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装病,是为蛰伏隐忍,图谋大业。
我装病,是为熬死夫君,坐享清福。
两个顶级戏精,一纸婚书凑成一对。人前,他们是相濡以沫、情深不寿的病弱夫妻,感动京城;人后,他们是相看两厌、各怀鬼胎的夺命鸳鸯,都等着对方先咽气。
直到有一天,我们俩在同一个神医面前狭路相逢——他为我求医,我为他寻药。
四目相对,马甲掉了一地。
完蛋,这戏,演砸了!也……上头了!
1
我叫江倦,我穿书了。
穿成了一个马上就要嫁给短命王爷的、常年卧病在床的炮灰。
原主装病,我也在装病。
唯一的区别是,我知道剧情。
我知道我那马上要拜堂的夫君——离王薛放离,活不过三章。
只要我成功嫁过去,安安分分地等他归西,那我就是有钱有闲还有爵位的美貌寡妇。
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了!
大婚当日,我被人从床上搀起来,塞进了花轿。
一路颠簸,我差点把早饭吐出来,但为了我柔弱不能自理的人设,我忍了。
到了王府,繁琐的礼节走完,我终于在新房里见到了我那传说中的夫君,薛放离。
他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但那张脸却白得像纸,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一阵风吹过,他仿佛就要被吹倒了。
完美,这病秧子的形象,跟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他挥退了下人,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
薛放离率先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本王时日无多,委屈你了。
来了来了,经典台词。
我立刻垂下眼睑,用我最真诚、最悲痛的语气回道:不委屈,王爷光风霁月,是我高攀。
心里却在疯狂敲木鱼:早死早超生,阿弥陀佛。
送你走,你意下如何他看着我,眼神很深,像一潭不见底的古井。
走我走去哪回那个想把我卖了换前程的家
我疯了才会走。
我立刻抬起头,眼里蓄满泪水,演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我愿长伴王爷左右。
死也得伴着你,等你死了我立刻就走。
薛放离沉默了。
良久,他低头,用手帕捂住嘴,发出几声剧烈的咳嗽。
等他拿开手帕时,我眼尖地瞥到,那雪白的帕子中间,渗出了一点刺眼的红。
既然如此,他声音更虚了,过几日本王再来问你一遍。
我面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要心疾发作晕过去。
但我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过几天再问没可能的,我的好夫君,三章之内你必死无疑!
而我对面,薛放离无声地轻嗤了一下,眼神里藏着一丝我没看懂的讥诮。
他心里想的,我当然不知道。
他想的是:
——长伴左右病弱至此,风吹就倒,你能撑几日
2
新婚之夜,我俩各怀鬼胎。
薛放离非常体贴地表示,他身体不好,就不跟我行周公之礼了。
他睡外间的软榻,让我一个人独占婚床。
正合我意!
我感激涕零地谢过他,然后在他关切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爬上了床。
躺下的一瞬间,我舒服地长叹一口气。
演戏可真累啊。
尤其是在一个专业的演员面前演戏。
没错,在我看来,薛放离就是个影帝。
他那苍白的脸色,虚弱的语气,恰到好处的咳嗽,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病弱表演。
我严重怀疑,他咳出来的那口血,是提前准备好的枸杞汁。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死得够快,他是影帝还是戏精都与我无关。
我只需要配合他演好这最后几天就行。
夜里,我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吵醒。
是薛放离。
他好像咳得特别厉害,撕心裂肺的,感觉下一秒就要把肺给咳出来了。
我心里一个激灵:难道剧情提前了
我赶紧披上外衣,点亮蜡烛,装出万分焦急的样子跑出去。
王爷!王爷您怎么了
外间的软榻上,薛放离蜷缩成一团,额头上全是冷汗,手里的帕子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月光照在他脸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此刻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我见犹怜。
好家伙,这演技,我愿称之为绝活。
我赶紧跑过去,手忙脚乱地给他拍背顺气,王爷,您别吓我,太医!快传太医!
我一边喊,一边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他费力地抓住我的手,摇了摇头,声音断断续续:不必……老毛病了……咳咳……睡一觉就好。
他的手很凉,但力气却不小。
我心里嘀咕:都这样了还不叫太医,这是铁了心要速死啊。
我更放心了。
不行,您这样怎么能行我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可怎么办啊!
说完,我顺势捂住胸口,一副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样子。
我……我心口好痛……
薛放离的咳嗽声一顿。
他抬起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我,眸光闪烁。
我们俩,一个咳得惊天动地,一个喘得气若游丝,四目相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默契。
最后,还是他先败下阵来,他移开目光,虚弱地摆了摆手:扶我……起来喝口水。
我立刻尽职尽责地把他扶起来,端来水杯。
看着他喝完水,气息稍微平复了些,我才松了口气。
王爷,您好好休息,我就在旁边守着您。我柔声说道。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我就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榻边,一边给他扇风,一边等着他咽气。
等着等着,我自己先睡着了。
3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非常愉快。
作为离王府名义上的女主人,我什么都不用干。
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就有丫鬟把我需要扮演的病弱王妃全套行头准备好。
苍白的面妆,憔悴的眼影,外加一套看起来就很单薄的衣服。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端着一碗据说是补药的汤,去薛放离的院子里探望他。
然后我们俩就开始对戏。
王爷,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老样子,咳咳……王妃怎么不多睡会儿,你身子也弱。
妾身担心王爷,睡不着。
说完,我还要适时地捂住胸口,喘两口气,表示我真的非常虚弱和担忧。
而薛放离,则会用他那双饱含关切和怜惜的眼睛看着我。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俩不去搭个戏台子唱戏都屈才了。
府里的下人们看我们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在他们眼里,我们这对新婚夫妻,就是一个快咳死的,一个快心痛死的,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倒霉蛋。
我完美地融入了这种氛围。
每天算着日子,掐着指头等。
第一天,薛放离咳了三口血。
第二天,薛放离在院子里散步,被风吹倒了。
第三天,也就是原著里他嗝屁的那一天,他一天没出房门。
我心里的鞭炮已经准备好了。
到了晚上,我特意打扮得更加病态,眼角还挂着泪痕,端着一碗莲子羹去了他的房间。
这是送他上路的最后一餐。
我推开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薛放离正靠在床上看书,烛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王爷。我轻声唤道。
他抬头看我,对我笑了笑,来了。
那笑容,如春风拂面,让我有片刻的失神。
不得不说,这张脸是真能打。可惜了,马上就要埋土里了。
我把莲子羹放在桌上,王爷,喝点东西吧。
有劳王妃了。他放下书,作势要起身。
我赶紧上前扶住他,王爷小心。
他顺势靠在我身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过来。
我差点没撑住。
这家伙,看起来瘦,怎么这么沉
装病的人,核心力量都这么好的吗
我费力地把他扶到桌边坐下,他看着那碗莲子羹,忽然问:王妃,你说……人死了之后,会去哪里
来了来了,临终关怀环节!
我心里一喜,面上却悲戚不已:王爷福泽深厚,定会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他自嘲地笑了笑,孤这身子,自己清楚。
他拿起勺子,慢慢地喝着莲子羹,动作优雅得像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这羹,甜得恰到好好处。他赞道。
我谦虚地回答:王爷喜欢就好。
其实就是厨房随便做的,我顺手端来的。
他喝完羹,放下碗,定定地看着我。
王妃,本王前日问你的话,你可还记得
我心里咯噔一下。
又来
本王再问你一次,送你离开,你意下如何
我深吸一口气,酝酿好情绪,眼泪说来就来。
妾身……妾身不走。
王爷在哪,妾身就在哪。
哪怕你下地府,我也要在你坟头蹦迪。
薛放离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是不是已经断气了。
我正想伸手探探他的鼻息,他忽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又是那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帕子上,又是一抹鲜红。
他咳完,喘着气说:好……那便……不走了。
说完,他两眼一闭,头一歪,就倒在了桌子上。
我愣住了。
这就……死了
这么突然这么草率
我狂喜的心情还没来得及涌上来,就被巨大的震惊覆盖了。
我颤抖着伸出手,探向他的鼻息。
4
还有气!
虽然微弱,但确实还有。
我顿时有点失望。
白高兴了。
不过看他这出气的比进气的多的样子,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我强压下心中的失落,开始大声呼救。
来人啊!王爷晕倒了!快传太医!
整个离王府瞬间鸡飞狗跳。
太医很快就来了,一群白胡子老头围着薛放离,又是扎针又是灌药,忙活了半宿。
我作为悲痛欲绝的王妃,自然要在一旁守着。
还要时不时地捂着胸口,表现出自己因为过度悲伤而心疾发作的样子。
演到后来,我都快真情实感了。
主要是困的。
天快亮的时候,为首的太医终于松了口气。
王爷的脉象,总算是稳住了一些。
我赶紧上前,用帕子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哽咽道:王爷他……他没事了吗
太医捋着胡子,一脸凝重:王爷这次是急火攻心,气血逆行,凶险万分。好在王爷意志力惊人,硬生生挺过来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王爷的身体底子太差,积重难返,日后还需静养,万万不可再受刺激。
我连连点头,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意志力惊人
我看他是求生欲惊人吧!
说好的三章就死呢这都第四章的开头了,怎么还吊着一口气啊
编剧,你出来,我们聊聊!
太医们走了之后,薛放离也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床边的我。
我立刻换上劫后余生的表情,惊喜道:王爷,您醒了!
他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熬夜熬的),和苍白的脸色(没来得及补妆),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辛苦你了。他的声音依旧虚弱。
不辛苦,我摇摇头,只要王爷安好,妾身做什么都愿意。
心里却在说:求求你快点不好吧,我快演不下去了。
薛放离没再说话,只是闭上眼睛,似乎在休息。
我看着他那张比我还像鬼的脸,陷入了沉思。
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原著里,薛放离明明是在成婚第三天晚上,一个人在书房静静地去世的。
没有急火攻心,没有太医抢救。
他死得非常安详。
可现在,他不仅没死,还搞出这么大阵仗。
难道……是我的到来,改变了剧情
我这个小小的炮灰,还有蝴蝶效应的功能
我百思不得其解。
接下来的一个月,薛放离的身体,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他今天咳血,明天晕倒,后天发烧。
太医三天两头往王府跑,珍贵的药材跟流水一样往他嘴里灌。
但他就是不死。
他顽强地活着,并且气色一天比一天……差。
而我,为了配合他,也把我的心疾演出了新高度。
他咳血,我就心绞痛。
他晕倒,我就呼吸困难。
他发烧,我就头晕眼花。
我俩就像说好了似的,你方病罢我登场,把离王府搞得乌烟瘴气,愁云惨淡。
下人们看我们的眼神,已经从同情,变成了麻木。
我开始慌了。
这剧本,怎么跟脱缰的野马一样,拉都拉不回来了
5
这天,宫里来了圣旨。
说是皇帝听闻离王和离王妃身体抱恙,特意在宫中设宴,请了得道高僧为我们祈福。
顺便,让各家王公贵族都见见我们这对新人。
我接到圣旨的时候,差点当场心疾发作。
进宫
开什么玩笑!
我这弱不禁风的人设,出了王府的大门,那不是分分钟要露馅
我看向薛放离,希望他能想个办法推了。
结果他老兄,恭恭敬敬地接了旨,一副皇恩浩荡,臣感激涕零的模样。
我气得肝疼。
回了房,我忍不住问他:王爷,我们这个样子,怎么进宫赴宴啊
薛放离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个暖手炉,慢悠悠地说:圣命难违。
可是……
王妃不必担心,他打断我,你我只需……本色出演即可。
我懂了。
他的意思,是让我们把病弱的戏码,演到皇帝面前去。
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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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赴宴那天,我跟薛放离,是被下人抬上马车的。
我,捂着胸口,面色惨白。
他,裹着厚厚的披风,还在不停地咳嗽。
我们的马车,走得比蜗牛还慢,生怕一点颠簸就要了我们俩的小命。
到了宫门口,别的王公贵族都神采奕奕地走进去。
只有我们俩,一人一边,由四个太监用软轿抬着,浩浩荡荡地进了宫门。
那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出殡呢。
一路上,我收到了无数或同情、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我全当没看见,专心扮演我的林妹妹。
宴会上,我跟薛放离被安排在了一个离主位不远,但又相对偏僻的位置。
皇帝是个看起来很和蔼的中年男人,他关切地问了我们的身体状况。
薛放离有气无力地回了几句。
我则从头到尾低着头,扮演一个害羞又体弱的背景板。
宴会进行到一半,太子过来敬酒。
太子薛放亭,是这本书里的男主角,丰神俊朗,意气风发。
他端着酒杯,走到我们面前,笑着说:三弟,弟妹,许久不见,你们的身子可大安了
薛放离还没开口,就先咳了两声。
多谢太子挂心,还是老样子。
太子又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弟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我柔柔弱弱地屈膝行礼: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就在这时,我脚下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就往旁边倒去。
完了,演过头了!
我心里一惊,已经做好了摔个狗吃屎的准备。
然而,一只手及时地揽住了我的腰,将我稳稳地扶住。
是薛放离。
他明明自己都坐不稳的样子,此刻却像一座山一样,牢牢地支撑着我。
他的手臂很有力,隔着衣料,我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王妃,小心。他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气息温热。
我赶紧站好,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太子看着我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三弟和弟妹真是情深意重,相濡以沫,实在是羡煞旁人。
我:……
薛放离:……
我们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尴尬。
这该死的默契。
6
宫宴之后,我跟薛放离的病弱夫妻形象,算是彻底在京城打响了。
大家都在传,说离王和离王妃虽然身子骨不行,但感情是真的好。
我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正在嗑瓜子。
差点没把瓜子壳呛进气管里。
感情好
我跟他一天都说不上三句话,好个屁。
不过,自从宫宴那次之后,我跟薛放离之间的氛围,确实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我们俩演戏的时候,越来越有默契了。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对方就能心领神会。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们不是在演戏,而是在……过日子。
这种感觉让我很恐慌。
我来这里的目标,是当一个快乐的寡妇,不是跟一个假死的男人培养感情。
我必须要把这种危险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于是,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薛放离。
他来我院子里,我就说我心口疼,要静养。
他约我一起散步,我就说我腿软,走不动。
总之,就是避免一切不必要的接触。
薛放离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疏远。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每天依旧雷打不动地派人送来各种补品。
人参,燕窝,灵芝,跟不要钱似的。
我照单全收。
不要白不要。
就当我这几个月陪他演戏的片酬了。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薛放离还是天天咳血,但精神头看着却越来越好。
有时候他甚至能在院子里打一套太极拳。
美其名曰:强身健体。
我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心里直犯嘀咕。
这真的是一个快死的人能做出来的动作吗
我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骗我。
他根本就没病,他只是在装。
他装病的目的又是什么
为了躲避朝堂纷争还是……另有所图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在我脑子里盘旋。
我决定试探他一下。
这天,我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
红烧肘子,油焖大虾,酱香排骨……
全都是大油大腻,正常病人都需要忌口的东西。
我把菜端到薛放离面前,笑得像个贤妻良母。
王爷,我听闻以形补形,以油攻毒,特地为您做了这些,您快尝尝。
薛放离看着那一桌子油光锃亮的菜,眼角抽了抽。
他抬起头看我,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想毒死我
我一脸无辜地回望他。
怎么了王爷不合胃口吗
他沉默了片刻,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肘子。
在我的注视下,他面不改色地把那块肥腻的肘子吃了下去。
吃完,还对我笑了笑:王妃的手艺,甚好。
我惊了。
这家伙,是个狼人啊!
这么油的东西,他吃了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不信邪。
王爷再尝尝这个虾。我热情地给他夹菜。
他来者不拒,我夹什么,他吃什么。
一顿饭下来,半桌子菜都进了他的肚子。
而他,除了额头冒了点虚汗,看起来一切正常。
我彻底懵了。
这还怎么试探这简直是铜墙铁壁啊!
吃完饭,他放下筷子,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
多谢王妃款待。
然后,他站起身,刚走了两步,忽然脸色一变,手捂住肚子,闷哼一声。
呃……
我心头一喜:来了来了,报应来了!
他踉跄了一下,扶住桌子,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王爷,您怎么了我假装关心地问。
无妨……他咬着牙说,许是……吃得太急,岔了气。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直奔茅房的方向。
我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到底是真不行,还是在演我
7
这件事之后,我更加确定,薛放离有问题。
一个真正病入膏肓的人,不可能有那么好的胃口和消化能力。
他绝对是在装。
可我没有证据。
而且,我也在装病,我俩属于是贼喊捉贼。
我决定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入了冬。
天气越来越冷,薛放离的病情也越来越重。
他几乎不出门了,整天待在烧着地龙的暖阁里。
而我,也乐得清闲,每天裹着我的小被子,在自己的院子里享受咸鱼生活。
直到那天,宫里又传来了消息。
皇帝病重,卧床不起。
朝堂之上,太子和几位皇子,为了储君之位,斗得不可开交。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紧张压抑的氛围中。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原著里的重头戏,九子夺嫡,终于要开始了。
在原著里,薛放离因为死得早,完美地避开了这场纷争。
但现在,他还活着。
作为一个手无实权,又体弱多病的王爷,他一旦被卷入这场漩涡,下场绝对不会好。
到时候,他要是死了,我这个离王妃,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搞不好还要被拉去殉葬。
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不希望薛放离死。
至少,不能现在死。
他必须得活着,活到新皇登基,大局已定。
到了那时候,他再死,我才能安安稳稳地当我的富贵寡妇。
我的目标,第一次发生了动摇。
从盼他死,变成了保他活。
我开始真心实意地为他调理身体。
我不再用那些油腻的食物去试探他,而是亲自去研究药膳。
什么当归炖鸡,枸杞羊肉,变着花样地给他补。
薛放离对于我的转变,似乎有些意外。
他看着我端过去的汤,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王妃最近,似乎对厨艺很感兴趣。
我面不改色地撒谎:王爷身体不好,我心里着急,便想着法子给您补补。
说着,我还适时地挤出两滴眼泪,以增加可信度。
他沉默地看着我,然后,默默地把那碗汤喝了。
从那天起,我俩的相处模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我真心实意地照顾他。
他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照顾。
我们俩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我们依然在演戏,但戏里,似乎多了几分真情。
我常常会在他看书的时候,坐在旁边为他研墨。
他也会在我心疾发作的时候,第一时间扶住我,给我递上一杯温水。
我们就像一对真正的,相濡以沫的夫妻。
有时候,我看着他苍白的侧脸,会忍不住想。
如果他没有病,如果我没有穿书。
我们是不是,可以就这么一直过下去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江倦,你清醒一点!
你的目标是咸鱼!是寡妇!不是爱情!
8
朝堂上的风,还是吹进了离王府。
太子和四皇子斗得最凶,双方都想拉拢薛放离。
虽然他是个病秧子,但好歹也是个王爷,代表着一份态度。
太子派人送来了千年人参,说是给薛放离补身子。
四皇子就派人送来了天山雪莲,说是能延年益寿。
各种名贵的药材,堆满了我们的库房。
我看着那些好东西,眼睛都直了。
这要是拿去卖了,得值多少钱啊!
薛放离对这些,却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谁也不见,谁的礼都收,但谁也不站队。
一副我快死了,你们别烦我的态度。
我不得不佩服他。
这招以退为进,玩得是真溜。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没用的废棋时,他却成了那个最安全的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晚上,一群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离王府。
目标,直指薛放离的卧房。
当时,我正在给他送宵夜。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
我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食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有刺客!我扯着嗓子就喊。
王府的护卫很快就被惊动了。
我不敢进去,只能躲在柱子后面,急得团团转。
怎么办怎么办
薛放离那个病秧子,肯定不是那些刺客的对手。
他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就在我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卧房的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
一个黑衣人倒飞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口吐鲜血,当场毙命。
紧接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门里走了出来。
是薛放离。
他手里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长剑,月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银辉。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哪里还有半分病弱的模样
他就像一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浑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剩下的几个黑衣人,被他的气势所慑,竟然不敢上前。
他们对视一眼,虚晃一招,转身就想跑。
想走薛放离冷笑一声,身形一晃,快如鬼魅。
剑光闪过,血花四溅。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那几个黑衣人,全都倒在了血泊里。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薛放离沉重的喘息声。
我躲在柱子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我看到了什么
我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鬼老公,刚才……大开杀戒了
他不是连风都吹得倒吗
他不是连路都走不稳吗
他不是连说话都大喘气吗
骗子!
全都是骗子!
我感觉我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就在这时,薛放离转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我藏身的柱子后面。
出来。他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完了,他要杀我灭口了。
9
我颤颤巍巍地从柱子后面走出来。
王……王爷……
我的声音抖得像筛糠。
薛放离提着剑,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他每走一步,我心里的恐惧就加深一分。
直到他站定在我面前。
剑尖上的血,滴落在地,溅起小小的尘埃。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晦暗不明。
你都看到了
我拼命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刚才眼睛进沙子了!我是个瞎子!
他似乎被我逗笑了,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是吗
是的是的!我点头如捣蒜。
他伸出没握剑的那只手,轻轻挑起我的下巴。
他的指尖很凉,带着一丝血腥气。
本王不信。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说吧,你是谁派来的
我懵了。
什么……谁派来的
太子还是老四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或者,是宫里那位
我这才反应过来。
他以为我是别人派来监视他的奸细。
也对,我一个装病的人,嫁给另一个装病的人。
这事怎么看,怎么可疑。
我急得快哭了:我不是!我谁派来的都不是!我就是我!
那你为何装病他逼问。
我总不能说,我是为了等你死好继承你的财产吧
这话一说出来,我估计当场就得被他灭口。
我脑子飞速运转,瞬间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因为……因为我长得太美了!
薛放离:
我豁出去了,开始胡说八道:王……王爷你有所不知,我从小就因为美貌,遭受了太多的觊觎和迫害。为了自保,我只能装成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让人对我失去兴趣。
我嫁给您,也是因为……听闻王爷您……您身体不好,性情淡泊,不会对我……图谋不轨。
说完,我还羞涩地低下了头,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圈。
我自己都快被自己的逻辑说服了。
薛放离沉默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一言难尽。
良久,他才收回手,淡淡地说:是吗那倒是委屈你了。
我赶紧摆手:不委-屈!能嫁给王爷,是我的福气!
他没再说话,转身处理那些尸体。
我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心里一阵后怕。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他装病这么久,到底想干什么
我感觉自己嫁进来的,不是一个王府,而是一个龙潭虎穴。
当晚,我失眠了。
我总觉得,薛放离随时会冲进来,一剑把我咔嚓了。
然而,一夜无事。
第二天,薛放离像是忘了昨晚的事一样。
他又变回了那个病弱的离王爷。
他看到我,还会咳嗽两声,脸色也恰到好处地变得苍白。
仿佛昨晚那个杀神,只是我的幻觉。
但我知道,不是。
我看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从同情,变成了忌惮。
而他看我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探究和审视。
我们俩,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谁也不点破谁的伪装,但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我们都在等。
等对方先露出马脚。
10
皇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驾崩了。
皇帝死前,没有立下传位诏书。
这一下,整个朝堂都炸了锅。
太子和四皇子,彻底撕破了脸。
京城戒严,兵马调动,一场血雨腥风,在所难免。
我躲在离王府里,天天心惊胆战。
我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我问薛放离:王爷,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他正在悠闲地喝茶,闻言,抬眸看了我一眼。
静观其变。
又是这四个字。
我快被他逼疯了。
怎么静观其变啊现在外面都快打起来了!万一他们杀进王府怎么办
他们不会。薛放离笃定地说。
为什么
因为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随时会死的废人,没有任何威胁。他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而一个快死的人,是不会有人在他身上浪费兵力的。
我愣住了。
原来,他装病这么久,是为了这个。
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最无害的存在,就是为了在这场夺嫡之战中,保全自身。
好深的心机,好沉的城府。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深不可测。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果然乱了。
太子和四皇子,在皇城内外,展开了激烈的火拼。
喊杀声,惨叫声,彻夜不绝。
我吓得连门都不敢出。
而薛放离,却淡定得像个局外人。
他每天照常看书,喝茶,甚至还有心情教我下棋。
我看着棋盘上被他杀得片甲不留的黑子,心里拔凉拔凉的。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他不仅武功高强,心机深沉,连下棋都这么厉害。
我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个透明人,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他。
夺嫡之战,持续了三天三夜。
最后,以太子的惨败告终。
四皇子率兵控制了皇宫,逼死了太子,登上了皇位。
史称,永安帝。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京城渐渐恢复了平静。
我终于松了口气。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薛放离安全了,我也安全了。
我终于可以重新开始盘算我的寡妇大计了。
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
新皇登基的第三天,一道圣旨,传到了离王府。
圣旨的内容,让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新皇说,离王薛放离,虽体弱多病,但品性纯良,仁厚恭谦,特封为安乐王,赏黄金万两,赐……毒酒一杯。
理由是:不忍见其再受病痛折磨,望他早登极乐。
我拿着那杯毒酒,手都在抖。
这哪是封赏
这分明是卸磨杀驴!
新皇怕薛放离这个兄弟,日后会成为威胁,所以要先下手为强!
我看向薛放离,他倒是很平静。
他接过那杯毒酒,甚至还对着传旨的太监笑了笑。
多谢皇兄恩典。
他要喝!
他竟然真的要喝!
我脑子嗡的一声,什么都来不及想,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不许你喝!我冲他吼道。
11
传旨的太监吓了一跳。
王妃!您这是……要抗旨吗
我红着眼睛瞪着他:我夫君没病!他身体好得很!你们凭什么要他死!
我急了。
我真的急了。
我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下太平,我的富贵寡妇生活就在眼前了。
薛放离怎么能现在死
而且还是被一杯毒酒毒死
这跟我预想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薛放离也愣住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江倦,你……
我什么我!我打断他,薛放离,你想死,我还不让你死呢!你死了我怎么办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凭什么让我给你殉葬!
我说的是真心话。
新皇既然能赐死他,就绝对不会放过我。
我们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薛放离看着我,忽然笑了。
他笑得很好看,像冰雪初融。
原来,你是怕给我殉葬。
废话!
他伸出手,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水。
放心,你死不了。
说完,他看向那个传旨太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
回去告诉薛放麒,他的皇位,坐不久了。
太监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薛放离就拉住我的手。
走,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他拉着我,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宫。
我这才发现,皇宫的禁卫军,竟然全都换成了我们王府的护卫。
我目瞪口呆。
这……这是怎么回事
薛放离一边走,一边云淡风轻地解释。
我的人,早就控制了京城的兵马。
那……那太子和四皇子……
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我只是坐收渔翁之利而已。
我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从头到尾,他都在演戏。
他不仅骗了全天下,也骗了我。
他根本不是什么与世无争的病弱王爷。
他才是那个,藏得最深的,最后的赢家。
我们走到金銮殿外。
里面,新皇薛放麒正在大发雷霆。
废物!一群废物!连一个病秧子都看不住!
殿门被推开。
薛放离拉着我,缓缓走了进去。
他站在殿中,看着龙椅上那个色厉内荏的男人,笑了。
皇兄,别来无恙啊。
薛放麒看到他,像是见了鬼一样。
你……你没死
让你失望了。薛放离松开我的手,一步步走向龙椅,我不仅没死,还活得很好。
你……你想干什么你想造反吗
造反薛放离轻笑,皇兄,你错了。
这个皇位,本来就不是你的。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卷明黄色的卷轴。
父皇临终前,将传位诏书,交给了我。
他选的继承人,是我,薛放离。
12
我彻底傻了。
我感觉我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这剧情,怎么比脱缰的野马还离谱
说好的炮灰呢说好的短命王爷呢
怎么摇身一变,成了真命天子了
编剧,你欠我一个解释!
薛放麒自然不信,他状若疯癫地大笑:不可能!父皇怎么会把皇位传给你这个病秧子!
薛放离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将诏书展开。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传位于离王薛放离,还盖着传国玉玺的印章。
铁证如山。
薛放麒瘫坐在龙椅上,面如死灰。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薛放离,不,现在应该叫他陛下了。
他登基了。
而我,江倦,一个穿书而来,只想当寡妇的女人。
稀里糊涂地,就成了皇后。
我的人生,就像一出荒诞的戏剧。
搬进坤宁宫的那天,我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身上那身华丽繁复的皇后朝服,感觉像在做梦。
薛放离从我身后走来,伸手环住我的腰。
他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看着镜子里的我们。
皇后,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我耳边响起,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动了动身子,想从他怀里挣脱出去。
他却抱得更紧了。
别动。
陛下,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我们是不是该谈谈
谈什么
谈我们俩的事。我深吸一口气,现在你已经是皇帝了,我也当上皇后了。我们俩,就别再演戏了,行吗
演戏他轻笑,朕何时与你演过戏
我:……
大哥,你认真的吗
你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哪一样是真的
薛放离,你别跟我装傻。我有点生气了,你装病骗了所有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朕装病,是为了自保,为了今天。他坦然道,至于你……
他顿了顿,转过我的身子,让我面对他。
你装病,又是为了什么
他的眼睛,像一双能洞察人心的利剑,让我无所遁形。
我心虚地移开目光。
我……我不是说了吗我为了自保。
是吗他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只是为了自保
还是说……你在等朕死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了。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我索性破罐子破摔:是又怎么样!我就是盼着你死!我就是想当寡妇!
说完,我就等着他发怒,等着他把我拖出去砍了。
然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然后,他笑了。
巧了。他说,朕当初,也是这么想的。
我:
你病得那么厉害,朕以为你活不了几天。他慢悠悠地说,朕想着,等你死了,朕就可以安心地实施朕的计划了。
结果,你没死。
朕也没死。
江倦,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你说,我们俩是不是……天生一对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感觉,我好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圈套里。
13
当上皇后之后,我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首先,我更不自由了。
以前在王府,我好歹还能在自己的院子里撒欢。
现在在皇宫,我走哪都有一大群人跟着,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得端着皇后的架子。
累,太累了。
其次,薛放离这个狗皇帝,比我想象中要难缠得多。
他好像对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不上朝的时候,就喜欢往我坤宁宫跑。
美其名曰:夫妻培养感情。
我呸!
我跟他有什么感情好培养的
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欺骗和谎言之上的。
不过,有一说一,薛放离当了皇帝之后,确实帅了很多。
他不再需要伪装,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自信强大的帝王气场。
他处理政务的时候,雷厉风行,杀伐果断。
有时候我看着他,都会忍不住想。
这个男人,好像……还挺有魅力的。
呸呸呸!
江倦,你要清醒!
他再有魅力,也是个骗子!是个狗皇帝!
我们的关系,没有改善,反而更加紧张了。
因为,我们还在继续演戏。
只不过,这次演的,是恩爱夫妻。
薛放离需要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来稳固他的地位,安抚前朝后宫。
而我,需要保住我的小命。
于是,我们俩一拍即合,开始了新一轮的合作。
人前,我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他为我夹菜,我为他添衣。
把一众宫女太监感动得眼泪汪汪。
人后,我们相看两厌,各睡各的。
他睡龙床,我睡龙床旁边的软榻。
楚河汉界,分得明明白白。
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薛放离的身体,好像真的变差了。
他不再是装的了。
他开始频繁地咳嗽,有时候咳得脸都涨红了。
批阅奏折到深夜,也是家常便饭。
他的眼下,总是带着一圈淡淡的青色。
我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心里竟然有了一丝……担忧。
我告诉自己,这是因为我的小命还捏在他手里。
他要是真死了,那些虎视眈眈的宗室,肯定不会放过我这个没有根基的皇后。
对,一定是这样。
我只是在担心我自己。
我开始变着法地给他炖补汤。
他每次都照单全收,喝完之后,会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皇后,有心了。
我别过脸,不去看他。
陛下万金之躯,关乎国本,臣妾不敢怠慢。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
江倦,你看着我。
我被迫与他对视。
他的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暗涌。
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没有!我条件反射地否认,你想多了!
他没有再逼问,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松开了我的手。
那天晚上,我躺在软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为什么会这么在意那个狗皇帝
我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14
薛放离的身体,越来越差。
太医来看过好几次,都说他是早年亏空了身子,加上后来心力交瘁,才会如此。
简单来说,就是他以前装病,把自己给装出真病来了。
我听到这个诊断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
有点想笑,又有点心疼。
这个男人,为了那个位子,真的是豁出去了。
现在,他如愿以偿了。
可是,他好像……并不快乐。
他常常一个人,在御书房待到深夜。
有时候我半夜醒来,还能看到他书房的灯亮着。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只知道,他越来越瘦,咳嗽也越来越频繁。
我开始害怕了。
我怕他真的会死。
这一次,不是怕我自己会殉葬。
而是单纯地……不希望他死。
我发现,我好像已经习惯了有他的日子。
习惯了跟他斗嘴,习惯了他时不时地过来骚扰我,习惯了……他睡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如果他真的死了,这偌大的皇宫,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会很孤单。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
江倦,你完了。
你真的栽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消息。
江南来了一位名医,医术通神,能活死人,肉白骨。
据说,只要还有一口气,他都能给救回来。
我的心里,瞬间燃起了希望。
我一定要找到这个大夫!
我一定要让他治好薛放离!
他不能死!
我暂时还不想当寡妇!
我决定,亲自出宫去找那位名医。
我知道,以我皇后的身份,肯定出不去。
于是,我换上了一身太监的衣服,偷偷地溜出了宫。
我打听到了名医的住处,是一家客栈。
我火急火燎地赶过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他!
我找到那间房,想都没想,一脚就踹开了房门。
大夫!我气喘吁吁地冲进去,我夫君经常咳血,体虚无力,我暂时还不想守寡,可否……
我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我看到了一个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人。
房间里,薛放离,我那应该在皇宫里处理政务的夫君。
他正单手捏着一个白胡子老头的脖子,将他生生提了起来。
他满面阴鸷,眼神狠厉,对着那瑟瑟发抖的名医,冷声道:孤的皇后心疾动辄发作,柔弱不能自理,你治,还是不……
他的话,也戛然而止。
我们俩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我穿着太监服,他穿着便服。
我来为他求医。
他来……为我求医
我们俩的脑门上,同时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下一秒,一个共同的念头,在我们心中响起。
——出大问题了。
15
我跟薛放离,还有那个快被掐断气的名医,三个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最后,还是薛放离先松开了手。
名医扑通一声掉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得惊天动地。
薛放离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着我。
你……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刚才说什么
你……夫君
我看着他,脑子一片空白。
完了,露馅了。
不仅露馅了,还露了个底朝天。
我不仅暴露了我没病,还暴露了……我想救他。
我索性心一横,反正都这样了。
对!我夫君!我挺起胸膛,我夫君身体不好,我来给他求医,怎么了
薛放离看着我,眼神变了。
那里面,有震惊,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狂喜。
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我下意识地后退。
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扯进他怀里。
你再说一遍。他抱得很紧,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说,我是你夫君
我被他勒得快喘不过气了。
是是是!你是我夫君!我赶紧求饶,你先放开我!
他不仅没放,反而抱得更紧了。
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我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和他身体的轻微颤抖。
过了很久,他才闷闷地说了一句。
江倦,你这个骗子。
我:
到底谁是骗子啊!
你这个影帝!你骗了我多久!
我刚想反驳,就听他又说了一句。
我也是。
我愣住了。
江倦,他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像盛满了星光,你不想守寡,对不对
我看着他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我也不想。他笑了,笑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点都不想。
所以,他捧起我的脸,郑重其事地看着我,我们都别死了,好不好
我们,好好活着。
活很久很久。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和期盼。
我的心,忽然就软了。
防备,算计,伪装……
在这一刻,好像都变得不重要了。
我点了点头。
好。
地上的名医,看着我们俩,一脸懵逼。
他可能在想,这对夫妻,是不是都有什么大病
或许吧。
我们都有病。
一种叫做喜欢的病。
而且,好像,都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