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重新驶进秦岭的夜色里,车灯劈开浓得像墨的山雾。刘强坐在副驾,扯了扯皱巴巴的西装,把刚才王晓曦递的矿泉水灌了大半瓶,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小兄弟,你这胆儿可真够肥的。”他先开了口,声音还有点发紧,“后半夜敢在鸡窝子停车,还敢管这档子事,我刘强跑了半辈子江湖,没见过你这么利索的学生。”
王晓曦正打方向盘绕开一块落石,闻言笑了笑:“刘总,我这不是利索,是怂得快——要是没那喇叭,我现在估计正跟树后面数星星,假装啥也没看见。”
刘强被逗得“噗嗤”一声,刚才的惊魂未定散了大半:“你这娃,说话倒实在。不过话说回来,你一个高中生,半夜开着三十多万的车往蜀都跑,还考什么洋试……你家里是做啥的?”
王晓曦目视前方,咧了咧嘴,故意拖长了调子:“祖传的手艺,谈不上大富大贵,就偶尔给月亮擦擦灰,给星星充充电——刘总信不?”
刘强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对方在打马虎眼,心中对于对方顶级家庭的猜测更为印实了,随即指着对方直乐:“你这小家伙,还跟我打哑谜。行,不问了。反正我看出来了,你这眼界,可比我这天天跟水泥钢筋打交道的宽多了。”他说着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这公司,看着风光,其实早想歇了。手里那帮兄弟都是退伍兵,干活是把好手,可论搞关系、钻门路,比不过人家那些‘文化人’——招投标的时候,人家递根烟的功夫,我们跑断腿都未必能插上话。”
车窗外,月光透过树缝洒进来,在仪表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王晓曦突然开口:“刘总,歇了多可惜。国内靠关系,找门道不好混,为啥不往外面跑?”
“外面?”刘强皱眉,“去哪?非洲挖矿,还是欧洲搬砖?”
“去那些缺房子、缺公路、缺基建的地方。”王晓曦打了个比方,“就像你家院子里杂草长疯了,总得有人来犁地吧?现在欧美那些国家,看着光鲜,其实很多老房子、老公路早该翻新了。还有澳大利亚、新西兰,地广人稀,到处都是活儿,就是缺能干硬仗的队伍。”
他顿了顿,想起后世那些在海外扎根的鲁东的村里大哥一辈子没啥文凭,但在海外搞建筑混的风生水起:“我妈老家有个村子,以前都是泥瓦匠,后来整村搬到澳大利亚,专接当地人不敢接的工程——人家嫌山高路险,他们带着挖掘机就上了;人家说工期太长,他们三班倒连轴转。现在好了,当地开发商见了黄皮肤的建筑队,先敬三分酒。”
刘强越听眼睛越亮,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矿泉水瓶:“你说的是真的?老外能信得过咱们?
“为啥不信?”王晓曦笑,“咱们的工人能顶着四十度高温铺沥青,能在暴风雪里搭脚手架,这股狠劲,全世界找不出第二家。再说了,刘老板你手里有退伍兵啊——纪律性强,能吃苦,这不就是现成的‘王牌军’?,这样的资源,不比土建主队更有竞争力?”
刘强沉默了,手指在膝盖上敲着节奏。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拍了下大腿:“嘿!你这娃,说的我心里直痒痒!可……可我们连外语都不会,出去不跟睁眼瞎似的?”
“雇翻译啊。”王晓曦说得轻描淡写,“实在不行,先从东南亚走起,那边华人多,语言通。等赚了第一桶金,再往欧美挪——就像你盖楼,总得先打地基吧?”
刘强看着他,突然觉得这高中生的侧脸在月光下有点不真实。三十多万的车说买就买,半夜敢管杀人案,嘴里说的全是他想都不敢想的路子……这哪是普通学生?怕不是哪个大家族专门培养的继承人,出来体验生活的?
“王小弟,”他突然严肃起来,“你这想法跑得通,我刘强敢跟你赌一把。我这帮兄弟,命都能给我,还怕去海外闯?”
王晓曦刚转过一个弯,闻言偏头看了他一眼,笑得狡黠:“刘老板,赌就算了——我还未成年,赌博违法。不过合作嘛,可以聊聊。等我考完试,咱们找个茶馆,你带上你的工程队花名册,我带上我的‘海外版图’,咋样?”
刘强被他逗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刚才的颓唐一扫而空:“行!就冲你这胆魄,我刘强陪你疯一把!到时候要是真成了,我给你在悉尼歌剧院旁边盖栋楼,就叫‘晓曦大厦’!
“别,”王晓曦摆手,“叫‘刘老板海外分舵’更威风。我嘛,就当你海外分舵的‘名誉顾问’,没事去澳洲晒晒太阳,指导指导工作就行。”想想澳洲黄金海岸的沙滩美女,喉咙还是不自觉的咕咚一下。
两人都笑了起来,笑声混着发动机的轰鸣,在秦岭的夜色里飘出去很远。车窗外,星空依旧璀璨,车厢里,两个相差二十多岁的人,心里都悄悄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关于远方和未来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