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流走的声音像抽水马桶。
哗啦一下。
就空了。
我的公司,我的房子,我的车。
连同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一起被冲进了下水道。
现在,我坐在云顶会所硬得硌人的丝绒沙发上。
等着见那个据说能把我从债务泥潭里捞出来的金主。
灯光暗得让人心慌。
空气里飘着昂贵的雪茄和香水味。
混在一起。
有点恶心。
侍者领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过来。
逆着光。
轮廓很熟悉。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然后疯狂地砸在肋骨上。
咚!咚!咚!
像在敲丧钟。
他走近了。
光线滑过他的脸。
眉眼深刻。
鼻梁挺直。
下颌线绷得像刀锋。
邵栖玄。
我的前男友。
分手时,我甩了他。
用最伤人的方式。
我说他穷,没出息,一辈子翻不了身。
现在,他站在我面前。
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
手腕上那块表,够买下我以前那辆车的三个轮子。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眼神像淬了冰的玻璃渣。
林晚。他开口。
声音低沉。
听不出情绪。
好久不见。
我张了张嘴。
喉咙干得发紧。
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他自顾自地坐下。
就在我对面。
昂贵的真皮沙发陷下去一块。
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听说,他慢条斯理地端起侍者刚放下的威士忌。
冰块撞击杯壁。
清脆得刺耳。
你公司快倒了
欠了一屁股债
房子也抵押了
每一个问句。
都像一把小锤子。
精准地敲打在我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我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
指甲掐进掌心。
尖锐的疼。
是。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所以,你找我来
邵栖玄晃了晃酒杯。
琥珀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
叙旧
他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
毫无温度。
我看起来像慈善家
我的心沉下去。
沉到冰冷的胃里。
那你想怎么样
他放下酒杯。
身体微微前倾。
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像估价一件待售的商品。
很简单。
你缺钱。
我,现在正好有点钱。
还有点无聊。
他顿了顿。
目光像X光。
要把我从里到外看透。
陪我三个月。
三个月后,你公司的窟窿,我填上。
债务,我清掉。
房子,也还你。
每一个条件。
都精准地砸在我最痛的地方。
条件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除了陪你
邵栖玄轻笑一声。
带着点残忍的玩味。
林晚,你觉得你现在还有什么值钱的
除了这身皮囊。
还有你欠我的。
最后几个字。
他说得很轻。
却像重锤砸下。
三个月。
随叫随到。
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别问为什么。
别摆你那清高的臭架子。
能做到吗
空气凝固了。
雪茄和香水的味道变得粘稠。
令人窒息。
我想起堆满催债律师函的邮箱。
想起房东最后通牒的电话。
想起我妈小心翼翼问我最近还好吗时,强压的担忧。
尊严
那玩意儿早被我打包卖给了现实。
我抬起头。
迎上他那双冰冷的眼睛。
好。
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我答应。
邵栖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
快得抓不住。
随即又恢复一片深潭。
他拿起酒杯。
朝我这边示意了一下。
合作愉快。
我看着他。
没有动。
邵栖玄。
嗯
为什么是我
他仰头。
喝干了杯子里最后一点酒。
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说了。
我无聊。
而且……
他放下空杯。
玻璃磕在黑色大理石桌面上。
一声脆响。
看着曾经把我踩进泥里的人。
如今在我面前摇尾乞怜。
挺有意思的。
不是吗
他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明天上午十点。
地址会发你。
别迟到。
他走了。
留下昂贵的雪茄余味。
和一张轻飘飘的、写着定金的支票。
足够我还掉最急迫的一笔小额贷。
我捏着那张支票。
纸的边缘硌着掌心。
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炭。
又烫。
又冷。
第二天。
十点整。
我按响了城西一栋高级公寓的门铃。
心跳快得像要挣脱胸腔。
门开了。
邵栖玄穿着家居服。
深灰色。
柔软的棉质。
头发有点乱。
少了昨晚那种咄咄逼人的精英气。
多了点……人味儿。
他侧身让我进去。
挺准时。
公寓很大。
顶层复式。
巨大的落地窗外。
是半个城市的灰蒙蒙的天际线。
装修是冷硬的现代风。
黑白灰。
没什么烟火气。
像个样板间。
你的活动范围,一楼。
二楼是我的地方。
没叫你,别上去。
他指了指客厅旁边一个小房间。
门开着。
里面只有一张床。
一个简易衣柜。
空空荡荡。
像个临时牢房。
以后你就住这。
钥匙在桌上。
合同在那边茶几上。
签了。
我走过去。
拿起那份薄薄的A4纸。
条款很简单。
也很冰冷。
甲方(邵栖玄)提供资金援助。
乙方(林晚)需无条件满足甲方合理要求。
为期三个月。
合理要求四个字。
像针一样扎眼。
我拿起笔。
手有点抖。
深吸一口气。
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晚。
最后一笔拉得很长。
像垂死的挣扎。
邵栖玄一直靠在吧台边看着。
手里端着一杯水。
行了。
他放下杯子。
第一个要求。
去厨房。
做顿饭。
我饿了。
我一愣。
做饭
冰箱里有东西。
随便做。
他补充了一句。
转身走向落地窗。
背影透着疏离。
我走进厨房。
很大。
很干净。
干净得像从没用过。
冰箱塞得满满的。
各种进口食材。
标签上的价格看得我眼晕。
我挑了几样看起来不那么吓人的。
洗菜。
切菜。
开火。
锅铲碰撞的声音。
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油烟机嗡嗡地响。
我有点恍惚。
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我们挤在那个只有十平米、厨房转身都困难的出租屋里。
他笨手笨脚地给我打下手。
油星子溅出来。
他手忙脚乱地给我擦。
笑得傻乎乎的。
那时候。
真穷。
也真开心。
糊了。
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猛地回神。
锅里的小白菜边缘已经发黑。
手忙脚乱地关火。
把菜盛出来。
卖相惨不忍睹。
邵栖玄不知何时倚在了厨房门口。
抱着手臂。
面无表情。
就这水平
看来这三年。
你的金丝雀生活也没把你养得多精致。
他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我端着那盘焦糊的青菜。
手指收紧。
盘子边缘硌得生疼。
端出去。
他说。
我尝尝林总的‘手艺’。
餐桌上。
只有一盘炒糊的小白菜。
两碗白米饭。
邵栖玄拿起筷子。
夹了一根发黑的菜叶。
放进嘴里。
嚼了嚼。
眉头都没皱一下。
盐放多了。
火候也过了。
难吃。
他下了结论。
放下筷子。
看来这三个月。
你得多练练。
他站起身。
碗洗干净。
下午跟我出去一趟。
他转身上了楼。
留下那盘几乎没动的菜。
和我。
对着空荡荡的餐厅。
巨大的落地窗映出我模糊的影子。
苍白。
狼狈。
像个笑话。
我默默地收拾碗筷。
冰冷的水冲在手上。
稍微压下了心口的窒闷。
下午。
他开车。
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跑车。
我坐在副驾。
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
谁也没说话。
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车子最终停在一家顶级商场门口。
巨大的LOGO金光闪闪。
能晃瞎人眼。
下车。
邵栖玄解开安全带。
命令简洁。
我跟着他走进去。
光洁如镜的地面。
倒映着衣着光鲜的人群。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水味。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一家奢侈品店。
几个导购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邵先生!
欢迎光临!
目光落在我身上时。
带着职业性的审视。
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给她挑几身。
邵栖玄指了指我。
语气随意得像在指一件物品。
里外都要。
按她的尺码。
适合今晚的场合。
导购小姐立刻热情地把我围住。
小姐这边请!
您皮肤白,这款当季新色特别衬您!
这件剪裁很显身材!
一件件衣服塞到我手里。
吊牌上的价格让我心惊肉跳。
试衣间在这边!
我被推进一个宽敞豪华的试衣间。
灯光亮得晃眼。
镜子里的人。
穿着几千块的丝质衬衫。
上万块的半身裙。
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丑。
浑身不自在。
邵先生您看!多合适!
导购把我推出去。
邵栖玄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
翻着一本杂志。
闻声抬眼。
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
像在验收货物。
还行。
他合上杂志。
就这身。
鞋子。
配饰。
包包。
一起配了。
刷卡。
导购喜笑颜开地去打包。
很快。
几个硕大的、印着显眼LOGO的纸袋堆在了邵栖玄脚边。
他站起身。
走了。
我穿着新衣服。
像裹着一层华丽的枷锁。
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手里还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包。
今晚有个慈善拍卖晚宴。
电梯下行时。
他忽然开口。
你陪我。
少说话。
别给我丢脸。
他侧过头。
目光沉沉。
记住你的身份。
电梯门开了。
外面是商场明亮嘈杂的大堂。
他的那句话。
像冰锥。
扎进我耳朵里。
身份
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一个用三个月自由换钱的。
玩物。
晚宴在一家私人艺术馆举办。
水晶灯璀璨得过分。
衣香鬓影。
觥筹交错。
空气里浮动着名贵酒水和香水的混合气味。
邵栖玄一出现。
立刻成了焦点。
不断有人端着酒杯过来寒暄。
邵总!好久不见!
栖玄,最近风头很劲啊!
这位是
好奇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带着探究。
邵栖玄的手臂。
随意地搭在我腰间。
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姿势。
林晚。
他介绍得极其简短。
连个身份前缀都吝啬。
我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
像个僵硬的假人。
腰际他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烫得惊人。
也沉得惊人。
林小姐真是光彩照人!有人奉承。
邵栖玄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手指在我腰间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带着警告的意味。
我挺直了背。
指甲掐进掌心。
拍卖环节开始。
一件件珠宝、艺术品被送上台。
竞价牌此起彼伏。
数字滚动得令人咋舌。
邵栖玄一直没举牌。
直到最后。
一条祖母绿项链被推上来。
灯光下。
绿得深邃。
像一汪凝固的湖水。
这条项链,起拍价三百万。
拍卖师话音刚落。
邵栖玄举起了牌子。
三百五十万。
四百万!
四百五十万!
五百万!
竞价很激烈。
邵栖玄每次加价都很稳。
志在必得。
最终。
他以八百八十万的价格。
拍下了那条项链。
全场响起掌声。
他上台。
接过那个丝绒盒子。
聚光灯打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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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拔。
耀眼。
像个掌控一切的王者。
他走回座位。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打开了盒子。
璀璨的绿光流淌出来。
他拿起项链。
转向我。
低头。
命令简短。
我愣住了。
全场安静下来。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像无数根针。
他微微蹙眉。
带着不耐。
我僵硬地低下头。
冰凉的宝石贴上我的脖颈。
沉重的。
带着金属的冷意。
他手指灵巧地扣好搭扣。
动作流畅。
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亲昵。
哇哦!
邵总真是大手笔!
林小姐好福气!
羡慕的、嫉妒的、探究的目光几乎将我淹没。
我脖子上的项链。
沉得像枷锁。
压得我喘不过气。
邵栖玄的手滑下来。
重新揽住我的腰。
低头。
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边。
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戴着。
别摘。
这是你今晚的‘工作服’。
他的声音很低。
带着一丝嘲弄。
好好展示。
这八百万。
戴在你脖子上。
值不值。
晚宴结束。
回到那个冰冷的公寓。
一进门。
他就松开了手。
项链摘下来。
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
我抬手。
摸索着脖子后面的搭扣。
冰凉的宝石贴着皮肤。
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很怪异。
搭扣有点小。
我弄了几下没弄开。
笨手笨脚。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走过来。
站到我身后。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带着压迫感。
他的手指。
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我后颈的皮肤。
温热。
带着薄茧。
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我僵着脖子。
一动不敢动。
咔哒一声轻响。
项链解开了。
冰凉的重量离开我的脖子。
他拿着那条价值八百八十万的项链。
随意地丢在客厅的茶几上。
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放那儿。
去换衣服。
一身酒气。
他扯了扯领带。
走向吧台。
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我逃也似的回到那个小房间。
关上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才敢大口喘气。
脖子上。
似乎还残留着宝石的凉意。
和他指尖的温度。
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折磨着我的神经。
那串项链就躺在客厅。
像一个昂贵的标记。
提醒着我这桩交易的本质。
也提醒着我。
我和邵栖玄之间。
那深不见底的鸿沟。
以及。
那沉甸甸的。
八百万的债务。
日子像上了发条。
麻木地向前滚。
邵栖玄的要求。
千奇百怪。
毫无逻辑。
有时是半夜十二点。
让我开车去城东买一碗刚出锅的鲜肉小馄饨。
送到他公司。
他尝一口。
说太咸。
扔进垃圾桶。
有时是让我陪他去打高尔夫。
在烈日下一站几个小时。
替他捡球。
递水。
像个佣人。
他偶尔和生意伙伴谈笑风生。
把我晾在一边。
那些目光。
像芒刺在背。
最离谱的一次。
他带我去一个私人酒庄。
满屋子都是他那个圈子的人。
非富即贵。
他把我推出去。
林晚。
去。
给他们表演个节目。
你不是学过几年钢琴吗
就弹你最拿手的那首。
那首《梦中的婚礼》。
是我们热恋时。
我常弹给他听的。
那时我们窝在出租屋。
我用一个破旧的电子琴。
弹得磕磕绊绊。
他听得一脸傻笑。
说以后结婚。
一定要我弹这首。
现在。
在这群衣冠楚楚的看客面前。
他让我弹。
像展示一件有趣的玩具。
指尖按在冰冷的琴键上。
每一个音符。
都像在凌迟我过去的记忆。
弹完。
稀稀拉拉的掌声。
夹杂着几声轻佻的口哨。
邵总,情趣不错啊!
邵栖玄端着酒杯。
靠在钢琴边。
似笑非笑。
还行吧。
废物利用。
他的话。
像淬了毒的针。
精准地扎进我心口。
我垂下眼。
盯着黑白琴键。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掐出血痕。
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他也并非总是这样刻薄。
偶尔。
非常偶尔。
会有那么一两个瞬间。
让我产生错觉。
比如。
某个下暴雨的深夜。
公寓的电路突然跳闸。
一片漆黑。
只有窗外惨白的闪电。
瞬间照亮房间。
又瞬间陷入更深的黑暗。
雷声滚滚。
震得玻璃嗡嗡响。
我从小怕打雷。
尤其怕黑。
缩在小房间的床上。
用被子蒙住头。
还是抖得厉害。
咚咚咚!
粗暴的敲门声响起。
林晚!
出来!
是邵栖玄的声音。
带着被吵醒的烦躁。
我裹着被子。
抖抖索索地打开门。
闪电划过。
照亮他皱着眉头的脸。
头发乱糟糟的。
穿着睡衣。
抖什么
他语气很冲。
没……没事。我牙齿都在打颤。
一个炸雷猛地劈下来。
仿佛就在头顶。
我吓得尖叫一声。
下意识地抱头蹲下去。
黑暗中。
一片死寂。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窗外哗哗的雨声。
一只手。
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
力道很大。
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
麻烦!
邵栖玄的声音近在咫尺。
带着浓重的不耐烦。
他把我拽到客厅。
按在沙发上。
坐着!
别乱动!
他摸黑走到玄关。
似乎在翻找什么。
窸窸窣窣一阵。
一点微弱的光亮了起来。
是应急灯。
他拿着灯走回来。
放在茶几上。
昏黄的光晕勉强撑开一小片黑暗。
他皱着眉。
看着蜷在沙发上的我。
多大人了
还怕打雷
语气依旧不好。
但……
似乎少了点之前的尖锐。
他转身走开。
过了一会儿。
丢过来一条薄毯。
盖在我身上。
盖着。
我去看看电箱。
他拿着另一个应急灯。
走向门口。
背影在微弱的光线下。
显得没那么冷硬了。
我裹着那条带着淡淡洗衣液香气的毯子。
看着那点昏黄的光。
听着他在门口捣鼓电箱的动静。
心里某个角落。
不合时宜地。
塌陷了一小块。
很快。
灯亮了。
光明瞬间驱散黑暗。
邵栖玄走回来。
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淡。
好了。
回去睡。
他瞥了我一眼。
下次再鬼叫。
就把你丢出去。
说完。
他转身上楼。
背影又恢复了那种生人勿近的冷硬。
仿佛刚才那一丝微弱的暖意。
只是黑暗带来的错觉。
我裹着毯子。
坐在明亮的客厅里。
心却沉在黑暗里。
起起伏伏。
三个月。
像钝刀子割肉。
漫长又煎熬。
日历上的红叉。
终于划到了最后一天。
这天早上。
邵栖玄难得没有早早出门。
他坐在餐厅。
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
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却暖不透他眼底的冷。
今天最后一天。
他放下咖啡杯。
声音没什么波澜。
晚上跟我去个地方。
把该了结的了结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该了结的。
是债务。
还是……别的
好。我低声应道。
一整天。
我都心神不宁。
像等待宣判的囚徒。
傍晚。
他开车。
没有去任何高级场所。
反而驶向了城郊。
路越来越偏。
周围的景色变得荒凉。
天色也暗了下来。
我心里莫名发慌。
我们……去哪
他终于开口。
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快了。
车子最终停在一处废弃的工厂外。
高高的烟囱在暮色中像巨大的鬼影。
锈迹斑斑的大门半开着。
里面黑洞洞的。
下车。
邵栖玄熄了火。
率先推门下去。
夜风吹过来。
带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
冰冷刺骨。
我跟着他。
走进那片巨大的、空旷的黑暗里。
只有我们两人的脚步声。
在空荡的厂房里回响。
啪嗒。
啪嗒。
像踩在心跳上。
还记得这里吗
邵栖玄停下脚步。
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
勉强辨认着四周。
断裂的传送带。
倾倒的油桶。
厚厚的灰尘……
一个模糊而久远的画面。
猛地撞进脑海。
三年前。
就是在这里。
我们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也是最后一次。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我的声音有点抖。
重温旧梦
邵栖玄的声音带着讽刺。
他转过身。
面对着我。
黑暗中。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像蛰伏的兽。
林晚。
三年了。
我一直想问你。
当年。
为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痛苦。
在空旷的厂房里炸开。
回声阵阵。
为什么在我最困难的时候!
在我爸重病等着钱救命的时候!
你要跟我分手
用那么恶毒的话
说我没出息
说跟着我看不到希望
转头就上了那个姓赵的车
他一步步逼近。
巨大的压迫感让我喘不过气。
你知道我后来是怎么过来的吗
像条狗一样去求人!
去借高利贷!
差点被人打死在巷子里!
我爸……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
带着浓重的恨意。
他没等到钱……
走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疼得无法呼吸。
不是的……
我试图解释。
声音破碎不堪。
邵栖玄……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他猛地抓住我的肩膀。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告诉我!
是不是姓赵的给了你钱
是不是
黑暗中。
他的眼睛红得骇人。
像要滴出血。
不是!我没有拿他的钱!
我用力摇头。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出来。
我是……
话到了嘴边。
却像被什么堵住。
当年那个混乱不堪的夜晚。
赵总油腻的手。
恶心的笑。
塞到我包里的那张卡。
和他威胁的话。
小晚,识相点。
跟我,或者看着你那个穷小子彻底完蛋。
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和他那个快死的老爹……
我选择了最蠢的方式保护他。
用最伤人的话推开他。
我以为我能解决。
我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
你是什么!
邵栖玄怒吼着。
说啊!
我……
就在我几乎要被他的愤怒和痛苦淹没时。
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划破了夜的死寂!
几道雪亮的车灯猛地穿透工厂破败的窗户!
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们身上!
里面的人听着!
我们是安保人员!
立刻停止对抗!双手抱头出来!
扩音器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嗡嗡作响。
我和邵栖玄都愣住了。
刺眼的光束里。
灰尘狂舞。
他抓着我的手。
下意识地松开了。
脸上满是错愕。
怎么回事
他低声问。
眼神锐利地扫向我。
我比他更茫然。
我不知道……
脚步声杂乱地逼近。
几道穿着安保制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手电筒的光柱直直射向我们。
邵栖玄先生
为首的一个中年安保。
一脸严肃。
还有林晚女士
我们是接到匿名举报。
说这里有人涉嫌非法拘禁和人身威胁。
请两位配合调查。
邵栖玄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像结了冰。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些安保。
非法拘禁
威胁
他嗤笑一声。
你们哪只眼睛看到了
这位林女士。
是自愿跟我到这里。
谈一些私人旧事。
没有任何强制行为。
他的声音沉稳。
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倒是你们。
未经允许闯入私人地界。
拿着手电筒乱照。
这算不算威胁
那个中年安保被他噎了一下。
气势弱了几分。
但还是坚持。
邵先生,我们也是按程序办事。
接到举报必须出警。
麻烦两位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
把事情说清楚。
邵栖玄掏出手机。
飞快地拨了个号码。
语气冰冷。
王律师。
我在城西老机械厂。
遇到点麻烦。
有人报了安保。
说我非法拘禁。
嗯。
尽快过来处理。
他挂了电话。
看向安保。
我的律师马上到。
有什么话。
跟他说。
他拉着我的手腕。
径直走向门口。
步伐沉稳。
安保人员被他气势所慑。
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路。
走出工厂大门。
夜风扑面而来。
带着自由的气息。
也吹散了几分刚才紧绷到极致的气氛。
安保的车就停在外面。
红蓝警灯无声地闪烁着。
刺眼又诡异。
邵栖玄靠在他的跑车旁。
点燃了一支烟。
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
他侧脸线条绷得很紧。
谁干的
他吐出一口烟圈。
声音低沉。
带着压抑的怒火。
那个姓赵的
我猛地抬头。
心跳如鼓。
你……你知道赵总
邵栖玄冷笑一声。
烟雾缭绕中。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
你真以为。
我这三年。
是闭着眼睛爬上来的
他干的那些龌龊事。
包括当年。
他想动你。
我都知道。
我震惊地看着他。
那你……
为什么还要那样对我这句话哽在喉咙里。
问不出口。
他掐灭了烟。
看着远处闪烁的警灯。
我需要时间。
也需要证据。
把他彻底按死。
让他再也翻不了身。
他的声音很平静。
却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快了。
本来今晚。
是想跟你清算我们之间的旧账。
顺便……
他顿了顿。
没有说下去。
这时。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疾驰而来。
停下。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快步下车。
邵总!
是王律师。
他立刻和安保人员交涉起来。
语速很快。
条理清晰。
邵栖玄没再说话。
只是沉默地看着。
侧脸在警灯的映照下。
明暗不定。
过了大概半小时。
王律师走过来。
邵总,林小姐。
事情解释清楚了。
是个误会。
匿名举报无法核实来源。
安保那边已经撤了。
我们可以走了。
邵栖玄点点头。
辛苦了。
他拉开跑车的车门。
看向我。
上车。
回去的路上。
车里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的惊魂一幕。
和邵栖玄透露的信息。
在我脑子里疯狂搅动。
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当年是赵总在背后搞鬼
那他这三个月……
对我的羞辱和折磨……
算什么
报复的快感
还是……
车子驶入市区。
流光溢彩的霓虹灯滑过车窗。
映着他沉默的侧脸。
邵栖玄。
我鼓起勇气。
声音干涩。
你刚才说……
今晚本来想清算旧账。
顺便……什么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
关节微微泛白。
车子最终停在了那个冰冷的公寓楼下。
他没有立刻下车。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令人窒息。
顺便……
他终于开口。
声音低沉。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问问你。
当年。
到底拿了姓赵的多少钱
值得你那样对我。
最后几个字。
轻得像叹息。
却重得砸在我心上。
原来。
这才是他心底最深的刺。
他以为我拿了钱。
背叛了他。
我猛地转过头。
看着他。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
我没有!
邵栖玄!
我一分钱都没有拿他的!
那张卡……
那张他硬塞给我的卡!
我第二天就匿名捐给儿童基金会了!
捐款记录!
我手机里还有!
我手忙脚乱地去摸包里的手机。
指尖都在发抖。
翻出那个尘封已久的电子回执。
屏幕的光。
照亮了我满是泪痕的脸。
也照亮了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他接过手机。
死死盯着那张小小的电子回执。
日期。
赫然是三年前。
我们分手后的第二天。
金额。
正是赵总当时塞给我的数目。
时间。
一分不差。
他的手指。
捏着手机边缘。
用力到骨节发白。
屏幕的光映着他骤然失血的脸。
那双总是冰冷锐利的眼睛。
此刻。
翻涌着惊涛骇浪。
震惊。
难以置信。
痛苦。
悔恨……
复杂的情绪像碎裂的冰面。
在他眼底疯狂碰撞。
你……
他张了张嘴。
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你捐了
为什么
我看着他。
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因为他威胁我……
他说……
如果我不跟你分手。
如果我不装作收了钱……
他就有办法让你爸……
让你……
后面的话。
我说不下去。
哽咽着。
我以为……
我以为那样推开你……
他就能放过你……
我以为……
等熬过那段时间……
我可以跟你解释……
可是……
等我再去找你……
你已经……
消失了……
我泣不成声。
压抑了三年的委屈和痛苦。
在这一刻。
决堤而出。
邵栖玄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嘀——!
刺耳的喇叭声划破寂静的夜!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
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蠢货!
他低吼着。
声音破碎。
带着浓重的鼻音。
林晚!
你这个……
蠢到家的……
笨蛋!
他抬起头。
眼眶通红。
死死地盯着我。
那目光。
不再是冰冷的审视或愤怒的恨意。
而是……
一种近乎绝望的痛苦和……心疼
你以为那样就能保护我
你知不知道……
你把我推开……
让我以为你为了钱……
背叛了我……
那比赵兴海捅我一百刀……
都他妈疼!
他的声音哽住。
猛地别过头。
肩膀微微颤抖。
车内只剩下我压抑的啜泣。
和他沉重的呼吸。
过了很久。
久到窗外的霓虹灯都换了一轮颜色。
他才缓缓地。
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眼底的血丝未退。
声音沙哑得厉害。
所以……
这三个月……
你是觉得……
我在报复你
觉得我恨你
觉得我花钱……
就是为了羞辱你
他每一个问句。
都像一把小锤子。
敲在我心上。
我看着他。
泪眼模糊。
不敢点头。
也不敢摇头。
他深吸一口气。
像下了某种决心。
从西装内袋里。
掏出一个东西。
不是支票。
也不是钥匙。
而是一个……
小小的。
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他打开盒子。
递到我面前。
里面没有璀璨的珠宝。
只有一枚……
普通的。
甚至有些磨损痕迹的……
一元硬币。
硬币在昏暗的车内灯光下。
泛着陈旧的金属光泽。
我愣住了。
茫然地看着他。
还记得这个吗
他拿起那枚硬币。
指腹轻轻摩挲着。
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有痛楚。
有怀念。
还有……一丝温柔
我们最穷的那次。
交完房租。
身上只剩这一块钱。
连碗面都买不起。
饿得前胸贴后背。
在便利店门口。
你说。
去买个馒头。
一人一半。
我说。
不行。
都给你。
你当时……
他顿了顿。
声音低沉下去。
趁我不注意。
把这枚硬币。
偷偷塞进了我破了洞的外套口袋里。
自己跑去喝了一下午的自来水。
骗我说吃过了。
他的指腹。
反复摩挲着那枚硬币磨损的边缘。
后来。
我拿着这枚硬币。
去找了放高利贷的龙哥。
那是我第一次借钱。
借了十万。
利息滚得吓死人。
但我拿着那钱。
去南方。
拼了命。
倒腾了第一笔生意。
赚了。
然后……
就有了第二笔。
第三笔……
他抬起眼。
深深地看着我。
眼底翻涌着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这枚硬币。
我一直留着。
在最难的时候。
在以为自己快撑不下去的时候。
就拿出来看看。
提醒自己。
这世界上。
还有个傻姑娘。
宁愿自己饿着。
也要把最后一块钱塞给我。
他的声音。
带着一种近乎哽咽的沙哑。
林晚。
你觉得。
我花了三年时间。
把自己变成现在这样。
然后找到你。
把你绑在身边三个月。
折磨你。
羞辱你……
就是为了报复你当年推开我
就是为了把那点钱……
连本带利地要回来
他猛地攥紧了那枚硬币。
指节泛白。
我是恨!
我恨我自己当年太弱!
护不住你!
让你被那种人渣威胁!
让你为了保护我……
去承受那些!
我更恨……
这三年……
让你一个人……
吃了那么多苦!
他低下头。
肩膀微微耸动。
一滴滚烫的液体。
毫无预兆地。
砸在他攥紧硬币的手背上。
溅开一小朵水花。
我惊呆了。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永远冰冷。
永远掌控一切。
永远用刻薄当盔甲的邵栖玄。
他……
哭了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心疼。
瞬间攫住了我。
邵栖玄……
我伸出手。
颤抖地。
想要碰碰他。
却被他猛地抓住手腕。
力道很大。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抬起头。
眼眶通红。
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但眼神。
却亮得惊人。
像燃烧的火焰。
林晚。
这三个月。
我他妈不是在报复你!
我是在……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声音嘶哑。
却无比清晰。
是在确认!
确认你心里……
还有没有我!
确认当年那个傻姑娘……
是不是……还愿意……
把最后一块钱……
塞给我!
他摊开手掌。
那枚磨损的一元硬币。
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在昏暗的光线下。
折射出微弱却执拗的光。
林晚。
他看着我。
一字一句。
像用尽全身力气。
我把我现在拥有的一切。
公司,股票,房产,存款……
所有身家。
都转给你。
签协议。
做公证。
具法律效力。
他深吸一口气。
眼神灼热。
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期待
你……
要不要
夜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
吹动他额前微乱的发丝。
吹不散他眼底那团炽热的光。
我看着他掌心里那枚小小的。
承载了太多沉重过往的硬币。
再看向他通红的。
写满痛苦、悔恨和……卑微祈求的眼睛。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
酸涩得发胀。
三年。
一千多个日夜。
彼此折磨。
彼此误会。
彼此在深渊里挣扎。
以为早已被碾碎在尘埃里的东西。
原来。
从未消失。
它只是被厚厚的误解和伤痛覆盖。
像这枚硬币。
蒙尘。
磨损。
却依旧固执地。
在黑暗里。
发着光。
我伸出手。
没有去碰那枚硬币。
而是。
颤抖地。
轻轻覆上他紧握硬币的那只手。
冰冷。
带着湿意。
他的手猛地一颤。
像被烫到。
却没有躲开。
我抬起另一只手。
用指尖。
极其小心地。
擦去他脸上未干的泪痕。
动作笨拙。
带着难以置信的珍视。
邵栖玄。
我的声音哑得厉害。
带着浓重的哭腔。
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砸在我们交叠的手上。
你这个……
笨蛋……
谁要你的钱……
他身体猛地僵住。
眼底的光。
瞬间黯淡下去。
像即将熄灭的烛火。
巨大的绝望和痛苦。
瞬间席卷了他整张脸。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
把汹涌的泪意压下去。
紧紧抓住他的手。
盯着他骤然灰败下去的眼睛。
一字一句。
清晰地说:
我要……
当年那个……
口袋里只剩一块钱……
还想着都给我买馒头的……
傻小子。
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夜风。
霓虹。
远处城市的喧嚣。
都消失了。
世界只剩下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和那双眼睛里。
从死灰中。
轰然炸开的。
足以焚毁一切黑暗的。
璀璨光芒。
下一秒。
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拽进一个滚烫的怀抱!
力道之大。
撞得我肋骨生疼。
他的手臂像铁箍。
死死地勒住我。
带着失而复得的狂乱和后怕。
滚烫的液体。
汹涌地。
砸进我的颈窝。
灼烧着我的皮肤。
他的身体。
在我怀里。
剧烈地颤抖着。
像个迷路太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哽咽的。
破碎的声音。
在我耳边响起。
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晚晚……
对不起……
对不起……
是我太蠢……
是我太浑……
让你……
受苦了……
我用力回抱住他。
像抱住我失散多年的肋骨。
眼泪汹涌而出。
浸湿了他昂贵的衬衫。
笨蛋……
你也是……
笨蛋……
我们在狭小的车厢里。
紧紧相拥。
像两株在暴风雨后终于找到彼此的藤蔓。
用尽力气。
缠绕。
取暖。
用眼泪。
冲刷掉这三年。
堆积如山的误解。
伤痛。
和深入骨髓的思念。
不知过了多久。
他的情绪才稍稍平复。
手臂却依旧不肯松开。
下巴抵着我的发顶。
声音闷闷的。
带着浓重的鼻音。
那……
协议……
还签不签
我抬起头。
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签什么
财产转让
他低头。
额头抵着我的额头。
鼻尖蹭着我的鼻尖。
呼吸相闻。
婚内财产协议。
他声音低哑。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签了。
我的就都是你的。
跑不掉。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里面。
清晰地映着我同样狼狈。
却带着笑的脸。
好啊。
我凑上去。
轻轻吻掉他眼角残留的湿意。
咸涩的。
不过……
得加一条。
什么他追问。
你得……
把当年欠我的那半个馒头……
还给我。
他愣了一秒。
随即。
低低地笑了起来。
胸腔震动。
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暖意。
他收紧手臂。
把我更深地按进怀里。
温热的唇。
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
轻轻印在我的额头。
好。
还你一辈子。
管够。
窗外。
城市的霓虹依旧喧嚣闪烁。
车内的灯光昏暗。
却暖得足以驱散漫长寒冬。
那枚磨损的一元硬币。
不知何时。
从我们交握的指间滑落。
掉在车座下。
静静地躺在那里。
像一枚小小的。
沉默的见证者。
见证着贫穷与富有。
误解与真相。
离散与重逢。
也见证着。
在尘埃里开出的花。
在黑暗尽头。
终于等来的。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