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界那个被血色与霓虹共通浸透、罪恶像藤蔓般疯长的世界里,每一个踏进来的人都会被系统赋予一个冰冷的数字编号,而编号越靠前,便意味着越接近深渊的王座。
总积分榜上高居欲最初并不知道这些。
她欲的视野里只剩一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
鞋面溅着泥点,鞋带松散,像主人一样狼狈。
青年蹲下来,双手穿过她腋下,像抱一只易碎的玻璃杯,把她挪到旁边掉了漆的木椅上。
他穿着最普通的白t恤,领口洗得卷边,黑色运动裤的左小腿处磨出一个指甲盖大的洞,露出里面通样苍白的皮肤。
灰尘沾在他睫毛上,像落了一层薄霜。
“能借我点钱吗?”
他声音干涩,却带着奇异的温柔。
章欲没动,瞳孔涣散得像两口枯井。
青年急了,指尖攥紧她袖口,声音发颤:“我什么都肯让,真的……求你了。”
一滴汗顺着他的鬓角滑到下巴,悬而未落。
章欲的喉咙里滚出一声极轻的“嗯”。
青年眼睛倏地亮了,像濒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飞快探进她外套口袋,摸出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币。
“谢谢。”
他转身就跑,衣摆扬起的风带着廉价洗衣粉的柠檬味。
章欲望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转角,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疼——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疼,像有人拿钝刀一点点刮她的神经。
她闭上眼,心里自嘲:真蠢,居然指望一个陌生人带自已去医院。
再睁眼时,她躺在柔软得像云的床上,鼻尖萦绕着消毒水和冷杉混合的味道。
右手边,徐恩泽趴在床沿睡着了。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08号,积分榜上的大人物,陈家金尊玉贵的二少爷。
可当她追问那天借钱的事,徐恩泽只是尴尬地别过脸,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别问了。”
——直到今天。
宴会厅的水晶灯把每一寸空间都切割成璀璨的碎片。
章欲挽着徐恩泽的胳膊,踏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
裴晗和陈夫人的笑声清脆地撞在穹顶上。
“小欲,恩泽,快坐,别拘束。”
陈夫人珠光宝气的手一挥,尾指的翡翠戒指晃得人眼花。
陈情合端着香槟走过来,狐狸似的笑纹从眼角荡开。
左肩的徐恩泽微微颔首,牵着她坐到丝绒沙发上。
天迟和天镜并肩坐在对面,天镜冲他们弯了弯眼睛,像一泓春水;天迟却只扫了一眼,便攥着天镜的手移开视线。
闲聊不过几句,陈情合便借口上楼。
徐恩泽的眉心却越拧越紧,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撕扯他的神经。
“你在想什么?”
天迟咬着西瓜,汁水顺着他指缝滴到地毯上,洇出深色的圆。
“苏萧还没来。”
说完,他整个人陷进沙发靠背,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蜡像。
“苏萧?”
天镜来了兴致,指尖绕着发梢打圈,“陈情合的前女友?”
“不止。”
徐恩泽睁开眼,天花板的光刺得他瞳孔收缩成一条线,“她恨他,恨到骨髓里。”
故事像被拉开的幕布,缓缓展开。
两年前,陈情合和苏萧还是众人眼里天造地设的一对。
直到苏萧的注意力被积分榜24号勾走。
“只是扶了她一下,”徐恩泽模仿着24号无奈的语气,“她就缠上我了。”
陈情合的占有欲像被点燃的火药,争吵、拉黑、砸门,循环往复。
某个雨夜,苏萧喝得烂醉,扑在24号家门口。
门开了又关,像一出拙劣的默剧。
最后是陈情合把她抱回去,雨水混着泪水浸透他的衬衫。
“再后来,”徐恩泽的声音沉下去,“陈叔叔的车和苏伯父的车在跨海大桥相撞。
两死一伤,活下来的那个成了植物人。”
空气突然安静,只剩天迟嚼西瓜的“咔嚓”声。
章欲看见徐恩泽的指尖在发抖,像风中的枯叶。
“砰——”
大门被踹开的巨响像一把刀,划开了所有伪装的平静。
水晶吊灯晃了晃,碎光如雨。
所有视线齐刷刷刺向门口。
女生站在那里,高跟鞋的细跟碾过地毯,像踩碎一地玻璃。
她的红裙烈得像火,而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