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初见苏晚,她站在礼堂舞台中央拉《梁祝》。
琴弦颤动的光影落满她天鹅颈,成了我十年辗转的梦魇。
三年前她公司破产竹马卷款消失,我在雪夜找到蜷缩街角的她。
抵押祖宅时母亲哭喊:那是你爸留给你娶媳妇的啊!
新婚夜她醉醺醺咬我锁骨:沈亦辰,你图什么
黑暗中我抚过她熟睡眉眼:图你平安喜乐。
直到陈锋患癌归来。
她打掉我两个月胎儿递流产单:签了,我要给阿锋生孩子。
我平静签字当晚,撞见别墅落地窗映出交缠人影。
陈锋诬我泄密时她摔碎我茶杯:连病人都不放过
我将离婚协议夹进融资文件,她为见竹马草草签字。
离职宴那晚暴雨倾盆,她腹部微隆起拍打车窗:
老公你看,这是阿锋的骨肉…也是你的侄儿啊!
雨刮器刮开她扭曲的面容,我踩下油门碾碎水洼。
三月后陈锋搂嫩模出海照登报。
盛华破产夜她浑身淋透跪在公寓楼下:
他骗我流产去陪富婆…孩子没了公司也没了…
我接通保安内线:门口疯子打扰我看财报。
火警划破长空那夜,她点燃别墅攥着陈锋嘶喊:
烧啊!把我们的孽种烧干净!
管家端来新焙龙井,我推开露台看巴西木抽出第十片新叶。
冰冷的金属检查台硌着苏晚的后腰,浓郁的消毒水气味刺鼻。她躺在那里,薄单子挡不住寒意,身体微颤,唇线紧抿,视线落在虚无的某处。
决定好了吗医生的声音没有温度,目光扫过我手中揉皱的流产同意书。苏晚的名字,清秀却冰冷地躺在签名栏里。我的指尖悬在丈夫签字的空白上,像被冻僵。这双手曾在校庆舞台上拉出摄魂的《梁祝》。十八岁那年,我挤在喧闹的新生堆里,舞台聚光灯下,白裙的她琴弓轻搭,天鹅颈弯出惊心动魄的弧线,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抬起的琥珀色眼眸,清澈见底。那一刻的悸动,成了嵌入骨髓十年的烙印。
如今,这双手签下的是我们孩子的死刑判决。
沈亦辰,签了它。今晨她把纸塞给我,眼神是冻住的湖水,我要给阿锋生个孩子。
我们的孩子呢我盯着她眼睛深处那潭死水,才两个月,有心跳了。
她别开脸,声音冰冷:以后还会有机会的。阿锋他…等不起了。
字字如冰锥。阿锋。陈锋。轻易碾碎三年覆雪积攒的微温。
我闭上眼。三年前冬夜,寒风卷着鹅毛大雪。街角便利店昏黄光晕下,蜷缩成团的她。盛华崩塌,那根压垮骆驼的致命稻草,是她视若亲兄的竹马陈锋,卷走账上最后一笔救命钱,人间蒸发。雪夜里,冻成冰晶的泪痕。我脱下羽绒服裹住她僵硬的身体,塞进破旧的二手车。带回四十平米的出租屋。
整整三天,她不吃不喝。第四天晨光透窗,落在她失焦的瞳孔上。为什么……声音嘶哑。因为苏晚不该死在这里。我蹲下,平视她。灰烬般的眼底,掠过一丝微光。
我抵押了父母留下的祖宅——城西老胡同里的青砖小院。签字时母亲电话追来,泣不成声:辰辰你疯魔了!那是你爸闭眼前攥着房本要留给你娶媳妇的!为一个女人值当吗!继父的叹息模糊传来。
值当吗
眼前是十八岁礼堂里那双琥珀色眼眸。
值。
挂断,按下鲜红指印。八十万,加上全部积蓄。
靠着这点钱和我的人脉,盛华于废墟中喘息着站起。股权变更那日,她冰凉却有力的手第一次主动握住我。婚礼。婚戒套上她无名指那夜,她醉眼迷蒙咬我锁骨:沈亦辰…你到底图什么黑暗中,指尖拂过她沉睡的眉眼,无声回应:
图你平安喜乐。
直到三个月前,陈锋带着肝癌晚期的诊断书,回来了。
我买了她最爱的黑森林蛋糕,想庆祝我们刚扎根的生命。推开家门,玄关赫然躺着一双陌生的、锃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客厅,苏晚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西装革挺、脸色刻意蜡黄的陈锋落座。
晚餐是诡异的默剧。陈锋声情并茂演绎被迫漂泊、绝症缠身。阿晚,他哽咽,枯瘦如爪的手死死扣住苏晚手腕,我只想在闭眼前…留一点血脉…只有你能帮我……
阿锋,别说了…苏晚声音带着哭腔,反手握紧他,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死寂弥漫。我膝盖上,摊着那张显示胎儿强健心跳的B超单。苏晚的目光蜻蜓点水般掠过我,最终牢牢钉在陈锋脸上,清晰点头:好。
一个字,世界碎裂。
思绪被拽回冰冷的检查室。医生在等待。那张纸烫得灼人。
耳边炸响昨晚的争吵。我质问她何其残忍。她尖叫:阿锋快要死了!他只是想要一个延续血脉的希望!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你怎么能如此冷酷自私你的孩子以后还会有机会!阿锋错过了这一次,就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陈锋的遗愿,重逾我们真实跳动的骨血。
我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波光冻结成冰。笔尖划过纸张,脆响如骨裂——
沈亦辰。
签罢,转身离去。走廊尽头高跟鞋声急促,陈锋虚伪的忧虑响起:阿晚!你怎么样手术顺利吗我未回头。
苏晚当晚便搬进陈锋的郊区别墅。那成了他们隔绝现实的巢穴,也成了陈锋向我宣战的舞台。
他的病是绝佳的武器。他开始频繁偶遇我。茶水间,他端着苏晚给他熬的参汤,倚着门框,苍白脸上浮着胜券在握的浅笑:亦辰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睡得不安稳唉,都怪我,身体不争气,让阿晚跟着操心,都没顾上回家看看你。
项目会上,他作为特别顾问列席。当我提出新季度预算规划需谨慎时,他虚弱地咳嗽几声,打断道:亦辰哥顾虑太多了。阿晚说了,为了我的‘治疗’,钱不是问题。苏晚立刻接口,语气不容置疑:按阿锋说的办,资金优先保障他的治疗方案。沈总监,下次会议请做好充分准备。
我清晰看到陈锋垂眸时,嘴角那抹一闪而逝的得意。
最露骨的一次挑衅,发生在公司大堂。苏晚正与我交代事务,陈锋由司机搀扶着虚弱走近。他故作踉跄,向我倒来。我下意识侧身避开,他顺势撞在一旁的绿植架上,昂贵的青瓷花盆落地粉碎。他捂着胸口,痛苦喘息:亦辰哥…你…你怎么推我苏晚瞬间变了脸色,冲到我面前,声音尖利:沈亦辰!他只是个病人!你恨我就冲我来,为什么要害阿锋!众目睽睽之下,她的指控如同耳光,响亮而屈辱。最终,陈锋大度摆手:阿晚,算了…亦辰哥可能…心情不好…这场闹剧,以苏晚强令:沈亦辰,立刻向陈顾问道歉!告终。我看着她眼中燃烧的怒火,只吐出冰冷的两个字:做梦。
那份堕胎手术后的虚弱,成了陈锋最佳的进攻时机。
阿晚…他喘息沉重,蜡黄面容在昏暗床头灯下更显病态,枯瘦手指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嵌入她刚经历清宫而格外脆弱的腕骨,医生说…我的指标…又恶化了…可能…撑不过两个月了…
昂贵的助孕香薰在空气里蒸腾出甜腻的窒息感,混合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苏晚穿着丝质睡袍,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因他这句宣判而剧烈颤抖,盈满绝望的哀怜。
我怕…阿晚…我怕到死…都留不下一点血脉…他另一只手颤抖着,却精准地探入她微敞的睡袍领口,带着一种病态的贪婪,抚上她平坦冰冷的小腹——这里…曾经有过他的孩子…现在…能不能…给我一点希望
这句话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刺中苏晚最深的愧疚与献祭般的自我感动。她闭上眼,滚烫的泪水滑落,身体僵直如献上祭坛的羔羊。当睡袍丝带被扯开,凉意侵袭肌肤,她没有挣扎,喉间溢出破碎的音节:好…阿锋…我帮你…留下血脉…
那是一场无声的亵渎与侵占。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精致玩偶,被动承受着身上男人逐渐粗重的喘息与愈发肆意的动作。陈锋嘴角勾起隐秘的弧度,眼中病态褪去,闪烁着赤裸的征服与报复的快意。没有温存,只有钝刀割肉般的折磨。
不久后,她果然怀孕。验孕棒清晰两道红杠出现时,苏晚竟喜极而泣,扑进陈锋怀里:阿锋!我们有孩子了!你的血脉保住了!陈锋狂喜地抱起她旋转,吻着她额头,目光却越过她肩头,精准捕捉到又一次被苏晚深夜叫来送紧急文件的我。他抱着她,手掌示威般按在她尚平坦的小腹,嘴角无声开合,吐出两个清晰的字眼:谢谢。
从那一刻起,苏晚彻底沉沦。她以保障胎儿健康和父亲治疗为名,近乎疯狂地从公司抽血,全然不顾盛华摇摇欲坠的根基。陈锋的胃口被无限纵容,从进口特效药到瑞士疗养费,最后直接伸手染指核心项目资金。阿晚,这笔海外投资稳赚,签个字,等收益回来,你和宝宝这辈子都不用愁了。他抚着她微隆的小腹,语气蛊惑。苏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签下了那份日后证明是伪造的抵押文件。
盛华根基动摇。核心机密外泄。指向我的证据愈发确凿。
董事会上,气氛冻结。泄密证据被重重甩在光洁的会议桌上,发出沉闷回响。陈锋作为特别顾问,坐在苏晚旁边的尊位,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淬毒的冷笑,眼神里是赤裸的挑衅和嘲弄。
苏晚猛地起身,动作带倒了面前的水杯。澄澈的水泼洒出来,如同她此刻濒临崩溃的理智。她几步冲到我的面前,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曾经让我沉溺的漂亮眼睛,此刻燃烧着被点燃的怒火和一种被至亲背叛的痛苦——荒谬得令人窒息。
沈亦辰!她的声音撕裂了会议室的死寂,尖锐如玻璃碎裂,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邮箱是你的!IP地址指向你的电脑!就因为我选择了帮阿锋完成心愿,你就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报复我!毁掉盛华!毁掉我们所有人的心血!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恨意。
她目光扫过我桌面,猛地抓起我那杯刚泡好、热气袅袅的红茶——那是我多年习惯,独树一帜的标志。没有丝毫犹豫,她高高举起,狠狠地、用尽全力地摔砸在我脚边的地板上!
哐啷——咔嚓——!
精致的骨瓷杯瞬间粉身碎骨,滚烫的褐色茶汤和尖锐的碎片四散飞溅!几滴滚烫的液体溅上我裸露的手背,带来灼热的刺痛。茶水在地毯上迅速洇开一大片深褐色的、丑陋不堪的污迹。
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连一个得了绝症、随时可能死去的病人都不肯放过!沈亦辰,你简直不是人!滚出去!立刻给我滚出会议室!她的指控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狠狠捅穿心脏,再用力搅动。整个空间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瓷片的回响,以及陈锋眼中那压抑不住的、得逞的快意。
我看着地上那片狼藉的污渍,又缓缓抬起视线,对上苏晚因愤怒和偏执而扭曲变形的脸。手背上的刺痛早已麻木,心口的位置一片冰封的死寂。连愤怒都显得多余。
沉默持续了十秒,如同一个世纪。在所有人惊愕、复杂的注视下,我极其缓慢地站起身,动作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从容。目光平静如水,扫过苏晚狰狞的脸,掠过陈锋得意的眼,最后淡淡落在全体董事身上。
清者自清。我的声音异常平稳,穿透令人窒息的空气,我自愿配合董事会一切调查程序。在最终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我申请暂停在公司的一切行政职务。没有辩驳,没有解释,只有斩断所有牵连的决绝。
说完,我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包括苏晚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惊愕与茫然,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出了这个曾经浸透我所有心血与期待的战场。厚重的会议室门在身后沉沉关上,隔绝了那个令人作呕的漩涡。
几天后,一份事关盛华生死存亡的关键股权融资文件,连同我的《离职申请》,被助理送到了总裁办公室。我将一个极其单薄的蓝色文件夹,放在了那堆厚厚文件的最上方。
文件夹里,只有一张纸——《离婚协议书》。条款冰冷清晰:我自愿放弃苏晚名下所有财产(包括盛华股份)的分割权,仅带走我婚前投入盛华的八十万原始资金及个人物品。这份协议,简洁如断头台落下的铡刀。
助理捧着文件走进苏晚办公室时,我隔着巨大的玻璃幕墙静静看着。苏晚明显心浮气躁,她的手机就放在桌上,屏幕疯狂闪烁,陈锋的名字如同催命符般跳动不息。
助理低声提醒:苏总,这是‘鼎峰资本’的融资协议,对方高层要求今天下午四点前必须签回扫描件确认条款生效。另外,沈总监的离职申请,也需要您签字批复。
苏晚不耐烦地嗯了一声,敷衍地掀开厚厚的融资协议封面,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一样,死死黏在那疯狂闪烁的手机屏幕上。当翻到夹在中间那份薄薄的蓝色文件夹、露出《离婚协议书》的标题和条款时,她的手指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她的全部心神早已被那个不断亮起的名字和可能来自陈锋的病痛呼唤所攫取。
她一把抓起桌上的万宝龙签字笔,看也没看融资协议里密密麻麻的风险条款,更没有去分辨那份蓝色文件的异常,直接在融资协议最后一页的甲方签字栏,以及我的离职申请上,迅速而潦草地签下了她的名字——苏晚。笔迹飞舞,带着急于摆脱纠缠的焦躁。整个过程,不到二十秒。
最后一笔落下,她像是甩掉什么烫手山芋,几乎是同时一把抓起桌上轰鸣的手机,声音瞬间切换成极致的柔软和小心翼翼的讨好:阿锋对不起我刚才在签一个非常重要的文件……什么你又咳血了!胸口疼得厉害别怕别怕!我马上过来!你千万别动!等我!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她脸上立刻绽放出一种混合着巨大甜蜜和揪心忧虑的神情:傻瓜,我当然要照顾你啊!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会解决的……鼎峰的钱马上到位了!嗯…好…等我…她一边对着手机柔声细语地哄着,一边迅速抓起爱马仕手袋和车钥匙,看也没看那些刚签好、墨迹未干的文件一眼,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风风火火地冲出了办公室,急促的脚步声瞬间消失在走廊尽头。
办公室里只剩下助理一人,她看着桌上那几份关系到公司命运和一个人婚姻终结的文件,又看看总裁消失的方向,表情复杂,最终也只能默默整理。
隔着冰冷的玻璃,我看着苏晚那辆张扬的红色法拉利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地下车库,轰鸣着汇入车流,方向直指郊外陈锋的疗养别墅。我缓缓收回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已被助理单独抽出来、放在最显眼位置的蓝色文件夹上。《离婚协议书》乙方签字栏里,苏晚那潦草的签名,清晰刺目。
尘埃落定。
我拿起那份协议和离职批复,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太多复杂过往的办公室,转身离开。步履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离职宴设在云顶旋转餐厅顶层包厢。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在落地玻璃上,将整座城市浸泡在混沌模糊的水光里。气氛热烈,推杯换盏间,我独自走到露天观景台点燃一支烟。
刺眼的车灯撕裂雨幕,一辆出租车急刹在旋转餐厅金碧辉煌的大门口。车门推开,苏晚竟连伞都没打,直接冲进漫天大雨里,不顾保安阻拦,径直闯入大堂电梯。
十分钟后,包厢厚重的雕花大门被猛地推开。苏晚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单薄的米色羊绒连衣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已十分明显的高耸孕肚轮廓。长发黏在苍白失血的脸上,眼睛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泪水混合着雨水不断滚落。
满场喧哗戛然而止,死寂笼罩。她无视所有惊愕、探究乃至鄙夷的目光,踉跄着扑到我脚边,冰凉湿透的身体带着寒气,颤抖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西装裤脚,仰起那张狼狈至极的脸:
老公…老公你看!她另一只手急切地、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炫耀,用力抚摸自己浑圆的腹部,脸上挤出扭曲的笑容,混杂着泪水,这是阿锋的骨肉…可…可也是你的侄儿啊!血脉相连!我们…我们是一家人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回家…我保证,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浓烈的酒气混杂着雨水腥气扑面而来。她竟然喝了酒!为了壮胆来找我还是陈锋又对她灌输了什么迷魂汤
巨大的落地窗外,雨刮器在暴雨中徒劳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短暂清晰的水幕,映照出她此刻卑微、疯狂又执迷不悟的倒影。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涌。我掐灭烟蒂,俯视着跪在脚下这团湿漉漉的、承载着陈锋血脉的躯体,眼神平静无波。
保安,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这里有一位女士喝醉了,行为失当,请立刻送她出去。
两名训练有素的保安迅速上前。苏晚爆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叫,如同濒死的困兽,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我的腿,指甲几乎要抠进布料里:沈亦辰!你别不要我!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孩子!我们有过孩子的啊!你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看在我们血脉相连的份上原谅我!!阿锋他…他今天又打我…他骂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老公…只有你能救我了!
我后退一步,毫不留情地将裤脚从她冰冷湿黏的手中抽出。她失去支撑,猛地扑倒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精心保养的指甲刮擦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锐响。保安架起她近乎虚脱的身体往外拖,湿透的裙子在地面拖出一道长长的、肮脏的水痕。她被拖出包厢门口时,猛地回过头,那双曾让我魂牵梦萦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淬毒的怨恨和疯狂,死死钉在我脸上,尖嚎声穿透暴雨:
沈亦辰!你这个冷血的畜生!你会后悔的!你不得好死!!
我面无表情地转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步履沉稳地走向门口,没有一丝停留。电梯下行,直达地下车库。坐进驾驶位,启动引擎,豪华轿车的V8发动机发出低沉有力的咆哮。车轮碾过门口巨大的积水洼,脏污浑浊的雨水猛地泼溅上餐厅流光溢彩的透明玻璃大门——门内,被两名保安紧紧制住的苏晚,正用尽最后的力气疯狂拍打着门板,高高隆起的腹部因剧烈的挣扎而不停起伏晃动。后视镜里,那狼狈癫狂的身影迅速缩小、模糊,最终被无边无际的倾盆暴雨彻底吞噬。我用力踩下油门,将这团肮脏的泥泞和不堪的过去,彻底甩脱。
不出所料,自我离职后不足一月,盛华这艘千疮百孔的巨舰,在陈锋贪婪的蛀蚀和混乱的管理下,轰然倾覆。陈锋利用苏晚的绝对信任和无暇他顾,伪造公司公章及授权文件,签下数份根本无法履行的天价订单合同,并以盛华资产做抵押,疯狂套取高利贷。当如狼似虎的债主携着法院封条将盛华总部团团围住、大门被冰冷查封时,一切肮脏的真相才如同溃烂的疮疤,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而那位肝癌晚期、命不久矣的陈锋,此刻正意气风发地搂着两名衣着清凉的嫩模,站在一艘崭新的豪华游艇甲板上,对着镜头举杯大笑。他穿着花哨的夏威夷衫,戴着名牌墨镜,一手端着香槟,一手放肆地搭在女伴腰臀之间。背景是碧海蓝天,阳光灿烂,奢华游艇的白色船体熠熠生辉。这张极具讽刺意味的照片,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苏晚脸上,也占据了本地财经头条和八卦小报的显眼位置。
盛华破产清算最终落锤那晚,苏晚变得真正一无所有。连市中心那套曾象征着她身份地位的高级公寓租金都无力支付,被房东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
初秋,一场毫无预兆的瓢泼冷雨席卷城市。冰冷的雨水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无情地抽打着这座钢筋混凝土森林。在我新购置的顶层公寓楼下——这座象征着全新财富阶层、安保森严的堡垒入口处,昏黄的路灯光晕被密集狂暴的雨线切割得支离破碎。一个单薄的身影抱着膝盖,蜷缩在巨大的罗马柱底座旁,试图躲避这灭顶之灾。是苏晚。
她身上那件曾经价值不菲、如今却已显旧色的米白色羊绒大衣,被冰冷的雨水彻底浇透,沉重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瘦骨嶙峋、几乎脱形的轮廓。长发湿漉漉地黏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边,嘴唇冻得乌紫,不住地剧烈颤抖。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褪色磨损的廉价帆布包,那是她仅剩的、可怜的全部家当。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脖颈不断往下淌,狼狈得如同雨水中挣扎的流浪猫。她吃力地抬起头,目光穿过重重雨幕,死死锁定在公寓高层某扇亮着温暖灯光的落地窗——那里,是我俯瞰这座喧嚣城市的领地。擎天资本开出的价码和赋予的权力,远超盛华曾经的巅峰。
她看到了我伫立窗边的身影,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用尽全身力气,不顾一切地冲进冰冷的雨幕,踉跄着扑到公寓单元门的感应玻璃前,仰起那张被雨水冲刷得惨不忍睹的脸,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嘶声哭喊:
沈亦辰!老公!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凄厉绝望的声音撕裂哗哗雨声,在空旷的雨夜里回荡,令人心悸。
你原谅我好不好阿锋他骗了我!他骗得我好惨啊!他说去国外治病全是假的!他是去陪那个富婆了!钱…钱也被他卷走了…孩子…我的孩子也没了…公司也没了…什么都没了…老公……开门啊!求求你……开门……
她语无伦次,混杂着撕心裂肺的痛哭和剧烈的呛咳,冰冷的雨水不断灌进口中,身体在呼啸的寒风中筛糠般抖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你看!你看我的肚子!她猛地撩开湿透黏在身上的大衣下摆,露出平坦到凹陷的小腹,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青紫伤痕,没了!为了那个骗子!什么都没了!沈亦辰!你看看我啊!我当初…是瞎了眼啊!!
我站在温暖如春、檀香袅袅的客厅中央,巨大的双层中空玻璃完美隔绝了窗外的冰冷、潮湿与喧嚣。室内流淌着肖邦的夜曲,低沉而舒缓。管家刚刚无声地奉上一杯新焙的顶级龙井,碧绿的芽叶在纯净的水晶杯中徐徐舒展沉浮,散发着清冽高雅的幽香。
窗外的哭嚎和拍打声,穿透顶级的隔音,化作模糊扭曲的音符隐约传来。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那个在暴雨中疯狂拍打着感应玻璃门、身形渺小又癫狂的身影。那歇斯底里的姿态,与她曾经的高傲矜贵,形成了地狱般的反差。
老公…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你看我一眼!就看一眼!她用湿透的衣袖胡乱抹着脸,声音因寒冷和绝望而尖锐变形:你看看我!我怀过你的孩子啊!我们有过一个孩子的!你看在那个夭折的孩子份上…你看在我为你付出过的份上…你不能这么狠心啊沈亦辰!!
又是孩子。这个被她亲手送上手术台、为陈锋让路的无辜生命,此刻竟成了她乞怜的最后筹码。讽刺得令人窒息。
我端起那杯晶莹剔透的水晶杯,温热的杯壁熨帖着指尖。凑近唇边,轻抿一口。滚烫清冽的茶汤滑入喉中,涤荡肺腑,唇齿留香。
放下茶杯,我拿起沙发旁那部复古黄铜座机的听筒,指腹平静地按下了直通物业中心的快速键。
晚上好,沈先生。接线员的声音恭敬而清晰,带着训练有素的沉稳。
你好。我的声音平稳无波,目光淡漠地掠过楼下那个仍在徒劳拍打的身影,一楼单元门外,有一位苏小姐。她并非本单元业主或登记住户,也无任何事先预约。她的行为已经严重干扰了公共区域的秩序安宁,对其他住户造成了困扰。请立即派安保人员过来,将这位‘无关人员’礼貌地请离现场。谢谢。
明白,沈先生。保安队马上处理完毕。对方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疑问。
挂断电话,听筒放回底座的声音清脆。我没有再投向窗外哪怕一丝多余的视线。转身,走向连通客厅的宽阔露台。雨不知何时已经变小,渐渐停歇。墨蓝色的天幕如同被水洗过,几颗寒星挣脱了乌云的束缚,顽强地闪烁着微弱却恒定的光芒。露台角落里,我新移栽的那株巴西木,在嵌入式地灯柔和光芒的映照下,舒展着宽大油亮的叶片,显得生机勃勃。在饱满叶片的尖端,一点嫩绿得近乎透明的新芽,正挣脱一切束缚,悄然萌发,向着清冽的雨后空气,展现出惊人的生命力。
管家无声无息地走近,微微躬身:先生,宵夜备好了,是您点名要的酒酿桂花小圆子,温在灶上。
我微微颔首:知道了。
楼下,隐约传来保安礼貌但不容置疑的劝说声,紧接着是苏晚更加失控、夹杂着崩溃哭嚎和尖锐咒骂的叫喊。滚开!别碰我!沈亦辰!你出来!你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我为你怀过孩子!我为你付出过一切!你凭什么不见我!啊!凭什么!!那些声音如同被撕裂的破布,在夜空中徒劳地挣扎、拉扯,最终被保安强行制止,渐渐微弱、远去,彻底消融在雨后湿润而宁静的空气里。城市的夜晚,重归它应有的深沉与平和。
关于那个孩子——陈锋血脉的终结及其惨烈流产,我是从财经晚报不起眼的社会新闻版块看到的。
《富商骗局败露,情妇上门理论惨遭推搡流产》
模糊的配图是医院走廊混乱抓拍:担架车上,苏晚双目紧闭,脸如金纸,身下浅色裤裆洇开一大片怵目惊心的、已然凝固发黑的暗红血迹。报道简述:涉嫌巨额诈骗的富商陈某某(在逃)被情妇苏某(原盛华集团总裁)携孕肚上门质问财物去向及感情欺骗,双方在别墅楼梯口发生激烈争执。据目击者(佣人)转述,苏某哭喊:我的钱呢!我孩子的奶粉钱呢!你不是说去治病吗!照片上那个女人是谁!陈某某恼羞成怒:闭嘴!蠢货!你以为我真稀罕你这破鞋和你肚子里的野种!随后猛力推搡苏某,致其从半层楼梯滚落,腹部重击台阶棱角,当即引发大出血。送医抢救后胎儿不保,苏某因子宫严重撕裂损伤,恐永久丧失生育能力。陈某某趁医护人员抢救混乱之际,卷走苏某仅存首饰财物逃遁。警方已发布通缉。
日子如同精心校准的座钟指针,在擎天资本顶层宽阔明亮的办公室里平稳划过。权力与资源在手中高效运转,带来的是掌控全局的满足和丰厚回报的沉静喜悦。顶层的私人书房,整面墙的定制书架摆放着典籍与艺术收藏,墨香与纸香氤氲。露台上的巴西木郁郁葱葱,第九片肥厚宽大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油光。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末傍晚。夕阳熔金,将巨大的弧形落地窗染成温暖的琥珀色。我靠在意大利进口的皮质沙发里,手边的水晶矮几上,一杯新沏的明前龙井散发着清雅悠远的香气。超大屏幕的电视里,财经频道的主播正用平稳无波的语调播报着当日的市场动态。
突然,嘀嘀两声尖锐的警报音打断播报,画面瞬间切换!猩红的突发新闻字幕刺入眼帘!屏幕被一片汹涌的火光占据!浓烟翻滚着冲向墨黑的夜空,烈焰如同地狱伸出的巨舌,贪婪地舔舐吞噬着一幢豪华别墅,将半边天幕染成狰狞的血红色!新闻标题触目惊心:城南翠湖山庄富豪别墅突发剧烈爆炸!疑为恶性纵火报复事件!
主播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带着一丝紧绷和急促:本台收到最新消息!今晚九时许,位于城南翠湖山庄高端别墅区的一幢登记在陈姓男子名下的独栋别墅突发剧烈爆炸并引发冲天大火!火势极其凶猛,已完全失控!据现场目击者和警方透露,火灾发生前,有邻居曾亲眼目睹一名形似前盛华集团总裁苏某某的女子,携带多个大型塑料桶状物强行闯入该别墅!警方根据现场勘查及作案手法,初步判断为有预谋的恶性人为纵火案件!目前消防人员正在全力扑救,伤亡情况不明……
画面给了火场一个极度震撼的特写镜头:整幢别墅已被滔天烈焰彻底吞噬,火蛇狂舞,浓烟蔽月,建筑结构在高温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和爆裂声。就在一次猛烈的爆炸迸发出最刺眼、最炽热的巨大火球瞬间!一个极度扭曲、如同地狱恶鬼般的人影被清晰地映在尚未完全碎裂的落地窗上!那身影在烈焰中疯狂地扭动、挥舞!
紧接着,一个尖锐到完全变调、充满极致怨恨与癫狂的女人嘶吼声,竟不可思议地穿透了电视信号里传来的刺耳警笛声、高压水龙冲击的哗哗声以及建筑物燃烧崩塌的噼啪爆响,无比清晰地炸响在每一个观众的耳膜:
烧啊——!烧死你!烧死我!阿锋——!你看——!你好好睁眼看啊——!把我们的孽种都烧干净——!!!哈哈哈哈……烧啊!烧得干干净净——!!!一点灰都不要剩下——!!!
那疯狂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带着一种彻底的毁灭和解脱,混杂着无法言喻的怨毒,在最后一个爆破音后,戛然而止!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整幢建筑彻底垮塌的轰然巨响!
电视屏幕受到强烈干扰,猛地跳动了几下,闪过一片雪花。
我端着那只剔透水晶杯的手,稳稳地停在半空。杯中,青碧澄澈的茶汤,水平如镜,没有一丝涟漪。
屏幕上跳跃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火光,明明灭灭地映照在我脸上,却未能在我深邃的眼眸中点燃哪怕一丝微小的波澜。那癫狂的笑喊余音似乎还在奢华宽阔的客厅里隐隐回荡,带着一种血腥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如同在废墟上盛开的、象征死亡的花朵。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里那片翻腾咆哮的火狱。消防车刺目的灯光在浓烟中徒劳地闪烁,高压水龙在烈焰面前显得如此渺小无力。那片烧红半边天的炽热,映不进我的眼底,更灼不热我早已冰封的心房。
管家如同一个无声的影子,悄然走近。他将我手中那杯微凉的残茶撤下,换上了一盏刚沏好的、顶级狮峰龙井。滚烫的水汽携裹着山野间最纯净的草木清香袅袅升起,弥漫开来,温柔而坚定地驱散了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我低下头,凑近那氤氲的热气。新焙龙井独有的清冽香气沁入心脾。轻啜一口。温润醇厚的茶汤滑过喉咙,熨帖着肺腑,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涤荡。清冽,回甘,荡尽世间一切尘埃。
窗外,那片被火光短暂侵染的夜空,正逐渐恢复它深邃广袤的墨蓝底色。几颗疏淡的星辰穿透残留的烟霭,重新显露出身影,安静地闪烁着亘古不变的清冷微光。
推开沉重的露台玻璃门。雨后特有的、混合着湿润泥土和草木清芬的冰凉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温暖的室内,带来一阵令人神清气爽的凉意。
露台角落,那株愈发挺拔茁壮的巴西木,宽厚油亮的叶片在庭院柔和的地灯映照下,泛着温润如玉的光泽。晚风拂过,叶片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生命的低语。
借着室内透出的温暖光线,目光落向叶丛深处。只见靠近主干顶端的位置,一点饱满得近乎透明的嫩绿新芽,正以一种倔强不屈的姿态,挣开坚硬表皮的束缚,悄然向上探出了它锐利而充满力量的尖角。那是它的第十片新叶。鲜嫩,蓬勃,带着无限生机,坚定地指向那深邃无垠的、蕴藏着无限可能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