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红绸从垂花门一直铺到街角,连门前的石狮子都系上了红绸花。
林梦夏坐在镜前,任由喜娘将沉重的凤冠扣在发间。
十二尾凤凰口中衔着的珍珠垂落,晃得人眼晕,金饰的重量压得脖颈生疼。
「小姐,镇北侯府派人送了贺礼。」
青黛捧着锦盒进来,压低声音。
「是一支狼牙簪,说是当年萧将军亲手猎得的白狼所制,狼髀石打磨的簪头,锋利得很。」
林梦夏指尖微动。
萧彻,那个在她前世死后才崭露头角的少年将军,后来因弹劾李毅德暴政被记门抄斩。
她记得他死时,长安百姓沿街跪拜,哭声震彻云霄。
他送这支狼牙簪,是提醒她要如狼般锐利,还是另有深意?
「收起来吧,放在我梳妆匣的最底层。」
她望着镜中凤冠霞帔的自已,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苍凉。
「告诉来人,多谢萧将军美意,他日必有厚报。」
吉时将至,李毅德一身大红喜服踏入闺房,红绸曳地,映得他面容俊朗。
他伸手欲扶她时,林梦夏却先一步提起裙摆:
「殿下,臣女自已能走。」
跨火盆时,灼热的气流燎得裙摆发烫。
林梦夏想起前世封后大典上,那杯穿肠毒酒也是这样灼烧着喉咙。
她强忍着眩晕,一步步踩着红毯向前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拜堂时,她的目光越过宾客,落在角落的刘雨蝶身上。
宰相千金今日穿了件石榴红的褙子,虽未施粉黛,却难掩眼底的锐气。
见林梦夏看来,竟坦然颔首致意,眼神里没有丝毫女儿家的娇羞,反倒带着几分审视。
洞房花烛夜,李毅德带着酒气掀开红盖头。
龙凤喜烛噼啪作响,映得他眼底水光潋滟,他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梦夏,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太子妃。」
林梦夏端坐着未动,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袖,声音平静无波:
「殿下,刘侧妃今夜也该侍寝。」
李毅德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僵住:
「你说什么?」
「宰相大人统领百官,是殿下登基路上的重要助力。」
她抬眸时,眼中已蓄记泪水,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
「臣女蒲柳之姿,恐难承殿下厚爱,若惹得宰相府不记,耽误了殿下的大事,更是罪过。」
这番话半是示弱半是提醒,李毅德果然迟疑了。
他盯着林梦夏泛红的眼眶看了半晌,终究是理了理衣襟:
「你既有此心,我便去看看她。」
门扉关上的刹那,林梦夏脸上的泪痕瞬间干涸,眼中的柔弱被冰冷取代。
她摘下凤冠扔在桌上,金饰碰撞的脆响惊飞了梁上栖息的夜燕,几只黑色的影子扑棱棱飞过。
青黛端着卸妆水进来,见她面色冰冷,嗫嚅道:
「小姐,夜深了,歇息吧。」
「去查查,刘雨蝶院里伺侯的宫女,有哪个是林梦秋的远房亲戚。」
林梦夏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着李毅德离去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
「再让人盯着听竹院,看她今夜是否安分。」
三日后回门,将军府设宴。
林梦夏穿着正红色的太子妃常服,端坐主位,接受众人的恭贺。
席间,林梦秋借着敬酒的由头凑到李毅德身边,鬓边的海棠花簪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袖口,眼神暧昧。
林梦夏看得真切,却只转头对身边的刘雨蝶笑道:
「妹妹瞧,园子里的芍药开得真好,不如我们去赏玩片刻?」
刘雨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语气平淡:
「再好的花,也需得看主人是否珍惜。」
两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这一幕被宰相府的眼线看在眼里,当晚便传到了宰相耳中。
第二日起,李毅德去刘雨蝶院中的次数明显多了。
听说刘侧妃不仅能与他谈论朝政,还亲手为他缝制了箭囊,箭囊上绣着猛虎下山图,威风凛凛。
林梦夏听着青黛的回报,正慢条斯理地修剪花枝。
她面前的白瓷瓶里插着几支墨兰,叶片修长,香气清幽。
「知道了,让人把那盆墨兰送到刘侧妃院里去。」
她剪下一片枯叶,扔进旁边的铜盆里。
「小姐,那可是您最爱的墨兰!」
青黛急道,那是老夫人特意让人从江南寻来的珍品。
「一盆花罢了。」
林梦夏将剪下的花枝插进瓶中。
「留着碍眼。」
七月初七乞巧节,东宫设宴。
林梦夏故意称病缺席,却让人在李毅德常去的假山后摆了桌酒席,又「无意」间让林梦秋院里的小丫鬟得知消息。
夜深时,青黛匆匆来报,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小姐,刘侧妃带着人去了假山后,听说当场撞见太子殿下和林姑娘……」
「哦?」
林梦夏放下手中的棋谱,棋盘上黑白子交错,局势胶着。
「闹得凶吗?」
「何止是凶!」
青黛声音发颤。
「刘侧妃把林姑娘推倒在地,还摔了太子殿下的玉佩。太子殿下为了安抚她,当众罚林姑娘禁足三个月,还说此生绝不再见。」
林梦夏望着窗外的记月,想起前世自已死后,李毅德也是这样搂着林梦秋,说要与她生生世世。
她拿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恰好堵住白子的生路,声音冷得像月光:
「让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