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柯踏入厅中时,戚荣正坐在桌前抄写佛经,神态静谧而恬淡。
“往后你去藏书阁帮忙整理书册,我已跟秋菊打过招呼了。”
青柯应道:“是。”
“可知道我这一番安排是何用意?”戚荣接着说道:“太子虽说身体欠佳,毕竟是皇家人,也正因身子不好,时日无多。你嫁了他,拿他当个跳板,总归没错。”
她这般直白地说明,青柯怎会听不明白。像她们这样的亡国女子,唯有依靠北魏皇族,才有可能改变命运。
然而,这谈何容易?
让太子迎娶一个出身燕奴的宫女?青柯学过魏礼,深知这比登天还难。即便太子一时昏了头答应下来,太后也绝不会应允。除非是给人做妾室。
戚荣似乎看穿她的心思,说道:“做妾,你想都别想。戚家的骨血没这般低贱。太后那边我自会想法子。至于太子,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她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青柯,“太子自幼行事规矩,喜好写诗弄墨,这些时日要尽心钻研,投其所好。”
青柯点头称是,戚荣瞥了她一眼,带着些许不耐问道:“养了这么久,瘦成这副模样,去医和院抓些补药。”
小石头陪着青柯前往医和院,说道:“国公爷回京了,入宫述职,听闻在繇州被贼人射了几箭,身上多处负伤,才将那些匪贼降服。”
走到医和院门前,太医们在廊下往来奔走,脚步匆匆。
青柯抓了药便招呼小石头一起离开,谁知正巧与一行人迎面碰上。
真是冤家路窄,青柯掉头就走,却听见那人低沉的嗓音:“停下。”
小石头愣住,谢衡臣却并未看他,而是指着青柯说:“你,过来帮忙。”
还当她是他院里的奴隶呢,青柯咬咬牙。终究是形势比人强,只得跟着太医走去。
医和院的内屋内点了好几盏油灯,青柯恭敬道:“太医都在,奴婢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谢衡臣仿佛没听见一般,慢条斯理地逐一脱去身上繁复华贵的骑装,大片肌肤暴露在外,胸前一道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往下看,半截箭矢赫然刺入腹部,实在是惨不忍睹。
偏他那眼眸幽深黑暗,如浓稠的墨汁般难化开,深沉又炽.热盯着她不放。
“帮不帮得上,由我说了算。”谢衡臣的语调不容拒绝。
他从繇州归来,带着满身伤径直入宫。一来是为了让官家看到他这满身的伤,以表忠心;二来是为了让长孙宏那些废物瞧瞧禁军剿匪的厉害。至于是否还有其他心思,他自己也不清楚——那燕奴空有骨气,卷入后宫之事,若被人当枪使都还浑然不知。
正走在宫巷间时,曹婆子急匆匆地跟来,将这燕奴一举当上掌令的消息告知了他。曹婆子笑得合不拢嘴,赞不绝口,朝他笑道:“公爷可不知道,娘子如今像变了个人似的!可有本事了,荣妃娘娘喜欢她,让她跟着打理华清宫呢!日子过得可好了。”
谢衡臣抬眼望去,与先前不同,眼前的女郎身形匀称了些,在云烟粉襦裙的衬托下,少了几分莽撞,添了几分大魏的风情,鬓发间插着一支水玉花,耳畔的珍珠坠儿在脸颊边轻轻颤动,杏眼水眸,举手投足间宛如古仕女图中走出的美人。
他本想磨砺她的韧性,让她吃些苦头。但又于心不忍,怕她卷入后宫之事而身陷困境。就在纠结之时,谁能料到她竟能从奴婢成为宫中掌令,此刻光彩照人的模样,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打在脸上。
“过来。”他坐在薄毯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