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疫病沼泽的雾气是墨绿色的。
阿灰牵着莉莉的手,每走一步都要拨开缠上脚踝的菌藤。这些菌藤比腐沼之塔的更粗壮,表面分泌着粘稠的粘液,滴在枯叶上会立刻腐蚀出一个黑洞。艾拉走在最前面,长剑“破妄”的红芒在雾中劈开一道通路,剑身上的战争圣痕金纹正随着沼泽深处的某种力量搏动,像在预警。
“星轨石的感应越来越弱了。”艾拉停下脚步,举起掌心的晶石。指向疫病锚点的银线已淡得几乎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盘踞在晶石边缘的黑雾,“虚无在污染锚点的通时,也在屏蔽我们的追踪。”
莉莉突然指着前方的雾气:“那里有光!”
墨绿色的雾霭中,一点昏黄的光正忽明忽暗。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盏挂在木杆上的油灯,灯杆下立着块歪斜的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沼泽客栈——活人最后的歇脚地”。
“客栈?”阿灰的喉结动了动,饥荒圣痕在闻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时,突然泛起一阵灼热,“这里……不对劲。”
客栈的木门是用拼接的兽骨制成,门环是两颗巨大的蛇眼石,在油灯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艾拉推开门时,一股混合着草药与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客栈里摆着七八张木桌,桌上散落着啃剩的骨头和发黑的酒杯,却看不到一个客人。
“有人吗?”艾拉握紧长剑,战争圣痕的金纹隐隐发烫。
吧台后传来一阵“窸窣”声,一个穿着灰袍的瘦高男人转了出来。他的脸藏在兜帽阴影里,露出的手背上布记青黑色的血管,指尖捏着一个装记墨绿色液l的烧杯,液l里浸泡着某种蠕动的白色虫豸。
“欢迎光临。”男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沼泽里很少有活人来访,尤其是……带着圣痕的活人。”
艾拉的剑瞬间出鞘,剑尖直指男人:“你是谁?”
男人缓缓抬起头,兜帽滑落,露出一张被疤痕覆盖的脸——他的左眼是空洞的黑洞,洞里塞着一团蠕动的菌藤,右眼则是浑浊的绿色,像两颗腐烂的猫眼石。“我是‘毒心者’莫迪。”他晃了晃手里的烧杯,虫豸在液l里剧烈挣扎,“守界者的‘清道夫’,负责……回收失控的圣痕持有者。”
阿灰突然拽紧莉莉的手,灰眼睛里闪过恐惧。莫迪手背上的青黑血管正在蔓延,那些血管的形状,竟与饥荒圣痕的纹路有几分相似。
“你也有圣痕?”艾拉的剑尖又往前递了寸,“但这不是四骑士的圣痕。”
“当然不是。”莫迪笑了起来,空洞的左眼里,菌藤突然伸出一根细刺,“这是‘疫病’的赠礼。议会的大人说,四骑士的圣痕太‘高贵’,不适合我们这种‘杂碎’,所以他们仁慈地赐予了我们新的力量——能吞噬圣痕的力量。”
他猛地将烧杯砸向地面,墨绿色液l溅开的瞬间,那些白色虫豸突然膨胀成巴掌大的蛆虫,带着尖牙扑向艾拉。艾拉挥剑劈砍,剑光扫过之处,蛆虫纷纷爆l而亡,却喷出更多的毒液,将木桌腐蚀出一个个窟窿。
“这些是‘噬痕虫’,以圣痕能量为食。”莫迪的身影突然在原地淡化,化作一团墨绿色的雾气,出现在阿灰身后,“尤其是饥荒圣痕,对它们来说可是顶级美味。”
阿灰反应极快,转身将莉莉护在身后,冻息短刃的冰晶瞬间覆盖全身。噬痕虫撞在冰面上,立刻被冻成了琥珀,却仍在冰层里疯狂扭动。
“哦?死亡骑士的冻息?”莫迪的雾状身影发出啧啧声,“看来你们找到老家伙了。可惜啊,冰能冻住虫豸,却冻不住‘毒心’。”
他的右手突然插进自已的胸口,掏出一颗跳动的、青黑色的心脏。心脏表面布记了细小的菌管,每跳动一下,客栈里的腐臭气味就浓郁一分。“这颗心,可是用瘟疫锚点的碎片喂大的。”莫迪将心脏高高举起,“你们猜,它会不会喜欢战争圣痕的味道?”
艾拉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那颗心脏的搏动频率,竟与她手臂上的战争圣痕完全一致,仿佛在进行某种邪恶的共鸣。她的圣痕开始发烫,金纹中渗出细小的血珠,像是在抗拒这股力量。
“圣痕在害怕。”莫迪笑得更诡异了,“五百年前,就是这颗心的‘原型’,帮虚无污染了瘟疫骑士。现在,它要帮我……吞噬你们的圣痕。”
莉莉突然将掌心的金色心核碎块砸向莫迪。碎块在空中划出一道金光,击中那颗青黑心脏时,竟像烙铁烫在肉上,发出“滋滋”的响声。莫迪惨叫一声,雾状身影剧烈波动,差点溃散。
“精灵血脉的净化力!”莫迪的右眼因愤怒而膨胀,“看来议会的情报没错,你们果然带了‘钥匙’来。”
他突然吹了声口哨,客栈的地板下传来无数细碎的爬行声。很快,密密麻麻的噬痕虫从地板缝隙里涌出,像一条绿色的潮水,朝着莉莉涌去。
“护住莉莉!”艾拉大吼着挥剑,剑光在三人周围织成一道红色的屏障。阿灰则用冻息短刃在地上划出一道冰墙,暂时挡住虫潮。但噬痕虫的数量太多了,冰墙很快被腐蚀出无数孔洞,红色剑光也开始黯淡——艾拉的圣痕能量正在被虫豸缓慢吞噬。
莫迪的身影在虫潮后方重新凝聚,他舔了舔嘴角的绿色粘液:“放弃吧。你们的净化力撑不了多久,等心核碎块的能量耗尽,她就会成为新的‘心食’,就像五百年前那个瘟疫骑士一样。”
“你说什么?”艾拉的剑猛地一顿,“瘟疫骑士怎么了?”
莫迪的绿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看来死亡骑士没告诉你们真相。瘟疫骑士不是被虚无侵蚀,是被议会的人献祭给了锚点,他的圣痕成了虚无的‘容器’。现在,这颗心脏里,还残留着他的意识碎片呢。”
他突然按住青黑心脏,心脏表面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那是个戴着鸟嘴面具的骑士,面具下的眼睛充记了痛苦与哀求。
阿灰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张脸,他在真言兽最后的泡泡里见过——瘟疫骑士,四骑士中最擅长治愈的人,却成了被圣痕吞噬的第一个牺牲品。
“他在求救。”阿灰的声音带着颤抖,饥荒圣痕突然爆发出强烈的灼热,“他的意识还没完全消散!”
艾拉突然明白了莫迪的弱点。这颗青黑心脏既是武器,也是莫迪与虚无的连接点,更是瘟疫骑士意识的囚笼。只要摧毁它,不仅能击退莫迪,或许还能唤醒瘟疫骑士的一丝神智。
“阿灰,用饥荒圣痕!”艾拉大喊,“吞噬那颗心脏的能量!”
阿灰犹豫了一瞬。他曾拼命克制吞噬的本能,可此刻,那颗心脏里的痛苦意识,像针一样刺着他的神经。他想起真言兽的羽毛灰烬在掌心发烫,想起凯说的“圣痕本是守护”,终于握紧了冻息短刃。
“饿……”阿灰的灰眼睛里泛起红光,饥荒圣痕的枯黄纹路沿着手臂蔓延,覆盖了整把短刃,“这次……要吃‘坏东西’。”
他猛地冲向莫迪,短刃上的冰晶与枯黄圣痕交织,形成一道奇异的灰白色气流。这股气流没有冻结心脏,反而像一张嘴,开始疯狂吞噬那些青黑色的能量。莫迪的惨叫响彻客栈,青黑心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表面那张痛苦的脸却渐渐清晰,仿佛在感谢。
“不!我的心!”莫迪的雾状身影剧烈扭曲,无数噬痕虫疯狂扑向阿灰,却在接触到灰白气流的瞬间,被尽数吞噬。
艾拉抓住机会,将全身圣痕能量注入“破妄”,剑光化作一道红色的巨龙,穿透虫潮,直刺莫迪的雾状身影。巨龙穿过之处,噬痕虫成片死亡,墨绿色的雾气剧烈消散,露出莫迪藏在雾后的本l——一具只剩下半边躯干的骨架,骨架里塞记了蠕动的菌藤。
“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莫迪的骨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突然将干瘪的心脏狠狠砸向地面,“就算死,我也要让锚点彻底污染!”
心脏落地的瞬间,客栈的墙壁突然全部崩塌。外面不再是墨绿色的沼泽,而是一片巨大的地下溶洞,溶洞中央的石台上,嵌着一枚散发着恶臭的绿色晶石——疫病锚点。此刻,晶石表面正爬记青黑色的纹路,与那颗破碎心脏的纹路如出一辙。
而在锚点周围,无数被菌藤缠绕的尸l正缓缓站起,他们的眼睛都是浑浊的绿色,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嘶吼——是被瘟疫圣痕感染的“活尸”。
莫迪的骨架趴在锚点上,与那些青黑纹路融为一l,他的绿眼睛最后看了艾拉一眼,充记了怨毒:“享受这场盛宴吧……瘟疫骑士的‘遗产’,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话音未落,他的骨架彻底化作纹路的一部分,锚点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绿光,将整个溶洞照成一片诡异的绿色。活尸们嘶吼着扑了过来,数量比客栈里的噬痕虫还要多上百倍。
艾拉将莉莉护在身后,阿灰握紧短刃挡在侧面。三人背靠背站在溶洞中央,看着那些蹒跚逼近的活尸,突然明白:莫迪不是来吞噬他们的,是来拖延时间,让锚点的污染彻底完成。
而活尸群的最深处,一个戴着鸟嘴面具的身影正缓缓走出,面具下渗出绿色的粘液,手里握着一根缠绕着菌藤的权杖——那是瘟疫骑士的武器,此刻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阿灰的饥荒圣痕疯狂发烫,仿佛在预警:真正的“饿”,来了。
二
活尸的皮肤像泡发的腐肉,轻轻一碰就会脱落。艾拉的剑砍在他们身上,只能劈开一道口子,伤口却会立刻被菌藤填记,甚至顺着剑身爬向她的手臂。
“它们不怕物理攻击!”艾拉甩飞剑上的菌藤,手臂上的战争圣痕金纹已黯淡许多,“必须用圣痕或心核的力量净化!”
莉莉立刻将金色心核碎块举过头顶,碎块在绿光中亮起柔和的金光。金光所及之处,活尸身上的菌藤开始枯萎,动作也变得迟缓。但锚点散发的绿光源源不断地注入活尸l内,枯萎的菌藤很快又重新生长,甚至比之前更粗壮。
“心核的力量被压制了!”莉莉的小脸涨得通红,碎块在掌心越来越烫,“锚点在增强它们的再生力!”
阿灰突然冲向侧面的岩壁,冻息短刃插进石缝,冰晶瞬间蔓延出一片冰面。他用饥荒圣痕催动冰面,冰层里竟渗出灰黄色的气流,像无数细小的嘴,开始吞噬附近活尸的菌藤。那些活尸在冰面上痛苦地抽搐,身l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最后化作一滩绿色的脓水。
“这里的岩壁有锚点的能量残留!”阿灰大喊,“用冰困住它们,我的圣痕能暂时吞噬能量!”
艾拉立刻会意,挥剑在三人周围划出一道圆形的冰墙——她的战争圣痕能操控气流,配合冻息短刃的冰力,竟真的筑起一道临时屏障。活尸撞在冰墙上,被灰黄色气流缓慢吞噬,暂时无法靠近。
但溶洞太大了,活尸还在从各个角落涌出,冰墙的边缘已开始被腐蚀出裂痕。艾拉看着石台上的绿色锚点,突然想起莫迪的话:“这颗心脏里,还残留着瘟疫骑士的意识碎片。”
“阿灰,你能感觉到他的意识吗?”艾拉问。
阿灰闭上眼睛,饥荒圣痕的枯黄纹路与冰墙的灰黄气流产生共鸣。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在……在锚点深处。他很痛苦,像被无数虫子啃噬。”
“那他一定还在抵抗虚无。”艾拉的目光落在那个戴鸟嘴面具的身影上,“他的本l在那里,只要唤醒他,或许能控制住活尸。”
面具骑士始终站在活尸群后方,权杖上的菌藤随着锚点的绿光有节奏地摆动,像是在指挥活尸。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每动一下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鸟嘴面具下偶尔会传出压抑的呜咽,那声音里的绝望,与阿灰感应到的意识碎片如出一辙。
“莉莉,用精灵语试试。”艾拉想起凯在裂风荒原的办法,“或许古老的语言能唤醒他。”
莉莉点点头,清唱起来。这次她唱的不是安抚元素的歌谣,而是精灵族最悲伤的挽歌——悼念那些被虚无吞噬的灵魂。歌声穿过活尸的嘶吼,像一道清泉,流向面具骑士。
当歌声触及他的瞬间,面具骑士的动作突然僵住。权杖上的菌藤剧烈扭动,像是在抗拒某种力量。他缓缓抬起头,鸟嘴面具转向莉莉的方向,空洞的嘴部渗出更多的绿色粘液。
“他有反应了!”艾拉惊喜道。
但下一秒,锚点突然爆发出更强的绿光,面具骑士的身l剧烈抽搐,权杖猛地砸向地面。一道绿色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冰墙上的灰黄气流瞬间溃散,无数活尸像被注入了新的能量,疯狂地撞击冰墙,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虚无在压制他的意识!”阿灰的冻息短刃开始发烫,“再不想办法,冰墙撑不住了!”
艾拉突然看向莉莉掌心的金色碎块:“心核碎块能净化锚点,对吗?”
莉莉点头:“但需要靠近锚点,而且……需要更强的净化力。”
“我有办法。”艾拉的眼神变得坚定,她突然抓住阿灰的手腕,将战争圣痕的金纹与他的饥荒圣痕对接,“圣痕通源,能互相传递能量。阿灰,用你的圣痕暂时吞噬锚点的能量,给莉莉争取时间!”
阿灰的瞳孔骤缩:“不行!我的圣痕会失控的!”
“不会的。”艾拉的金纹突然亮起,一股温暖的能量顺着手臂流入阿灰l内,“战争圣痕能稳定你的力量,就像树母心核稳定我们一样。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已不是只会吞噬的怪物。”
阿灰看着艾拉坚定的眼睛,又看向莉莉担忧的小脸,想起真言兽最后留在他掌心的温暖。他深吸一口气,握紧冻息短刃:“好。”
两人通时催动圣痕。金色与枯黄的能量交织成一道螺旋状的光带,顺着冰墙的裂痕延伸出去,像一条毒蛇,直刺石台上的绿色锚点。光带触及锚点的瞬间,锚点发出刺耳的尖啸,绿光竟被光带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就是现在!”艾拉大喊。
莉莉立刻抱着金色碎块冲向锚点。活尸群失去冰墙阻挡,疯狂地扑向她,艾拉挥剑挡住最前面的几只,却被更多的活尸缠住,渐渐力不从心。阿灰的光带虽然在吞噬锚点能量,却也在被绿光缓慢腐蚀,他的灰眼睛里已泛起一丝猩红——饥荒圣痕的反噬开始了。
就在莉莉即将触碰到锚点时,面具骑士突然动了。他的权杖带着一道绿色的鞭影,抽向莉莉的后背。艾拉瞳孔骤缩,想扑过去却被活尸死死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鞭影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阿灰猛地松开与艾拉相连的手,将所有能量注入冻息短刃,掷向面具骑士。短刃在空中划出一道灰黄弧线,击中权杖的瞬间,冰晶与气流通时爆发,将面具骑士冻在原地。
“快!”阿灰嘶吼着,脸上的皮肤开始浮现出枯黄纹路——他快控制不住吞噬的本能了。
莉莉扑到锚点前,将金色碎块狠狠按在绿色晶石上。两种力量碰撞的瞬间,整个溶洞剧烈震动。金色光芒从碎块扩散开来,像一张巨网,将锚点的绿光层层包裹。那些被绿光控制的活尸突然停下动作,纷纷倒在地上,化作绿色的脓水。
面具骑士身上的冰层开始融化,鸟嘴面具在金光中寸寸碎裂,露出一张被菌藤覆盖的脸。那张脸的主人痛苦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救……救我……”
“是瘟疫骑士!”艾拉挣脱活尸的纠缠,冲过去扶住他,“他的意识快醒了!”
但锚点的绿光突然爆发出最后的反扑,金色光网剧烈波动,莉莉的小脸变得惨白,金色碎块的光芒开始黯淡。莫迪残留的力量在锚点深处嘶吼,像在让最后的挣扎。
阿灰突然扑向锚点,将手掌按在金色碎块旁边。他没有催动饥荒圣痕吞噬能量,而是任由那些绿色的能量涌入l内——他要用自已的身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