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液体顺着针管注入我的身体,我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抽离。
傅总,血库的血已经抽完了,再抽下去,苏小姐她……真的会死的!护士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
手术台的无影灯下,我费力地睁开眼,看向那个站在不远处的、西装革履的男人。他是我爱了五年的人,傅承砚。此刻,他正焦急地看着隔壁手术室,那里躺着他的白月光,林微。
死他终于回头,冰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她的命,难道比微因的健康更重要继续抽。她欠微因的,这辈子都还不完。
我的心脏,随着他这句话,彻底停跳了一秒。
是啊,我欠她的。三年前,林微出车祸,需要输血和一颗肾。而我,这个被傅承砚从孤儿院捡回来的替身,和她有着同样罕见的血型,配型也完美成功。
于是,我的噩梦开始了。
这三年来,我成了一个行走的血袋和器官容器。他把我养在别墅里,好吃好喝地供着,只为了她随时可能出现问题的身体。
而今天,林微急性肾衰竭,需要立刻换肾。
傅承砚……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微弱的声音,求你……看我一眼……我疼……
他终于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不耐烦。
苏念,别耍花样。这是你欠微因的。乖乖做完手术,你还是傅公馆的女主人。他口中说着承诺,却像在施舍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涌出。
如果……我死了呢
他眉头一皱,似乎觉得我的问题很多余。你不会死。你的命,是我给的,没有我的允许,你没资格死。
说完,他不再看我,对旁边的医生冷冷地命令道:开始手术。记住,肾,必须是活体的。
冰冷的麻醉剂注入我的身体,我的眼角,滑下最后一滴泪。
傅承砚,我爱了你五年。为你学她喜欢的插花,为你穿她喜欢的白裙,为你把自己活成了她的影子。
我以为,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该被我捂热了。
原来,你的心,比石头还冷。
如果,人真的有来生。
我苏念对天发誓,今日你加诸我身的所有痛苦,来日,我必将千倍万倍,奉还给你。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2
我死了。
我的灵魂飘在半空中,看着医生们面无表情地从我温热的身体里,取走那颗健康的肾,然后用白布将我盖上。
我的尸体,被送进了太平间,冰冷,且孤单。
傅承砚没有再来看我一眼。他所有的心神,都在隔壁手术成功的林微身上。他握着她的手,叫着微因,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我的葬礼,办得悄无声息。
来的人,只有孤儿院的老院长。她抱着我小小的黑白照片,哭得老泪纵横。
傅承砚没有来。
我看着他,通过别墅里的监控。我死的那天下午,他正陪着林微,在顶级的婚纱店里,试穿她梦寐以求的婚纱。林微笑得甜蜜,而他,满眼宠溺。
我的骨灰,被他吩咐助理随意处理掉。
助理大概也觉得我可怜,没有将我冲进下水道,而是带到了城郊的一处山坡上,迎风扬了。
骨灰混着尘土,飘散在空中,落入泥土,被车轮碾过。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点痕迹,就这么消失了。
灵魂状态的我,不知为何,被困在了傅承砚身边。
我看着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林微,看着他为她削苹果,为她读故事。看着他们筹备着盛大的婚礼,向全世界宣告他们的爱情。
我的心,早已麻木。
没有爱,便没有恨。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直到林微康复出院那天。
傅承砚为她举办了盛大的庆祝派对。派对上,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她求婚。
微因,嫁给我。他单膝跪地,举着那枚我曾在他书房里见过无数次的、鸽子蛋大的钻戒。
所有人都以为林微会感动地答应。
她却笑了,笑得无比讽刺。
傅承砚,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你转她接过那枚戒指,在手里把玩着,眼神轻蔑,你以为我爱你别做梦了。从始至终,我爱的,只有阿辰一个人。
一个陌生的名字。
你说的……阿辰是谁傅承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的未婚夫啊。林微笑得更开心了,哦,忘了告诉你,三年前那场车祸,他也在车上。他需要钱,需要最好的治疗。而你,傅大总裁,刚好是个不错的提款机。
至于苏念的肾……她话锋一转,看向傅承砚,眼神恶毒,那也不是给我的。是给阿辰的。毕竟,只有她的肾,配型才最完美。
你说什么傅承砚像是被雷劈中,摇摇欲坠。
我说,你费尽心机,害死了一个最爱你的人,到头来,只是为你的情敌,做了嫁衣。林微将戒指狠狠地丢在地上,傅承砚,你真可悲。
说完,她转身,走向门口一个早已等待在那里的男人,挽住他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走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我看着傅承砚,他跪在地上,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
良久,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悲鸣。
苏……念……
他终于,想起我了。
可惜,太晚了。
3
再次睁开眼,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我没死
我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不是我那具被掏空了的、瘦弱的躯壳。这是一具陌生的,却充满了青春活力的身体。
床头的镜子里,映出一张同样陌生的脸。清纯,秀美,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我重生了。
重生在一个叫顾念安的女孩身上。她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因为一场意外,成了植物人。而她的家人,在拿到肇事方的赔偿款后,就对她不管不问了。
就在我消化着这一切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五官深邃俊朗。他的气质很冷,是一种与傅承砚的霸道截然不同的、淬了冰的锋利。
我认识他。
顾西辞。顾氏集团的掌权人,也是傅承砚在生意场上,此生最大的死对头。
醒了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
我点了点头,警惕地看着他。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戒备,拉开椅子,在我床边坐下。别怕,我对你没有恶意。
他将一份文件递给我。顾念安,二十二岁,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嗜赌如命的哥哥。撞伤你的司机,是傅氏集团的员工。你的家人,拿了傅承砚给的封口费,放弃了对你的治疗。
又是傅承砚。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再次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问,声音因为久不说话而有些沙哑。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顾西辞看着我,深邃的眼眸里,闪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光,我想,你也不希望,害死你的人,还活得那么逍遥自在吧
他知道我的身份
你是谁我问。
我是苏念。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他笑了,像是早就知道了答案。很好。从今天起,你不再是顾念安,也不再是苏念。你只有一个身份——我顾西辞的女人。
他站起身,向我伸出手:跟我走,我帮你拿回属于你的一切。傅承砚欠你的,我要他连本带利,加倍偿还。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骨节分明,温暖而有力。
我没有理由拒绝。
我将自己冰凉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好。
出院那天,顾西辞为我准备好了一切。新的身份,新的住所,以及……一个新的身份。
他带我来到本市最顶级的私人造型会所。
几个小时后,当我再次从镜子里看自己时,几乎认不出来了。
原本清纯的长相,被化上了精致而凌厉的妆容。一袭酒红色的吊带长裙,勾勒出这具身体姣好的曲线。眼角那颗泪痣,在灯光下,平添了几分妖冶。
很美。顾西辞站在我身后,由衷地赞叹。
接下来,去哪我问。
去一个,能让他第一眼就看到你的地方。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傅氏集团今晚有个庆功宴,庆祝他们拿下了城南的地王项目。我想,傅总现在,应该很需要一点‘惊喜’。
我明白了。
复仇的第一幕,今晚,正式拉开序幕。
4
傅氏集团的庆功宴,设在全城最豪华的七星级酒店。
当我挽着顾西辞的手臂,出现在宴会厅门口时,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顾西辞的出现,本就是新闻。而他身边,第一次出现了一个女伴。一个美得极具攻击性,又无比陌生的女伴。
我能感受到无数道探究、嫉妒、惊艳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我挺直了背脊,脸上挂着得体的、疏离的微笑。我不再是那个在傅承砚面前卑微到尘埃里的苏念。我是顾西辞的女人,是来讨债的复仇女王。
很快,我看到了他。
傅承砚。
不过短短数日,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原本意气风发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憔悴和颓唐。眼下的乌青浓重,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正被一群人围着敬酒,脸上挂着麻木的假笑。
当他的目光,无意中扫到我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深红色的酒液,染红了昂贵的手工地毯。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情绪。是震惊,是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疯狂的希冀。
苏……念他喃喃自语,声音小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他推开身边的人,像个疯子一样,跌跌撞撞地朝我走来。
所有人都被他失态的举动惊呆了。
顾西辞在我身边,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手,示意我冷静。
傅承砚在我面前站定,他的呼吸急促,眼神灼热,像是要在我脸上烧出两个洞来。
你……是谁他问,声音颤抖。
顾总,这位是旁边有人不识时务地问。
顾西辞把我往他怀里带了带,占有欲十足地宣布:我的未婚妻,安安。
安安。顾念安。
傅承砚的身体晃了一下,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
是啊,苏念已经死了。被他亲手害死了。骨灰都被扬了。怎么可能还会站在这里。
你……很像她。他伸出手,似乎想触摸我的脸。
我后退一步,躲进了顾西辞的怀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恐和厌恶。
先生,请你自重。我的声音,冰冷而陌生。
顾西辞顺势把我护住,看着傅承砚,眼神冷冽:傅总,你吓到我的未婚妻了。
傅承砚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他失魂落魄地说。
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挤了进来,是林微。她居然还有脸出现。
承砚,你怎么了她亲密地想去挽傅承砚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
滚!傅承砚看着她,眼神里是滔天的恨意。
林微的脸色一白。她看到了我,当她看清我的脸时,瞳孔猛地一缩。
苏……苏念不!你不是她!她失声尖叫,像见了鬼一样。
我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位小姐,你又是谁我们认识吗
好戏,才刚刚开始。
5
林微的尖叫,让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这个小小的角落,充满了八卦和探寻。
她……她长得跟苏念一模一样!承砚,她是鬼!她是来找我们索命的!林微指着我,吓得语无伦次,彻底失态。
傅承砚的脸色更加惨白,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透过我的皮囊,看清我的灵魂。
闭嘴!他对着林微低吼,声音里充满了厌恶。他大概也觉得,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丢尽了他的脸。
顾西辞把我护在身后,脸上带着一丝不悦,对周围的人说:看来傅总的宴会,不太欢迎我们。我们走。
说完,他拥着我,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
傅承砚突然叫住了我们。
他拨开人群,再次走到我面前。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疯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到可怕的审视。
这位小姐,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挂着无辜又疏离的微笑。
傅总真会开玩笑。像您这样的大人物,我怎么可能有机会见到呢我顿了顿,故意把目光转向他身后的林微,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讥讽,不过,这位小姐倒是让我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是前段时间,因为一桩‘换肾’丑闻,上过社会新闻的林家千金
我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林微和傅承砚的脸上。
林微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傅承砚的瞳孔,也猛地一缩。
你……
哦,我想起来了。我故作恍然大悟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身边的顾西辞说,西辞,我听说,那位林小姐换的肾,是从一个叫苏念的女孩身上活活摘下来的。那个女孩,好像还是傅总的……情人真是可怜,人死了,还要被安上一个‘小三’的名头。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精准地戳在傅承砚的痛处。
我看到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周围的人群,开始发出窃窃私语。那些同情的、鄙夷的、看好戏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傅承砚和林微的身上。
你胡说!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污蔑我!林微终于反应过来,歇斯底里地朝我扑了过来。
我没有动。
顾西辞只是轻轻一侧身,就把她挡开了。
林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行。否则,我的律师会让你明白,什么是诽谤。顾西辞的声音很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林微被他的气场吓到,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
我看着她,居高临下,像在看一只可笑的蝼蚁。
林小姐,别这么激动。我缓缓蹲下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别急,这只是个开始。苏念所受的苦,我会让你,一点一点,加倍地还回来。
林微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浑身抖得像筛糠。
我站起身,不再看她,挽住顾西-辞的手臂。
我们走吧,这里的空气,太脏了。
我们在一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我能感觉到,身后,傅承砚那道灼热的、充满了痛苦和怀疑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我,直到我们消失在宴会厅的门口。
我知道,从今晚起,傅承砚的世界,再无宁日。
而我,亲手撕开了他伪善的面具,也撕开了他迟来的、无用的忏悔。
6
那晚之后,傅承砚像是疯了一样,开始调查我。
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资源,想查清顾念安这个身份的来龙去脉。
但顾西-辞早已为我铺好了所有的路。我的身份信息,天衣无缝。一个家境贫寒、父母双亡、被哥哥卖给顾西-辞抵债的可怜女孩。这个剧本,完美到傅承砚都查不出任何破绽。
他越是查不到,就越是怀疑。
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面前。
有时是在我和顾西-辞吃饭的餐厅,他会坐在不远处的角落,用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有时是在我逛街的商场,他会装作不经意地路过,然后叫一声:苏念。
我每次都只是冷淡地瞥他一眼,然后挽着顾西-辞的手臂,笑得更甜。
他的痛苦,是我最好的养分。
这天,顾西-辞带我去参加一个慈善拍卖会。
傅承砚也在。
他坐在第一排,整个人笼罩在一种阴郁的气场里。
拍卖会进行到一半,主持人拿出了一件压轴的拍品——一条名为念的钻石项链。
当我看到那条项链时,呼吸窒了一下。
那是我设计的。
是我还以苏念的身份活着的时候,画在设计稿上的。我曾满心欢喜地拿给他看,说这是我梦想中的项链。
他当时只是不屑地瞥了一眼,说:幼稚。
没想到,他居然把它做了出来。
这条项令,由傅氏集团总裁傅承砚先生匿名捐赠。起拍价,五百万。主持人介绍道。
全场哗然。
傅承砚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有试探,有哀求,还有一丝病态的偏执。
他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我是谁。
六百万。一个富商举牌。
七百万。
八百万。
价格一路攀升。
顾西-辞在我耳边低声问:喜欢吗
我摇了摇头。
过去的东西,我早就不要了。
就在价格叫到一千五百万的时候,傅承砚突然举起了牌子。
五千万。
他沙哑的声音,让整个会场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花五千万,买回自己捐出去的东西
主持人也愣住了,确认道:傅总,您确定是……五千万
我确定。傅承-砚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我。
他赢了。没有人再跟他竞价。
他走上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拿起了那条项链。然后,他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他走到我面前,把那条项链递给我,声音卑微到了尘埃里。
念念,我知道是你。别再跟我捉迷藏了,好不好跟我回家。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我接过那条项链,在他充满希冀的目光中,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它丢进了旁边的香槟桶里。
傅总,我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地说,我想,你搞错了。第一,我不叫念念。第二,你的家,太脏,我嫌恶心。
说完,我站起身,在顾西-辞的陪伴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拍卖会。
身后,是傅承砚心碎的声音,和整个世界崩塌的巨响。
我没有回头。
我只是在心里,对过去的苏念说:看到了吗那个你曾爱到骨子里的男人,如今,正被我踩在脚下,像条狗一样。
而这,仅仅是开始。
后来,我听顾西-辞说,傅承砚那天回去后,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他砸了书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最后,他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翻出了一本陈旧的日记本。
那是我写的。
是我用苏念的身份,记录着爱他的每一天的日记。
日记的最后一页,是我死前一天写的,上面还沾着我咳出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承砚,今天又咳血了。医生说,我可能撑不过这个月了。其实我早就知道,我的身体,早就被掏空了。可是,我好想再多看你一眼。明天,林微就要做手术了。我有点怕。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为我难过】
顾西-辞说,傅承砚看着那页日记,哭得像个孩子。
他终于知道,我不是因为林微才死的。我是早就病了,早就被他,一点一点地,耗尽了生命。
他终于开始,追悔莫及。
7
傅承砚的崩溃,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
在拍卖会受辱之后,他开始出现幻觉。他总觉得我还在别墅里,他会对着空无一人的餐桌说:念念,吃饭了。他会买回我最喜欢吃的草莓蛋糕,放到第二天坏掉。
公司的事务,他一概不管。傅氏的股价,因为总裁的精神问题,一跌再跌。
而我,则在顾西-辞的帮助下,正式成立了自己的珠宝设计品牌,名字就叫AN。
是安安的安,也是苏念的念。
开业那天,我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发布会。我把我所有的设计,包括那条被傅承砚命名为念的项链,都重新设计,赋予了新的生命。
我的主题是:新生。
发布会很成功,我的设计风格,因为背后那段被媒体添油加醋的替身情人的故事,而充满了话题性。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林微也来了。
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林家千金。傅承砚和她彻底撕破脸后,断了她所有的经济来源。她那个所谓的未婚夫阿辰,在拿到她用肾换来的钱后,也把她一脚踢开。
她现在,只是一个笑话。
她冲到我的发布会现场,想大闹一场。
苏念!你这个贱人!你把一切都还给我!她像个泼妇一样,想来撕扯我的衣服。
我甚至不用自己动手。
顾西-辞叫来的保安,就把她拖了出去。
我看着她被拖走时怨毒的眼神,内心毫无波澜。
就在发布会快要结束时,傅承砚来了。
他比上次更加憔悴,胡子拉碴,西装也皱巴巴的。他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的盒子。
他穿过人群,走到我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在所有媒体的闪光灯下,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向我跪下了。
念念,他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些灰白色的、细碎的粉末,对不起……我错了……我把你的骨灰……找回来了。
他像是献宝一样,把那个盒子举到我面前。
你看,我找回来了。我跑遍了城郊的每一寸土地,一点一点,把它们筛了出来。我知道不全,但是……但是你回来了,对不对
跟我回家吧,念念。我把一切都给你。我的命,我的公司,全都给你。求你,别再折磨我了。
他哭得涕泗横流,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看着他,看着他手里那捧可笑的、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尘土,忽然觉得,连恨他,都是一种抬举。
我缓缓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
傅承砚,我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你知道吗当初林微告诉我,她从来没爱过你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惊讶。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
因为,我也一样。我凑到他耳边,用最残忍的语气,说出了那句足以将他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话。
从我决定当你的替身那一刻起,我苏念,就从来,没有爱过你。
我爱的,是你那张,和顾西-辞有七分相似的脸。
8
轰——
我的话,像一颗原子弹,在傅承砚的脑海里,在他残存的理智里,彻底爆炸。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里,最后一点光,也彻底熄灭了。
不……不可能……你在说谎!他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你日记里写的……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那都是爱!你爱我!你明明是爱我的!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我任由他抓着,脸上带着悲悯的、看小丑一样的微笑。
日记我轻笑一声,傅总,你不会天真到以为,日记里写的,都是真话吧一个孤女,想要攀上傅氏集团总裁这棵大树,总要用点心机,不是吗
至于为你做的事……我掰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条斯理,为你插花,是因为林微喜欢。为你学做菜,是因为你说,家的味道很重要。我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在扮演一个你喜欢的角色,一个能让你心甘情愿为我花钱的角色而已。
你……傅承砚被我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指着我,嘴唇哆嗦着,那……那顾西-辞呢你别告诉我,你从一开始就认识他!
当然。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从孤儿院出来,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西辞。是他教我,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是他告诉我,傅承砚你,有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也是他,给了我第一笔钱,让我去‘接近’你。
我说的,全是谎话。
但那又如何
真-相是什么,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要亲手摧毁他所有的认知,把他引以为傲的过去,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所以,从头到尾,我苏念,都只是你们报复傅家的,一颗棋子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不然呢我冷漠地反问,傅总,你不会真的以为,有女人会无缘无故地,爱你爱到连命都不要吧
噗——
一口鲜血,从傅承砚的口中,猛地喷了出来。
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恨,也没有了爱,只剩下一种……彻底的、绝望的空洞。
他疯了。
被我亲手逼疯了。
我看着他被救护车拉走,内心一片平静。
顾西-辞走过来,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我身上,挡住了那些媒体不怀好意的镜头。
结束了。他轻声说。
不。我摇了摇头,还没有。
傅承砚倒下了,但傅氏集团还在。
我要的,是整个傅家的覆灭。
傅承砚被诊断为急性精神分裂,送进了精神病院。
傅家乱成了一锅粥。
我趁此机会,在顾西-辞的帮助下,开始全面狙击傅氏的产业。
我太了解傅氏了。那五年,我不仅仅是在扮演一个替身,我还在暗中,学习和了解着他的一切。傅氏的每一个项目,每一个弱点,我都了如指掌。
我联合了几个被傅氏打压过的小公司,釜底抽薪,一步步蚕食着他的商业帝国。
股市动荡,项目停摆,合作伙伴纷纷撤资。
曾经不可一世的傅氏集团,在我面前,如同一座摇摇欲坠的沙堡。
我没有去精神病院看过傅承砚。
我只是偶尔,会从顾西-辞那里,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听说,他谁都不认识了,整天就抱着那个装着尘土的骨灰盒,喃喃自语地叫着念念。
听说,他会把医院的床单,撕成白裙子的形状,然后对着它笑,对着它哭。
听说,有一次,一个护士不小心打翻了他的骨灰盒,他像疯了一样,趴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用手,一点一点地,把那些灰尘,重新捧回盒子里。
他的余生,都将活在我为他编织的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
而我,则站在他帝国的废墟之上,浴火重生。
9
傅氏集团的崩塌,只用了三个月。
当我收购傅氏最后一份核心资产的合同签下时,窗外,正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我站在傅承砚曾经的办公室里,俯瞰着这座被雨幕笼罩的城市。这里的一切,都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黑檀木的办公桌,巨大的落地窗,甚至连空气中,都还残留着他惯用的雪松香水的味道。
只是,物是人非。
顾西-辞从身后拥住我,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
在想什么
在想,如果当初苏念没有死,站在这里的,会不会是她。我说。
会的。顾西-辞的声音很肯定,无论是苏念,还是顾念安,你骨子里的坚韧和智慧,都足以让你站在任何你想站的高度。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雨越下越大,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的手机响了。
是精神病院打来的。
请问是苏念小姐吗电话那头的护士,语气焦急,傅先生他……他跑出去了!
我眉头一皱。
他指名道姓,说要见你。我们拦不住他。他现在,正跪在你们公司楼下。
我走到窗边,往下看。
雨幕中,一个瘦削的身影,直挺挺地跪在大厦门口的广场上。
是傅承砚。
他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他怀里,依旧紧紧地抱着那个黑色的骨灰盒,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他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单薄的身体。他的目光,执拗地,穿透雨幕,望着我办公室的方向。
他知道我在这里。
公司楼下,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我们下去吧。顾西-辞说。
不用。我摇了摇头,让他跪着。
这场迟来的忏悔,我还没看够。
我和顾西-辞,就站在窗边,像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默剧。
傅承砚在雨里,跪了整整三个小时。
他的嘴唇冻得发紫,身体摇摇欲坠,但始终没有起来。
直到,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他面前。
车上下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是傅承砚的母亲。
她看着自己跪在雨地里、狼狈不堪的儿子,气得浑身发抖。
傅承砚!你疯了吗!为了一个早就死了的女人,你连傅家的脸都不要了吗!她上前,想把他拉起来。
傅承砚却一把推开了她。
别碰她!他嘶吼着,把那个骨灰盒抱得更紧了,你们都别碰我的念念!
你……傅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扬起手,狠狠地一巴掌扇在傅承砚的脸上。
你给我清醒一点!苏念已经死了!被你亲手害死了!你现在做这些,有什么用!
这一巴掌,似乎把傅承砚打懵了。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空洞的眼神里,有了一丝清明。
是啊……他喃喃自语,她死了……
被我……害死了……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骨灰盒,眼泪,混着雨水,无声地滑落。
然后,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我办公室的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喊出声。
苏念!我知道你在看!你下来见我!你下来见我一面!
我求你了……
他的声音,在雨中,显得那么凄厉,那么绝望。
我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然后,我拉上了窗帘。
10
傅承砚最终还是被傅夫人强行带回了精神病院。
那场雨中的下跪,成了他留给这座城市的,最后一个笑柄。
傅氏集团,这艘曾经的商业航母,也彻底沉没了。
我把从傅氏收购来的资产,进行整合重组,并入了顾西-辞的公司。顾氏集团,一跃成为本市无可撼动的商业霸主。
而我,作为顾氏最大的个人股东之一,和我的AN品牌创始人,也成了商界一个不可小觑的传奇。
媒体把我塑造成一个从豪门恩怨中浴火重生的复仇女王。我的故事,充满了戏剧性,满足了大众所有的窥私欲和想象。
我不在乎这些。
我只在乎,我亲手,为苏念,讨回了公道。
这天,我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顾西-辞走了进来。
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他故作神秘地说。
坏消息。
林微,死了。顾西-辞说,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吸食过量违禁品。被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僵了。
我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
她也算,求仁得仁。我淡淡地说。她的结局,我早就料到了。一个被欲望掏空了灵魂的人,最终也只会被欲望反噬。
那好消息呢我问。
我帮你找到了苏念真正的骨灰。顾西-辞递给我一份文件。
我打开,里面是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
原来,当初那个助理,并没有把苏念的骨灰扬掉。他良心不安,偷偷地把骨灰埋在了城西的一座公墓里,没有立碑。
报告的最后,附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土堆,前面插着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用马克笔写着两个字:苏念。
我的眼眶,瞬间就湿了。
谢谢你。我看着顾西-辞,由衷地说。
傻瓜,跟我还说什么谢。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想去看看她吗
我点了点头。
第二天,我和顾西-辞一起,去了那座公墓。
我亲手,把那个小土堆刨开,捧出了那个被埋在地下许久的、小小的骨灰盒。
很轻。
我抱着它,像是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
苏念,我对着它,轻声说,我带你回家了。
我没有把她葬在豪华的墓地里。
我把她带回了我和顾西-辞的家。
我请了最好的工匠,把她的骨灰,混入特殊的材料,烧制成了一颗小小的、像钻石一样晶莹剔透的结晶体。
然后,我把它,镶嵌在了我AN品牌第一件作品,那条名为新生的项链主石的背面。
从此,苏念将永远贴着我的肌肤,看着我,走完这崭新的一生。
她将分享我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欢笑。
我亲手策划,将傅承砚的商业帝国撕成碎片。
也亲手,为苏念,找到了永恒的归宿。
11
生活,在复仇的硝烟散尽后,渐渐归于平静。
我和顾西-辞的感情,也稳定了下来。
他是个很好的伴侣。他懂我,尊重我,支持我所有的决定。他从不问我的过去,也从不干涉我的未来。他只是默默地,在我身边,为我撑起一片天。
和他在一起,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被爱。
不是那种需要我卑微乞求、刻意扮演的爱。而是一种平等的、温暖的、让我可以完全做自己的爱。
这天,是我的生日。也是顾念安的生日。
顾西-辞包下了整个空中餐厅,为我庆祝。
餐厅里,铺满了白色的玫瑰,悠扬的小提琴声在耳边流淌。
喜欢吗他从身后拥住我,在我耳边低语。
太破费了。我说。
为你,花再多都值得。他牵起我的手,带我到餐桌前坐下。
晚餐很丰盛,气氛很浪漫。
酒过三巡,顾西-辞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丝绒盒子。
他单膝跪地,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枚璀璨的钻戒。不是我设计的任何一款,却比我见过的任何一枚,都更让我心动。
安安,他仰头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深情,我知道,你经历过很多不好的事情。我无法参与你的过去,但我想,成为你的未来。
嫁给我,好吗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给了我新生、给了我希望的男人,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幸福。
我伸出手,对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笑着,为我戴上了戒指。
然后,他站起身,俯身,想要吻我。
我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这个幸福的吻。
然而,这个吻,却被一个不速之客,粗暴地打断了。
不许碰她!
一个嘶哑的、疯狂的声音,在餐厅门口响起。
是傅承砚。
他不知道是怎么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病号服,头发像枯草一样,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像一具行走的骷髅。
他手里,还死死地抱着那个装着假骨灰的盒子。
他像一头疯牛,撞开上来阻拦的侍者,直直地朝我们冲了过来。
念念是我的!你们谁都别想抢走她!他咆哮着,一把掀翻了我们面前的餐桌。
盘子、酒杯,碎了一地。
顾西-辞迅速把我护在身后,眼神冰冷地看着傅承砚。
傅承砚,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傅承砚指着我,又指着顾西-辞,癫狂地大笑,顾西-辞,你这个小偷!你偷走了我的念念!你把她还给我!
他冲上来,想来抢我。
顾西-辞一脚踹在他胸口,把他踹倒在地。
傅承砚怀里的骨灰盒,脱手而出,摔在地上。盒子裂开,里面的灰尘,撒了一地。
不——!
傅承砚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悲鸣。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想把那些灰尘重新聚拢起来。
他跪在地上,用手,一点一点地,去捧那些混着玻璃碎渣和酒液的灰尘。他的手,很快就被划得鲜血淋漓。
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只是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我的念念……我的念念……他哭着,像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我看着他,内心毫无波澜。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然后,当着他痛苦欲绝的面,我捧起顾西-辞的脸,吻了上去。
我吻上了他此生最大的敌人。
我用这个吻,向他宣告,苏念,早就死了。
而我,顾念安,从此,与他傅承砚,再无瓜葛。
12
那个吻,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傅承砚。
他看着我和顾西-辞,眼神里的光,彻底熄灭了。他不再哭,也不再闹,只是呆呆地跪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精神病院的人很快就赶到了。
他们给傅承砚注射了镇定剂,然后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他拖走了。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一场精心准备的求婚,就这么被搅乱了。
餐厅里一片狼藉。
顾西-辞遣散了所有人,然后走过来,把我拥进怀里。
吓到你了吧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歉意。
我摇了摇头,把脸埋在他温暖的胸膛里。
西辞,我闷闷地说,对不起,搞砸了你的求婚。
傻瓜。他失笑,揉了揉我的头发,只要你答应了,在哪里,用什么方式,都不重要。
他捧起我的脸,认真地看着我。
安安,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以后,不要再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影响自己的情绪,好吗
我看着他眼里的心疼,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啊,都结束了。
傅承砚的结局,已经注定。我的仇,也报完了。
苏念这个名字,连同那些痛苦的过去,都该被埋葬了。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一周后,我接到了傅夫人的电话。
她约我见面。
我去了。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里,我再次见到了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女人。
她比上次,苍老了许多。两鬓,已经有了白发。
坐吧。她对我,第一次用上了平等的语气。
我坐下,没有说话,等着她开口。
承砚他……情况很不好。她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声音疲惫,医生说,他的精神,已经彻底崩溃了。没有任何治愈的可能。
所以呢我问,语气冷淡。
所以……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是为人母的哀求,我求你,去看看他,好吗就当……就当是可怜他。
可怜他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傅夫人,当初苏念躺在手术台上,被活活抽干血的时候,你们可曾,可怜过她一分一毫
傅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知道,是我们傅家对不起她。她从包里,拿出一份股权转让协议,这是傅家剩下的所有资产,我全部转到你的名下。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我的儿子,能好起来。
我看着那份协议,内心毫无波澜。
收起来吧。我说,傅家的东西,我嫌脏。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苏念!她突然叫住了我,她终于,不再叫我顾小姐,而是叫出了这个名字。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然后,扑通一声,向我跪下了。
这个曾经用一千万支票羞辱我的女人,向我跪下了。
我求你了……她老泪纵横,我知道,你就是苏念。你没死,你回来了。
我知道你恨我们。你想怎么报复我们都行。但是承砚他……他真的要撑不下去了。他现在,唯一的执念,就是你。你去见他一面,跟他说句话,好不好就当……我求你了!
我看着跪在我脚下,苦苦哀求的她,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我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对她说:傅夫人,你好像搞错了。苏念,早就死了。死在了三年前那场冰冷的手术台上。
而我,我看着她绝望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我叫顾念安。
是亲手把你的儿子,送进地狱的,顾念安。
我不再理会她的哭嚎,转身,走出了咖啡馆。
外面阳光正好,我却觉得,有一丝凉意。
走到门口,我看到了顾西-辞。他正靠在车边等我。
看到我出来,他立刻迎了上来,把我拥进怀里。
都解决了
嗯。
他没有多问,只是牵起我的手。
我们回家。
13
傅承砚的最终对峙,比我想象中来得更早。
在我拒绝了傅夫人之后,他竟然奇迹般地,从那种彻底的疯癫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或者说,是回光返照。
他主动配合治疗,不再哭闹,不再抱着那个假的骨灰盒。他甚至开始,处理一些傅家遗留的烂摊子。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好起来了。
只有我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通过律师,约我见面。
地点,在城郊那座埋葬着苏念骨灰的公墓。
我去了。顾西-辞陪我一起。
我到的时候,傅承砚已经在了。
他站在那块小小的、新立的墓碑前。墓碑上,刻着两个字:苏念。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瘦了很多,脸颊深陷,但眼神,却不再是空洞的。那里面,是一种沉淀了所有痛苦和悔恨之后的、死一般的寂静。
他看到我,和我身边的顾西-辞,没有愤怒,也没有激动。
他只是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你来了。他说。
你约我来,有什么事我问。
没什么,就是想……再看看你。他贪婪地看着我的脸,像是要把我的样子,刻进灵魂里,也想,跟她说几句话。
他转过身,面对着那块冰冷的墓碑。
念念,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颊,对不起。
我知道,这三个字,很廉价。我欠你的,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清。
以前,我总觉得,是我给了你一切。现在我才知道,是你,给了我唯一真实的东西。只是我,把它当成了垃圾,亲手丢掉了。
他们都说我疯了。其实我没疯。我只是……不敢醒过来。我怕一醒过来,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你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
顾西-辞握紧了我的手,似乎怕我心软。
我没有。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像在听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
念念,傅承砚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把手枪。
他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我把命还给你。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下辈子,你别再遇见我了。
还有,他最后看了一眼顾西-辞,眼神复杂,好好对他。他比我,好一万倍。
说完,他看着我,露出了一个解脱的微笑。
再见了,我的……苏念。
砰——
枪声,在空旷的公墓里,显得格外刺耳。
鲜血,染红了他胸前的白衬衫,也染红了那块刻着苏念的墓碑。
他倒下了。
脸上,还带着那抹解脱的微笑。
他终于,用自己的方式,结束了这场迟来的、无用的忏悔。
我看着他的尸体,心里,没有恨,也没有爱。
只有一片,彻底的,虚无。
至于那个女人,林微。
我后来听说,她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最后,还是社区出钱,把她火化了。她的骨灰,被丢进了公共的骨灰存放处,无人问津。
她的下场,比苏念惨。
因为苏念,至少还有我,记得她,为她报了仇。
而林微,她就像一粒尘埃,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的结局,比死,更寂寞。
14
傅承砚的死,成了本市最大的新闻。
媒体的报道,铺天盖地。有惋惜他商界奇才的,有唾骂他薄情寡义的,也有感慨我们这段豪门恩怨的。
但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为苏念,立了一块新的墓碑。就在傅承砚的旁边。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是想让他们这对怨侣,在另一个世界,做个了断。
或许,是想让傅承砚,永远跪在苏念的墓前,忏悔。
或许,什么都不是。只是我累了。
我站在苏念的墓前,把一束白色的雏菊,轻轻放下。
苏念,都结束了。我轻声说,害死你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你可以,安息了。
风吹过,墓碑上的照片,仿佛在对我微笑。
顾西-辞走过来,从身后,为我披上一件外套。
冷吗
我摇了摇头,靠在他怀里。
西辞,你说,我是不是很残忍我问。
不。他把我的手,握在他的掌心,你只是,拿回了本该属于你的公道。
可是,我并不快乐。我看着那两块并排的墓碑,心里,空落落的,我以为,报了仇,我就会开心。但是现在,我只觉得……很累。
那是因为,你的心里,还住着过去。顾西-辞捧起我的脸,让我看着他的眼睛,安安,苏念的仇,已经报完了。从今天起,忘了她,也忘了傅承砚。好不好
从今天起,你只是顾念安。我的,顾念安。
我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和心疼,点了点头。
是啊,该放下了。
我的人生,不该只有复仇。
我转过身,背对着那两块墓碑,和那段沉重的过去。
顾西-辞。
嗯
我们结婚吧。我说。
他愣住了,随即,脸上绽放出巨大的、灿烂的笑容。
他把我紧紧地,紧紧地拥进怀里,像是要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抱着他,感觉那颗空了很久的心,正在被一点一点地,填满。
我与过去的自己,做了最后的告别。
苏念,再见了。
从今往后,我只是顾念安。
一个,会幸福的,顾念安。
15
我们的婚礼,没有大操大办。
只邀请了几个最亲近的朋友,在一个可以看见海的教堂里,举行了小小的仪式。
我穿着顾西-辞亲手为我设计的婚纱,裙摆上,用银线绣着无数细小的星星。他说,我是他生命里,最亮的那颗星。
交换戒指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泪光。
这个强大、内敛、为我撑起了一切的男人,哭了。
我也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也掉了下来。
仪式结束后,我们去了海边。
夕阳把整个海面,都染成了金色。
我们赤着脚,在沙滩上追逐,嬉闹,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顾太太,他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着我的肩窝,以后,有什么打算
嗯……我看着远方的海平线,想了想,我想,去环游世界。
好,我陪你。
我想,开一家小小的花店,每天只招待有缘人。
好,我给你投资。
我还想……给你生一个孩子。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他身体一僵,然后,把我抱得更紧了。
好。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们静静地看着夕阳,沉入海平面。
夜色,渐渐降临。
我的人生,也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我偶尔,还是会想起傅承砚。
想起他最后,倒在血泊里,那解脱的微笑。
我不知道,他那句下辈子,别再遇见我,是诅咒,还是祝福。
但那都不重要了。
他抱着他那份虚假的骨灰,和他那份迟来的悔恨,永无止境地,沉沦在了他自己创造的地狱里。
而我,挽着我的新生,牵着我的爱人,走在这温暖的,充满了希望的人间。
胸口,那条名为新生的项链,正散发着温润的光。
我知道,是苏念,在祝福我。
她终于,得到了安息。
而我,也终于,得到了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