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的螺子黛泛着青黑光泽,林梦夏执眉笔的手稳如磐石。
前世为讨李毅德欢心,她总描着他偏爱的柳叶眉,如今这凌厉的远山眉才是她本真的模样,剑锋藏于眉骨,眼底沉着寒潭。
「小姐,太子殿下昨夜又差人送了盒东珠来。」
青黛捧着锦盒进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颗颗都有拇指大,不如挑两颗嵌在您的赤金点翠步摇上?」
林梦夏放下眉笔,指尖抚过冰凉的金饰,翠羽在晨光中流转着冷光:
「不必。他的东西,沾不得。」
青黛捧着锦盒的手猛地一颤。
往日里,太子送支普通玉簪,小姐都要宝贝地收在妆奁最深处,如今怎么……
院外传来环佩叮当,甜腻的熏香顺着窗缝钻进来。
林梦夏眉峰微蹙。
「姐姐醒了?」
林梦秋提着食盒踏进门,鹅黄襦裙衬得她面若桃花,袖口缠枝莲绣样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听闻姐姐昨日心悸,我特意炖了燕窝粥来。」
林梦夏转身时,正撞见她偷瞄自已发间步摇的眼神,那贪婪像毒蛇吐信,一闪而过让人以为是错觉。
若不是重生归来,她恐怕还当这是单纯的羡慕。
「有劳妹妹挂心。」
林梦夏示意青黛接食盒,目光落在林梦秋腕间银镯上。
接口处刻着极小的「毅」字,去年赏花宴上李毅德偷偷塞给她的,当时林梦秋还说是母亲留的旧物,日日戴在手上。
「姐姐还在为婚事烦忧?」
林梦秋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指甲却悄悄掐了掐她的衣袖。
「昨儿我去给太子殿下请安,他还说最惦记姐姐呢。说您是天命贵女,将来必定母仪天下。」
林梦夏端起茶盏轻呷,滚烫的茶水烫得舌尖发麻,她却面不改色:
「妹妹信天命?」
「自然信的。」
林梦秋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带着刻意的俏皮。
「姐姐忘了?当年那道长说,您的旺夫相能助殿下登上九五之尊呢。」
「可我总梦见祖父。」
林梦夏垂眸,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
「他说若我嫁入东宫,三年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林梦秋的笑容僵在脸上,端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
青瓷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才让她勉强维持镇定。
「姐姐莫要胡思乱想,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祖母在天有灵,只会保佑姐姐平安顺遂。」
她说着便去握林梦夏的手,指尖却在触及对方衣袖时悄然收紧,像是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
林梦夏不动声色地避开,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瓷碗与木案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但愿如此吧。」
林梦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掩饰过去,笑着转移话题:
「对了姐姐,昨日我去库房找旧物,瞧见您为太子殿下绣的荷包了,针脚真是细密,只是那纹样……」
她故意顿了顿,见林梦夏望过来,才继续道:
「是不是太素净了些?不如我帮姐姐添几朵并蒂莲?」
前世,她便是这样「好心」帮自已绣了荷包,却在里面藏了细小的符咒,被李毅德身边的道士查出,说她心有怨怼,对太子不敬。
虽然后来不了了之,却在李毅德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林梦夏看着她虚伪的笑脸,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感激的神色:
「妹妹有心了,只是这荷包是我亲手所绣,哪怕针脚粗劣,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就不劳妹妹费心了。」
林梦秋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收回手:
「姐姐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待林梦秋走后,青黛捧着燕窝进来,眉头紧锁:
「小姐,这粥闻着有些怪味。」
林梦夏望着窗外沉沉夜色,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像一地碎冰:
「倒了。连通那食盒一起,扔去后院喂狗。」
青黛虽疑惑,还是依言照让。
待她回来时,见自家小姐正对着一幅画卷出神。
画中是位身着玄甲的少年将军,眉目锐利如鹰,腰间悬着佩剑,正是镇北侯萧彻。
「这是……镇北侯?」
青黛认得那是去年大败突厥的少年将军。
「小姐怎么想起看他的画像?」
林梦夏指尖划过画中人的剑眉,眼底闪过冷光:
「我在想,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旺夫』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