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晚星为你而来 > 第一章

为了逃离令人窒息的都市,我,苏晚,一个前途无量的广告总监,递上辞呈,来到藏区支教,只想在世界的屋脊上苟延残喘。
我以为迎接我的是诗和远方,却没想在距离拉萨一千公里的荒原上,捡到了一个比晚星还耀眼的男人——陆沉。
他付我五百块车费,笑得像只狐狸,你还是个热心肠。
我只觉得,妈的,收少了。
一个是心如死灰、浑身是刺的支教老师,一个是背负沉重过往、游戏人间的援藏医生。
我们本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却在这片高天厚土之上,成了彼此唯一的慰藉和救赎。
他为我深夜驱车百里,为我洗手作羹汤,将我从孤独的硬壳里一点点剥出来。
我陪他看尽雪山星辰,听他诉说无人知晓的伤疤,成为他重拾手术刀的唯一勇气。
高原上的爱情,像格桑花一般绚烂,也像稀薄的空气一样,令人患得患失。
当一年之期将至,当现实的洪流涌来,这场高原限定的爱恋,是否注定要埋葬于风雪
但他对我说:苏晚,是你把我从黑洞里拉了出来。
我才知道,原来我也能成为别人的光。
陆沉,这一次,换我等你。
等你跨越山海,为我而来,我们就在神山圣湖下,亲吻那颗最亮的晚星。
1
我叫苏晚,距离拉萨还有一千公里。
方向盘快被我捏碎了。
整整三天,除了加油站的速食,我嘴里就没进过一口热乎的。
越野车的音响里放着最噪的摇滚,也压不住我心里的烦躁。
我把车甩在路边,下车想吃点东西,
手伸进兜里,空的。
我真想一脚踹飞这该死的轮胎。
就在我抬脚的瞬间,一束火光噌地在我眼前亮起。
那火苗,像是草原上跳动的精灵,映着一张英俊又陌生的脸。
砂轮打火机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转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眉眼在昏黄的晚星下,带着点懒洋洋的笑意。
这是我入藏一个多月来,见过最顺眼的一张脸。
你去拉萨吗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像大提琴的弦。
我没说话,只是吸了口烟,吐出的烟圈被风吹散。
能不能捎上我他指了指不远处趴窝的一辆黑色SUV,车坏这儿了,你说个价。
我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
一身冲锋衣,看着价格不菲,手腕上的表在星光下泛着幽暗的光。
不像坏人。
更像个出来体验生活,结果被生活狠狠上了一课的富家公子。
我弹了弹烟灰。
五百。
他挑了挑眉,笑了。
你还是个热心肠。
我发动汽车,看着他从后视镜里消失,去他那辆破车里拿行李。
妈的。
收少了。
2
他叫陆沉。
这是他在副驾上坐稳,系好安全带后告诉我的。
我叫陆沉,沉没的沉。
苏晚,早晚的晚。我言简意赅。
一路上,他倒是不怎么说话。
大多数时候,他都偏着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原和山脉。
偶尔,我会从后视镜里,捕捉到他投向我的视线。
那眼神不轻佻,也不冒犯,就是……很专注。
像是在研究什么稀有的蝴蝶标本。
看得我有点不自在。
你看我干什么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他坦然地转过头,对上我的目光。
看你好看。
他说得那么理直气壮,那么自然而然。
我噎了一下,感觉脸颊有点发烫。
油嘴滑舌。我骂了一句,踩油门的脚却不自觉地加了点力。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我是医生,实话实说,是职业操守。
医生
我瞥了他一眼。
哪个医院的医生,这么闲,跑来西藏自驾游
援藏。他淡淡地说,北京安贞医院,心外科,陆沉。
我的心,咯噔一下。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我也是援藏。
北京来的,只不过我是个不怎么起眼的支教老师。
这么巧。我干巴巴地说,我也是。
哦他似乎来了兴趣,哪个学校的
那曲,希望小学。
他沉默了。
车里再次陷入了安静,只有音乐还在孤独地叫嚣。
过了好久,他才轻声说了一句。
辛苦了。
那两个字,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我的心脏。
有点痒。
3
到了拉萨,我在一家青旅门口停下。
我住这儿,你呢
陆沉指了指街对面一家看起来就很贵的酒店。
行吧,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从住宿上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下了车,从后备箱取下自己的行李,一个简单的双肩包。
然后,他拉开车门,俯身看着我。
微信加一个。
不是询问,是陈述。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手机二维码递到了我面前。
我鬼使神差地就扫了。
叮的一声,好友申请发送成功。
钱转你了。他说。
我点开一看,赫然是两千块的转账。
不是说好五百吗
剩下的,当是你救我于水火的感谢费。他笑得像只狐狸,还有,预付下一次的。
没有下一次了。我冷邦邦地拒绝。
萍水相逢,一期一会,就够了。
会有的。他笃定地说,苏老师。
他转身,挥了挥手,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酒店旋转门的璀璨灯光里。
我看着手机上暴龙的好友申请,头像是一片漆黑。
这家伙,还真是不客气,连我姓什么都知道了。
我在拉萨休整了两天,买足了接下来几个月要用的物资,然后开车返回那曲。
那曲的海拔比拉萨更高,空气更稀薄。
我所在的小学,是镇上唯一的一所。
孩子们黑红的脸蛋上,都有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我教他们数学,有时候也教他们念几句普通话的诗。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孩子们跟着我念,声音稚嫩又高亢,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
我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填满了。
这种满足感,是在北京CBD的写字楼里,做多少个PPT都换不来的。
我以为,我和陆沉的故事,在那五百块……不,两千块的交易里,就已经结束了。
直到一周后,我们学校有个孩子,从土坡上摔下来,胳膊骨折了。
4
学校里没有医务室,只有一个小小的药箱,里面装着红药水和创可贴。
校长急得满头大汗,开着他那辆破皮卡,就要送孩子去几十公里外的县医院。
我拦住了他。
校长,等等,我……我认识一个医生。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想到陆沉。
我翻出那个黑漆漆的头像,拨通了语音电话。
响了很久,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那边接了。

还是那把低沉的嗓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我这才意识到,现在是凌晨三点。
陆医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我语速飞快地把情况说了一遍。
地址发我。
他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半句废话。
挂了电话,我把定位发过去,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真的会来吗
从他住的县城中心到我们这个偏僻的村小,开车至少要一个半小时。
校长还在旁边催:苏老师,靠谱吗要不我们还是……
靠谱。我咬了咬牙,他会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的信心从何而来。
或许,是我忘不了他那天在电话里说地址发我时,那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一个小时后,一束刺眼的车灯划破了沉沉的夜色。
一辆和我同款的越野车,卷着尘土,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停在校门口。
陆沉从车上跳下来。
他身上还穿着睡衣,外面胡乱套了件冲锋衣,头发乱糟糟的,眼下带着青黑。
可他手里提着的那个急救箱,却让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冲向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
检查,固定,包扎。
他的动作专业、冷静、高效,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只是骨裂,没有伤到神经和血管,问题不大。
他处理完,才抬起头,看向我。
夜色里,他的眼睛比星星还亮。
苏老师,现在信了
信什么我一愣。
我是个靠谱的医生。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一刻,我觉得,这高原的风,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5
陆沉没走。
他说天亮了再回,晚上开车不安全。
校长千恩万谢地把他安排在我隔壁的空宿舍里。
那是一间比我的屋子更简陋的土坯房。
我给他送去了一壶热水和一床新被子。
谢谢。他接过,手指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背。
很烫。
我像被电了一下,猛地缩回手。
不客气,你帮了我们大忙。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举手之劳。他说,对了,作为感谢,是不是该请我吃顿早饭
这家伙,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行。我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我煮了从北京带来的速食小馄饨,还卧了两个鸡蛋。
他吃得津津有味,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苏老师,手艺不错。他放下碗,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速食品,谈不上手艺。
那也比我天天啃压缩饼干强。他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看着我,你呢放弃北京那么好的工作,跑这儿来吃苦,图什么
这是我们第一次,聊起彼此的过往。
我沉默了一下。
图什么
图一个喘息的机会。
想换个活法。我淡淡地说。
在北京,我是一家顶级48A广告公司的客户总监。
听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是拿命在换KPI。
每天有开不完的会,回不完的邮件,还有应付不完的甲方爸爸。
我活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陀螺,停下来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直到去年,我最好的朋友,一个同样拼命的同事,在连续加班一个月后,猝死在了工位上。
那一刻,我才惊觉,我挣的那些钱,可能没命花。
于是我递了辞职信,报名了援藏支教。
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自救。
那你呢我反问他,安贞医院的心外一把刀,未来前途无量,来这儿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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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一样。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来救人,也来救自己。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深邃。
像一片海。
我忽然觉得,我们是同类。
都是从那个金碧辉煌、却又让人窒息的牢笼里,逃出来的囚鸟。
6
陆沉成了我们小学的常客。
他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
给孩子们做个常规体检。
送一批新的药品过来。
路过,进来讨口水喝。
小小的校园里,总能看到他高大的身影。
他会陪孩子们在操场上踢球,跑得满头大汗。
他会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听我讲函数和几何。
他还会修好我宿舍里那盏忽明忽暗的灯,换掉吱呀作响的门轴。
孩子们都很喜欢他。
陆医生!陆医生!他们像一群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围着他。
他总是很有耐心,会把他们一个个举起来,逗得他们咯咯直笑。
只有我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
陆沉,你是不是太闲了我堵住他,没好气地说。
不闲。他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我在履行医生的职责。
什么职责
关心祖国花朵的身心健康。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顺便,关心一下花朵的园丁。
我的脸又烧起来了。
这人说话,总是这么直接,这么……撩。
我转身就想走。
他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苏晚,他叫我的名字,别躲着我。
我心跳如雷。
我没有。
你有。他把我拉近,逼视着我的眼睛,从在路上的第一天起,你就一直在躲我。
我……我们不熟。我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那就从现在开始熟。
他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热热的,痒痒的。
苏晚,我喜欢你。
直白,坦荡,像高原上的阳光,无处可逃。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活了二十八年,被人告白过很多次。
有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有在楼下摆心形蜡烛的。
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我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你……你放手。我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不放。他固执地说,除非你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给我个机会。
我没答应,也没拒绝。
我落荒而逃。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陆沉那句我喜欢你。
还有他那双比星空还深邃的眼睛。
我承认,我对他有好感。
从他开着车,在凌晨三点的夜里为我的学生而来。
从他吃着我煮的速食馄饨,说手艺不错。
从他修好我宿舍的那盏灯,让我的小屋重新亮起来。
……
这个男人,像一颗石头,不动声色地,在我平静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可是,我不敢。
我害怕。
我好不容易才从一个泥潭里挣扎出来,不想再轻易地跳进另一个。
爱情这东西,太奢侈,也太脆弱。
尤其是在西藏。
这个地方,太容易让人产生幻觉。
蓝天,白云,雪山,星空。
一切都美得那么不真实。
我们都只是这里的过客。
援藏期满,一年之后,我们还是要回到那个现实得让人窒息的北京。
到那时,他还是安贞医院前途无量的陆医生。
而我,或许又要变回那个为了KPI奔波的广告人。
我们之间,会有未来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怕这只是一场高原限定的梦。
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从那天起,我开始刻意地躲着陆沉。
他来学校,我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
他给我发微信,我就假装没看见。
他打我电话,我就直接挂掉。
我知道这样很幼稚,也很残忍。
可我没有别的办法。
大概一个星期后,他没再来了。
微信也不响了,电话也安静了。
我的世界,好像一下子清净了。
可我的心,却空落落的。
我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看向校门口,期待着那辆熟悉的越野车出现。
我会在备课的时候走神,想起他坐在教室后面听课的样子。
我甚至会在吃饭的时候,想起他喝光馄饨汤时满足的表情。
我病了。
病名叫,陆沉。
某个傍晚,我上完最后一节课,走出教室。
夕阳的余晖把整个天空都染成了绚丽的橘红色。
天将暗未暗,几颗零星的晚星,已经迫不及待地探出了头。
藏南高原的傍晚,总是美得让人心醉。
我站在操场上,仰着头,看着那片湖蓝色的天边。
真美啊。
我忍不住想感叹点什么诗词歌赋。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不对,季节不对。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也不对,这里没有大漠。
我搜肠刮肚,发现自己那点可怜的文学底子,根本不足以形容眼前的美景。
最后,我只能幽幽地叹了口气。
唉哟,我的颈椎。
身后,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
我猛地回头。
陆沉就站在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我。
夕阳的光,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词。
公子无双。
苏老师,看星星呢他朝我走过来。
嗯。我有点窘迫,为我刚才那句煞风景的颈椎。
好看吗
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他走到我身边,和我并肩站着,却没有看天。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脸上。
苏晚,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你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
我心头一紧,垂下眼帘。
我没有。
看着我。他命令道。
我倔强地不肯抬头。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地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与他对视。
他的眼神,温柔又无奈。
苏晚,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说了,我没有……
你在怕。他打断我,你在怕这一切都是假的,怕我们没有以后,对不对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什么都知道。
这个男人,总是能轻易地看穿我所有的伪装和逞强。
陆沉,我们不合适。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合不合适,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他说,得试过才知道。
我不想试。
可我想。
他突然俯下身。
我只看到他英俊的脸在我眼前不断放大。
然后,一个温热柔软的触感,落在了我的唇上。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炸了。
那是一个很轻,很温柔的吻。
像晚星坠落,像清风拂过。
带着一点高原上独有的,青草和阳光的味道。
还有……陆沉的味道。
我忘了呼吸,忘了反抗,就那么傻傻地站着,任由他撬开我的唇齿,攻城略地。
直到我快要窒息,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我。
他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呼吸滚烫。
苏晚,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现在,还想躲吗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面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炙热的情绪。
我的心,彻底乱了。
我和陆沉,在一起了。
没有正式的仪式,也没有明确的我们交往吧这样的话。
就从那个傍晚的吻开始,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他还是会来学校。
只不过,不再需要找各种蹩脚的借口。
他会光明正大地牵着我的手,在操场上散步。
会在我的办公室里,从身后抱住我,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看我备课。
苏老师,这道题的辅助线,是不是画错了
陆医生,你一个心外科的,还懂初中几何
略懂。
他会在我宿舍的小厨房里,大展身手。
我这才知道,他的厨艺,比他的医术还要惊艳。
红烧肉,糖醋排骨,水煮鱼……
那些在北京需要排队等位的硬菜,他信手拈来。
你怎么什么都会我一边啃着排骨,一边含糊不清地问。
一个人生活久了,总得会点技能。他给我夹了一筷子鱼,多吃点,太瘦了。
我看着他为我忙碌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原来,被人照顾,是这种感觉。
晚上,我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搬两把椅子,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高原的星空,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银河像一条璀璨的钻石项链,横亘在天幕之上。
流星时不时地划过,拖着长长的尾巴。
快许愿。他会提醒我。
许什么愿
许愿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会笑他幼稚。
他却一本正经地说:心诚则灵。
然后,他会握住我的手,十指紧扣。
他的手很大,很暖,能把我整只手都包裹起来。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不说话,也觉得很好。
偶尔,他会偏过头来吻我。
他的吻,总是带着侵略性,霸道又温柔。
让我沉溺,让我沦陷。
这段时间,是我来西藏之后,过得最快乐,最安逸的日子。
我几乎要忘了,我们之间,还横着一个一年之期的约定。
我刻意不去想。
能多快乐一天,就是一天。
10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转眼,冬天就来了。
那曲的冬天,冷得彻骨。
一场大雪,封了山。
学校停了课,孩子们都回了家。
整个校园,只剩下我和校长,还有一个负责后勤的大叔。
陆沉也被困在了县医院,回不来。
我们只能每天靠视频电话联系。
冷不冷炭火够不够他在视频那头,皱着眉头问。
够了够了,校长都给我搬过来了,快把我屋子堆成小山了。我笑着说。
那就好。按时吃饭,不许偷懒。
知道了,陆管家。
挂了电话,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我抱着热水袋,缩在被子里,听着窗外呼啸的风雪声。
心里,空得厉害。
我开始疯狂地想念他。
想念他的拥抱,他的亲吻,想念他做的红烧肉。
我发现,我好像已经离不开他了。
大雪下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停。
雪停的第二天,路还没完全通。
我就听到了那熟悉的汽车引擎声。
我冲出宿舍。
果然,是陆沉。
他的车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像个雪人。
他从车上下来,胡子拉碴,满脸疲惫,眼睛里却亮得惊人。
我回来了。他说。
我再也控制不住,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疯了!路这么滑,多危险!我捶着他的胸口,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
想你了。他把我紧紧地抱住,恨不得揉进骨血里,一分钟都等不了了。
他从车里,变魔术一样,拿出一个保温桶。
打开,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排骨藕汤。
快趁热喝。
我一边喝着汤,一边掉眼泪。
汤是咸的,眼泪也是咸的。
可我的心里,却是甜的。
陆沉看着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我的泪水。
苏晚,他低声说,等援藏结束,我们回北京,就结婚吧。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结婚。
这个词,离我那么遥远,又那么近。
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
他是认真的。
他想和我,有一个未来。
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
我们才认识多久彼此真的了解吗回到北京,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简单纯粹地在一起吗
可是,我的心,却在叫嚣着。
答应他。
答应他。
好。
我听见自己说。
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11
求婚之后,陆沉变得更加……黏人了。
只要一有空,他就往我这儿跑。
美其名曰:视察未婚妻的工作和生活。
我觉得,他就是想占我便宜。
比如,在我备课的时候,偷偷从后面亲我的脖子。
比如,在我洗碗的时候,非要挤进来跟我抢着洗,然后把泡沫抹我一脸。
再比如,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溜进我的宿舍。
陆沉!你给我出去!我把他往外推。
不出去。他耍赖,直接把我扛起来,扔到床上。
外面太冷了,我给你暖暖被窝。
他的吻,像暴风雨一样,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我很快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扶着快要断掉的腰去上课。
学生们看到我,都捂着嘴偷笑。
苏老师,你昨晚没睡好吗一个胆大的小姑娘问。
我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都怪陆沉那个混蛋!
放学后,我气冲冲地去找他算账。
他正在他的临时诊室里,给一个藏族大妈量血压。
他看到我,朝我眨了眨眼,示意我等一下。
我只好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等。
他跟大妈说话的时候,特别有耐心,声音温和,还会说几句简单的藏语。
大妈走的时候,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儿地说着突及其(谢谢)。
那一刻,我心里的火,莫名其妙就消了。
我看着他穿着白大褂,认真工作的样子。
觉得这个男人,真是该死的有魅力。
消气了他送走大妈,走到我面前,捏了捏我的脸。
没有。我嘴硬。
那怎么办他故作苦恼,要不,我今天晚上再……
你闭嘴!我赶紧捂住他的嘴。
他拉下我的手,在我手心亲了一下。
好了,不逗你了。他牵着我的手,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12
陆沉开着车,带我去了纳木错。
那是西藏三大圣湖之一。
冬天的纳木错,湖面结了厚厚的冰,在阳光下,像一块巨大的蓝色宝石。
天空蓝得不可思议,白云像是棉花糖,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
远处是连绵的雪山,巍峨壮丽。
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我们两个人的心跳声。
我们沿着湖边,走了很久很久。
雪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美吗他问。
美。我说的是真心话。
这种美,是足以涤荡灵魂的。
苏晚,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我,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援藏吗
我摇了摇头。
他之前只说是来救人,也来救自己,但没说具体原因。
他的眼神,看向远方的雪山,变得有些悠远。
我有个妹妹,亲妹妹。他缓缓开口,她有先天性心脏病。
我的心一紧。
从小,她就是我们全家的宝贝,也是我的跟屁虫。我学医,就是为了能治好她。
可是,三年前,她还是走了。就在我的手术台上。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我能听出那平静之下,压抑着多大的痛苦。
那次手术,我准备了很久,成功率有百分之九十。可是,我失败了。
从那天起,我再也拿不起手术刀了。
我的手会抖,一闭上眼,就是我妹妹看我最后一眼的样子。
我得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我没想到,他嘻嘻哈哈的外表下,藏着这样沉重的过往。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疼得厉害。
我伸出手,抱住了他。
都过去了,陆沉,都过去了。
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身体微微颤抖。
我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浸湿了我的衣领。
这个无所不能,像山一样坚实的男人,哭了。
我来西藏,就是想换个环境,找回自己。他闷闷地说,可是我发现,没用。
直到,我遇见了你。
他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
苏晚,是你,把我从那个黑洞里,拉了出来。
是你让我觉得,我还可以拿起手术刀,我还可以救人,我还可以……去爱一个人。
所以,不是我救了你,是你救了我。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原来,我们都是彼此的救赎。
在这片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我们治愈了彼此的伤口。
13
从纳木错回来后,我们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不再只是简单的打情骂俏,卿卿我我。
我们之间,多了一种更深沉的东西。
那是经历过风雨,见证过彼此最脆弱的一面后,产生的,牢不可破的羁绊。
我不再害怕回到北京。
因为我知道,无论在哪里,只要有他在,我就可以无所畏惧。
援藏的日子,进入了倒计时。
春天来了,冰雪消融,草原上冒出了新绿。
孩子们又回到了校园。
我的课,也快要上完了。
离别的愁绪,开始在校园里弥漫。
孩子们会拉着我的衣角,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问:苏老师,你明年还来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只能摸摸他们的头,说:老师会想你们的。
陆沉也变得越来越忙。
他开始着手建立一个长期的医疗援助点,培训当地的村医。
他在为这片土地,留下一些真正能改变他们未来的东西。
我很佩服他。
这个男人,不仅有爱人的能力,更有爱这个世界的能力。
我们能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
但我们都很珍惜,这最后的一段高原时光。
我们会像最初那样,开着车,在无人的公路上驰骋。
看到好看的风景,就停下来。
他给我拍照,我给他拍照。
照片里的我们,笑得像两个傻子。
但那种快乐,是发自内心的。
这天,我接到了一个来自北京的电话。
是我以前的老板。
苏晚啊,玩够了没有玩够了就赶紧回来。
公司给你留着位置呢,回来直接升你做合伙人。
合伙人。
这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位置。
意味着年薪翻倍,意味着在北京,我能活得更体面。
可是,我看着窗外,陆沉正在教孩子们打篮球的背影。
阳光下,他的笑容那么耀眼。
我忽然觉得,那些东西,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谢谢李总,我平静地说,但是,我不回去了。
什么电话那头的老板,声音都变了调。
我打算留在西藏。
你疯了!苏晚,你知不知道你为了今天付出了多少!
我知道。我说,但我现在,有了更想要的东西。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走下楼,朝陆沉走去。
他看到我,把手里的篮球扔给一个孩子,朝我跑来。
怎么了他看出我情绪不对。
我摇了摇头,笑了。
陆沉,我刚刚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
我不回北京了。
他愣住了。
我要留下来,继续当老师。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不是要建医疗点吗那我就建一个学校。我们一起,留在这儿。
陆沉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我,眼眶一点一点地变红。
然后,他猛地把我抱进怀里。
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勒断。
苏晚,他的声音,哽咽了,你这个……傻子。
你才是傻子。我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我们都是傻子。
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傻子。
14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会以王子和公主从此在高原上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为结局。
然而,生活总比戏剧更狗血。
就在我们决定留在西藏,并且开始规划未来的第三天。
陆沉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自北京安贞医院,他的导师。
电话内容很简单。
医院来了一个病情极其复杂的病人,心脏肿瘤,位置非常刁钻。
全院组织了好几次会诊,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的导师,第一个想到了他。
陆沉,我知道你的情况。导师在电话里说,但是,这个病人,只有你能救。
我需要你回来,立刻,马上。
陆沉挂了电话,沉默了很久。
我看着他,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
我知道,他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那是他妹妹留下的,血淋淋的伤疤。
陆沉,我握住他的手,别怕。
他抬起头,眼神里是挣扎,是痛苦,是恐惧。
我……我怕我做不到。
你能。我定定地看着他,你忘了你是谁了吗你是陆沉,是最好的心外科医生。
你救了我,救了这里的孩子,救了那么多藏民。现在,那个人也在等你救他。
你的手,不是用来发抖的,是用来救命的。
我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里的那把锁。
他眼里的迷茫和恐惧,渐渐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属于一个顶尖外科医生的,坚定和锐利。
苏晚,他反握住我的手,很紧很紧,等我。
好。我点头,我等你回来。
等我做完这台手术,我就回来。到时候,我们就结婚。在纳木错,在神山圣湖的见证下。
一言为定。
第二天,我开车送他去机场。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离别的情绪,在狭小的车厢里发酵。
在安检口,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回去吧。
嗯。
他转身,就要走进去。
陆沉!我突然叫住他。
他回头。
我冲上去,给了他一个用尽全力的拥抱。
一定要回来。我在他耳边说。
一定。
他松开我,揉了揉我的头,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安检口。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海里。
眼泪,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15
陆沉走了。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我每天上课,下课,备课,批改作业。
只是身边,少了一个吵吵闹闹,动不动就对我动手动脚的人。
心里,空了一大块。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陆沉回北京了。
我怕他们问我,他什么时候回来。
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
手术的风险,我比谁都清楚。
尤其是在他还有心理阴影的情况下。
我每天都活在煎熬里。
白天,我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和孩子们说笑。
晚上,我一个人抱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新闻。
他在走之前,把那家医院的名字告诉了我。
他说,如果手术成功,一定会是头条新闻。
我等了三天。
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第三天晚上,我正准备睡觉。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推送新闻。
【北京安贞医院成功完成世界首例高难度心脏肿瘤切除术,主刀医生陆沉创造医学奇迹!】
我看着那行字,看了整整一分钟。
然后,眼泪夺眶而出。
我抱着手机,在宿舍里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他成功了。
他做到了。
我的英雄,回来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陆沉。
我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喂……
苏晚。
电话那头,是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却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
我成功了。
嗯,我看到了。你真棒。我的声音哽咽。
苏晚,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
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好。
挂了电话,我擦干眼泪,冲出宿舍。
我跑到我们经常看星星的那个操场上。
抬起头。
今晚的夜空,星星格外的亮。
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破了天际。
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下了一个愿望。
我希望,我和陆沉,还有很长很长的以后。
我希望,我们能在北京的胡同里吃豆汁焦圈。
也能在拉萨的甜茶馆里晒太阳。
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变老。
老到走不动路的时候,就搬一把摇椅,坐在院子里。
我给他念我写的诗,他给我讲他救过的人。
然后,看着天边,那颗属于我们的,最亮的晚星。
手机又响了。
是陆沉发来的微信。
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他穿着手术服,虽然满脸倦容,却笑得灿烂。
照片下面,配了一行字。
苏老师,我来接你回家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