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迟是被天镜硬生生给晃醒的。
“起这么早干嘛……”
他嘟囔着,嗓音里带着没睡醒的沙哑。
“早?你看看钟——十二点半了!”
天镜双手叉腰,柳眉倒竖。
“再不起,午饭都要变下午茶!”
“砰——”
房门被甩得山响。
天迟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把自已从被窝里剥出来。
脚掌落地时,木质地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好像也在抱怨他的拖沓。
盥洗室里,冰凉的水拍在脸上,总算把最后一丝睡意拍散。镜子里的人头发乱翘,眼下浮着淡淡的青。
客厅里,天镜盘腿陷在懒人沙发里,怀里抱着薯片袋子,指尖沾着盐粒。
她面前的平板正播到热血番的高潮,可她余光一扫到天迟下楼,立刻把最后一片薯片塞进嘴里,抽纸,擦手,清嗓,动作一气呵成,优雅得像换了人格。
天迟心里“咯噔”一下:这丫头肯定憋着事儿。
果不其然——
“今晚陈情合过生日,我要去,你去不去?”
她语气轻快,尾音却打着颤,泄露了紧张。
天迟太阳穴“突”地一跳。
陈情合——那个仗着家世不错就四处留情的二世祖,长得顶多算干净,却能让一票小姑娘神魂颠倒。
他妹就是其中之一。
“镜子,你还小——”
苦口婆心刚开了个头,就被天镜急急截断。
“我只是把他当朋友!”
她拔高了音量,补了一句,“真的。”
天迟叹了口气。
朋友?
“行行行,我陪你去。”
他投降。
自家妹妹,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于是整个下午,兄妹俩窝在客厅打switch。
一年不见,她黏人程度直线上升,活像一块加热后的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
落地钟的秒针一格一格地爬。
章欲坐在沙发正中央,背脊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像一尊冰雕。
对面的徐恩泽却笑得春花烂漫,一口白牙几乎能反光。
佣人们排成一排,大气不敢出。
五分钟前,两人还为某件事吵得剑拔弩张。
徐恩泽一句话直接把章欲冻在原地。
此刻,徐恩泽抬手,打了个响指。
“都下去吧,没你们事了。”
女佣们如蒙大赦,头也不回的跑了。
客厅瞬间空荡。
徐恩泽收起笑,长腿一伸,勾过茶几上的玻璃杯,抿了一口冷掉的红茶,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就两天,不会回来,你别摆这副死人脸。”
章欲的睫毛颤了颤。
她知道天迟不会回来,可亲耳听见,胸口还是像被塞进一块铅。
九岁那年的记忆蜂拥而上——
黑暗的地下室,发霉的木箱,铁链摩擦的冷声。
然后是一束手电光,十一岁的天迟浑身是血,却仍对她笑:“别怕,我带你回家。”
那天他抱着她,跌跌撞撞往外冲。
绑匪追上来,他把她塞进通风管,自已却被铁棍砸中后背。
她记得他闷哼的声音,记得他手指的血蹭在她脸上,记得他昏迷前最后一句话:“章欲,闭眼,别看。”
后来,他躺了整整一个月icu。
裴晗指着她鼻子骂:“你一条贱命,也配让人家拿命换?”
她缩在病房外,哭得喘不过气。
可欲起身,丝绸睡裙擦过脚踝。
她赤脚踩在楼梯上。
……
傍晚六点,云层被夕阳烧得通红。
天镜换好一条雾蓝色的小礼服,腰线收得盈盈一握,正坐在玄关凳子上晃腿。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
天迟一身黑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没系,锁骨若隐若现。
面具遮住了鼻梁以上,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像夜色里的一道冷锋。
“哥,你这样好像漫画里的反派。”
天镜叼着发圈,含含糊糊地夸。
“反派就反派,别露馅儿就行。”
天迟随手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爸妈那边——”
“放心,我嘴严得很。”
天镜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天迟却还是不放心,指尖在面具边缘敲了敲,声音低下去:“要是被认出来……就说我叫‘ra’,你网友。”
“……行吧。”
天镜心想,我哥戏真多。
陈宅灯火通明,草坪上支起香槟塔,乐队拉小提琴的架势像在演奏《命运交响曲》。
陈情合站在喷泉旁,一身白西装,领口别着黑玫瑰胸针,笑得像开屏的孔雀。
看见天镜,他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去。
“等你半天了。”
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
目光一转,落到天迟脸上,笑意更深。
“这位是?”
“我朋友,ra。”
天镜介绍得飞快,生怕某人露馅。
陈情合“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
“ra?真巧,我认识一个人,身形跟你一模一样。”
他歪头,似笑非笑,“连走路先迈左脚的习惯都像。”
天迟藏在面具后的眉梢微挑。
08号,真名陈情合,青训俱乐部,嘴毒心黑,代号“chen08”。
没想到现实里更欠揍。
“世界真小。”
天迟嗓音压低了半度。
陈情合还想说什么,大门再次滑开。
章欲和徐恩泽并肩而入。
章欲一袭墨绿长裙,衬得肤色冷白,像一株夜色里的昙花。
她几乎一眼就锁定了天迟——那身量,那肩颈的线条,烧成灰她都认得。
“天……”
她刚要开口,徐恩泽一把扣住她手腕,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先别过去,看看他玩什么花样。”
章欲咬了咬下唇,把那个名字咽回去。
视线挪到陈情合脸上时,瞳孔骤然一缩——
08号?
那个在副本里天天嘲讽“你手速是不是去喂狗”的家伙,居然是陈家少爷?
世界未免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