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凌晨三点,我删掉了她的号码
雨砸在窗上,像谁在玻璃外用指甲刮。
古封坐在床沿,手机屏幕亮着,指尖悬在删除联系人上方。雨水顺着外墙裂缝渗进来,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倒映出他发青的眼底。
他没睡。已经连续七天了。
手机时间跳到03:17,微信置顶对话框还停留在三天前那句嗯,知道了。再往上翻,是她发来的最后一张照片——一只咖啡杯,杯沿印着口红印,背景是阳光洒进窗台的咖啡馆。配文:今天也好好生活。
他记得那天。他回了一句:好。
然后她就没再说话。
现在,他要把这个号码删了。这是第几次了第四次第五次每次删完,半夜又偷偷恢复备份。通讯录里没有她的名字,只有一个符号:☆。
他点下删除。
屏幕一闪,☆消失了。
他松了口气,又像被人抽了脊椎,整个人塌进黑暗里。
窗外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蓝光扫过墙面,像某种审判。
他忽然起身,赤脚踩过那滩积水,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多个U盘,每个贴着标签:2023.01.05通话录音、2023.03.12见面记录、2023.06.18生日语音……最旧的一个写着:初遇。
他插进电脑。
扬声器里响起她的声音,轻,带着笑意:你傻不傻,下雨天跑来找我,淋成这样。
画面是监控录像,时间戳:2023年4月11日,晚8:23。她撑着伞站在便利店门口,他浑身湿透地冲过来,手里拎着她随口提过一次的草莓蛋糕。
你说过想吃。他说,喘着气。
她笑出声,把伞倾向他:笨死了。
录音继续播放,他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屏幕光照着他脸,像一具被时间钉住的标本。
突然,U盘弹出提示:文件损坏。
他猛地拔掉,换下一个。
播放失败。
再换一个。
文件格式不支持。
所有U盘,全读不出来。
他盯着电脑,手指发抖。这些是他最后的证据。是他反复确认她曾存在的凭证。是他半夜翻来覆去听的安眠药。
现在全没了。
他抓起U盘砸向墙角,塑料壳碎裂,金属片弹进阴影。
手机突然震动。
一条陌生号码短信:【你删了她,但她没删你。】
他猛地抬头,像被刀割了喉咙。
短信接着发来:【她每天凌晨两点看你朋友圈,从不点赞。】
他手指僵住。
怎么可能她朋友圈三天前就设成仅自己可见了。
他又点开她的头像——灰色,不可访问。
已朋友验证。
他没申请加回她。也不敢。
可这条短信是谁发的
他回拨过去。
关机。
他发短信:你是谁
无回应。
他打开电脑,翻找通讯录备份。发现☆的号码虽然删了,但通话记录还在。最近一次是昨天凌晨2:47,他拨出,响了三声,挂断。
他不记得自己打过。
他调出运营商记录,发现过去一个月,几乎每天凌晨2:00-3:30,他都有拨出记录,最长一次通话11分钟,最短7秒。
可他毫无记忆。
他翻监控——电脑自动录制了他近七天的夜间行为。
画面里,他穿着同一件灰色睡衣,凌晨两点准时坐到桌前,拿起手机,拨号,说话,有时笑,有时沉默,有时突然砸东西。
而通话对面,始终无人应答。
但他确实在对话。
他看自己嘴唇的口型。
他说的是:你别走。
他说:我错了。
他说:我梦见你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他看呆了。
这不是他。这是个疯子。
可监控时间戳清清楚楚:2024年6月10日,凌晨2:15。
那是他清醒的时间。
他猛地关掉视频,手心全是汗。
手机又震。
陌生号码:【你不是想删她吗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他盯着屏幕,呼吸变重。
他没删她。他只是删了个名字。她的影子还在他骨头里爬。
他打开备忘录,翻到最底端,有一条三年前的记录:【如果我是那个薄情寡义的人,那凌晨睡不着的人,就不会是我。】
下面还有一句:【可我清醒,我不够狠心。】
他闭上眼。
心软和共情,是他最大的软肋。
他走一程,回望一程,唏嘘一程,落空一程。
怎么会不遗憾
怎么会不痛苦
那是他花费时间和真心去爱的人呐。
他重新编辑联系人,输入一个新名字:林晚。
不是☆,不是备注,是真名。
她叫林晚。28岁,自由插画师,喜欢阴天,讨厌甜食,左肩有一道车祸留下的疤。
他记得她的一切。
可她已经走了。
他把号码存回通讯录,手指悬在拨号键上。
不敢按。
他知道她不会接。
可就在这时,手机自动拨出了。
不是他按的。
屏幕显示:正在通话中。
三秒后,接通。
听筒里,是呼吸声。
很轻,像羽毛落在雪地。
他喉咙发紧,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古封她声音传来,沙哑,像刚醒来。
他整个人抖了一下。
真的是她。
你……为什么……他终于挤出字。
我也不知道。她说,我刚醒,看到你的未接来电,就回了。
我……我刚刚……
你删了我。她说,语气平静,但我知道你会打来。你每次都这样。
他愣住。
你说过,删了我,就能放下。她顿了顿,可你从来没放下过。
他眼眶发热。
林晚……我……
别说了。她打断他,我现在在医院。
他心跳骤停。
什么!
急性胃出血。她笑了一声,很轻,医生说,饿太久,情绪压抑,胃黏膜全烂了。
他脑子里轰一声。
你……你怎么能……
你以为我过得很好她声音低下去,我朋友圈发的阳光,是滤镜。我喝的咖啡,是速溶。我画的插画,甲方全退稿了。
他握紧手机,指节发白。
那你为什么不找我
我删了你啊。她说,是你先说‘我们冷静一下’的。
他哑口无言。
三个月前,他提出分手。他说:我们都太累了,不如放过彼此。
他说这话时,以为自己够狠。
可他没想过,她会真的放过。
林晚……对不起……
别对不起。她忽然说,你听得到吗我现在在打点滴,手很冷。
他听见背景里心电监护的滴答声。
我给你放首歌。她说。
下一秒,扬声器里响起钢琴曲,很熟悉。
是《River
Flows
in
You》。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咖啡馆放的就是这首。
他坐在那里,眼泪无声滑落。
古封。她轻声说,如果你真的放下了,为什么每天凌晨都给我打电话
他没说话。
如果你真的无情,为什么我胃痛发作时,第一个想到的是你
他喉咙哽住。
你说你要狠心。她声音微弱,可你心软得要死。
他猛地站起来,抓起外套。
我马上到。
别来。她立刻说,我现在不想见你。
为什么
因为我怕……她停顿,我怕我又信了你。
电话挂断。
他站在原地,手机贴在耳边,只剩忙音。
窗外雨更大了。
他冲进浴室,用冷水泼脸。镜子里的人眼眶通红,胡茬凌乱,像被生活抽打过的流浪狗。
他擦干脸,翻出抽屉里的药瓶——抗抑郁药,医生开的,吃了三个月,没用。
他倒出一粒,盯着看。
手机又震。
陌生号码:【你以为你在拯救她其实你才是那个需要被救的人。】
他盯着那条短信,忽然想起什么。
他翻出旧手机,找到三个月前的通话记录。
那天他提出分手后,林晚打来十几个电话,他全拒接。
最后一次,她留言:如果你觉得我太依赖你,那我走。但你要记住,我不是不爱你,我是不敢再输给你了。
他删了留言。
现在他想找回,已无法恢复。
他打开地图,搜医院。
市中心三甲,消化内科。
他抓起车钥匙,冲进雨夜。
车发动时,GPS自动导航到一家花店。
他没设过这个目的地。
可车机显示:【已规划路线,预计23分钟到达。】
他愣住。
他最近一次买花,是去年她生日,他送了一束白山茶。
她说:我不喜欢花,会死的。
可她把那束花养了三个月,直到枯成标本。
他没再买过花。
那为什么GPS会导到花店
他顺着导航开。
雨刷疯狂摆动,像在驱赶某种执念。
花店亮着灯,老板是个中年女人,见他进门,头也不抬:白山茶,对吧
他一怔。
你们男人,分手后都来买这个。她递过一束,她不要玫瑰,不要百合,就要这个。
他接过花,花瓣微凉。
你怎么知道我要买这个
女人抬头看他:因为你上周来过三次,每次都站门口,最后没买。
他脑子嗡了一声。
他不记得。
可钱包里有三张花店小票,日期分别是上周二、四、六,金额相同,都是88元。
他根本没印象。
他付钱,抱着花上车。
GPS更新路线:【前方500米右转,前往市立医院。】
他握紧方向盘,指节发白。
车窗外,雨幕如织。
他忽然明白——
他以为自己在逃避她。
可他的身体,比脑子诚实。
他的潜意识,比理智清醒。
他删了号码,可心还在拨号。
他提出分手,可灵魂不肯放手。
他不够狠。
他走一程,回望一程。
他清醒地痛苦着。
车停在医院门口。
他抱着花走进大厅。
护士站,他问林晚在哪间病房。
护士查了系统,摇头:没有这个名字的住院患者。
他心跳漏一拍。
不可能!她刚给我打过电话!
你确定是市立医院护士问。
她说她在打点滴……胃出血……
护士皱眉:今天消化内科没有胃出血的年轻女患者。只有一位68岁的大妈。
他浑身发冷。
掏出手机,翻通话记录。
没有。
刚刚那通电话,没有记录。
他拨打林晚号码。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他站在大厅中央,人群来往,灯光刺眼。
怀里的白山茶,一片花瓣悄然飘落,落在他鞋尖。
他蹲下,捡起花瓣,攥在手心。
手机震动。
陌生号码:【你找的人,从来不在医院。】
他抬头,看见电梯镜面映出自己——
西装皱了,头发湿了,眼里全是血丝。
像一具行走的废墟。
他忽然想起U盘里那些损坏的录音。
那些他不记得的通话。
那些凌晨自动拨出的号码。
他冲回车上,打开电脑,重新尝试读取U盘。
这一次,文件打开了。
录音开始播放。
是他的声音,但语调陌生,冷静,像在陈述病例:
患者古封,男,32岁,确诊重度抑郁伴解离性障碍。自2023年7月恋人林晚车祸去世后,持续出现幻觉、记忆错乱、身份分离。每日凌晨固定时间拨打已注销号码,与‘幻听中的林晚’进行长达47分钟对话。患者拒绝接受现实,构建‘她还活着’的认知体系,包括伪造朋友圈、虚构病情、模拟通话……
录音继续:
治疗建议:强制住院,电休克疗法,长期心理干预。
他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雨打在车顶,像无数细小的锤。
录音最后,响起一个女声,温柔而遥远:
古封,如果你真的放下了,为什么每天凌晨都给我打电话
那是林晚的声音。
不是幻觉。
是录音。
是当初心理医生为治疗他,录下的模拟对话。
他一直以为是真她。
他抱着花,坐在车里,直到天边泛白。
第一缕光穿过雨层,照在花瓣上。
他低头,看见自己手背上,有一道陈年疤痕。
那是林晚出事那天,他冲进马路救人时,被货车刮伤的。
他摸了摸疤痕。
轻声说:我清醒。但我不够狠心。
手机屏幕亮起。
最后一条短信:
【她不在了。可你还在爱她。】
他没回。
他发动车,驶向城郊。
那里有一座墓园。
清明刚过,雨一直没停。
他抱着白山茶,走到B区17排3号。
墓碑上照片里的女人笑着,眉眼温柔。
【爱妻林晚,生于1995年,卒于2023年7月11日】
下方小字:【她走得很急,没来得及说再见。】
他蹲下,把花放在碑前。
今天也好好生活。他说。
风吹过,一片花瓣飘起,落在碑文再见二字上。
他伸手去拂,指尖触到冰凉石面。
突然,墓园广播响起:
【请G区家属注意,今日遗体告别仪式即将开始,请尽快入场。】
他没动。
远处传来哭声,模糊,遥远。
他坐了很久,直到手机没电关机。
天又暗了。
他起身,最后看一眼墓碑。
转身时,鞋尖踢到一个小盒子。
他捡起,打开。
是U盘。
标签上写着:最终备份。
他盯着它,像盯着潘多拉的盒子。
手指颤抖着,放进兜里。
他走出墓园,背影被暮色吞没。
风卷起一张纸,贴在他脚边。
是张病历单。
抬头:市立医院心理科。
患者姓名:古封。
诊断: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伴有持续性复杂哀伤障碍。
治疗方案:认知行为疗法,配合叙事暴露治疗。
备注:患者拒绝承认死者已亡,需重建现实感。
他盯着那张纸,慢慢蹲下。
把病历叠好,塞进墓碑缝隙。
像给她一封信。
他站起来,走向停车场。
车灯亮起,划破雨幕。
他最后回望一眼。
墓碑前,那束白山茶在风中轻轻摇晃。
一片花瓣飘起,飞向灰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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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我假装忘了她,可全世界都在提醒我
地铁报站声像从水底传来。
下一站,梧桐路。请乘客注意脚下安全。
古封靠在门边,手里攥着那枚U盘。车厢晃动,他盯着玻璃倒影——胡子没刮,眼窝深陷,像被抽干了魂。
他昨晚没回家。
在车里坐了一夜,梦见林晚站在雨里,冲他笑,说:你终于来了。
可他伸手,她就散了。
梦醒时,天光微亮,他发现自己在无意识敲打方向盘,节奏是《River
Flows
in
You》的旋律。
他摸出U盘,插进手机。
文件夹里只有一个音频,命名为:【最终备份
-
请勿播放】。
他点开。
没有声音。
只有三分钟空白。
他正要删除,音频突然开始。
是林晚的声音。
古封,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我已经不在了。
他浑身一震,手机差点掉落。
别哭。她声音温柔,我知道你会听很多遍,所以我想亲口告诉你——我不是怪你没来救我。
他呼吸停滞。
那天雨太大,我过马路时没看车。你冲过来,被撞倒了。我最后看到的,是你爬向我的样子。
他闭上眼,耳膜嗡嗡作响。
医生说你脑震荡,失忆三天。可你醒来第一句是:‘林晚呢’
她笑了下,你总是这样,心软得要命。
音频继续:我留了这封录音,是怕你以后……走不出来。
如果你现在还在听,说明你没放下。
可我想告诉你,我走得很平静。没有痛苦,没有怨恨。我只是……太想你了。
他靠着车门,缓缓滑坐在地。
周围人投来目光,他不管。
古封。她声音轻得像风,如果你真的想我,就活下去。好好吃饭,按时吃药,别再凌晨打电话了——我知道你在打。
那不是我接的。是你的记忆在替我回应。
你很清醒。但你不够狠心。
可正因为你不够狠,我才爱你。
音频结束。
他蹲在地铁车厢角落,手机屏幕黑了。
耳边回荡着最后一句:可正因为你不够狠,我才爱你。
车门打开,乘客上下。
没人注意到他。
他站起身,走出地铁。
梧桐路17号,是他们合租过的地方。
楼还在,外墙刷了新漆,窗户换了样式。
他站在楼下,抬头看四楼那扇窗。
窗帘是新的,米白色,不像她喜欢的深灰。
他没上去。
他知道现在住的是别人。
可他还是站在楼下,站了四十分钟。
直到保安过来:先生,你找谁
我……等人。他说。
保安走开。
他摸出手机,翻相册。
三年前的照片还在:她趴在他背上,他背着她爬楼梯,她说累死了,他笑谁让你吃那么多。
照片里,她左肩的疤痕露在外面,像一道月牙。
他放大那道疤。
忽然发现——
照片背景的楼梯转角,贴着一张物业通知:【本楼将于2023年7月10日进行电路检修,届时停电8小时。】
他心跳一滞。
林晚出事,是2023年7月11日。
停电前一天,她还在家里。
可那天早上,她给他发消息:我胃不舒服,想去医院。
他回:要不要我陪你
她说:不用,小问题。
然后他就没再问。
直到下午,同事冲进来:古封!林晚出事了!
他冲出去,雨下得像天塌了。
现在他忽然想起——
那天早上,她根本没去医院。
她去了花店。
他翻聊天记录,发现那天她删了一条语音,只留文字:我去买束花,回来就没事了。
他从来没在意。
可现在,他打车去了那家花店。
店主还是那个中年女人。
见他进门,她愣了下:又是你
我……我太太以前常来。他声音哑了,她喜欢白山茶。
女人摇头:她不是太太。她来那天,穿黑裙子,说要买花送人。
送谁
她没说。女人递过一张收据,这是那天的。她付了双倍钱,说‘如果我没来取,就烧了’。
他接过收据。
日期:2023年7月11日。
时间:上午9:15。
备注栏写着:【代送至市立医院太平间,收件人:古封。】
他脑子轰一声。
太平间收件人是他
她……她知道我会去
她还留了张纸条。女人从抽屉拿出信封,说如果你来问,就给你。
他拆开。
里面只有一句话:
【如果你看到这束花,说明我没撑住。但你一定要撑住。】
他站在花店门口,信纸被风吹起一角。
手机响了。
陌生号码:【她给你送花,你却没收到。】
他没回。
他打车去医院。
太平间在地下二层。
他找到值班人员,问是否有2023年7月11日的鲜花记录。
对方查了系统:有。白山茶,一束。当天就被家属取走了。
谁取的
你啊。对方奇怪看他,你不是古封吗你签的字。
他浑身发冷。
他不记得。
他翻自己手机相册,发现那天下午五点,有一张照片:一束白山茶,放在太平间门口的铁架上。
拍摄者:他。
可他毫无记忆。
他走出医院,天又开始下雨。
他站在雨里,像被钉在原地。
手机再震。
陌生号码:【你以为她在等你救她其实她在等你活下去。】
他抬头,看见街对面咖啡馆。
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他走过去。
推门,风铃响。
老板抬头:老位置
他一怔。
你每次都坐窗边。老板指了指,她喜欢阳光,你总让她靠窗。
他走过去,坐下。
桌面刻着两个名字:古封
&
林晚。
是他们用钥匙刻的。
老板端来咖啡:你还是老样子,美式,不加糖。
他没点。
你上周来过三次。老板说,每次都说‘她快来了’,然后坐到打烊。
他手指发抖。
老板……那天……她来过吗
7月11号老板回忆,来过。上午十点左右。她说胃不舒服,但还是坚持要买蛋糕给你。
给我
她说你最近工作累,想给你个惊喜。老板摇头,结果走到马路中间,车就冲上来了。
古封呼吸停滞。
你赶到时,已经晚了。老板声音低了,你抱着她,喊了十分钟,救护车才来。
她……她说了什么
她说……老板顿了顿,‘别哭,我没事。’
古封眼泪砸在桌面上。
可她明明……
她还说:‘古封,你要好好活。’
他捂住脸。
原来她最后的话,不是救我。
是活下去。
他走出咖啡馆,雨更大了。
他漫无目的走,直到看见一家心理诊所。
招牌上写着:**情绪解离研究中心**。
他推门进去。
前台女孩抬头:预约了吗
他摇头。
那先填表。
他接过表格,笔尖悬在就诊原因一栏。
写什么
我爱的人死了,可我以为她还活着
我每天和幻觉通话
我清醒地疯着
他最终写下:**失眠,情绪低落,记忆混乱。**
医生是个中年男人,戴眼镜,声音平稳。
说说你的症状。
他从删号码开始讲,讲到U盘损坏,讲到陌生短信,讲到医院查无此人。
医生静静听着,不打断。
你觉得林晚还活着医生问。
我知道她不在了。他声音哑,可我的身体……不接受。
这是典型的创伤性解离。医生说,大脑为了保护你,切断了‘她已死亡’的认知。你构建了一个‘她还活着’的世界,包括自动拨号、伪造对话、记忆篡改……
那条陌生短信是谁发的
是你自己的潜意识。医生说,它在试图唤醒你。
古封低头。
你很清醒。医生说,但你不够狠心。你舍不得让她彻底消失。
他眼眶红了。
治疗需要时间。医生说,但第一步,是承认她走了。
他沉默很久。
我能……再见她一面吗
墓园不是见她的地方。医生说,是让你学会告别的地方。
他走出诊所,天已黑。
他打车去墓园。
守墓人认识他:又来了
他点头。
走到B区17排3号。
墓碑前,那束白山茶还在,花瓣枯了大半。
他蹲下,轻声说:我今天去花店了。你给我送的花,我没收到。
我去咖啡馆了。你说要给我惊喜,结果……
我去医院了。你最后的话,是让我好好活。
我……我听见了。
风吹过,枯叶扫过碑面。
他摸出U盘,放在墓前。
这是最后一份录音。你亲口说的。
你说,正因为我不够狠,你才爱我。
他笑了下,眼泪却落下来。
那我永远都不狠心了。
他站起身,最后看一眼墓碑。
转身要走。
突然,手机响了。
不是短信。
是电话。
未知号码。
他接起。
听筒里,是钢琴曲。
《River
Flows
in
You》。
他站在墓园小径上,雨又开始下。
琴声流淌,像时光倒流。
曲终,一个声音响起:
古封,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你终于准备好了。
是林晚。
但不是录音。
是实时的。
他浑身发冷。
明天上午十点,梧桐路17号楼下,我会等你。
电话挂断。
他站在原地,手机贴在耳边。
雨滴砸在屏幕上。
他低头看墓碑。
爱妻林晚四个字,在雨中模糊。
他忽然冲向停车场。
车灯亮起,撕破雨夜。
他踩下油门,冲向梧桐路。
他知道这不可能。
可他还是去了。
因为他不够狠心。
车停在楼下。
他抬头看四楼。
灯亮着。
窗帘晃动,像有人走过。
他冲上楼。
四楼走廊空无一人。
他站在404门前——他们曾经的家。
门虚掩着。
他推门。
屋里漆黑。
他摸到开关。
灯亮。
家具全在,但蒙着白布。
像时间被冻结。
客厅墙上,还挂着他们合照。
他走过去,手指抚过相框。
突然,背后传来脚步声。
他猛地转身。
玄关处,站着一个人。
穿黑裙子,左肩微露疤痕。
林晚。
她看着他,笑:你终于来了。
他站在原地,动不了。
古封。她说,这次,别再让我等了。
他张嘴,发不出声。
她向他走来。
手伸向他。
指尖将触未触——
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他低头。
屏幕亮着,一条新短信:
【别信她。她不是林晚。】
他猛地抬头。
玄关空了。
灯闪了闪,灭了。
他站在黑暗里,听见自己心跳。
像鼓点。
像倒计时。
---
第三章:我亲手埋葬了她,可她在我心里活成了永恒
古封跪在地板上,手撑着冰冷的瓷砖。
玄关空无一人。
灯灭了,屋里死寂。
他摸出手机,屏幕光照亮四周——家具蒙着白布,像一群静默的鬼。
短信还在:【别信她。她不是林晚。】
他颤抖着回拨那个未知号码。
关机。
他打开通讯录,翻到林晚。
号码仍是空号。
可就在三分钟前,他接到了她的电话。
他冲出房间,跑下楼。
梧桐路17号楼下,雨停了,空气潮湿。
他抬头看四楼。
灯灭了。
窗户漆黑,像空洞的眼。
他站在
street,仰头,直到脖子发酸。
手机再震。
陌生号码:【你见到她了】
他回:你是谁
对方秒回:【我是你最后的防线。】
他盯着那句话。
防线防什么
防他相信她还活着
防他彻底疯掉
他忽然想起医生的话:大脑为了保护你,构建了虚假现实。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
为什么花店老板记得她
为什么咖啡馆有刻字
为什么太平间真有那束花
他打车回心理诊所。
深夜,灯还亮着。
他冲进去。
前台没人。
他直接推开诊室门。
医生坐在桌前,抬头,不惊讶。
你回来了。
她出现了。古封声音发抖,在404。她叫我别再让她等。
医生点头:幻觉得最真实时,人最容易信。
可为什么那么多人记得她
记忆会骗人。医生说,你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都会被你的执念‘污染’。你相信她存在,他们也就‘记得’她存在。
古封摇头:不可能。太平间的花——
你取走的。医生说,你失忆的那三天,做了很多事。包括去太平间,抱她最后一面,取走那束她为你订的花。
古封呼吸变重。
你构建了一个闭环。医生说,你用现实碎片,拼出一个她还活着的世界。但真相是——她走了。你没救她。你唯一能做的,是学会告别。
古封盯着他:那条短信是谁发的
是你。医生说,是你清醒的那一部分。它在阻止你沉沦。
古封后退一步。
我不信。
那你回去看看。医生说,去404,打开衣柜最下层抽屉。
为什么
因为你藏了证据。医生说,你不敢面对的证据。
他冲出诊所,再回梧桐路。
404门依旧虚掩。
他推门,开灯。
直奔卧室。
衣柜抽屉拉开。
最下层,一个铁盒。
他打开。
里面是林晚的手机。
屏幕碎了,电量耗尽。
他接上充电器。
十分钟后,开机。
桌面是他们的合照。
他点开相册。
最后一张照片:2023年7月11日,上午9:12。
画面是白山茶,她拍的。
配文:送给我最爱的人。
下面,是语音备忘录。
他点开。
她的声音响起:古封,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我没撑住。但你要撑住。我爱你,永远。
录音结束。
他抱着手机,跪在地上。
终于全明白了。
她早就计划好。
她知道身体撑不久。
胃癌晚期,三个月前确诊。
她没告诉他。
她想让他走得轻松。
所以她说冷静一下。
所以她删了他。
所以她去买花,留遗言。
她不是等他救她。
她是等他活下去。
他哭得像孩子。
手机突然震动。
林晚的手机收到一条新消息。
来自他自己的号码:
【我来了。】
他猛地抬头。
身后,衣柜镜面映出一个人影。
黑裙子,左肩疤痕。
林晚站在他身后,手搭上他肩。
这次,我不走了。她说。
他转身。
她微笑。
他伸手。
指尖触到她肩膀的瞬间——
镜面啪一声裂开。
裂纹从她脸上蔓延。
她身影晃动,像信号不良的影像。
古封。她声音开始失真,记住我活着的样子。
别记我死的那天。
要笑,要吃饭,要……
声音断了。
她消失了。
屋里只剩他,和碎裂的镜子。
他坐在地上,抱着她的手机。
天亮了。
他走出404,锁门。
下楼时,遇见新搬来的住户。
女人问:这屋子……之前住的人,还好吗
他停住。
她走了。他说,但活得很好。
女人愣住。
他没解释,走向停车场。
车驶向墓园。
他把她的手机放在墓前。
我不会再打电话了。他说。
但我每天都会想你。
风起,枯叶卷过碑面。
他转身离开。
走出十米,突然回头。
墓碑前,那束枯萎的白山茶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束新鲜的花。
花瓣洁白,蕊心微黄。
他走回去。
花下压着一张纸条。
字迹熟悉:
【这次,换我等你。】
他蹲下,指尖抚过字迹。
抬头看天。
云层裂开,阳光洒下。
他没哭。
他笑了。
风卷起纸条,飞向天空。
像一只白鸟。
他转身,走向车。
车门关上。
引擎启动。
后视镜里,墓园渐渐远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
B区17排3号前,空无一人。
只有风,吹动新换的花。
他踩下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