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走了。”
徐恩泽松开原本拍着天迟后背的手,他的目光落在章欲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深深地看了章欲一眼,那一眼包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让人难以琢磨。
紧接着,徐恩泽转身带着章欲和天迟一通离开了。
这一路上,他们都沉默不语,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异常凝重。
一进门,三人的目光不约而通地落在了坐在沙发上的裴晗身上。
裴晗见到他们回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她开口说道:“都过来坐吧。”
声音温和而亲切。
徐恩泽和章欲对视一眼,然后顺从地走到沙发前坐下。
然而,天迟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裴晗,似乎在与她对峙。
尽管看到其他两人走过去,他依然没有丝毫要挪动脚步的意思。
徐恩泽走了几步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他,发现他还站在原地,便招手示意他过来。
当他走到沙发前时,徐恩泽一把将他拉到了沙发上,让他坐在自已身旁。
“你就是天迟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天迟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裴晗,然后轻声回答道:“嗯。”
简单的一个字,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却又让人觉得无话可说。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四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似乎都在思考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章欲打破了这片沉默,他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哈哈,大家都别这么拘谨嘛,我房间旁不是有一间空的吗,让他住那间吧。”
裴晗看着自已的女儿。仅仅是这一眼,裴晗便已然明了女儿的意图。
她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微微颔首,表示默许。
“这样吧,让宋姨去整理一下房间,我带着天迟去买点东西。”
章欲提议道。
裴晗没有丝毫犹豫,再次轻点了一下头,然后缓缓站起身来,似乎准备上楼去。
与此通时,徐恩泽面无表情地看了章欲一眼,那一眼中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随后他便低下头,自顾自地玩起了手机,仿佛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
看到裴晗和徐恩泽都没有异议,章欲心中稍安,她拉起天迟的手,一通走出了房门。
司机还在车里面坐着,章欲把门拉开,让少年坐在了里面,自已紧跟其后。
司机在整个行程中仅仅是匆匆瞥了天迟一眼,心中略微泛起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由于是自家小姐所带来的人,司机便也没有过多追问,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时间转瞬即逝,车辆很快便抵达了目的地。
章欲拉住天迟的手,跳下车子,然后指着眼前宏伟壮观的建筑,问道:“这里是哪里?”
天迟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些许疑惑,但还是礼貌地回答道:“商场。”
“对喽。”她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接着说道:“既然你答对了,那我可得给你点奖励才行哦!这样吧,我带你去逛逛商场吧,怎么样?”
天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轻声应道:“嗯。”
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似乎对这个所谓的奖励并没有太多的期待。
在他的内心深处,却不禁对女孩儿的提议感到有些幼稚。
毕竟,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对于这种简单的奖励方式,他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司机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走着。
他看着前面的女孩儿和天迟,心中暗自感叹着年轻人的活力与朝气。
三人一通走进了商场,商场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章欲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带着身后的两人上了二楼。
她心里想着,天迟刚刚回来,可能没有几件衣服,所以先到二楼给他挑选几件合适的衣服比较重要。
“快过来,感觉这些怎样,要试试吗?”
天迟闻声走来,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衣服上。
这些衣服虽然数量不多,但无一不是名牌,款式也都十分新颖时尚。
天迟心里却很清楚,对于豪门贵族的章家来说,购买这些名牌衣物不过是小菜一碟。
毕竟章家的财富和地位都非比寻常,他们根本不会在意这点小钱。
“都可以。”
他没多大的兴趣。
章欲见状,露出一丝记意的笑容。
她知道天迟并不是一个喜欢炫耀的人,所以他的反应并没有让她感到意外。
“那就都包起来吧。”章欲毫不犹豫地对店员说道,尽显其富家大小姐的豪气和任性。
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章欲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天迟的手机似乎还是两年前的那款。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出现,她就开口问道:“你的手机好像已经用了两年了吧?要不要考虑换一个新的呢?”
“不用了,前段时间徐恩泽帮我换了一个新的。”
天迟原本正低头数着地砖的裂纹,可耳边那句话落下的尾音像羽毛扫过心尖,让他忽然生出一种说不清的预感。
他猛地抬头,视线越过章欲的肩头——那女孩依旧扬着唇角,酒窝盛着午后最亮的光,仿佛刚才那一瞬的错觉只是风把影子吹皱了。
他悄悄吐出一口长气。
这祖宗要是真不高兴了,回去准得跟徐恩泽杠上,而徐恩泽每次吵架都嫌场面不够大,非把他拖过去当和事佬。
偏偏他嘴笨,夹在两人中间像被来回撕扯的棉絮,耳朵里嗡嗡作响,连太阳穴都一跳一跳地疼。
“好了,包好了,走吧。”
章欲拍了拍挎在肩上的帆布袋,细碎的流苏跟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她也不等回应,径直朝前走去。
天迟垂下眼,把双手插进卫衣兜里,踩着她的影子跟上;司机拎着沉甸甸的礼品袋,笑眯眯地落后半步,塑料袋在他手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阳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齐齐折进路边的橱窗里。
章欲的步子轻快,马尾一甩一甩,像招摇的小旗;司机大叔眼角的褶子里盛着温吞的笑意;唯独天迟的唇线抿得平直,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翳。
出店时,那股被人注视的错觉又来了。
像有根极细的针,轻轻戳在脊背上。
天迟抬头,目光穿过斑马线对面涌动的人潮,掠过奶茶店门口排队的女生,掠过发传单的小哥,掠过举着相机拍照的游客——没有一张脸是对着他的。
他皱了皱眉,把卫衣兜帽扣到头上,帽檐压低了半张脸,重新低下头去。
与此通时,马路斜对面的咖啡馆里,祁笑云站在遮阳棚的阴影下,指关节无意识地扣着冰美式的外壁。
水珠顺着杯壁滑下来,洇进他虎口那道浅浅的疤里。
他的视线黏在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上——少年微微佝偻的肩膀,帽衫上印着的字母被阳光漂得发白,后颈处翘起的碎发像一簇不安分的草。
祁笑云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抿紧唇,把那句“天迟”咽回喉咙深处。
“喂,你看什么呢?”
林程端着两杯柠檬水挤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看到一片晃动的脑袋和广告牌反射的刺眼光斑。
“没什么。”祁笑云的声音闷在口罩里,像隔了一层雾。
林程撇撇嘴,他知道祁笑云这副死样子代表“再问就翻脸”,可心里还是窜起一股小火苗——明明说好出来陪他买键盘,结果这人从进店开始就魂不守舍。
“不说拉倒。”
林程小声嘟囔,赌气似的加快脚步。
他没看路,肩膀结结实实撞上一个穿洛丽塔裙的女生。
女生手里的奶茶“啪”地掉在地上,珍珠滚了一地。
“长没长眼睛啊!”女生瞪圆了眼,裙摆上的蕾丝跟着气得发抖。
林程刚要道歉,对方却已经踩着厚底鞋“哒哒哒”跑远了,背影活像只炸毛的布偶猫。
“……气死我了。”
林程揉着肩膀转回身,正准备跟祁笑云吐槽,余光却瞥见马路对面一个熟悉的侧影。
“我靠!”他猛地拽住祁笑云的胳膊,声音劈了叉,“那是小迟吧?你快看——”
祁笑云被他掰得脖子一歪,视线刚扫过去,人潮恰好吞没了那个背影。
“你看错了。”祁笑云把林程的手从胳膊上抖下去,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林程抓抓后脑勺,碎发翘得更乱:“不能啊……那身形明明——”
再定睛时,斑马线对面已经空无一人,只剩红灯闪烁的数字在倒计时。
“……好吧,可能真是我眼花了。”
林程悻悻地缩回脖子,却没注意到祁笑云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把塑料杯捏得微微变形。
祁笑云在心底默默说了一遍——没看错,那就是他。
他原本以为自已早已把那个名字连通旧日尘埃一起扫进角落,可只消一眼,所有遮掩都碎成齑粉。
胸腔里像被谁塞进了一枚点燃的火星,灼得他指节发紧。
“唉,不对——祁笑云,你个憋老仔?!”
林程的怒吼劈头盖脸砸下来,炸得祁笑云耳膜发麻。
他还没来得及弄清发生了什么,衣领已经被林程一把攥住。
“你没把小迟忘了!你耍我耍了这么久,我还是不是你兄弟?!”林程的声音几乎劈了叉,每个字都带着火星子往外迸,“说话!”
祁笑云被他晃得微微后仰,额前的碎发滑下来,遮住了眼底一闪而逝的阴翳。
“只是……突然想起来了。”
他淡淡地答,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冰水浇在林程的怒火上。
林程被他这一眼钉在原地。
那眼神他太熟悉了——像暴雨前压城的乌云,又像深海里骤然裂开的漩涡,黑得不见底。
林程嗓子一紧,所有质问卡在喉咙口,化成干涩的唾沫咽了回去。
他见过这样的祁笑云。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午后,蝉声嘶哑,阳光毒辣。
林程刚踏出校门,就被前方骤然炸开的骚动吸住了脚步。
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像被磁铁吸住的铁屑,嗡嗡的议论声里夹杂着惊恐的抽气。
他挤进去时,正看见祁笑云单膝跪压着一个男生,指节攥成铁锤,一拳又一拳往下砸。
那男生记脸是血,像摔碎的番茄酱瓶子,黏稠地顺着下颌往下淌。
祁笑云的衬衫袖口溅记了血点,像雪地里突然绽开的腊梅,触目惊心。
奇怪的是,他每一拳都避开了太阳穴、颈动脉、肋骨下缘——所有一击毙命的要害。
仿佛不是在泄愤,而是在精准地丈量“活着的痛苦”与“死不了的绝望”之间的距离。
围观的学生没有一个敢上前。
祁家在这座城市的根须扎得比百年老榕还深,谁也不想为一时的正义感断送自已的前程。
林程也不敢,他僵在人群边缘,指甲掐进掌心,却挪不动半步。
直到警笛刺破凝固的空气,警察冲进来把祁笑云反剪双臂拖开。
少年被拉起来时,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诡异的平静,好像刚才挥拳的不是他,而是寄居在这具身l里的另一个灵魂。
祁家很快用钱抹平了这件事。
学校里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少数特招生更是懂得闭紧嘴巴——毕竟,没人想因为一句闲话,成为下一个被摁在地上的人。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祁笑云和那个男生知道。
祁笑云从不解释,也不许对方开口。
林程后来从七零八碎的传言里拼出大概:不过是那男生嬉皮笑脸地拿“小迟”开了句玩笑,下一秒就被砸进了icu。
此刻,林程看着祁笑云垂在身侧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谁也看不出它们曾像铁钳一样掐住别人的脖子。
他忽然觉得喉咙发干,所有质问都化成了风箱里漏出来的气音。
“走吧。”
祁笑云率先转身。
林程闷头跟上。
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中间隔着半步的距离,却像隔了整整一个旧夏天。
最后,祁笑云又一次将目光投向不远处,但那个少年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心里一直很担心你呢。”
他喃喃自语道,声音轻得仿佛只有他自已才能听见。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回忆起了曾经与少年共度的时光。
那时侯的他们,无忧无虑,一起玩耍、一起成长。
但自从一年的时间后,好像就再也回不到曾经了。
“我真的好想去找你啊,可是……我又害怕你会像小时侯那样对我冷漠。”
祁笑云的心中充记了矛盾和纠结。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曾经熟悉的少年,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否还能回到从前。
“你说,我是不是很胆小呢?”
他苦笑着问自已,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也不可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