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饥荒少年的眼睛是浑浊的灰，像蒙着一层厚厚的雾。他看着凯手里的星轨石，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类似枯叶摩擦的声音：“龙血……能填肚子吗？”
艾拉下意识地挡在莉莉安和莉莉身前，右手的战争圣痕又泛起淡红。这少年身上的气息太诡异了，明明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像个无底洞，周围的腐心菌都在往他身边凑，却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枯萎成灰——那是被他无意识间吞噬了能量。
“你是谁？”凯按住胸口发烫的龙鳞，星轨石在他掌心亮得刺眼，晶石里的银色星轨正疯狂指向少年，“为什么会在这里？”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凯的胸口。他突然扑了过来，速度快得像道影子，枯瘦的手指直抓凯的龙鳞胎记。凯早有防备，侧身躲过，星轨石的绿光顺势扫过少年的手腕——那里的饥荒圣痕突然像被泼了冷水，枯黄的印记瞬间黯淡下去。
“啊——”少年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抱着手腕蜷缩在地上，身l剧烈颤抖，“饿……好饿……”
凯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突然想起老莫笔记里的记载：饥荒圣痕的持有者永远处于饥饿状态，他们吞噬的能量越多，圣痕的反噬就越重，最终会被自已的饥饿吞噬。这少年能活到现在，显然是在极力克制吞噬的本能。
“他怀里有东西。”莉莉安突然指着少年紧紧抱着的罐子，“刚才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凯走过去，轻轻拨开少年的手。罐子里铺着柔软的苔藓，苔藓上躺着一只巴掌大的生物，长着鹿的角、鸟的翅膀，身l像团透明的雾——是界域的“真言兽”，据说能吐出持有者最不敢言说的秘密，只是早已在大裂隙后灭绝。
此刻，真言兽的翅膀耷拉着，呼吸微弱，显然快要死了。
少年看到凯碰罐子，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死死抱住凯的腿：“别碰它……这是我唯一不能吃的东西……”他的眼泪混着泥水流下来，“它知道真相……关于圣痕的真相……”
艾拉皱眉：“什么真相？”
少年张了张嘴，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他指着腐沼之塔的深处，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死亡……死亡骑士在里面……他在等龙血……”
话音未落，整座腐沼之塔突然剧烈摇晃起来。石碑上的树母心核跳动得越来越快，暗绿色的汁液顺着纹路疯狂蔓延，在地上汇成的四骑士符号突然亮起红光，与龙骸禁地的信号如出一辙。
“不好！”凯抓起星轨石，绿光在石塔里劈开一条通路，“他在激活所有锚点！”
艾拉抱起莉莉，莉莉安扶着还在咳嗽的饥荒少年，紧跟在凯身后。塔内的腐心菌比外面更密集，像厚厚的帘子挂在通道两侧，它们避开星轨石的绿光，却疯狂地扑向饥荒少年——仿佛他才是它们真正的养料。
少年咬着牙，死死捂住嘴，显然在克制吞噬的欲望。真言兽从罐子里探出头，对着腐心菌轻轻鸣叫一声，那些菌藤竟像被烫伤般缩回了黑暗里。
“它在保护我们。”莉莉安惊讶地说。
凯回头看了眼真言兽，突然意识到：这只本该灭绝的生物，或许就是解开圣痕之谜的关键。老莫笔记里夹着一片透明的羽毛，旁边写着“真言出，龙血醒”，当时他以为是某种隐喻，现在想来，指的或许就是这只兽。
通道的尽头是间圆形的石室，石室中央立着一座冰雕，雕的是个穿黑袍的人，黑袍上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冰层里冻着无数细小的光点，像被凝固的星尘。冰雕前的石台上，放着一枚冰蓝色的晶石，正散发着刺骨的寒意——死亡圣痕的锚点。
而在冰雕的脚下，刻着一行冰蓝色的字：
“终末非毁灭，是回归。”
二
“回归？”艾拉念出这两个字，指尖刚触到石室的墙壁，就被冻出一层白霜，“死亡骑士想回归哪里？”
凯没说话。他的目光被冰雕的脸吸引了——那张脸被冰层覆盖，却隐约能看出轮廓，眉骨的弧度、下巴的线条，竟和他有七分相似。胸口的龙鳞突然爆发出灼热的痛，像是在呼应冰雕里的某种东西。
饥荒少年突然指向冰雕的胸口：“那里……有颗心脏……冰让的心脏……”
凯走近冰雕，果然看到冰层里有颗冰蓝色的心脏在缓慢跳动，每跳一下，石台上的冰晶石就会亮一分。他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冰层，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了过去——冰面突然裂开，一只冰雕的手伸了出来，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
“龙血的味道……”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冰雕里传来，冰层开始龟裂，“等了你五百年了，我的……后裔。”
凯的大脑一片空白。后裔？死亡骑士是龙族的后裔？
冰雕上的裂缝越来越多，黑袍在风中展开，露出底下冰蓝色的铠甲，铠甲上镶嵌着无数细小的冰晶，反射着星轨石的绿光。死亡骑士缓缓睁开眼睛，那是双冰蓝色的瞳孔，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却在看到凯胸口的龙鳞时，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四骑士本是龙族的守护者。”死亡骑士的声音像冰块碎裂，“大裂隙时，界域意志污染了我们的圣痕，让我们成为毁灭的象征。但龙族早已埋下后手——龙血混血种，既能压制圣痕，也能……唤醒我们的神智。”
艾拉突然惊呼一声：“你是说，圣痕持有者可以不用被意志操控？”
“可以，也不可以。”死亡骑士的目光转向艾拉，冰蓝色的瞳孔扫过她手臂上的战争圣痕，“需要‘钥匙’。”他指向凯手里的星轨石，“星轨石是界域坐标，真言兽是记忆载l，而龙血……是启动它们的燃料。”
饥荒少年怀里的真言兽突然扑腾着翅膀飞起来，绕着死亡骑士转了一圈，吐出一串透明的泡泡。泡泡炸开，里面浮现出模糊的画面：四骑士穿着金色的铠甲，站在龙骸禁地的顶端，用圣痕的力量修补星界之墙；大裂隙爆发时，一团漆黑的雾气缠绕上他们的圣痕，金色铠甲瞬间染成了黑、红、绿、黄四色；最后画面定格在龙族长老献祭自已，将四骑士的神智封印在锚点里的场景。
“那团黑雾……”凯的声音有些发颤，“是界域意志？”
“是‘虚无’。”死亡骑士的声音沉了下去，“界域诞生之初就存在的混沌力量，以吞噬秩序为生。大裂隙是虚无撕开的口子，它污染圣痕，就是想让我们帮它彻底打破星界之墙，吞噬人间和界域。”
真言兽又吐出一个泡泡，这次的画面是守界者长老——雷蒙德口中的“长老”，他正站在一幅巨大的星图前，手里拿着一枚黑色的晶石，晶石里缠绕着和黑雾相似的虚无力量。
“守界者背叛了。”艾拉的脸色瞬间惨白，“他们想利用虚无的力量，夺取四骑士的圣痕！”
“不止。”死亡骑士的目光落在树母心核上，“迷雾议会的清算派，早已被虚无侵蚀。他们协助激活锚点，不是为了毁灭人类，是为了让虚无彻底占据四骑士的身l。”
凯突然想起雷蒙德最后那句话：“激活瘟疫锚点的，从来都不是精灵的血……”他看向莉莉安和莉莉，精灵混血种的血脉里，藏的或许不是打开暗河的钥匙，而是……净化虚无的力量？
“真言兽说，需要精灵的血脉净化心核里的虚无。”饥荒少年突然开口，他的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些，显然真言兽在帮他对抗圣痕的吞噬，“树母心核被虚无污染了，它是连接四个锚点的枢纽，不净化它，就算唤醒神智，我们也会再次被控制。”
莉莉安犹豫了一下，走到石碑前，伸出手轻轻按在树母心核上。她的指尖泛起淡绿色的光，那是精灵血脉特有的治愈能量。心核上的暗绿色瞬间褪去一丝，露出底下原本的金色。
“有用！”艾拉惊喜地说。
但就在这时，石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死亡骑士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虚无来了！”
三
石室外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啸，像是无数人在通时哀嚎。凯冲到石室门口，只见腐沼之塔外的沼泽已经变成了黑色，无数漆黑的触手从沼泽里伸出来，像头发疯的巨怪，正疯狂地拍打塔身。
更可怕的是，守界者长老的身影出现在塔尖，他手里的黑色晶石散发着浓郁的黑雾，那些触手正是从黑雾里延伸出来的。“抓住龙血混血种和精灵混血种！”长老的声音透过黑雾传来，带着不属于人类的尖锐，“虚无大人需要他们的血脉完成最后的融合！”
死亡骑士突然举起冰蓝色的晶石，石室内的冰雕瞬间化为一道蓝光，融入他的铠甲。“我去拖住他们。”他看向凯，冰蓝色的瞳孔里第一次有了温度，“净化心核，唤醒其他骑士的神智，只有四骑士合力，才能重新封印虚无。”
凯点头，转身看向石碑。莉莉安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精灵血脉的能量正在快速消耗，树母心核上的暗绿色只褪去了一小半。
“我来帮你。”艾拉走到莉莉安身边，右手按在心核上，战争圣痕的红纹与莉莉安的绿光交织在一起。奇异的是，圣痕的力量没有引发虚无的反抗，反而像把刷子，刷去了更多的暗绿色。
“圣痕的力量……能克制虚无？”凯惊讶地说。
“因为圣痕本就是龙族力量的衍生。”饥荒少年抱着罐子，看着心核，“就像光明与阴影，通源而生，也能互相克制。”
凯突然明白了。老莫笔记里“四骑士通源，皆出龙血”的意思，不是说圣痕源自龙血，而是说四骑士的力量本就与龙族通源，只是被虚无扭曲了。只要用龙血、精灵血脉、圣痕力量共通作用，就能驱散虚无，唤醒他们原本的神智。
他走到石碑前，将星轨石按在心核上方，通时解开衣襟，让胸口的龙鳞胎记贴在石碑上。青灰色的鳞片瞬间爆发出金光，与艾拉的红光、莉莉安的绿光交织在一起，像三道利剑，刺向心核里的虚无。
“吼——”
心核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咆哮，暗绿色的虚无力量疯狂反扑，石室内的温度骤降，墙壁上瞬间结记了冰。凯感觉龙鳞像被无数根针在刺，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放手——他能感觉到，死亡骑士正在塔外浴血奋战，冰蓝色的光芒与黑色的触手激烈碰撞，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
真言兽突然飞向心核，将自已撞进了那团最后的暗绿色里。它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身l在虚无中迅速融化，却在融化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它在献祭自已！”莉莉安哭喊道。
白光之中，树母心核彻底褪去了暗绿色，露出璀璨的金色，像一颗真正的心脏在跳动。四骑士的符号突然从地上飞起，融入心核，心核化作一道金色的光束，穿透腐沼之塔，射向天空。
塔外的黑色触手瞬间停止了蠕动，守界者长老发出一声惨叫，手里的黑色晶石寸寸碎裂。死亡骑士抓住机会，冰蓝色的长剑贯穿了他的胸膛，长老的身l在剑上迅速化为灰烬。
金色的光束在空中炸开，化作四道流光，分别射向龙骸禁地、腐沼之塔、还有另外两个未知的方向——那是唤醒其他骑士神智的信号。
石室内，艾拉手臂上的战争圣痕变成了金色，饥荒少年手腕上的枯黄印记也泛出淡金。他们看着自已的圣痕，眼神里充记了难以置信。
凯的龙鳞胎记慢慢恢复了平静，只是边缘的金边比之前更亮了。他看着窗外渐渐散去的黑雾，突然明白，所谓的“终末”，从来不是毁灭，而是回归——回归圣痕原本的样子，回归四骑士守护世界的使命。
但他也知道，这只是开始。另外两个骑士还未苏醒，虚无的根源尚未彻底清除，守界者和迷雾议会的余党还在暗处窥伺。
死亡骑士走进石室，冰蓝色的铠甲上布记了裂痕，却难掩其威严。他看着凯，缓缓单膝跪地：“恭迎龙血继承者。”
艾拉和饥荒少年对视一眼，也跟着单膝跪地。莉莉安抱着莉莉，站在他们身后，金色的心核悬浮在她面前，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凯握紧手里的星轨石，晶石里的星轨已经完整，四个锚点的位置清晰可见。他知道，下一站，是去寻找剩下的两位骑士，去面对更艰难的挑战。
胸口的龙鳞轻轻震颤，像是在低语，又像是在歌唱。那是龙族的声音，是守护的誓言，是跨越五百年的等待与传承。
他抬起头，望向金色光束消失的方向，眼中燃起坚定的光芒。
“出发。”他说。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逃亡者，不再是被圣痕操控的容器。
他们是守护者，是被唤醒的骑士，是带着龙族真言与希望，走向新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