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锁骨莲花胎记曾是我的荣耀,我以为自己是助佛子玄尘渡情劫的天命之人,在灵山侍奉三年,倾尽所有。
然而,我以怨魂立契,引魔气重塑魔躯,化身魔尊晚夜归来。十年复仇,我撕碎灵山伪善,令玄尘道心破碎、修为尽废。
第1章
莲花烙印,渡劫之器
我锁骨处那片淡红的莲花胎记,曾是我全部荣耀的源泉。
他们说,这是天命的烙印,是我生来便要助当世佛子玄尘渡过情劫的证明。
为此,我在灵山佛寺侍奉了他三年。
我以为这是牺牲,是奉献,是会被铭刻在佛经里的伟大。
今天,玄尘的师尊,那位据说已半步踏入佛陀之境的无妄上师前来探访。
我恭敬地跪坐在蒲团之外,为他们添上新茶,能亲耳聆听佛法论道,是我这等凡人莫大的荣幸。
玄尘,你的道心,果然坚如磐石。
无妄上师的声音里带着满意的笑意,为师还担心,这三年红尘俗物在侧,会污了你的清净琉璃心。
我的指尖一颤,茶水溅出几滴。
俗物。
原来在他眼中,我只是个物件。
我不敢抬头,只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玄尘身上。
他会反驳的,他一定会告诉我师尊,我不是俗物,我是苏晚,是助他渡劫的天命之人。
禅房内一片死寂,只有檀香的烟气袅袅升起,带着令人窒息的安宁。
许久,我终于听到了玄尘的回应。
他一如既往的平淡,像是在说一朵花开,一片叶落。
师尊多虑了。
苏晚于我,不过是证道路上的一块磨刀石。待弟子道成之后,此石便可弃之。顽石本身,又怎能撼动山岳
磨刀石。
弃之。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三年来我为之骄傲的一切,我所坚信的崇高使命,瞬间变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冷冰冰、血淋淋的笑话。
我攥着滚烫的茶杯,那温度却传不到我的心里,我的五脏六腑像是被瞬间冻结。
原来我不是奉献者,我只是一件工具。
用完,就扔。
无妄上师发出一声满意的轻笑:善。能勘破此节,你的无上大道,指日可待。
只是,这块‘磨刀石’,你打算如何处置
弟子自有分寸。玄尘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不会让这凡尘俗气,给我灵山留下半点痕迹。
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这是什么意思
我浑身的血液都仿佛逆流,一种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们论道结束,我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收拾好茶具,准备退下。
苏晚。
玄尘叫住了我。
我僵硬地转身,努力不让自己的狼狈暴露出来。
我即将进行最后的闭关,冲击无上境界。他吩咐道,那语气,和我让他去取一件袈裟毫无区别,你去为我准备‘焚心香’,此香对我至关重要,不得有误。
是,佛子。我低下头,不敢让他看见我眼里的破碎。
去吧。
他挥了挥手,就像是打发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我走出禅房,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扶着门框,几乎站立不稳。
焚心香。
我听说过,那是佛门至高秘香,能助修行者斩断心魔,稳固道心。
他要用我亲手做的香,来斩断因我而起的心魔。
何其讽刺。
可笑的是,即使听到了那么残忍的话,我的心底,竟然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火苗。
或许……或许他只是为了让师尊安心才那么说的只要我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助他功成,他就会明白我的价值,我的付出就都是有意义的。
对,一定是这样。
我深吸一口气,朝着存放秘方典籍的藏经阁走去。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第2章
燃骨为香,心灯将熄
我怀揣着那点可怜的、自欺欺人的希望,在藏经阁的角落里找到了焚心香的秘方。
秘方由金丝织就,上面的字迹却透着一股血腥气。
珍稀草药的名字罗列了上百种,这些我都有办法找到。
我的目光继续往下,落在了最关键的引子上。
……以此百草为基,融制作者心头血一滴,可唤其灵;再取制作者指骨骨粉一分,可燃其性。血肉为引,心骨为薪,方能点燃佛子无垢道心。
心头血。
指骨骨粉。
我拿着秘方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纸张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原来,他要的不仅仅是我的侍奉,我的三年青春。
他还要我的血,我的骨。
靠着冰
我冷的书架滑坐在地,巨大的荒谬感将我淹没。
我以为自己听到的磨刀石已是极致,没想到那只是个开始。
他需要我的一部分血肉,去成就他纯净无瑕的佛道。
我该怎么办
逃吗逃去哪里
天下之大,皆是佛土。
还是……继续下去
我低头看着自己锁骨处的莲花烙印,它此刻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皮肤生疼。
这是我的宿命。
如果我的牺牲,能让他功成,那或许……我这卑微的存在,也算有了一点意义。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就是这么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我开始制作焚心香。
取心头血的过程,痛得我几乎昏厥过去。
我用灵力护住心脉,将一滴殷红的血珠逼出,滴入香泥。
香泥瞬间沸腾,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气。
接下来,是刮骨。
我找不到工具,只能用一把磨得锋利的匕首。
我选了左手的小指,那里离心脏最远。
夜深人静,我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咬着布条,将匕首的刀刃对准了自己的指骨。
一下,两下……
钻心的剧痛让我浑身抽搐,冷汗湿透了我的衣衫。
我不敢出声,怕惊扰了寺庙的清静,更怕惊扰了那个正在静坐的他。
残忍了。
残忍玄尘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像冰锥刺入我的耳膜,我是在渡她。让她忘了这一切,忘了我,回到凡人的生活中去,于她而言,是福报。
就在我痛得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两个人的对话声。
是玄尘,和他最亲近的师弟玄明。
师兄,你真的要这么做吗那苏晚毕竟跟了你三年……
玄明,你真相了。玄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
玄尘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清冷,道心若要纯粹,便不能留下任何尘埃。她于我而言,就是一段必须经历、也必须被抹去的尘缘。若不彻底清除,我如何成就琉璃无垢
可……抹去她的记忆,对她也太,她又如何自处
待我功成之日,便会对她施展‘净尘咒’。到那时,我还是灵山的佛子,她还是凡间的苏晚,我们之间,再无因果。
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我再也咬不住口中的布条,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净尘咒。
他不仅要抛弃我,还要像擦掉一块污渍一样,将我这三年的所有记忆,所有爱恨,所有痛苦,从我的脑子里彻底抹除。
他说,这是福报。
他说,我是污秽。
我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左手,再看看那团已经融入我心头血的香泥,忽然觉得无比恶心。
我像疯了一样,用那把匕首,狠狠地刮下指骨上的骨粉,混入香泥。
痛。
真痛。
可再痛,也比不上我心里的万分之一。
第二天,我捧着制好的焚心香,走到了玄尘的禅房前。
我的双手被香料腐蚀得不成样子,连指纹都看不清了,只有一片焦黑和血红。
他打开门,只取走了我手中的香盒。
他的目光,没有在我的手上停留哪怕一秒。
很好。
他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要关门。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叫住了他。
玄尘。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用处尽了之后,磨刀石,是不是就该碎了我问。
他沉默了片刻。
你的用处,快尽了。
门,在我面前,被无情地关上。
第3章
道心为尊,凡尘如芥
玄尘带着我用血骨制成的焚心香,进入了密室,开始了最后的闭关。
整个灵山寺都进入了最高级别的戒备状态,所有僧人都被调去为他护法,确保他冲击无上境界的过程万无一失。
而我,那个提供了关键祭品的磨刀石,被彻底遗忘了。
取了心头血,刮了指骨粉,我的身体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垮掉。
元气大伤的我,连下床都变得困难。
寒风从破旧的窗户缝隙里灌进来,我蜷缩在冰冷的床板上,咳个不停。
每一次咳嗽,都带着一股铁锈味的腥甜。
我摊开手掌,看着那抹刺目的红色,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我不甘心。
我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个被遗忘的角落。
我挣扎着爬起来,想去药房为自己讨要一些最普通的续命草药。
我不求灵丹妙药,只要能让我活下去,活到亲眼看他功成,亲口问他一句为什么。
我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挪到了药房门口。
守门的僧人拦住了我。
苏施主,请回吧。
他的表情很冷漠,像是在看一块石头。
我……我病了,想……想求一些草药……我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佛子有令。
僧人双手合十,说出的话却比刀子还锋利。
闭关期间,寺中一切资源,皆为佛子一人服务。佛子的大业是天,一只蝼蚁的死活,无关紧要。
一只蝼蚁的死活,无关紧要。
我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怜悯,但我只看到了绝对的服从。
是啊,在他们眼里,玄尘是天,是未来,是灵山的一切。
而我,苏晚,只是一只随时可以被碾死的蝼蚁。
我被那句话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退后,转身,拖着我这副残破的身体,回到了那间比冰窖还冷的小屋。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倒在地上,手指无意间碰到了床底的一个硬物。
我摸出来,是一个上了锁的木匣子。
是玄尘的东西。
他搬去禅房时,遗落在这里的。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一块石头砸开了锁。
里面,是一本他的修行日记。
我颤抖着翻开。
苍键的字迹,记录着他高深的佛法感悟,记录着他每一次的心境变化。
我翻到了三年前的那一页。
今日,师尊寻来‘引劫之体’苏晚。
此女锁骨有莲花印,乃天生炉鼎,用以承载我修行路上的心魔与业障。
她是我修行路上必须亲历的一味‘毒’,我需亲身尝其毒性,观其变化,再以无上定力将其彻底排出体外。
唯有如此,方能百毒不侵,成就琉璃无垢心。
毒。
我是他修行路上的一味毒药。
他这三年来的所有冷漠,所有疏离,不是在渡情劫,而是在试毒。
他观察我如何爱上他,如何为他付出,如何在他刻意的冷淡中挣扎,以此来磨练他自己的心性。
我像个傻子一样,以为自己是奉献,却不知道在对方眼里,我只是一个必须被感染、然后被清除的毒。
我一页一页地往后翻。
苏晚此女,痴念甚重,如藤蔓缠身,正好用以砥砺我心。
今日观她为我洗衣,心生一丝涟漪,当即默诵百遍静心咒。此毒,果然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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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我的眼神,炽热而愚蠢。这便是凡人的爱欲,污浊不堪。我需时刻警醒,视之为镜,见不净而自清。
我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是一口血喷在了日记上,染红了他那句污浊不堪。
原来我满腔的爱意,在他看来,是如此的肮脏。
窗外,天空开始汇聚起浓厚的乌云,云层中隐隐有电光闪烁。
我知道,这是他即将功成的征兆。
天劫要来了。
而我,这味被他利用得干干净净的毒药,也终于要在被遗忘的角落里,流尽最后一滴血。
第4章
天劫为祭,业火为契
天空中的雷云比我想象的要恐怖得多。
那不是普通的渡劫雷云,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其中翻滚的不是雷电,而是足以让神佛都为之战栗的毁灭气息。
整个灵山都被这股威压笼罩,山石崩裂,古木成灰。
不……这不是无上金雷劫!密室外,无妄上师发出了惊恐到变调的尖叫,这是……这是千年不遇的‘灭道天劫’!天要亡我灵山!天要亡我玄尘啊!
灭道天劫
我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生命正在飞速流逝,听到这话,心中竟生出一丝快意。
玄尘,你算计了一切,可算到了天也要收你吗
报应。这都是报应。
就在我准备闭上眼睛,迎接死亡的时候,我的房门被一股巨力撞开。
无妄上师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冲到了我的面前。
他一把将我从地上揪起来,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是你!都是你!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你的命格!你的命格引来了灭道天劫!
我被他吼得耳膜嗡嗡作响,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什么狗屁‘情劫’!那都是骗你的!他终于吼出了最终的真相,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刀子,捅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你锁骨的莲花胎记,根本不是什么渡劫证明!那是‘引劫之体’的标志!你的天命,你的宿命,就是在我玄尘渡劫的这一刻,冲进雷劫之中,以你这卑贱的身躯为容器,替他吸纳所有伤害!你就是个一次性的替死鬼!
替死鬼。
原来,连磨刀石和毒药都是美化过的词汇。
我真正的身份,是一个用来去死的工具。
我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在此刻,魂飞魄散。
我看着他疯狂的脸,忽然就笑了。
我笑得那么大声,牵动了胸口的伤,更多的血从我的嘴角涌出。
原来是这样……
我笑得眼泪都流干了。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神念,从紧闭的密室中传出,精准地落入我的脑海。
是玄尘。
他快要死了,却依然用尽最后的力气,向我下达了命令。
苏晚,去完成你的宿命。
不是请求,不是哀求。
是命令。
他命令我去死。
我心中的最后一丝热气,也随着这道神念彻底消散。
好。
真好。
我推开已经失心疯的无妄上师,一步一步,朝着门外那片紫黑色的雷海走去。
我的身体很痛,但我的心,已经彻底死了。
死了一次,再死一次,又有什么区别
我走到了雷劫的中心。
毁灭性的力量从天而降,即将把我撕成碎片。
玄尘,无妄,你们都看着吧。
看着我这个替死鬼,如何完成我的宿命。
但在那紫黑色的天雷击中我身体的瞬间,我没有选择引颈就戮,任由自己魂飞魄散。
我用尽我此生最后、也是最浓烈的恨意,催动了我锁骨上那枚莲花胎记。
去死
太便宜你们了。
以我苏晚之血肉为祭,以我苏晚之怨魂为引,以这灭道天劫之力为契!
我的声音在雷鸣中响起,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灵山。
我,苏晚,在此立下业力契约!
那枚莲花胎记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它不再是温顺的粉红,而是妖异的血红。
它脱离了我的身体,在空中化作一个巨大而复杂的符文法阵。
玄尘!你不是要证你的无垢佛道吗我便送你一场永世难除的魔障!
我狂笑着,主动迎向了最粗壮的一道天雷。
我将那足以毁灭一切的灭道天劫之力,连同我这被欺骗、被利用、被碾碎的怨魂,没有让它消散,而是通过那血色的业力契约,尽数打入了灵山后山——那座镇压着上古大魔的镇魔塔!
轰隆——!
镇魔塔的封印,应声破碎。
而我的身体,也在天雷中化为飞灰。
我救了玄尘。
却也亲手,为他种下了一个永恒的诅咒。
第5章
魔塔囚魂,佛心有瑕
灭道天劫的威能,被我强行转移,最终化作一道温和的金色佛光,灌入了玄尘的体内。
他成功了。
修为大涨,佛光普照,他成了数百年来,灵山最年轻的佛子。
当他走出密室时,所有僧人都跪伏在地,高呼佛子慈悲。
玄尘站在山巅,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他本该心如明镜,无喜无悲。
可不知为何,他的道心深处,仿佛多了一丝极细微、极幽暗的阴影。
像是一面完美的镜子上,落下了一粒永远也擦不掉的灰尘。
苏晚呢他开口,声音里带着新晋佛子的威严。
无妄上师连滚带爬地过来,脸上混杂着狂喜和后怕。
回禀佛子……那……那个引劫之体,已经……已经在天劫中神形俱灭,尸骨无存了。
玄尘点了点头。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他盘膝坐下,想为苏晚念一段往生咒,算是全了这三年的因果。
然而,他刚一开口,心头便是一阵莫名的烦躁,经文在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怎么回事
他微微皱眉,认为是自己刚刚突破,心境尚不稳固。
净尘咒。
他对自己低语,决定施展那个早就准备好的咒法,将关于苏晚那段污秽的记忆,从自己的道心中彻底抹去。
他双手结印,口诵咒文。
金色的佛光笼罩住他。
一炷香后,他睁开眼睛。
他惊恐地发现,不但没有成功,苏晚的影子,那个女人跪在他面前,捧着焚心香时,那双被腐蚀得血肉模糊的手,反而像烙铁一样,更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怎么可能
他的净尘咒,足以净化世间一切尘埃,为何对这一段小小的记忆毫无作用
反而,他越是想抹去,那段记忆就越是清晰,越是鲜活。
那道阴影,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扩大了一丝。
他不知道的是。
在灵山后山,那座已经破碎的镇魔塔深处。
一缕几乎快要消散的怨魂,正被冲天的魔气滋养着。
我,苏晚,并没有完全死去。
我的怨魂,被业力契约带到了这里。
无数被镇压了千年的上古大魔,从破碎的封印中探出触角,他们看着我,没有吞噬,反而发出桀桀的怪笑。
好浓的怨气……好纯粹的恨意……
小女娃,你和我们,是同类啊。
想报仇吗想让他为你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吗
来,吞了这些怨气,它们会为你重塑魔躯。
我们,来教你,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魔。
另一边,玄尘的修行,就此停滞。
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诵经,如何闭关,他的修为都无法再精进分毫。
那面叫做道心的镜子,已经有了瑕疵。
他成了当世佛子,受万人敬仰。
却也成了自己的囚徒,被一个死去女人的影子,永远地困在了原地。
而我,在黑暗的魔塔深处,正一点一点地,从怨气中凝聚出新的身体。
玄尘,这只是开始。
第6章
魔尊临世,红莲业火
十年。
人间十年,魔塔十年。
玄尘已是灵山圣僧,受万民香火,被尊为在世真佛。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佛心,早已千疮百孔。
每到午夜梦回,总有一个女人的影子在他禅房中挥之不去。
有时,她捧着一碗热粥,满眼都是他。
有时,她跪在地上,双手血肉模糊,捧着一盒香。
他诵经,影子便在他耳边低语。
他入定,影子便化作心魔,啃噬他的道心。
他试图用无上佛法将这影子彻底驱散,却发现那影子早已与他的道心融为一体,驱她,便是毁他。
这十年,他的修为再无寸进。
这十年,他夜夜饱受折磨。
而我,在镇魔塔底,吞噬了十年的怨气。
那些上古大魔将我视作唯一的希望,将他们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我的身体由最纯粹的恨意与魔气重塑。
我的力量,源自这世间所有的不公与怨怼。
第十年的最后一个夜晚,月黑风高。
灵山后山,那座早已破碎的镇魔塔,发出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
轰——!
山体崩塌,大地龟裂。
一道浓郁到化不开的黑色魔气,如狼烟般直冲云霄,将天上的星月尽数遮蔽。
整个修真界,都被这股恐怖的力量惊动。
灵山之上,警钟长鸣。
玄尘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他冲出禅房,看向魔气升腾之处,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废墟之中,我缓缓走出。
一袭红衣,胜过业火。
我的长发无风自动,眉心,一朵妖异的血色莲花印记,仿佛在燃烧。
我不再是苏晚。
我是这镇魔塔新的主人,万魔之尊。
我叫,晚夜。
我抬起手,轻轻一招。
远处,一个正在奔跑呼喊的僧人身体一僵,不受控制地飞到了我的面前。
是了,我认得他。
十年前,就是他,拦住了濒死的我,告诉我,一只蝼蚁的死活,无关紧要。
魔……魔头……他吓得魂飞魄散,裤裆一片湿热。
蝼蚁我开口,声音里带着地狱的寒气。
不,不!是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魔尊饶命!求佛子救我!他朝着玄尘的方向凄厉地嘶吼。
玄尘来了。
他踏空而来,周身佛光闪耀,十年过去,他还是那副悲天悯人的圣僧模样。
是你他看着我,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震惊。
我没有理他。
我的目光,还落在那只蝼蚁身上。
告诉我,蝼蚁的命,要紧吗
要紧!要紧!求您饶了我!他涕泪横流,疯狂磕头。
我笑了。
可惜,我觉得,无关紧要。
我话音落下,轻轻一挥手。
那名僧人,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就在玄尘的面前,化作了一捧飞灰。
风一吹,就散了。
我抬起头,迎上玄尘那双写满震惊与不可置信的眼睛。
玄尘。
我回来,是向你灵山佛宗,讨一笔债。
第7章:
昔日明镜,今染尘埃
玄尘的身体在半空中僵住了。
他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最荒诞不经的噩梦。
苏晚……你……你没死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托你的福。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
死过一次,感觉还不错。所以,想请你们灵山上下,都去体验体验。
放肆!你已堕入魔道,竟敢在此口出狂言!
无妄上师带着一众僧人赶到,他指着我,色厉内荏地呵斥。
苏晚,回头是岸!佛子慈悲,尚可度化你!
度化我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老东西,你是不是忘了,十年前,是谁把我推向雷劫的现在跟我谈回头你的岸,是忘川河畔的奈何桥吗
无妄上师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玄尘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往前一步,周身爆发出璀璨的金色佛光。
阿晚,不要执迷不悟。
他叫我阿晚,多么亲切,又多么恶心。
我叫晚夜。我纠正他。
不管你叫什么,你身上的魔气太重,我会净化你。
他说着,双手结印,一道比日光还要刺眼的佛光,如同一张大网,朝我当头罩下。
大慈悲净化咒!
这是灵山至高无上的净化法术,据说能洗清世间一切污秽。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任由那片金光将我笼罩。
玄尘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忍,或许还有一丝解脱。
可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金光在触碰到我身体的瞬间,非但没能净化我分毫,反而像是滚油遇到了冰水,发出了滋啦的刺耳声响。
我眉心的红莲印记猛地一亮。
业力契约,发动。
噗——!
玄尘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金色的佛血,身体从半空中跌落,狼狈地摔在地上。
他身上的佛光,瞬间黯淡了一半。
怎么……怎么会……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玄尘,你忘了吗
我一步步朝他走去,脚下,魔气翻涌,寸草不生。
我们之间,有契约啊。
你的佛法,对我无效。你伤我一分,契约便会反噬你十分。
你我早已一体,你度我,等于杀你。
他瘫坐在地上,看着我这个由他一手造就的怪物,看着我这个他永远无法摆脱的魔障,那张维持了十年的圣僧面具,终于开始寸寸龟裂。
悔恨。
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浓烈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悔恨。
阿晚……我……
他开始放下身段,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是我错了……当年是我被道心所蒙蔽,是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我补偿你,我把灵山所有的一切都给你,只要你回来……
补偿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拿什么补偿
补偿我被你当做磨刀石的三年补偿我取心头血、刮指骨粉的剧痛还是补偿我被你亲口下令,推入灭道天劫,魂飞魄散的绝望
我每问一句,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玄尘,你毁掉的是什么,你自己清楚吗
那是一个信你、爱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苏晚。你把她毁得干干净净,现在,又想把她找回来
晚了。
我俯下身,在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
我对你的补偿,不感兴趣。
我唯一的兴趣,就是亲眼看着你那高高在上的‘琉璃无垢心’,彻底碎裂。
第8章:
佛前叩首,难赎旧罪
我的复仇,正式开始了。
我没有急着杀上灵山。
杀人太简单了。
我要的,是诛心。
我要把他最珍视、最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在他眼前,被我亲手撕得粉碎。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昭告天下。
我用无上魔功,将十年前灭道天劫那一日的真相,化作一面巨大的水镜,悬于九天之上。
天下修士,都看到了。
看到了无妄上师是如何吼出引劫之体和替死鬼的真相。
看到了玄尘是如何用冰冷的命令,让苏晚去完成她赴死的宿命。
看到了那个卑微的女子,是如何在雷劫中化作飞灰。
伪善!
这便是佛门圣僧简直令人作呕!
以凡人之躯为祭,成就自己的道果,这修的是佛,还是魔
世人的信仰,开始崩塌。
灵山脚下,无数曾经虔诚的信徒,开始唾骂,开始扔掉手中的佛珠。
我做的第二件事,是动摇他的根基。
我端坐于魔殿之上,将我的魔气化作千万缕,飘向灵山。
我从不强迫。
我只是引诱。
引诱那些本就道心不坚的僧人。
一个守戒律的苦行僧,在我的魔气引诱下,想起了被他抛弃的妻儿,最终还俗下山。
一个掌管功德箱的僧人,在金钱的欲望中沉沦,偷走了所有香火钱,逃之夭夭。
一个自诩六根清净的年轻和尚,控制不住内心的色欲,玷污了前来祈福的女香客。
佛门净地,丑闻频出。
灵山,从人人向往的圣地,变成了藏污纳垢的笑柄。
玄尘疯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守护的一切,信仰、声誉、同门,在我面前,摧枯拉朽般地崩坏。
他来找我。
这一次,他没有带任何人。
他跪在了我的魔殿之外。
那一天,魔气缭绕的殿外,聚集了无数来看热闹的修士和妖魔。
玄尘,当着所有人的面,褪去了他那一身象征着荣耀的圣僧袈裟。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长跪不起,朝着我的魔殿,一下,一下,重重地磕头。
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
阿晚,我错了。
他的声音通过法力,传遍了四方。
是我错了,求你,放过灵山,他们是无辜的。
当年,我并非不爱你。我只是……只是太执着于那虚无缥缈的琉璃无垢心,才铸成大错。
我早已爱上你,只是不敢承认。阿晚,我的心里,一直有你。
多么深情的忏悔,多么动人的告白。
如果是在十年前,我听到这些,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可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我从魔座上起身,缓缓走到殿门口。
我看着跪在血泊中的他,看着他那张写满痛苦与悔恨的脸。
你的爱
我轻声开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玄尘,你的爱,和你的人一样,是我丢掉的垃圾。
我不会再看一眼。
说完,我不再理他。
我转身,看向身后一位始终沉默伫立、身披黑色铠甲的魔将。
他叫墨影,是镇魔塔中第一个向我宣誓效忠的大魔。
墨影。
属下在。他单膝跪地。
我伸出手,轻轻抚上他坚毅的脸庞,当着玄尘的面。
从今天起,你便是我座下第一魔将,统领万魔。
你的忠心,我收到了。
我看到,殿外的玄尘,在听到我的话,看到我的动作时,那双眼睛里,除了绝望,还燃起了一种更加丑陋的东西。
是嫉妒。
佛子,也会嫉妒。
真有趣。
第9章:
道心破碎,永堕凡尘
嫉妒的火焰,彻底烧毁了玄尘最后的理智。
他看着我与墨影之间的亲近,看着我对他那份迟来的爱意的不屑一顾,他终于做出了最疯狂的决定。
他认为,我之所以不接受他,是因为我们早已不是同类。
他是佛,我是魔。
佛魔殊途。
那么,只要他也变成魔,只要他也堕入这无边黑暗,是不是就能重新获得我的注意是不是就能和我站在同一个世界里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没有回灵山,而是冲进了一处魔气最盛的乱葬岗。
他要自废佛法,转修魔功。
他盘膝而坐,强行将体内那修炼了百年的浩然佛光,逆转运行。
他要将那纯净的能量,转化为污秽的魔气。
这是一个佛修最疯狂、也最不可能成功的举动。
更何况,他的体内,还有我们之间的业力契约。
在他开始自废修为的那一刻,契约的反噬,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了。
他体内的佛光,不愿意被污染,开始疯狂抵抗。
而他强行吸入体内的魔气,则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开始疯狂冲撞。
一金一黑,两股极致对立的力量,在他的经脉中,展开了一场惨烈至极的厮杀。
啊——!
他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
他的皮肤下,时而金光爆射,时而黑气翻涌。
他的经脉,一寸寸地断裂。
他的丹田,在两股力量的挤压下,出现了无数裂痕。
最终,在一声沉闷的爆响中,他那颗曾被誉为琉璃无垢的佛心,连同他的丹田、他的所有经脉,一同化为了齑粉。
一夜之间。
当世佛子,灵山圣僧,变成了一个修为尽失,连灵气都无法感知的废人。
甚至,比普通人都不如。
他成了一个连站起来都需要耗尽全身力气的瘫子。
我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躺在污泥之中,浑身散发着恶臭,双眼空洞地望着天空。
他看到我,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为……为什么……
为什么转修失败
我平静地看着他。
玄尘,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你以为你修佛,我成魔,我们便不是同类。
可你错了。
从你把我当做磨刀石的那一刻起,从你决定利用我、抛弃我的那一刻起,你的心,就已经是魔了。
一个魔,又如何能再入魔道
他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流下了两行浑浊的泪。
我伸出手,对着他的胸口,轻轻一抓。
一道血红色的符文,从他体内被我硬生生抽离出来,融入我眉心的莲花印记。
那是属于我的,那一半业力契约。
从此,两不相欠。
他感觉到我们之间最后的联系被斩断,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呜咽。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
玄尘,你真正的天劫,从来不是天上的雷。
而是你自己的心。
说完,我转身离去。
这一次,我再未回头。
第10章:
红尘有幸,佛亦无缘
又一个十年过去了。
我没有统一修真界,也没有让魔道横行。
我只是为那些被正道所不容的异类,建立了一方新的秩序。
在我的万魔殿疆域之内,有规矩,有法度,弱者亦能得到庇护。
世人不再叫我魔尊。
他们称我为,红莲女帝。
墨影始终陪在我的身边。
他还是我座下第一魔将,为我处理疆域内的大小事务,为我挡下一切不必要的纷扰。
我们之间,没有世俗的情爱之名。
却有最坚固的相守之实。
我们是战友,是伙伴,是彼此最信任的存在。
这种平等而坚固的关系,比我记忆中那份卑微到尘埃里的所谓爱,要珍贵一万倍。
偶尔,会有从人界游历归来的魔族,带来一些有趣的传闻。
陛下,您猜我这次听到了什么
一个小魔族眉飞色舞地向我汇报。
听说,灵山旧址那儿,出了个疯子。
灵山不是早就荒废了吗我一边批阅着文书,一边随口问。
是啊!所以才奇怪!
听说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还是个瘸子,每天什么也不干,就在山门前,用他那双早就磨烂的手,不停地挖土,搬石头。
有人问他干什么,他就嘿嘿傻笑,说要为一位叫‘阿晚’的姑娘,建一座全世界最漂亮的宫殿。
他说,把宫殿建好了,阿晚就会回来,就会原谅他了。您说,是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手中的笔,顿了一下。
也仅仅是顿了一下。
是挺疯的。
我淡淡一笑,继续处理我的事务。
玄尘的死活,他的疯癫与否,于我而言,早已掀不起任何波澜。
他只是一个被我彻底遗忘在身后的,无关紧要的故人。
不,连故人都算不上。
夜深人静时,我偶尔会走到殿外的露台上,看着天上的明月。
我会下意识地摸摸自己锁骨处。
那里,曾经有一块淡红色的莲花胎记。
在我重塑魔躯后,它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我眉心这朵燃烧的红莲。
它不再是所谓天命的枷锁,不再是替死鬼的烙印。
它是我苏晚,是我晚夜,是我自己,浴火重生,亲手掌控自己命运的勋章。
红尘之中,能有这样一番际遇,已是我的幸运。
至于佛,于我,再也无缘。
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