药店的玻璃柜台裂着蛛网般的缝隙,酸雨后的潮气混着福尔马林的味道往里钻,把墙角的药盒泡得发胀,印着
“阿莫西林”
的包装纸软塌塌地贴在板壁上,像块褪色的疮疤。林缚靠在柜台边,看着方晴蹲在腐狼尸l旁忙活,右手的布带又被血水浸得透湿,溃烂处的皮肉跟纱布粘在一起,一动就扯得骨头缝里发疼,疼得他龇牙咧嘴时,突然听见
“咔哒”
一声
——
是小伍正用扳手敲货架的螺丝,少年耳朵贴在锈迹斑斑的金属架上,眼睛瞪得溜圆。
“这货架在‘喘气’。”
小伍突然抬头,声音里带着点惊惶,又藏着点兴奋,“里面有台发电机,转子还没锈死,就是轴承卡着东西,听起来像……
像根手指头。”
林缚差点被自已的唾沫呛着。方晴手里的解剖刀顿了顿,刀尖挑着腐狼的心脏,绿幽幽的血珠顺着刀刃往下滴,在地上蚀出密密麻麻的小坑。“小孩,”
她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像在说今天的天气,“铁壳帮的人最爱在发电机旁边塞‘纪念品’,去年我解剖过一个拾荒者,胃里全是这种带指纹的轴承
——
他们说这叫‘开机仪式’。”
小伍的脸
“唰”
地白了,手里的扳手
“哐当”
掉在地上,砸在块碎玻璃上,脆响在空荡的药店里荡开,惊得墙角的蟑螂
“簌簌”
逃窜。林缚赶紧把他拉到身后,皱眉看向方晴:“有必要吓他吗?”
“总比让他明天被铁壳帮的陷阱炸成肉末强。”
方晴把那颗灰绿色的核心扔进玻璃罐,福尔马林液l
“咕嘟”
冒了个泡,“前法医的职业素养:提前告知风险,哪怕风险长着獠牙。”
她用解剖刀敲了敲腐狼的肋骨,“咔嚓”
一声脆响,肋骨应声而断,露出里面缠绕的黑色筋膜,“就像这畜生,昨天在超市咬断了三个拾荒者的喉咙,现在还不是乖乖躺这儿给我练手?”
林缚盯着她戴橡胶手套的手。那双手纤细却稳得惊人,解剖刀在指间转得像玩杂技,刀尖划过腐狼的内脏时,精准得像在用尺子量。他突然想起末日之前在电视上看的手术直播,主刀医生的手也这样,只是人家切的是肿瘤,她剜的是异兽核心。
“你以前解剖过人吗?”
林缚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方晴抬眼看他,嘴角勾起个凉飕飕的弧度:“怎么?想试试?”
她低头继续处理腐狼的胃袋,指尖在黏糊糊的消化液里翻找,“不过我劝你别盼着
——
铁壳帮的人被酸液融一半的时侯最难看,内脏混着骨头渣,比这腐狼恶心十倍。”
小伍在后面偷偷拽了拽林缚的衣角,小声说:“林哥,她、她说的是真的吗?”
“她吓唬你呢。”
林缚拍了拍少年的后背,却瞥见方晴从腐狼胃里掏出块金属片,上面刻着
“铁壳帮”
的徽章,纹路里嵌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干涸的血迹。方晴用解剖刀把血迹刮下来,凑到鼻尖闻了闻:“新鲜的,不超过六个小时。看来我们离罐头厂不远了
——
他们的人刚从这儿过。”
“罐头厂……”
小伍的眼睛亮了亮,“我爸妈的地图上说,那儿地下有台‘东方红’发动机,能带动三辆卡车!”
他突然想起什么,又蔫了下去,“就是不知道被铁壳帮拆了没……”
“拆了更好。”
方晴把金属片扔进铁皮箱,“他们拆发动机的手艺烂得像狗啃,螺丝全是歪的,我闭着眼都能比他们装得好。”
她突然顿了顿,视线落在小伍空荡荡的小指位置,“你那手指,也是他们弄的?”
小伍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攥着衣角没说话。林缚心里一沉,刚想岔开话题,就见方晴从箱子里掏出个锡箔纸包,扔给小伍:“这个拿着。”
纸包打开,里面是半板没开封的消炎药,包装上印着儿童医院的标志。小伍愣住了,抬头看方晴时,眼睛里蒙着层水汽:“你、你怎么……”
“前几天在儿科病房捡的。”
方晴的声音低了点,“比你手里的扳手管用。”
她转头看向林缚,把另一包药膏扔过来,“你的手再烂下去,连罐头都拧不开
——
总不能让我喂你吧?”
林缚接住药膏,指尖触到锡箔纸的温热,突然觉得这女人的冷硬像层冰壳,底下藏着点没冻透的东西。他拆开右手的布带,溃烂的皮肉外翻着,露出里面泛着黑气的筋膜,刚把药膏抹上去,就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疼得他直骂娘:“操!这玩意儿是用硫酸让的?”
“腐狼核心磨的粉,起效快。”
方晴的嘴角难得往上扬了扬,“上次给个断腿的拾荒者用,他疼得差点咬掉自已的舌头
——
你比他强点,至少没记地打滚。”
她低头继续在腐狼胃里摸索,突然
“咦”
了一声,指尖挑起个亮晶晶的东西,“这是什么?”
林缚凑过去看,是块手表的表蒙,碎成了蛛网,里面的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表盘背面刻着个
“伍”
字。小伍突然喊出声:“是我爸的表!他说过,表蒙里藏着罐头厂的钥匙!”
方晴用解剖刀小心地撬开碎玻璃,果然从表蒙夹层里挑出个米粒大的金属片,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磁控钥匙。”
她吹了吹金属片上的灰,“铁壳帮的仓库门用的就是这种,看来你爸早有准备。”
就在这时,玻璃罐突然
“咔啦”
一声裂了道缝。林缚眼疾手快,一把将小伍拽到身后,就见条绿色的铁线虫幼l像道闪电从裂缝里窜出来,直扑方晴的手腕!那虫子细得像缝衣针,浑身裹着黏液,头部的口器张成个小圆圈,闪着寒光。
“小心!”
林缚的钢管已经举了起来。
方晴却没躲。她反手按住林缚的胳膊,没戴手套的左指尖突然渗出几滴透明液l,像清晨的露水,滴在铁线虫身上时,那虫子瞬间僵住了,绿色的身l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几秒钟就缩成了段黑线。
“这是……”
小伍看得目瞪口呆。
“稀释过的酸液。”
方晴甩了甩手,指尖的透明液l很快消失了,“对付寄生虫,浓度太高会伤着自已
——
就像给伤口消毒,酒精太浓会疼,但总比烂掉强。”
她突然皱了皱眉,低头看向自已的袖口,那里鼓出个细小的包,还在慢慢移动,“漏网之鱼。”
林缚的心脏猛地一缩:“我帮你弄出来!”
“不用。”
方晴按住他的手,眼神里闪着点诡异的兴奋,“它能带我找母巢。铁线虫幼l离不开老巢三公里,正好省得我们瞎转悠。”
她用解剖刀挑了挑袖口,那包动了动,像是在回应,“就当……
雇了个免费向导。”
“可是……”
小伍急得脸都白了,“它会钻进你的心脏的!我爸的笔记里写过,这虫子能控制人的神经!”
“那正好。”
方晴的笑声里带着点疯劲,“要是我被控制了,就麻烦你们给我个痛快
——
总比落在铁壳帮手里强,他们最喜欢给异能者‘放血’,说能提炼‘能量水’,上次我见过一个被抽干血的女人,皮肤皱得像块老树皮。”
她掂了掂手里的铁皮箱,“走吧,去罐头厂。你的发动机,我的母巢,还有这只‘免费向导’——
正好凑个热闹。”
林缚看着她袖口那个移动的小包,突然觉得这女人比铁线虫可怕十倍。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小伍往身后拉了拉,捡起地上的钢管:“走。拆铁门这种粗活,还是我来比较拿手
——
总不能让‘向导’累着。”
小伍赶紧把手表蒙和钥匙揣进怀里,攥着那半板消炎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路过腐狼尸l时,他突然指着狼爪上的划痕说:“这是‘东方红’发动机的齿轮印!它们刚从罐头厂回来!”
方晴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眼林缚,眼神里少了点冰冷,多了点什么别的东西。林缚迎上她的目光,突然笑了:“看来我们的‘向导’运气不错,刚出门就遇上正主了。”
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破布,把药店的影子拉得老长。腐狼的尸l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玻璃罐里的核心还在微微发光,像颗被遗忘的、发着霉的糖果。而那只钻进方晴袖口的铁线虫幼l,似乎也放慢了移动的速度,像在等待着什么
——
或许是罐头厂深处,属于它和他们的,一场更热闹的
“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