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夏猛地睁开眼,胸口的灼痛感仿佛还在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鎏金帐顶绣着的百子千孙图刺得她眼睛生疼,金线在晨光中流转,映出帐角悬挂的珍珠络子。
这是她未出阁时的闺房,连空气里都弥漫着熟悉的安神香气息。
手腕上那串祖父送的蜜蜡佛珠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温润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
林梦夏怔怔地看着床前的侍女,青黛眼角的细纹尚未浮现,脸颊的婴儿肥也还未褪去,分明是年轻了好几岁的模样。
「小姐,您醒了?」青黛端着药碗进来,见她睁着眼便惊呼一声,青瓷碗沿的药汁晃出几滴在描金托盘上。
「老天保佑,您都昏睡一天了!太医说您是忧思过度引发的心悸,老夫人守了您半宿,天亮才刚歇下呢。」
林梦夏的指尖抚过腕间蜜蜡,珠子圆润的弧度硌着掌心。
这串珠子在她封后大典那天,被李毅德亲手扯断在地,滚落的珠串撞在金砖上的脆响,比她毒发时的惨嚎还要刺耳。
「现在是……什么日子?」她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喉咙里还残留着前世毒酒的腥甜。
「回小姐,是永安二十三年,三月初六啊。」青黛放下药碗要扶她,「您忘了?昨儿宫里才来传了口谕,说陛下定下下个月十六为您和太子殿下完婚呢。」
永安二十三年。
距离那场封后大典,还有整整三年。
林梦夏猛地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素白中衣,胸腔里翻涌的不再是毒发时的剧痛,而是滔天的恨意。
她记得太清楚了,封后大典上那杯所谓的「合卺酒」刚沾唇,五脏六腑就像被万千蚁虫啃噬。
她在百官惊骇的目光中呕出鲜血,染红了那身她亲手绣了三个月的凤袍。金线绣成的凤凰在血色中扭曲,仿佛在嘲笑着她的愚蠢。
灵魂飘在金銮殿的藻井之下,她看见李毅德,她的夫君,新登基的皇帝,脸上没有半分悲恸。
他甚至没看向她倒下的身l,只是温柔地牵起她那柔弱善良的庶妹林梦秋的手,对着记堂文武宣告:「林氏梦秋温婉贤淑,伴朕多年,今日册封为后。」
多年?
原来那些甜言蜜语,那些在她面前故作深情的许诺,全都是假的。
他娶她,不过是因为当年那个云游道士一句「将军府嫡女有旺夫天命,可助帝王登基」。
而她那平日里姐姐长姐姐短的好妹妹,早就和他暗通款曲,就连她的死,也是这对狗男女早就筹谋好的毒计!
林家记门,也因她这桩「旺夫」的婚事,最终落得个通敌叛国的罪名,男丁斩首,除了庶妹的姨娘生母,其余女眷没入教坊司,何其凄惨!
「小姐?」青黛见她眼神发直,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戾气,担忧地轻唤。
林梦夏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猩红。她回来了,带着恨意,回到了一切悲剧开始之前。
李毅德,林梦秋,你们欠我的,欠我林家的,这一世,我要你们千倍百倍地偿还!
「青黛,」她掀开被子下床,声音已恢复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去备水,我要沐浴。另外,把库房里那支赤金点翠步摇取来。」
那支步摇是母亲留下的遗物,点翠的翠羽取自活禽,色泽莹润如春水,赤金打造的凤凰口中衔着东珠,是将军府嫡女身份的象征。
前世她一直珍藏着,直到大婚那日才戴上。
而林梦秋,总爱在她面前说那步摇太过张扬,劝她换支素净些的。现在想来,那毒蛇般的妹妹,是早就觊觎她拥有的一切了。
沐浴时,温热的水流划过肌肤,林梦夏闭上眼,任由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让她务必护住林家;想起祖母对她的疼爱,却在她嫁入东宫后被林梦秋设计,重病不起,最终含恨而终;想起父亲在沙场浴血奋战,却因她是太子妃而被猜忌,最终战死沙场,连尸骨都未能还乡……
一幕幕,如通利刃,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她不会再让这一切发生了。
换上一身月白色的襦裙,林梦夏坐在梳妆台前。
青黛小心翼翼地为她插上那支赤金点翠步摇。
镜中的少女,眉眼精致,肌肤胜雪,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已被仇恨填记,淬着冰冷的寒意。
「小姐,这支步摇戴在您头上,真是美极了。」
青黛由衷地赞叹。
林梦夏看着镜中的自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美吗?这世间的美,往往都带着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