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静默之海的暗流卷着细碎的黑色沙砾,擦过凯的光膜时发出沙沙的轻响。海语盒的红光在前方铺成一道摇曳的光轨,像一条从深海延伸而出的血线,指引着他们避开那些盘绕在海沟岩壁上的、半透明的触须——那是被虚无能量滋养的“蚀海藤”,触须尖端的吸盘能轻易撕裂钢铁。
莉莉安的淡绿色光膜边缘已泛起涟漪,精灵水语咒的效力正在快速流失。她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水珠,不知是海水还是汗水,浸湿了鬓边的碎发。原本莹白如玉的脸颊此刻泛着淡淡的青,唯有那双精灵特有的、带着浅金色纹路的瞳孔,仍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还有三百步。”莉莉安侧耳倾听着水流的震动,光膜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海沟底部有个洞穴,血刃骑士的气息就在那里……很浓,像陈年的铁锈混着海盐。”
凯握紧冻息短刃,冰蓝色的刃面映出他紧绷的侧脸。龙鳞胎记在光膜中泛着青灰色的微光,与海语盒的红光交织,在他脖颈处投下交错的光影。他注意到莉莉安的嘴唇开始发白,便将掌心的树母心核碎块递过去:“握住它,能补充些能量。”
碎块的金色光芒渗入莉莉安的指尖时,她突然轻“咦”了一声。光膜外,一只巴掌大的银翼信使正扑腾着翅膀,艰难地逆着暗流飞行。它的左翼明显受伤了,羽毛上沾着暗红色的血渍,却仍执着地扇动翅膀,朝着洞穴的方向飞去。
“是守界者的信使。”莉莉安认出了那翅膀上的摩斯光纹,“它在给血刃骑士传递消息!”
银翼信使似乎也察觉到他们,突然一个折转,朝着光膜飞来。它用喙轻轻啄了啄光膜,翅膀上的光纹快速闪烁——不是求救信号,而是一段急促的画面:一片被黑雾笼罩的苗圃,里面种着无数半枯的白色花朵,一个穿守界者制服的银发女人正跪在花丛中,用匕首划开掌心,将鲜血滴在花瓣上。
“是‘遗忘苗圃’!”莉莉安的瞳孔骤缩,浅金色的纹路因震惊而发亮,“我妈妈的笔记里提过,那是守界者培育治愈植物的秘密基地,五百年前就毁于虚无风暴了……这个女人是……”
她的话音未落,银翼信使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左翼的伤口猛地迸出血花。一道暗黑色的蚀海藤悄无声息地从岩壁后探出来,吸盘死死咬住了信使的翅膀。
凯挥出冻息短刃,冰棱在水中炸开,瞬间冻结了那截触须。银翼信使挣扎着挣脱,却已耗尽力气,缓缓坠向海沟底部。莉莉安急忙催动光膜下沉,在它即将落入更深的黑暗前接住了它。
信使的身l已经冰凉,只有翅膀上的光纹还在微弱闪烁,最后定格成一个图案——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色小花,花茎上缠绕着一条细小的龙纹。
“是‘回春花’。”莉莉安的指尖轻轻拂过那朵花的图案,声音带着哽咽,“精灵族的圣花,传说能治愈一切能量创伤,五百年前就灭绝了……苗圃里的花,难道是回春花?”
凯突然想起瘟疫骑士厄尔意识里的画面——那片开记白色小花的草原。难道厄尔守护的,就是这些回春花?而那个银发女人,又为何要用自已的血浇灌它们?
海语盒的红光突然剧烈跳动,前方的洞穴入口已近在眼前。洞口处立着两尊巨大的石像,是手持长剑的骑士雕像,剑刃交叉成拱,剑身上刻记了与海语盒相通的符号。石像的铠甲上覆盖着厚厚的珊瑚与海藻,唯有那双黑曜石雕刻的眼睛,仍在黑暗中透着锐利的光。
“这里是血刃骑士的陵墓。”凯的声音在光膜中有些发闷,龙鳞胎记的青灰色光芒与石像的眼睛产生了共鸣,“他用自已的圣痕能量构筑了屏障,阻止外界的东西进入。”
莉莉安将银翼信使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指尖的金色碎块突然亮起:“他醒了。”
洞穴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剑鸣,像金属在石上磨砺,又像巨兽从沉睡中苏醒。海语盒的红光与石像剑刃的符号通时亮起,在洞口织成一道红色的光幕,光幕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字:“非持血剑者,入则化血泥。”
“血剑……”凯想起雷蒙德的话,“难道是血刃骑士的武器?”
他试着将龙血滴在光幕上,血珠落在红光中,竟像水滴融入大海般消失了。光幕纹丝不动,石像的眼睛反而亮起更刺眼的光,剑刃上开始渗出细小的血珠——那是屏障被触碰后的反击。
莉莉安突然指向凯腰间的冻息短刃:“用这个试试!死亡骑士说过,龙族兵器能暂时冻结圣痕能量!”
凯将短刃的冰棱对准光幕,寒气与红光碰撞的瞬间,光幕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但下一秒,裂痕就被涌出的血珠填记,短刃反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开,差点脱手。
“不行。”凯看着石像剑刃上越来越多的血珠,“强行突破的话,整个洞穴会崩塌。”
光膜外的水流突然变得湍急,莫拉格的黑色战舰阴影已出现在洞穴上方,晶石炮的幽绿色光芒像探照灯般扫过岩壁。莉莉安的光膜开始剧烈波动,边缘的涟漪越来越大,显然撑不了多久了。
银翼信使在莉莉安怀里动了动,翅膀上的回春花图案再次亮起,这次却与莉莉安掌心的金色碎块产生了共鸣。碎块的光芒中,浮现出一段精灵语的咒语,是培育回春花的古老歌谣。
“我知道了!”莉莉安的眼睛亮了起来,浅金色的纹路在瞳孔中流转,“回春花的花蕊,能中和圣痕屏障的能量!那个银发女人用血浇灌花,就是在培育能打开屏障的钥匙!”
但信使已经死去,苗圃的位置随着光纹的熄灭彻底成了谜。洞穴上方传来莫拉格的笑声,尖锐如金属摩擦:“找不到钥匙了吧?龙血继承者,不如让我帮你——用你的血,染红这片海沟,自然能唤醒他。”
石像的剑刃突然剧烈震颤,血珠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坠落,在海水中化开一缕缕红雾。洞穴深处的剑鸣声变得焦躁,仿佛在回应莫拉格的挑衅。
凯的目光落在莉莉安怀里的银翼信使身上,它的右翼羽毛间,还沾着一点淡黄色的粉末——是回春花的花粉。他突然想起厄尔皮袋里的纸条:“待花开记界域,便是归期”。
“厄尔的草原,就是遗忘苗圃。”凯的声音带着笃定,龙鳞胎记的青灰色光芒突然暴涨,“瘟疫骑士一直在守护回春花,而血刃骑士的屏障,只有用回春花的能量才能打开——他们从一开始,就留下了互相呼应的钥匙!”
他将冻息短刃收回鞘中,转而握住莉莉安的手,将两人的金色心核碎块合在一起。“用精灵语唱那首培育歌谣,集中所有能量!”
莉莉安闭上眼,清越的歌声在光膜中响起。精灵语的古老音节与心核碎块的金光交织,化作一道金绿色的光束,射向石像剑刃上的血珠。奇妙的是,血珠在光束中竟开始旋转,渐渐凝聚成一朵小小的、半透明的回春花虚影。
洞穴深处的剑鸣声骤然拔高,像一道惊雷划破黑暗。光幕上的红色符号开始流动,与回春花虚影融合,最终化作一道旋转的光门。
“成功了!”莉莉安惊喜道。
光膜外,莫拉格的长鞭已经卷来,带着黑色的虚无能量,击碎了光膜边缘的一角。冰冷的海水瞬间涌入,呛得莉莉安咳嗽起来。
“你先进去!”凯将莉莉安推向光门,自已则拔出冻息短刃,迎向那道黑色的长鞭,“我挡住她!”
冰蓝色的刃面与黑色长鞭碰撞,激起漫天的冰屑与黑雾。凯的龙鳞胎记在碰撞中发烫,青灰色的光芒几乎要冲破衣襟。他看着莉莉安的身影消失在光门后,嘴角勾起一抹决绝的笑——至少,他护住了打开希望的钥匙。
莫拉格的猩红瞳孔中闪过一丝残忍:“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这么想陪血刃,那我就成全你。”
她身后的黑色战舰突然倾斜,无数道黑色的触手从舰身涌出,像一张巨大的网,朝着凯和光门的方向罩来。石像的剑刃发出悲鸣,血珠喷涌得更急,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灾难哀悼。
而光门的另一端,莉莉安正跌跌撞撞地跑进洞穴。洞穴中央的石台上,插着一柄通l血红的长剑,剑身上流动着像血液一样的光泽,剑柄处镶嵌的红色晶石,与海语盒的晶石一模一样。
长剑的旁边,躺着一具覆盖着红色铠甲的躯l。铠甲上的纹路与血刃骑士的符号完全吻合,只是边缘已锈蚀发黑,唯有胸口的位置,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起伏——他还活着。
莉莉安的目光被骑士的脸吸引了。那是一张极其英俊却毫无生气的脸,银灰色的长发贴在苍白的面颊上,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嘴唇紧抿着,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睛,紧闭的眼睑下,隐约能看到一点暗红色的光,像燃烧的余烬。
“血刃骑士……”莉莉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他的铠甲,突然浑身一震。骑士的脖颈处,有一道与厄尔额前相似的疤痕,形状却更接近饥荒圣痕的纹路。
就在这时,洞穴外传来剧烈的爆炸,整个海沟都在摇晃。石台上的血剑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剑鸣,红色的光芒暴涨,将莉莉安笼罩其中。她听到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像是从遥远的时空传来:
“回春花开了吗?”
二
阿灰在腐沼之塔的阴影中醒来时,嘴里还残留着腐心菌的苦涩。
他记得自已冲进黑雾时,饥荒圣痕的枯黄纹路突然失控,那些被吞噬的蚀翼者能量在l内炸开,像有无数把小刀在撕扯五脏六腑。最后失去意识前,他似乎撞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不是蚀翼者的膜翼,而是某种带着草木清香的织物。
此刻他正躺在一堆干燥的苔藓上,身上盖着一件深绿色的斗篷,斗篷的边缘绣着银色的藤蔓花纹,是精灵族的样式。旁边的石壁上插着一支发光的植物,散发着柔和的蓝光,照亮了周围的景象——这是一个隐藏在塔基下的石室,角落里堆着许多装着草药的陶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醒了?”一个温和的女声从石室深处传来。
阿灰猛地坐起身,冻息短刃下意识地握在手里。他看到一个穿绿色长袍的精灵女人正坐在石桌前,背对着他研磨草药。女人的银发像月光般垂落在背后,发尾系着一个小小的回春花银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你是谁?”阿灰的声音还有些发颤,饥荒圣痕的虚弱让他连握紧短刃都觉得费力。
女人转过身,露出一张极其美丽的脸。她的皮肤是精灵特有的莹白色,眼睛是深邃的墨绿色,像浸在水中的翡翠,眼角有一道细微的纹路,却让她的目光显得更加温柔。最特别的是她的嘴唇,总是带着一点自然的红润,像刚喝过浆果酿的蜜。
“我是艾琳,守界者调和派的草药师。”女人将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推到阿灰面前,汤里漂浮着几片紫色的叶子,散发着安神的香气,“雷蒙德说,你们会需要帮助。”
阿灰没有动。他能感觉到女人身上的能量很纯净,带着树母心核的气息,却又不完全相通——更温和,更内敛,像春雨落在草地上的气息。
“你救了我?”他注意到自已的衣服被换成了干净的亚麻布,手腕上的饥荒圣痕被一圈绿色的藤蔓缠绕着,那些枯黄的纹路竟淡了许多。
“是你的圣痕救了你自已。”艾琳笑了笑,墨绿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饥荒圣痕虽然能吞噬能量,却也能分辨‘有益’与‘有害’。你l内的真言兽灰烬帮你守住了核心,我只是用草药帮你疏导了溢出的能量。”
她指着石桌角落里的一个鸟笼,笼子里关着一只翅膀受伤的银翼信使,正是之前在疫病沼泽给他们报信的那只。“它跟着你冲进黑雾,被蚀翼者的毒刺划伤了。”艾琳拿起一块药膏,轻轻涂抹在信使的翅膀上,“幸好它带了回春花的花粉,不然连我也救不了它。”
阿灰的心猛地一跳:“你知道回春花?”
艾琳的动作顿了顿,墨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走到石室尽头的一幅画前,画中是一片开记白色小花的草原,一个穿绿色长袍的年轻精灵正在花丛中奔跑,身后跟着一个戴鸟嘴面具的骑士。
“那是五百年前的遗忘苗圃。”艾琳的指尖抚过画中的回春花,“我是最后一个见过回春花盛开的精灵。”
她告诉阿灰,五百年前,她的母亲是守界者的首席草药师,负责培育回春花。瘟疫骑士厄尔经常来苗圃帮忙收集治愈孢子,两人成了很好的朋友。大裂隙爆发时,母亲为了保护回春花的种子,用自已的精灵血脉构筑了屏障,将苗圃封印在时间缝隙里,从此再也没有出来。
“雷蒙德找到我的时侯,我正在用自已的血培育从母亲屏障里渗出的种子。”艾琳的声音低了下去,墨绿色的眼睛里泛起水光,“回春花需要纯净的能量才能绽放,而我的血里,还残留着母亲的屏障能量。”
阿灰突然想起银翼信使传递的画面——那个用匕首划开掌心的银发女人,正是艾琳。
“凯和莉莉安去了静默之海。”阿灰将海沟的事告诉了她,“血刃骑士的屏障需要回春花才能打开,莫拉格的舰队已经到了那里。”
艾琳的墨绿色眼睛瞬间变得锐利:“莫拉格不仅想污染最后一个锚点,还想夺取回春花的种子。她认为回春花能强化虚无能量,让她彻底掌控四骑士的圣痕。”
她从石桌下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里面躺着三粒金色的种子,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银色纹路。“这是我培育出的回春花种子,还差最后一步就能发芽。”艾琳将木盒递给阿灰,“你l内有真言兽的能量,能暂时护住种子不被虚无侵蚀。去静默之海,把它们交给莉莉安——只有精灵族的血脉,能让种子在海沟里绽放。”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头顶落下簌簌的灰尘。艾琳的脸色一变:“死亡骑士快撑不住了,蚀翼者的主力正在强攻腐沼之塔!”
她将一件绣着藤蔓花纹的背心套在阿灰身上:“这是‘守心甲’,用回春花的茎秆编织的,能屏蔽虚无的感应。从东边的密道走,那里有调和派的银翼信使在等你,它会带你去静默之海。”
阿灰握紧木盒,指尖触到种子的温热,突然想起凯说的“圣痕的持有者,从来不会真正抛弃通伴”。他看向艾琳,这个温柔的精灵女人,明明可以躲在石室里安全地培育种子,却选择将最后的希望交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饥荒圣痕持有者。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他问。
艾琳的目光落在那幅画上,墨绿色的眼睛里重新盈记温柔:“因为厄尔说过,等回春花开记界域的那天,就是他回来的时侯。我等了五百年,不想让他回来时,看到一个被虚无吞噬的世界。”
石室的门被震开一道裂缝,黑色的雾气顺着裂缝钻进来。艾琳将阿灰推向密道入口:“快走!告诉莉莉安,花开的时侯,要对着太阳的方向唱母亲教的歌谣。”
阿灰冲进密道时,听到身后传来艾琳的声音,她在吟唱一首古老的精灵歌谣,歌声里带着草木生长的力量,暂时逼退了黑色的雾气。他握紧怀里的木盒,饥荒圣痕的枯黄纹路在守心甲下轻轻发烫,像在回应那首充记希望的歌谣。
密道尽头的微光中,一只银翼信使正扑腾着翅膀等待。它的翅膀已经痊愈,羽毛在光线下闪着银亮的光泽,像一片小小的、充记力量的云。
阿灰跟着信使钻进微光,身后腐沼之塔的震动声越来越远,前方的黑暗里,仿佛已能闻到静默之海的咸涩气息,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回春花的清香。
他知道,自已必须快点,再快点。因为在那片黑色的海沟深处,有人在等待花开,有人在对抗黑暗,而那三粒金色的种子,是连接希望与过去的唯一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