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城汽修厂的铁皮大门早就被锈蚀成了废铁，林缚用钢管撬开缝隙时，铁锈簌簌往下掉，在脚边积成一小堆红褐色的粉末。他往门里扔了块石头，听着回声判断厂房的大小
——
至少有三个篮球场那么宽，空旷的空间里隐约传来金属摩擦的
“咯吱”
声，像是什么东西在磨牙。
“咔哒。”
林缚摸出打火机，火苗窜起的瞬间，他看清了厂房里的景象：十几辆报废的轿车堆成小山，轮胎早已风化开裂，底盘上挂着锈蚀的零件，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动，影子投在墙上像一群扭曲的鬼怪。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腐烂的混合气味，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昨晚用
“物质融合”
造出金属拳套后，右手的溃烂已经蔓延到了小臂，布带被渗出的血水浸透，每动一下都像有针在扎骨头。但他没空想这些
——
守时鸟羽毛上的
72
小时倒计时像根刺扎在脑子里，必须尽快找到能用的零件加固武器，最好能弄辆能跑的车，否则等倒计时结束，谁也不知道铁城会变成什么样。
汽修厂是他早就盯上的地方。末日之前这里是全市最大的汽车维修中心，说不定能找到完好的发动机零件，甚至是没被酸雨腐蚀的轮胎。但风险也显而易见
——
这种堆记金属的地方，最容易吸引铁壳蟑螂和腐狼，甚至可能藏着拾荒者设下的陷阱。
林缚贴着墙根往里挪，打火机的火苗被风一吹忽明忽暗，他干脆把火吹灭，借着从屋顶破洞漏下来的微弱天光辨认方向。左手边的升降台上还架着一辆半拆的卡车，驾驶室的玻璃碎成了蛛网，方向盘上缠着几根干枯的藤蔓
——
那是
“大撕裂”
后最早变异的植物，现在说不定已经成了某些小型异兽的巢穴。
“咚……
咚咚……”
微弱的敲击声突然从厂房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扣金属。林缚瞬间绷紧身l，钢管横在胸前，脚步放得更轻了。这声音不像是异兽发出的，倒像是……
人类？
他朝着声音来源摸过去，绕过一堆堆生锈的零件，鼻腔里的机油味越来越浓，还混着股淡淡的汽油味
——
是未被酸雨污染的那种，带着点刺鼻的芳香。林缚心里一动，汽油是好东西，既能当燃料，也能让简易燃烧瓶，在末日里比压缩饼干还值钱。
声音是从一辆倒扣的油罐车底下传来的。那辆车侧翻在地上，罐口裂开个口子，汽油味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林缚绕到油罐车侧面，借着天光往里看
——
油罐的内壁上，竟然嵌着一只手。
那是只少年的手，骨节还没长开，手指细瘦，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此刻正用指尖一下下抠着油罐的铁皮，发出刚才听到的
“咚咚”
声。林缚的心猛地一沉，他用钢管敲了敲油罐壁：“里面有人？”
手突然停住了。几秒钟后，里面传来一阵模糊的呜咽，像是被堵住了嘴。
林缚凑近罐口，一股浓烈的汽油味差点把他呛晕。他用钢管往里探了探，长度够不到底，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你是谁？怎么被关进去的？”
里面传来更急的呜咽，那只手在罐壁上快速地划着，像是在写字。林缚眯起眼睛辨认，手指划过的痕迹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是
“锁……
铁链……”
“等着。”
林缚没多问，末日里被囚禁的人太多了，原因无非是抢物资、报私仇，或者更糟的
——
被当成了储备粮。他转身在周围翻找，很快从工具箱里找到一把生锈的扳手，又在废弃的油桶里摸到半盒火柴。
油罐车的罐口被一根粗铁链锁着，锁芯早就锈死了。林缚试了试用扳手砸，铁链纹丝不动，反而震得他虎口发麻。他看向罐口裂开的缝隙，汽油味从那里往外冒，浓得几乎能点燃
——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跑到刚才闻到汽油味的地方，发现地上有一滩未干的油渍，顺着痕迹找到一个倒在地上的油桶，里面还剩小半桶汽油。林缚扛起油桶回到油罐车旁，对着罐口的缝隙慢慢倒油，通时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咳咳……”
里面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显然是被汽油味呛到了。
“屏住气！”
林缚喊了一声，将最后一点汽油倒进去，然后掏出火柴，划燃一根，悬在罐口上方。他在赌
——
铁链虽然锈了，但铁皮罐壁是密封的，只要控制好燃烧范围，就能用火焰的高温烧断铁链，又不会伤到里面的人。
“咻
——”
火柴被他扔进罐口的瞬间，他猛地后退三步，捂住口鼻。
“轰！”
一团橘红色的火焰从罐口喷涌而出，像条腾空的火龙，瞬间舔舐到三米高的屋顶。高温让油罐壁发出
“滋滋”
的响声，铁链上的铁锈被火焰灼烧得剥落下来，露出里面发红的铁环。最惊人的是，罐口溢出的汽油蒸汽被点燃，在地面上画出一道旋转的火圈，随着空气流动越转越快，最后竟形成了一道小型的火龙卷，将周围的碎铁屑卷得漫天飞舞。
“卧槽……”
林缚忍不住低骂一声，这效果比他预想的猛多了。火龙卷带着呼啸声在厂房里盘旋，所过之处，报废汽车的塑料零件开始融化，轮胎被点燃，发出刺鼻的黑烟。
“哐当！”
就在火龙卷即将撞到堆成小山的零件时，油罐车的铁链终于被烧断了。罐口的铁皮盖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里面滚了出来，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身上还沾着未燃尽的汽油，冒着青烟。
林缚赶紧冲过去，脱下帆布外套罩在他身上，扑灭火星。直到这时他才看清，这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服，头发乱得像鸟窝，脸上沾着油污，但眼睛很亮，像藏着两簇火苗。
“谢……
谢谢……”
少年咳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手指却死死抓着林缚的裤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林缚把他扶起来，注意到少年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
——
小指的位置空荡荡的，伤口已经结痂，显然不是新伤。“谁把你关进去的？”
“拾荒者……”
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股倔强，“他们抢了我爸妈留下的地图，还说要把我卖给‘铁壳帮’……”
地图？林缚心里一动。他想起方晴提到过，有些拾荒者专门收集旧世界的地图，据说能找到未被发掘的物资库。“什么地图？”
少年从工装服的内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片，纸边已经被雨水泡得发卷。林缚接过来展开，借着逐渐减弱的火光看清，这是张手绘的铁城区域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十几个点，其中一个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汽修厂。
“这是我爸妈画的，他们是研究‘大撕裂’的科学家……”
少年的声音低了下去，“灾难发生时他们没出来，只留了这张图，说跟着红点走能找到‘南方车队’……”
林缚的目光落在地图背面，那里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字迹潦草却有力：“罐头厂地下有发动机。”
罐头厂？他想起三天前在那里遇到的腐狼，那地方离汽修厂只有两条街，据说地下有个巨大的仓库，以前是用来储存罐头的。如果真有发动机，说不定能拼出一辆能跑的车
——
这比加固武器重要多了。
“你叫什么？”
林缚把地图折好塞进怀里。
“小伍。”
少年抬起头，眼睛里的光更亮了，“我能听懂机械的声音，真的！刚才就是听到你的脚步声里带着‘金属共振’，才知道是好人……”
林缚愣了一下，这小子的异能是……
听懂机械？有点意思。末日里，这种能力说不定比他的
“物质融合”
还实用。他刚想再说点什么，突然注意到火龙卷已经熄灭了，厂房里弥漫着烧焦的塑料味，而地面上，除了他和小伍的脚印，还多了一串奇怪的痕迹。
那脚印很小，比孩童的脚印还窄，形状像鸟爪，却有六个趾头，每个趾尖都在水泥地上留下了细小的抓痕。更诡异的是，脚印是从厂房深处延伸出来的，正好停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附近，像是一直在暗中观察。
既不是人类，也不是腐狼或铁壳蟑螂。
林缚握紧了手里的钢管，看向厂房深处的黑暗。那里的阴影比别处更浓，仿佛藏着什么东西，正透过零件的缝隙窥视着他们。小伍也察觉到了，往林缚身后缩了缩，声音发颤：“这……
这是什么？”
林缚没说话，只是缓缓后退，将小伍护在身后。他能感觉到空气里的金属味变得更浓了，像是有什么带着金属外壳的东西正在移动，发出只有他能听到的细微
“咔哒”
声。
刚才的火龙卷烧掉了大部分易燃物，现在的厂房里只剩下冰冷的金属和凝固的黑暗。那串六趾脚印在火光熄灭后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趾缝里沾着的红褐色粉末
——
和汽修厂大门上的铁锈一模一样。
这东西，是跟着他们进来的？还是早就藏在这里？
林缚的右手又开始疼了，溃烂的伤口像是在预警。他看着那串脚印延伸向厂房深处，突然觉得，罐头厂的发动机或许不是最难搞的，眼前这不知名的异兽，才是真正的麻烦。
“别出声。”
他压低声音对小伍说，通时将钢管横在胸前，目光死死盯着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