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穿成恶毒女配的妈 > 第一章

我睁开眼。
脸贴着冰凉瓷砖。
厕所地砖缝里粘着几根长头发。
空气里有消毒水和尿臊味混在一起。
这不是我家。
我撑着坐起来。
后脑勺一跳一跳地痛。
洗手池上方的镜子映出一张脸。
苍白。
眼下乌青。
嘴角向下撇。
一股子刻薄相。
我认识这张脸。
昨天熬夜看完的那本狗血豪门小说。
书里最招人恨的角色。
恶毒女配。
林晚晚。
她亲妈。
门外传来压抑的抽泣。
细细的。
像受伤的小动物。
我拧开房门。
门缝里塞着半块馒头。
都硬了。
客厅没开灯。
窗帘拉得死紧。
一个瘦小的身影蜷在沙发角落。
肩膀一耸一耸。
听见动静。
她猛地缩紧身体。
把头埋进膝盖。
妈……我错了……别打……
书里的情节瞬间砸进脑子。
武姽嫿。
女配林晚晚的女儿。
也是小说后期最大的反派。
心狠手辣。
最后被她疯狂报复的亲妈连捅三刀。
死在雨夜里。
而我。
就是那个亲手捅死自己女儿的疯子妈。
现在。
我成了她。
姽嫿。我嗓子发干。
叫出这个名字有点拗口。
沙发上的小身影抖得更厉害了。
我尽量放轻脚步走过去。
没开灯。
凭着窗外一点微光。
看见她手臂上交错的红痕。
新的叠着旧的。
饿吗我问。
她飞快地摇头。
头发枯黄。
像一把干草。
我……我不饿……馒头……馒头给妈妈吃……
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手指死死抠着破旧的沙发套。
指关节泛白。
书里。
林晚晚因为勾引男主失败。
被男主羞辱。
回来就灌了半瓶劣质白酒。
拿女儿撒气。
抽断了三根塑料衣架。
最后醉倒在厕所。
我胃里一阵翻搅。
不是滋味。
起来。我说。
她像受惊的兔子。
弹起来站好。
头垂得低低的。
单薄的旧睡衣下。
能看见嶙峋的肩胛骨。
去洗把脸。我指指卫生间。
她犹豫了一下。
飞快地瞟了我一眼。
那眼神。
全是恐惧。
她贴着墙根溜进卫生间。
水声哗哗响起。
我环顾这个家。
四十平米的老破小。
墙壁发黄。
家具都是房东留下的。
油腻腻的。
地上散落着空酒瓶和烟头。
空气里一股颓败的霉味。
这就是林晚晚的全部家当。
被林家扫地出门后。
靠每个月施舍的一点钱苟活。
她把所有不甘和怨恨。
都发泄在女儿身上。
卫生间门开了条缝。
武姽嫿探出半个湿漉漉的脸。
怯生生地看着我。
洗……洗好了……
过来。我坐到那张吱呀作响的旧餐桌旁。
桌上还放着半瓶白酒。
几个空的下酒菜袋子。
她挪过来。
站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
不敢坐。
坐下。
她立刻坐下。
背挺得笔直。
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
像等待审判。
晚饭呢我问。
家里冷锅冷灶。
冰箱里只有半包挂面。
两个鸡蛋。
几根蔫了的青菜。
我……我吃了馒头……她声音细若蚊呐。
那个硬馒头
她点头。
飞快地补充:够吃了!真的!
我心里那点陌生的酸涩感又冒出来。
等着。
我起身去厨房。
身后那道目光一直黏着我。
充满警惕。
厨房小得转不开身。
我磕了两个鸡蛋。
下了把挂面。
撒了点盐。
青菜切碎扔进去。
热腾腾的香气冒出来。
两碗清汤寡水的鸡蛋青菜面端上桌。
吃。我把其中一碗推到她面前。
她盯着那碗面。
又看看我。
眼神像在看什么可怕的陷阱。
妈……你先吃……
让你吃就吃。我拿起筷子。
自己先扒拉了一大口。
饿。
胃里火烧火燎。
这身体昨晚光灌酒了。
她这才小心翼翼地端起碗。
先小口喝了点汤。
然后飞快地挑起面条往嘴里塞。
烫得直吸气也不停。
像饿了好多天。
一碗面。
她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放下碗。
还偷偷舔了下嘴角。
饱了
嗯!她用力点头。
脸上难得有了一丝活气。
去写作业。
她立刻站起来。
收拾好两个空碗。
端进厨房。
踮着脚在水槽边洗。
洗得干干净净。
放进碗橱。
然后才从那个磨破了边的旧书包里。
掏出书本。
坐在餐桌另一头。
摊开作业本。
腰杆挺得笔直。
我靠在吱呀作响的旧沙发上。
脑子里乱糟糟的。
书里。
武姽嫿就是在这种日复一日的虐待和恐惧中。
慢慢扭曲。
最后用更狠毒的手段。
报复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包括她妈。
下场凄惨。
不行。
我得活下去。
首先得让她别长歪。
至少。
别对我捅刀子。
武姽嫿。我叫她。
她写字的手一抖。
铅笔芯断了。

以后,我看着她的眼睛。
我不打你。
她愣住了。
眼睛瞪得圆圆的。
像听到了天方夜谭。
也……我艰难地补充。
尽量不骂你。
她低下头。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作业本边角。
没吭声。
显然不信。
我也不指望她立刻信。
慢慢来。
日子像生了锈的发条。
艰难地往前挪。
我没再碰酒。
烟也戒了。
顶着这张刻薄憔悴的脸。
去找工作。
原身只有高中文凭。
眼高手低。
除了喝酒骂人。
什么都不会。
我跑了三天人才市场。
腿都快断了。
最后在一家连锁小超市。
找了份收银员的工作。
两班倒。
工资不高。
但够吃饭。
第一次拿到工资那天。
我买了半只烤鸭。
回家。
武姽嫿正在小厨房里煮面。
看见我手里的袋子。
眼睛亮了一下。
又迅速黯淡下去。
妈……今天发工资吗
嗯。我把烤鸭放在桌上。
洗手吃饭。
她磨磨蹭蹭地洗手。
坐下。
眼睛忍不住往油汪汪的烤鸭上瞟。
我扯下一条鸭腿。
放进她碗里。
吃。
她拿着筷子。
没动。
妈……你吃……
让你吃就吃。我撕下另一条鸭腿。
自己啃起来。
以后,不用你做饭。我下班回来做。
她小口咬了下鸭腿。
油脂沾在嘴角。
哦。声音闷闷的。
晚上。
我洗好澡出来。
看见她站在我房门口。
手里捏着几张皱巴巴的零钱。
妈。她把钱递过来。
这周的……生活费……
超市管一顿午饭。
我每天给她五块钱。
让她在学校吃晚饭。
哪来的我问。
那几张零钱加起来。
绝对不止二十五块。
她眼神躲闪。
省……省下来的……
说实话。我声音冷了点。
她肩膀缩了一下。
帮……帮隔壁王奶奶跑腿买酱油……
她给的跑腿费
她点头。
飞快地看我脸色。
没耽误学习
没有!作业都写完了!
我把钱推回去。
自己留着。买点文具。
她攥着那几张钱。
愣愣地看着我。
像不认识我一样。
变化是一点一点发生的。
我不再对她大吼大叫。
家里没了酒味和烟味。
餐桌上偶尔能见点荤腥。
她手臂上的新伤疤。
终于没有再增加。
只是。
她看我的眼神。
依然带着深深的戒备。
像一只随时准备炸毛逃跑的小猫。
这天轮到我上早班。
下午三点就下班了。
顺路去菜市场买了条鲫鱼。
准备炖个汤。
刚走到我们那栋破旧的筒子楼下。
就听见尖锐的吵嚷声。
小偷!小小年纪不学好!偷钱!
就是她!武姽嫿!我看见她从张老师办公室出来的!
搜她书包!
楼下空地上围了一小圈人。
都是放学回来的孩子和几个看热闹的邻居。
中心站着武姽嫿。
她的小身板挺得笔直。
死死抱着自己的旧书包。
脸涨得通红。
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线。
对面。
一个烫着卷发的胖女人。
唾沫横飞。
手指头快要戳到她脑门上。
旁边站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小女孩。
一脸得意。
是胖女人的女儿。
刘莉莉。
书里后期。
也是被武姽嫿整得挺惨的一个小配角。
我没偷!武姽嫿的声音带着哭腔。
但很清晰。
张老师丢了两百块班费!不是你偷的是谁就你穷!就你缺钱!刘莉莉尖声帮腔。
搜!让她把书包打开!胖女人伸手就要抢。
干什么!
我把装菜的塑料袋往地上一扔。
拨开人群挤进去。
挡在武姽嫿身前。
那胖女人的手差点抓到我脸上。
哟!林晚晚你来得正好!胖女人叉着腰。
管管你家这个小贼!偷我们班班费!
你哪只眼睛看见她偷了我盯着她。
张老师办公室就她进去过!不是她是谁胖女人理直气壮。
证据呢
要什么证据!搜她书包就知道了!肯定在她书包里!刘莉莉跳着脚喊。
闭嘴。我扫了刘莉莉一眼。
她吓得往后缩了缩。
躲到她妈身后。
我转过身。
看着武姽嫿。
她抱着书包。
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里面全是屈辱和……一丝绝望。
好像已经预见了我的反应。
姽嫿。我叫她名字。
她没抬头。
肩膀微微发抖。
看着我的眼睛。
她慢慢抬起头。
眼圈红得厉害。
但没掉眼泪。
妈……我没偷。
嗯。我应了一声。
书包给我。
她身体猛地一僵。
抱着书包的手更紧了。
眼神里的那点光。
熄灭了。
只剩下死灰一样的沉寂。
她松开手。
把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
递给我。
动作很慢。
像交出自己的命。
周围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等着看。
等着我亲手撕开女儿最后的尊严。
胖女人脸上露出胜利的讥笑。
我没打开书包。
拎着书包带子。
看向胖女人和刘莉莉。
搜可以。
但如果搜不出来。
你们两个。
当着所有人的面。
给我女儿道歉。
鞠躬道歉。
说三声‘对不起,我冤枉你了’。
敢不敢
胖女人一愣。
随即嗤笑:行啊!搜不出来我道歉!搜出来你就等着赔钱进少管所吧!
刘莉莉也梗着脖子:搜!肯定在!
我拉开书包拉链。
把里面的东西。
一样一样。
当着所有人的面。
掏出来。
摆在旁边一张积满灰尘的破石桌上。
几本旧课本。
卷了边。
一个掉了漆的铁皮铅笔盒。
里面几支用得只剩小头的铅笔。
一块橡皮。
一个卷笔刀。
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
一个空的矿泉水瓶。
她留着卖废品的。
没了。
书包空了。
里子都翻出来抖了抖。
除了布屑。
什么都没有。
人群安静下来。
胖女人脸上的笑僵住了。
刘莉莉张着嘴。
不可能!我明明……她猛地捂住嘴。
明明什么我盯着她。
眼神很冷。
没……没什么……
道歉。我看着胖女人。
道……道什么歉!胖女人脸一阵红一阵白。
钱又没找到!谁知道她藏哪儿去了……
那就是没证据冤枉人我往前逼近一步。
你……
道歉!我声音不高。
但很硬。
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周围邻居开始指指点点。
就是啊,刘家媳妇,没证据乱说孩子……
小姑娘怪可怜的……
平时就看她妈……咳,今天倒护着孩子……
胖女人脸上挂不住了。
狠狠剜了我一眼。
一把扯过还想争辩的刘莉莉。
算我们倒霉!走!
站住!我拦住她。
道歉。
林晚晚!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冤枉我女儿偷钱。
搜了她的书包。
现在想拍拍屁股就走
我指着地上那个敞开的旧书包。
要么道歉。
要么,
我现在就报警。
告你们诽谤,侵害未成年人名誉权。
让安保人员来评评理。
顺便查查。
那两百块班费。
到底去哪儿了。
我说得慢。
眼睛扫过刘莉莉瞬间煞白的小脸。
胖女人也慌了。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提安保。
更没想到我知道名誉权这种词。
你……你吓唬谁!
试试我掏出那个老掉牙的按键手机。
作势要按号码。
别!胖女人尖叫一声。
她显然更怕麻烦。
她狠狠拽了一把刘莉莉。
快!道歉!
刘莉莉瘪着嘴。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情不愿地对着武姽嫿的方向。
蚊子哼哼似的:……对不起。
大点声!没吃饭吗!胖女人吼她。
对不起!武姽嫿!刘莉莉带着哭腔喊出来。
还有呢
……我冤枉你了……
三遍!胖女人推她。
刘莉莉哇一声哭出来。
一边哭一边喊:对不起我冤枉你了!对不起我冤枉你了!对不起我冤枉你了!
胖女人自己也憋着一口气。
对着武姽嫿。
草草弯了下腰。
声音含糊:对不住了。
说完。
像躲瘟疫一样。
拽着嚎啕大哭的刘莉莉。
挤开人群跑了。
看热闹的人见没戏了。
也散了。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楼前空地只剩下我们俩。
武姽嫿还站在原地。
低着头。
看着地上那个敞开的旧书包。
我走过去。
蹲下身。
把散落在石桌上的书本铅笔。
一样一样。
仔细地收进书包里。
拉好拉链。
拍了拍上面的灰。
递给她。
她没接。
肩膀微微抽动。
有很轻很轻的。
压抑的抽泣声。
一滴眼泪砸在布满裂纹的水泥地上。
洇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
然后是第二滴。
第三滴。
她哭得没有声音。
只有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砸在地上。
我伸出手。
有点僵硬。
落在她瘦削的背上。
轻轻拍了两下。
回家了。
我说。
鱼汤要凉了。
那天晚上。
鲫鱼汤炖得奶白。
撒了点葱花。
很香。
武姽嫿捧着碗。
小口小口地喝。
热气氤氲上来。
熏得她鼻尖红红的。
眼睛也红红的。
像只小兔子。
她没再哭。
也没说话。
只是把汤喝得很干净。
夜里。
我起来上厕所。
经过她的小隔间。
门虚掩着。
里面传出很小声的。
压抑的呜咽。
像受伤的小兽在舔舐伤口。
我停在门口。
没进去。
站了一会儿。
那哭声渐渐低下去。
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第二天早上。
我起床做早饭。
厨房里。
武姽嫿已经在了。
她踩在小板凳上。
正笨拙地搅着锅里的白粥。
热气腾腾。
看见我。
她有点慌。
差点从小凳子上滑下来。
妈……我……我想煮粥……
下来。我走过去。
关了火。
烫着怎么办。
她爬下来。
站在一边。
绞着手指。
去刷牙洗脸。我说。
她没动。
小声说:妈……昨天……谢谢。
嗯。我拿过勺子。
搅了搅有点糊底的粥。
以后有事,跟我说。
她抬起头。
飞快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
好像有什么东西。
悄悄地裂开了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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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进了一丝微光。
日子似乎平稳了些。
直到班主任的电话打到超市。
是武姽嫿家长吗麻烦您明天上午抽空来学校一趟。
电话那头。
班主任李老师的声音很严肃。
是关于武姽嫿和同学打架的事。
打架
我请了半天假。
第二天一早。
赶到那所普通的公立小学。
办公室。
李老师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
眉头拧着。
她办公桌前站着两个小孩。
一个是武姽嫿。
头发有点乱。
校服领子扯歪了。
嘴角有一小块青紫。
低着头。
另一个是刘莉莉。
哭得眼睛红肿。
脸上倒干干净净。
她妈妈。
那个胖女人。
也来了。
抱着胳膊。
一脸怒气冲冲地瞪着我。
林晚晚!你看看你女儿把我莉莉打的!
李老师敲了敲桌子。
刘莉莉妈妈,您先别激动。她转向我。
武姽嫿妈妈,今天课间,武姽嫿把刘莉莉同学堵在楼梯间,动手推搡,言语……也比较过激。刘莉莉同学受到惊吓,哭得很厉害。
她撒谎!武姽嫿猛地抬起头。
声音尖利。
眼圈瞬间红了。
是她先骂我!骂我是小偷!骂我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还……还骂妈妈你是……
她顿住。
死死咬着嘴唇。
把后面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就是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你胡说!我没有!刘莉莉尖叫起来。
你就有!你还朝我吐口水!武姽嫿毫不示弱地吼回去。
安静!李老师提高了声音。
她显然头疼得很。
武姽嫿,不管怎么样,动手就是不对!
她先骂人的!武姽嫿梗着脖子。
骂人你可以告诉老师!为什么要动手李老师语气严厉。
武姽嫿不吭声了。
只是死死瞪着刘莉莉。
胸口剧烈起伏。
李老师,您听听!胖女人立刻抓住话柄。
这什么态度!打了人还这么横!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指桑骂槐。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办公室其他老师都看了过来。
眼神各异。
我上前一步。
把武姽嫿拉到我身后。
隔开胖女人喷溅的唾沫。
李老师,我看向班主任。
声音尽量平稳。
事情经过,只听两个孩子的一面之词,恐怕不够吧
李老师推了推眼镜。
楼梯间没有监控。当时也没有其他同学在场。很难判断谁先动口谁先动手。
所以,就因为刘莉莉哭了,看起来更‘可怜’,就认定是我女儿的错我问。
武姽嫿妈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我打断她。
她脸上有伤,刘莉莉没有。她情绪激动,刘莉莉在哭。所以看起来,她就更像那个‘施暴者’
我指着武姽嫿嘴角的淤青。
这伤哪来的自己摔的
李老师语塞。
胖女人立刻嚷起来: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弄的!想赖我们莉莉!
武姽嫿在我身后。
身体绷得紧紧的。
像一张拉满的弓。
我能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
愤怒。
委屈。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我深吸一口气。
李老师,我要求查看当时楼梯间附近走廊的监控。
楼梯间附近是盲区,没有监控。李老师皱眉。
那就问问当时课间,有没有其他班级的同学路过,可能看到或听到什么。
这……李老师面露难色。
查!让她查!胖女人尖声道。
查出来看她还怎么狡辩!我们莉莉最乖了!从来不说谎!
刘莉莉在她妈身后。
得意地冲武姽嫿做了个鬼脸。
武姽嫿气得浑身发抖。
死死攥着我的衣角。
好。李老师大概也想尽快解决。
起身去隔壁班询问。
办公室里气氛凝滞。
胖女人趾高气扬。
刘莉莉抽抽噎噎。
武姽嫿像一头随时要冲出去拼命的小兽。
我按着她的肩膀。
站好。
过了十几分钟。
李老师回来了。
脸色有点古怪。
身后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
王浩同学,把你刚才跟老师说的,再说一遍。李老师对小男孩说。
小男孩低着头。
不敢看刘莉莉和她妈。
声音很小。
我……我去上厕所……路过楼梯口……听见……听见刘莉莉骂人……
骂什么了李老师问。
骂……骂武姽嫿是小偷……是……是野种……小男孩声音更低了。
还……还骂她妈妈是……是……
是什么李老师追问。
是……是勾引男人的……破鞋……
办公室瞬间安静了。
落针可闻。
胖女人的脸。
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个小兔崽子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小男孩被吓到了。
带着哭腔。
我听见了!她还朝武姽嫿吐口水!吐了好几次!武姽嫿让她别骂了……她就骂得更凶……还……还伸手推武姽嫿……武姽嫿才……才推了她一下……没推倒……她自己坐地上哭的……
真相大白。
李老师的脸色很难看。
刘莉莉妈妈,您看这……
胖女人脸上挂不住了。
恼羞成怒。
一巴掌拍在刘莉莉背上。
死丫头!谁教你骂这些脏话的!看我回去不打死你!
刘莉莉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这次是真哭。
道歉!给武姽嫿和她妈妈道歉!胖女人揪着刘莉莉的胳膊。
把她往前拖。
刘莉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对着我们胡乱鞠躬。
对……对不起……
胖女人自己也尴尬得要命。
扯着嗓子对我嚷嚷。
那个……林晚晚!小孩子不懂事……瞎学的……你别往心里去!回去我肯定好好教训她!
说完。
几乎是拖着嚎哭的刘莉莉。
狼狈地逃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
和李老师。
李老师清了清嗓子。
表情有些讪讪的。
武姽嫿妈妈,这个……是我们工作不够细致。让武姽嫿同学受委屈了。
她看向武姽嫿。
语气温和了些。
武姽嫿,老师错怪你了。跟你道歉。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要第一时间找老师,好吗动手解决不了问题。
武姽嫿低着头。
没说话。
只是攥着我衣角的手。
松开了些。
李老师,我开口。
道歉我们收到了。
但是,
我女儿脸上这伤,
还有被当众污蔑、搜书包造成的心理伤害,
不是一句‘错怪’就能抹平的。
李老师愣住了。
您的意思是
我需要学校,我看着她。
出一个书面的情况说明。
把事情经过,包括刘莉莉辱骂同学、挑衅在先,武姽嫿属于被迫还手,以及之前搜书包事件的错误定性,都写清楚。
盖公章。
交给我。
如果以后,再有人拿这两件事造谣中伤我女儿,
或者影响她升学,
这就是证据。
我的语气很平静。
但不容置疑。
李老师张了张嘴。
显然没遇到过这么较真的家长。
……这个……我需要请示一下校长。
可以。我点头。
我们等。
最终。
校长出面了。
一个看起来挺和气的中年男人。
了解情况后。
严厉批评了李老师工作方法简单粗暴。
当场拍板。
让李老师立刻写情况说明。
他亲自签字。
盖了学校的公章。
一张薄薄的纸。
递到我手里。
墨迹未干。
走出校门。
阳光有点刺眼。
武姽嫿走在我旁边。
一直低着头。
看着自己的脚尖。
快到公交站时。
她忽然小声说:
妈……那张纸……有用吗
有。我把那张盖了红章的纸折好。
放进包里。
以后谁再敢欺负你,污蔑你,
这就是你的盾牌。
她抬起头。
看着我。
阳光落在她脸上。
嘴角那块淤青有点显眼。
但她的眼睛很亮。
像被水洗过的黑曜石。
里面有什么东西。
彻底破土而出。
她没再说话。
只是默默地。
伸出手。
轻轻拉住了我的衣角。
那晚。
我给她嘴角涂药油。
她疼得嘶了一声。
却没躲。
疼就说。我动作放得更轻。
不疼。她小声说。
涂好药。
她没像往常一样立刻躲开。
而是坐在小床边。
犹豫了一下。
小声问:妈……你今天……怎么知道……要那张纸
不知道。我收拾药箱。
就觉得,
不能白受欺负。
得留个凭证。
她哦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说:
妈,
你跟以前,
真的不一样了。
时间像指缝里的沙子。
抓不住。
却实实在在地改变着一些东西。
超市的工作枯燥辛苦。
但胜在稳定。
我申请转成了长白班。
方便照顾她。
日子依旧紧巴。
但餐桌上能见荤腥的次数多了。
武姽嫿身上的衣服。
虽然还是旧的。
但洗得干干净净。
补丁也打得整整齐齐。
她脸上的怯懦和阴郁。
像阳光下的薄雾。
一点点散去。
偶尔。
嘴角会抿出一点浅浅的。
转瞬即逝的弧度。
期中考试后。
家长会。
我特意跟同事换了班。
穿上唯一一件没起球的旧衬衫。
走进教室。
找到贴着她名字的座位。
桌面上。
摊开放着她的试卷。
语文98。
数学100。
班级排名。
第一。
用红笔醒目地圈了出来。
旁边有家长凑过来看。
发出低低的惊叹。
哟,第一名啊!真厉害!
武姽嫿就是那个总考第一的小姑娘
她妈妈看着挺年轻的……
我坐下。
手指拂过试卷上那个鲜红的100。
心里某个地方。
被一种陌生的暖流涨满。
酸酸涩涩的。
又带着点奇异的甜。
家长会结束。
李老师特意叫住我。
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
武姽嫿妈妈,留步。
姽嫿这孩子,进步真的非常大!不只是成绩,性格也开朗了很多。上课敢举手发言了,下课也愿意和同学交流了。
她顿了顿。
语气有些感慨。
说实话,上学期……我还很担心她。现在,真的为她高兴。
谢谢老师。我真心实意地说。
是孩子自己争气。
家庭环境的影响也很重要。李老师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我。
您……变化很大。
我笑了笑。
没说话。
拿着那张写着第一名的成绩单。
走出校门。
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快到家时。
路过街角那家小小的蛋糕店。
橱窗里。
一个巴掌大的奶油小蛋糕。
点缀着两颗鲜艳的草莓。
标价四十五。
我摸了摸口袋里今天刚发的工资。
犹豫了几秒。
推门走了进去。
晚上。
那个小小的草莓蛋糕。
摆在餐桌正中。
武姽嫿的眼睛。
在看到蛋糕的瞬间。
亮得惊人。
像落满了星星。
妈……
期中奖励。我把塑料小叉子递给她。
吃吧。
她没动。
看看蛋糕。
又看看我。
妈……你也吃。
我不爱吃甜的。我说。
你吃。
她这才小心翼翼地。
用叉子尖。
挑起一点点奶油。
放进嘴里。
细细地抿着。
眼睛幸福地眯起来。
像只终于尝到甜头的小猫。
好吃吗我问。
嗯!她用力点头。
嘴角沾了一点白白的奶油。
我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擦擦。
她接过纸巾。
没擦嘴。
反而小声说:
妈……这是我第一次……吃生日蛋糕。
我一愣。
才想起。
书里。
林晚晚从未给女儿过过生日。
今天不是你生日。
我知道。她抬起头。
看着我。
很认真地说。
但是,
今天像生日。
因为,
妈妈给我买了蛋糕。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滑过。
我以为。
那本小说里既定的悲惨命运。
或许真的能被改写。
直到那个电话打来。
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接起。

晚晚
电话那头。
是一个中年女人略显傲慢的声音。
带着久居上位的疏离感。
是我。
我的心脏。
猛地一沉。
原身的记忆碎片翻涌上来。
这个声音。
属于林晚晚的亲生母亲。
林家主母。
周敏华。
有事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下周六晚上七点。万豪酒店牡丹厅。周敏华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爸六十五寿宴。带着姽嫿过来。
没空。我拒绝得干脆。
林晚晚!周敏华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怒意。
你别不识抬举!让你回来是给你脸!你爸想见见外孙女!
想见我冷笑。
过去十年怎么不想
你……周敏华被噎住。
缓了口气。
声音压低。
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威胁。
林晚晚,别忘了你姓林!也别忘了姽嫿还流着林家的血!她马上就要升初中了,你以为靠你超市那点工资,能给她什么好前程听话,回来。过去的事,你爸可以不计较。林家手指缝里漏一点,也够你们娘俩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她顿了顿。
补充道。
穿得体面点。别丢林家的脸。
电话被挂断。
忙音嘟嘟作响。
我捏着手机。
指尖冰凉。
书里的剧情。
像冰冷的潮水。
瞬间淹没了我。
小说里。
就是在这场寿宴上。
林晚晚为了重新获得家族认可。
拼命讨好。
甚至不惜让年幼的武姽嫿当众表演她不喜欢的钢琴。
结果武姽嫿紧张出错。
引来满堂哄笑。
被林晚晚当众扇了一耳光。
骂她没用的废物。
彻底击碎了武姽嫿心里最后一丝对亲情的渴望。
成为她彻底黑化的导火索。

武姽嫿的声音把我从冰冷的回忆里拉出来。
她站在房门口。
手里拿着刚洗好的苹果。
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谁的电话
没谁。我迅速调整表情。
推销的。
她哦了一声。
把苹果递给我一个。
很甜。
我接过苹果。
冰凉。
沉甸甸的。
去。
还是不去
不去。
等于彻底和林家撕破脸。
周敏华那种人。
绝对说到做到。
她有能力让武姽嫿进不了好初中。
甚至以后的路。
都困难重重。
林家。
有这个能量。
去。
就是明知前面是火坑。
还要拉着她往里跳。
我看向武姽嫿。
她正小口啃着苹果。
腮帮子一鼓一鼓。
眼神清澈。
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信赖。
这半年多。
好不容易才捂热乎了一点。
难道要亲手再把它打碎
姽嫿。我开口。
声音有点干涩。
下周六晚上,
有个……饭局。
她抬起头。
去哪里
……万豪酒店。
她眼睛微微睁大。
显然知道那是本市最贵的酒店之一。
为什么去
有人过生日。我含糊地说。
哦。她点点头。
没多问。
那……我要穿什么
穿……我看着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旧T恤。
再看看她同样朴素的衣服。
妈给你买新的。
不用!她立刻摇头。
我……我有那条蓝色的裙子!去年你……你给我买的!
那条裙子。
是地摊上二十块钱买的。
洗了几次。
颜色已经发白。
还短了一大截。
根本穿不出去。
周六下午。
我请了半天假。
带着武姽嫿去了商场。
不是奢侈品店。
是普通的百货大楼。
给她挑了一条浅米色的连衣裙。
款式简单大方。
料子挺括。
打完折一百八。
又给她配了一双新的小白鞋。
她试衣服的时候。
在试衣镜前。
转来转去。
有点局促。
又掩不住眼底的欢喜。
妈……好看吗
好看。我点头。
确实好看。
小姑娘抽条了些。
皮肤也养白净了。
穿着新裙子。
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杨。
带着勃勃生机。
妈……你也买一件吧她小声说。
我不用。我看了看标价。
最后给自己买了件最基础款的黑色衬衫。
九十九。
结账时。
她一直看着那个装裙子的袋子。
手指轻轻摸着。
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晚上六点半。
我们站在万豪酒店金碧辉煌的大门前。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刺眼的光。
穿着体面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水味。
武姽嫿紧紧抓着我的手。
手心全是汗。
妈……她声音有点抖。
好多人……
别怕。我握紧她的手。
跟着我。
牡丹厅。
巨大的宴会厅。
衣香鬓影。
觥筹交错。
水晶灯的光晃得人眼花。
林家。
不愧是本地有头有脸的家族。
排场很大。
正中主桌。
坐着今天的主角。
林老爷子。
林国栋。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穿着暗红色的唐装。
脸上带着矜持的笑意。
接受着宾客的恭维。
旁边是珠光宝气的周敏华。
还有林晚晚的大哥林朝阳一家。
个个光鲜亮丽。
像活在另一个世界。
我和武姽嫿的出现。
像两颗格格不入的石子。
投入了这潭华丽浮华的水中。
瞬间吸引了不少探究、鄙夷、看好戏的目光。
窃窃私语声低低响起。
看,林晚晚……
就是那个被赶出去的……
啧啧,还带着孩子来了……
穿得什么啊……
那小姑娘倒是还行……
周敏华看到我们。
脸上虚假的笑容僵了一下。
很快又端起来。
起身迎了过来。
晚晚,姽嫿,来了啊。她亲热地拉住我的手。
手指冰凉。
快过来,给你爸拜寿。
她的手劲很大。
几乎是拖着我们往主桌走。
武姽嫿被这阵仗吓到。
下意识地往我身后缩。
走到主桌前。
林国栋的目光扫过来。
锐利。
冰冷。
带着审视。
只在武姽嫿身上停留了一瞬。
便移开了。
仿佛看的不是自己的外孙女。
而是一件不太满意的物品。
爸。我干巴巴地叫了一声。
嗯。林国栋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
坐吧。
周敏华立刻安排我们在主桌最末的位置坐下。
挨着林朝阳的妻子。
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
她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椅子。
仿佛我们身上有瘟疫。
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流水般端上。
周围的人谈笑风生。
谈论着生意、股票、海外置业。
我和武姽嫿沉默地坐着。
显得格格不入。
她紧张得不敢动筷子。
只敢小口喝着杯子里的果汁。
酒过三巡。
气氛正酣。
周敏华忽然笑着开口。
声音不大。
却足以让主桌的人都听见。
爸,今天您高兴。姽嫿这孩子,听说在学校成绩特别好,还学了钢琴呢。让她给大家弹一首,助助兴,也给您老贺寿,怎么样
来了!
书里的剧情!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武姽嫿猛地抬起头。
小脸煞白。
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无措。
她嘴唇翕动。
想说什么。
却被周敏华下一句话堵住。
姽嫿,别害羞。去,给外公弹一首你最拿手的。
所有人的目光。
瞬间聚焦在武姽嫿身上。
有好奇。
有审视。
更多的。
是等着看笑话的漠然。
她……我刚要开口。
周敏华一个眼刀甩过来。
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压低声音。
晚晚!想想姽嫿的以后!
那眼神。
冰冷刺骨。
像一条毒蛇。
缠绕上来。
窒息感扑面而来。
武姽嫿求助般地看向我。
大眼睛里全是恐惧的水光。
手指死死揪着桌布。
指节泛白。
我看着她惊恐的眼睛。
书里那个雨夜。
她倒在血泊中。
怨恨地盯着林晚晚的画面。
无比清晰地闪过脑海。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不。
绝不能再那样。
我深吸一口气。
在周敏华志在必得的目光中。
在满桌宾客看好戏的注视下。
站起身。
椅子腿在大理石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整个主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伸出手。
不是推武姽嫿。
而是稳稳地。
牵住了她冰凉颤抖的小手。
把她拉到我身边。
妈……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带着哭腔。
我看向主位上脸色沉下来的林国栋。
看向旁边笑容僵在脸上的周敏华。
看向满桌神色各异的亲人。
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遍安静的角落。
姽嫿她,
不喜欢弹钢琴。
她喜欢看书。
喜欢跑步。
喜欢安静。
今天,
她不想表演。
只想安安静静,
给她外公,
祝个寿。
说句生日快乐。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背景的轻音乐都仿佛停止了。
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
震惊地看着我。
看着这个一向懦弱、虚荣、渴望回归家族的女人。
竟敢当众忤逆主母。
拂了老爷子的面子。
周敏华的脸。
彻底黑了。
林晚晚!你……
外公。
一个清脆的声音。
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打断了周敏华的怒斥。
是武姽嫿。
她从我身后。
勇敢地往前站了一小步。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
虽然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但她挺直了小小的脊背。
看着主位上脸色铁青的林国栋。
清晰地说:
外公,
生日快乐。
祝您,
身体健康。
说完。
她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
飞快地缩回我身后。
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衣摆。
像抓着唯一的浮木。
林国栋布满皱纹的脸。
阴沉得能滴出水。
锐利的目光。
像刀子一样。
在我和武姽嫿身上刮过。
半晌。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拿起酒杯。
不再看我们。
算是揭过了这一页。
但气氛。
已经彻底冷掉了。
周敏华的眼神。
像淬了毒的针。
狠狠扎在我身上。
我毫不在意。
拉着武姽嫿。
重新坐下。
吃。我把一块看起来不错的点心夹到她碗里。
她抬起头。
看着我。
大眼睛里。
恐惧慢慢褪去。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难以置信的。
巨大的。
近乎失神的光芒。
她没说话。
只是低下头。
拿起筷子。
小口小口地。
吃掉了那块点心。
嘴角。
悄悄地。
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
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寿宴的后半程。
我们成了彻底的透明人。
无人理会。
正好。
我带着武姽嫿。
安静地吃完了这顿昂贵的饭。
临走时。
周敏华叫住我。
在无人的走廊拐角。
她脸上的优雅面具彻底撕碎。
只剩下刻骨的怨毒。
林晚晚!你翅膀硬了!敢当众给我和你爸难堪!
我只是不想让我女儿做她不喜欢的事。我平静地看着她。
你女儿周敏华嗤笑。
你以为你护得住她林家想碾死你们,比碾死蚂蚁还容易!她的前途,她的将来,你拿什么给就凭你超市收银那点钱
那是我的事。我挡在武姽嫿身前。
隔绝开她恶意的视线。
从今往后,
我们母女,
跟林家,
一刀两断。
你们林家的富贵路,
我们不稀罕。
也请你们,
离我们远点。
说完。
我拉着武姽嫿。
转身就走。
身后。
传来周敏华气急败坏的咒骂。
林晚晚!你等着!你别后悔!
走出金碧辉煌的酒店大门。
夜风带着凉意吹来。
吹散了那股令人窒息的香水味。
霓虹闪烁。
车流如织。
这才是真实的人间烟火。
武姽嫿一直没说话。
只是紧紧握着我的手。
手心温热。
怕吗我问她。
她摇摇头。
仰起小脸。
路灯的光落在她眼里。
亮晶晶的。
妈。
她第一次。
用这么清晰。
这么平稳的声音叫我。
刚才,
你像……像超人。
我愣了一下。
随即失笑。
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
走了,
回家。
给你煮面。
加个荷包蛋。
日子恢复了平静。
像一块投入石子的湖面。
涟漪过后。
重归安宁。
林家果然没有再找麻烦。
或许周敏华觉得我们连被碾死的价值都没有。
或许她还在酝酿别的。
但那都不重要了。
我和武姽嫿。
守着我们小小的四十平米。
像两株在石缝里努力生长的草。
顽强。
又平静。
武姽嫿小学毕业了。
毫无悬念。
以全区第一的成绩。
被最好的公立初中录取。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
她一路跑回家。
小脸红扑扑的。
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眼睛里像盛满了揉碎的星光。
妈!妈!
她气喘吁吁地冲进门。
手里挥舞着那张薄薄的纸。
录取了!最好的初中!
我正对着计算器。
算这个月的水电费。
闻言抬起头。
接过那张通知书。
上面印着烫金的校徽。
她的名字。
端端正正。
武姽嫿。
好。我点点头。
把通知书仔细折好。
放进抽屉里。
想吃什么
妈!她拉住我的胳膊。
兴奋还没褪去。
老师说……开学有摸底考!考进年级前五十,能进最好的火箭班!
嗯。好好考。
我一定考进去!她握紧小拳头。
信心满满。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
我忽然想起书里的结局。
那个死在雨夜。
满心怨恨的恶毒女配。
像一场遥远的噩梦。
初中的生活紧张而充实。
武姽嫿像一块干涸的海绵。
疯狂吸收着知识。
她果然考进了火箭班。
成绩稳居前列。
人也变得开朗了许多。
虽然还是不太爱说话。
但眼神是明亮的。
不再是以前那种惊惶的阴郁。
她交到了两个好朋友。
周末偶尔会一起去图书馆。
或者来我们家写作业。
小小的客厅。
充满了少女叽叽喳喳的笑语声。
她不再叫我妈。
而是像其他同学一样。
自然地叫我妈妈。
虽然只是称呼的改变。
但我知道。
有什么东西。
彻底融化了。
初三上学期的一天。
放学很久了。
武姽嫿还没回来。
天阴沉沉的。
像要下雨。
我心里莫名有点不安。
给她打电话。
关机。
又等了半小时。
还是不见人影。
我抓起伞。
准备去学校找。
刚拉开门。
就看到一个身影。
扶着楼梯扶手。
一步一挪。
艰难地往上走。
是武姽嫿。
她浑身湿透了。
校服裤子上沾满了泥泞。
额头上。
一大片刺眼的青紫。
肿得老高。
嘴角也破了。
渗着血丝。
左手不自然地垂着。
脸色惨白。
姽嫿!我冲过去。
怎么回事
她抬起头。
看到我。
一直强忍着的眼泪。
瞬间掉了下来。
妈……声音带着哭腔和委屈。
摔……摔了一跤……
在哪摔的
学校……后面那条……没修好的路……
她眼神躲闪。
明显在撒谎。
我扶着她进屋。
让她坐下。
小心地检查她的额头和手臂。
说实话。
我盯着她的眼睛。
声音沉了下来。
她咬着嘴唇。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就是不说话。
是不是刘莉莉
我想起那个小学时就不对付的女孩。
听说她初中去了另一所差很多的学校。
不是……她摇头。
那是谁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不会说了。
她才带着浓重的鼻音。
小声开口:
是……是林泽宇……
林泽宇
这个名字像根针。
刺了我一下。
书里。
林泽宇。
林朝阳的儿子。
武姽嫿名义上的表哥。
也是后期疯狂追求女主。
最后被武姽嫿设计。
身败名裂的炮灰男配。
他为什么打你我压着火。
他……他们几个……堵住我……武姽嫿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骂我是……野种……骂妈妈你……不要脸……
说林家……施舍我们……是可怜我们……说我不配……考那么好……
我……我顶了一句……
他们就……就推我……
我的头……撞到墙上……
手……扭到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
眼泪混着脸上的雨水。
狼狈不堪。
眼神里。
除了疼痛和恐惧。
还有一丝压抑不住的。
深沉的恨意。
像冰冷的火苗。
在眼底跳跃。
我看着她额头那片触目惊心的青紫。
看着她肿起来的手腕。
看着她眼底那簇熟悉的、属于书里那个恶毒女配的冰冷恨意。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几乎无法呼吸。
不行。
绝不能让那簇火苗烧起来。
我猛地站起身。
走。
去哪她茫然地抬头。
医院。
妈……不用了……我……
闭嘴。我打断她。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起来。
她被我吓到了。
乖乖地站起来。
医院急诊。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医生检查了武姽嫿的额头。
还好,没伤到骨头。软组织挫伤,有点轻微脑震荡,观察一下。
又捏了捏她的手腕。
手腕扭伤,韧带有点拉伤。上夹板固定,休息两周。
开了药。
额头涂了药膏。
手腕缠上了白色的绷带和夹板。
折腾完。
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撑着伞。
护着她。
在路边打车。
雨水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
寒气逼人。
回到家。
换掉湿衣服。
我倒了杯温水。
看着她把医生开的药片吞下去。
她靠在沙发上。
额头的伤在灯光下更显狰狞。
小脸依旧没什么血色。
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疼吗我问。
她摇摇头。
又点点头。
眼泪无声地滑下来。
妈……我是不是……很没用……
为什么这么想
他们……那么多人……我打不过……
她哽咽着。
林泽宇……他……他说……下次再看见我……见一次打一次……
他说……林家……捏死我们……很容易……
书里那个雨夜的画面。
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
冰冷的雨水。
猩红的血。
她怨恨的眼睛……
我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头的翻涌。
坐到她身边。
看着我。
她转过脸。
泪眼朦胧。
武姽嫿。
我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
你给我听好了。
今天这事。
错不在你。
是他们仗势欺人。
是林泽宇。
是林家。
该害怕。
该觉得丢脸的。
是他们。
不是你。
她愣愣地看着我。
似乎没反应过来。
可是……我们……
我们怎么了我打断她。
我们靠自己吃饭。
没偷。
没抢。
没做伤天害理的事。
林家
林家有钱有势。
那又怎么样
他们的钱。
他们的势。
沾着血吗
还是镶着金边
值得你害怕
值得你觉得丢脸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
忘记了哭泣。
妈……
你记住。
我盯着她的眼睛。
一字一句。
清晰地说。
人活一口气。
我们不惹事。
但也不怕事。
谁打你。
你就给我打回去。
打不过。
就跑。
跑不掉。
就喊。
喊救命。
喊抓流氓。
喊破喉咙也要喊。
喊到有人来帮你为止。
别傻站着挨打。
更别把恨憋在心里。
憋久了,
会生病。
不值当。
她呆呆地看着我。
像第一次认识我。
过了好一会儿。
她眼里的空洞和恐惧。
慢慢褪去。
那簇冰冷的恨意。
也渐渐消散。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懵懂的。
带着水光的清澈。
她吸了吸鼻子。
小声问:
那……下次……林泽宇他们再堵我……
报警。我斩钉截铁。
找安保。
找老师。
告诉妈妈。
我们告他故意伤害。
让他赔钱。
让他留案底。
看他林家。
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她看着我。
看了很久。
忽然。
噗嗤一声。
笑了出来。
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嘴角却弯了起来。
像雨后初晴。
妈……
她靠过来。
把没受伤的右手。
轻轻环在我的腰上。
额头小心地蹭着我的肩膀。
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知道了。
下次……
我跑。
我喊。
喊抓流氓!
她说完。
自己又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肩膀一抖一抖的。
像个终于放下沉重包袱的孩子。
窗外。
雨还在下。
但屋子里。
暖黄的灯光下。
那点残存的冰冷和阴霾。
似乎被这笑声。
彻底驱散了。
武姽嫿手腕的夹板拆掉那天。
正好是她的十五岁生日。
初三。
学习紧张。
她说不要蛋糕了。
我下班回来。
还是绕路去那家蛋糕店。
买了一个小小的。
点缀着新鲜草莓的奶油蛋糕。
推开家门。
饭香扑鼻。
小小的餐桌上。
竟然摆了三菜一汤。
西红柿炒蛋。
青椒肉丝。
清炒小白菜。
还有一碗飘着香油的紫菜蛋花汤。
都是家常菜。
但色泽诱人。
武姽嫿系着我那条旧围裙。
从厨房探出头。
脸上沾了点面粉。
妈!你回来啦!洗手吃饭!
你做的我有点惊讶。
嗯!跟网上学的!她有点小得意。
尝尝!
味道居然不错。
咸淡适中。
火候也刚好。
好吃。我真心实意。
她笑得眼睛弯弯。
像月牙儿。
妈,生日快乐!
我一愣。
今天不是我生日。
我知道。她把那个小蛋糕端上来。
插上细细的数字蜡烛。
1和5。
点燃。
暖黄的火苗跳跃着。
映着她亮晶晶的眼睛。
妈。
今天。
是我重生的日子。
她看着我。
很认真地说。
那天。
在厕所门口。
你醒过来。
没打我。
给我煮了面。
那天。
就是我的生日。
也是你的。
重生纪念日。
我们一起过。
好不好
暖黄的烛光。
跳跃在她清澈的眼眸里。
像落满了细碎的星辰。
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和奶油蛋糕甜腻的味道。
窗外。
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汇成一片温暖的星河。
我看着她。
看着眼前这张早已褪去稚气。
带着少女明媚的脸。
书里那个倒在雨夜血泊中。
眼神怨毒的恶毒女配。
像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噩梦。
被这温暖的烛光。
彻底驱散。
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
生日快乐。
姽嫿。
也祝我,
重生快乐。
她笑起来。
鼓起腮帮子。
用力吹灭了蜡烛。
妈妈许愿了吗
许了。
许了什么
秘密。
切蛋糕啦!
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
带着草莓的微酸。
是生活的味道。
有苦。
有涩。
但终究。
回甘。
武姽嫿挖了一大勺蛋糕。
递到我嘴边。
眼睛亮得像星星。
妈,甜的。
你尝尝。
窗外。
万家灯火。
窗内。
一灯如豆。
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