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杜俪把防狼喷雾对准我时,眼神像看陌生人。
杨光,法院见。她举着伪造的淤伤照片。
我咽下辩解,打开实验室监控——画面里她的学生徐远,正将红色激光对准熟睡的她。
三天后国际研讨会上,我展示最新记忆可视化设备。
下面演示记忆提取功能。我微笑看向观众席的徐远。
请徐博士上台配合,您最熟悉操作流程。
他指尖碰到感应器的瞬间,大屏幕陡然切换。
杜俪惊恐的尖叫炸响全场:他让我相信你打我!
红色激光路径在空气中灼烧出篡改字样。
徐远僵在台上,我切断他所有论文数据权限。
游戏结束。无声的唇语送他入地狱。
1.
实验室的恒温系统发出深海巨兽般的低沉嗡鸣。杜俪伏在操作台前,指尖悬停在幽蓝的全息神经图谱上方,像抚摸着无形的琴弦。她正调试织梦者原型机最精密的激光校准模块,这是我们五年心血凝成的孩子,一台能非侵入式影响海马体神经活动的革命性设备。淡蓝色的光晕温柔地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几缕碎发垂落额角,那是我最熟悉的、带着书卷气的沉静。
杨老师,杜老师,海马体CA3区的Theta波振荡峰值又出现异常波动了。
徐远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他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走近,动作流畅自然。杜俪那杯被他精准地放在她右手边最趁手的位置,杯柄的角度都体贴地调整过。他自己那杯则放在稍远些的台面上。他年轻的脸庞在冷白的光源下显得过分干净,眼神专注地扫过杜俪面前跳动着复杂参数的光屏,眉头微蹙,俨然一副为项目殚精竭虑的得力助手模样。
杜俪端起咖啡,轻轻吹散热气,抿了一口,随即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还是那个顽固的干扰源杨光,你来看看这个Theta波耦合参数,是不是我们设定的共振频率……
耦合参数没问题,
我打断她,视线没离开自己面前瀑布般倾泻的代码流,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问题在靶向精度。激光束在穿透颅骨时遭遇复杂的生物介质,散射率超出预期模型百分之十七,导致聚焦能量严重耗散。
我放下虚拟键盘,身体前倾,伸手想去调整她面前悬浮的控制面板。
杜俪的手却像受惊的含羞草,下意识地挡了一下,指尖几乎擦过我的手背,又迅速缩回。一个微小到几乎不存在的回避动作。她没有看我,目光依旧胶着在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声音却转向徐远,带着一种刻意的、冰冷的距离感:小徐,把昨天那组关于皮层下反馈抑制的数据再调出来我核对一下。
好的,杜老师!
徐远立刻应声,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如飞,光屏内容瞬间切换,流畅得如同预先排练。他微微侧身,肩膀不经意地靠近杜俪,在她专注的侧影旁形成一个亲昵的半包围姿态。杜老师,您看这里,
他指着屏幕上一条略微迟滞的反馈曲线,声音低沉温和,如同探讨一个纯粹的学术难题,这个延迟是不是跟边缘系统,尤其是杏仁核基底外侧核群的活跃度异常有关我查了些最新文献,持续的焦虑应激状态会显著抑制前额叶对杏仁核的调控,可能导致海马体编码的神经信号出现类似的紊乱特征……
他的话语滴水不漏,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我,像毒蛇吐信。
焦虑
杜俪的指尖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哒声。她的眉头锁得更紧,本就白皙的脸色似乎又褪去了一层血色,眼下的青影在冷光下更加明显。最近几周,她总是辗转反侧,噩梦缠身,像被无形的藤蔓勒紧了呼吸。
嗯,
徐远点头,语气带着一种暧昧的体贴,长期处于高压环境下,人的记忆编码系统本身就会变得格外敏感脆弱,海马体神经元突触的可塑性甚至会向病态方向偏移。就像……嗯,就像受到强烈创伤刺激后,大脑有时会出于自我保护,主动‘编织’出一些不存在的、甚至是完全相反的‘保护性’记忆片段,以此隔离无法承受的真实痛苦。
他说这话时,目光坦然地看向我,带着一种纯粹学术探讨的赤诚,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的神经心理学现象。
2.
我的心却像被一只裹着冰棱的手狠狠攥住,尖锐的寒意直刺骨髓。他在暗示什么暗示杜俪可能因为压力而扭曲了某些关于我的记忆暗示她那些恐惧是大脑自发的保护机制这恶毒的种子,正被他用学术的语言精心包裹,借着关心的春风,撒向杜俪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田!
扯远了,
我开口,声音因强行压抑而显得有些生硬,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干扰源的核心在于激光路径的生物相容性波导层设计。需要重新优化它的介电常数分布模型。
我拿起一支感应电子笔,想在那张悬浮的、标注着精细脑区结构的三维图谱上直接标注修改意见。
波导层
杜俪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淬了冰的玻璃碎片,尖锐而冰冷,瞬间割裂了实验室凝滞的空气,波导层的整体架构和材料选择,从头到尾都是杨光你一手负责的吧
她终于抬起头,目光穿透冰冷的空气,直直地盯在我脸上。那双曾经盛满温和星光、映照着我们共同梦想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厚厚的、令人心寒的霜雾,霜雾之下,是汹涌的、我无法理解的暗流和……恐惧如果设计本身的基础模型就存在致命的逻辑漏洞呢如果那个无法解释的散射,根本就是你计算失误埋下的隐患
她的质问一句比一句尖锐,像冰冷的针,扎向我毫无防备的心脏。
空气瞬间冻结,连机器低沉的嗡鸣都仿佛被这冰冷的对峙扼住了喉咙。
徐远适时地沉默着,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所震慑。他拿起一块雪白的超细纤维无尘布,极其细致、轻柔地擦拭着杜俪面前操作台边缘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指纹痕迹。他的动作专注而虔诚,带着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安抚,更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上的尘埃,小心翼翼,不容亵渎。
漏洞计算失误
我放下笔,迎向她冰封的目光,试图在那片厚重的霜层下找到一丝熟悉的温度,设计模型经过上万次跨平台流体动力学模拟和生物组织等效验证,杜俪,我们一起审核过所有的关键节点数据,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它的严谨……
我清楚什么!
她猛地打断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像绷紧到极限即将断裂的琴弦,我清楚你昨天晚上又把书房砸得一片狼藉还是清楚你掐着我脖子把我按在冰冷的墙上时,手背爆出的青筋有多狰狞那些声音!那些画面!那种窒息的感觉!难道也是模拟出来的吗!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因缺氧而倒下,手指死死攥紧了白大褂的下摆。
昨晚
我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骤然冷却,昨晚我在城西数据中心处理核心服务器集群的突发故障!从晚上八点一直折腾到凌晨四点!机房的监控日志、值班工程师的交接记录、甚至服务器重启的时间戳都能证明!我根本没回过家!
我的声音因为急切和难以置信而微微发颤。
3.
呵,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毫无温度的冷笑,那笑声里没有愤怒,只有深入骨髓的讽刺和一种更深的、令人心碎的绝望,又是监控又是日志又是冷冰冰、毫无温度的‘证据链’杨光,你除了这些由0和1构成的冰冷世界,还相信什么或者说,你还愿意相信什么
她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剖开我试图解释的徒劳,还是你觉得,我已经脆弱到连昨晚自己亲身经历过什么、承受过什么,都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了!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却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那我腰侧这片巴掌大的淤青,难道是我自己梦游撞在桌角上的吗需要我撩开衣服给你看看这‘模拟’出来的伤痕吗
淤青昨晚家
我僵在原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四肢百骸,冻结了每一寸思维。昨晚通宵数据中心家
徐远擦拭台面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飞快地扫过,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震惊、担忧和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杜老师您受伤了
他的声音充满痛惜,像最亲近的人受到了伤害,昨晚您不是亲口告诉我,杨老师他情绪失控,在家和您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您还让我暂时别告诉别人……
他欲言又止,眼神复杂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对真相的确认和对杜俪处境的不忍,又飞快地垂下眼帘,掩饰着那份沉重的共情。
够了——!
杜俪猛地站起身,实木椅腿在地面刮擦出刺耳欲聋的声响。她的身体因愤怒和一种更深层的恐惧而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得像实验室刷得雪白的墙壁,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杨光,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驼色羊绒外套,动作带着一种绝望的决绝,看也不看我,几乎是撞开了实验室沉重的隔音门,身影踉跄着消失在门外明亮的走廊光线中。
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也隔绝了我与她之间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那沉闷的撞击声,如同丧钟,在我空荡荡的胸腔里反复回荡,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我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僵立在冰冷的操作台前。绝望如同液态氮,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连呼吸都带着冰碴的刺痛。昨晚淤青我通宵未归是铁一般的事实!机房冰冷的监控镜头记录着我焦头烂额的身影!她怎么会……那些画面,那些感觉,那些伤痕……怎么会如此真实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一个恐怖的、如同深渊般的猜想,带着冰锥般的寒意,瞬间刺穿了我混乱的思绪,直抵核心!
不是压力!不是幻觉!是织梦者!是这台我们共同孕育的、本该带来希望的孩子!而握着那柄手术刀,精准刺入她灵魂最脆弱处的人——徐远!
4.
冰冷的绝望像宇宙深寒,渗透骨髓。我看着徐远那张此刻写满真诚关切的脸,胃里翻江倒海,恶心感直冲喉头。他还在继续,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出的信子,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体贴。
杨老师,杜老师现在的精神状态,真的非常非常危险。那些记忆……对她而言,就是正在经历的、血淋淋的现实。每一次疼痛,每一次恐惧的闪回,都在不断加深她的创伤。他微微前倾,身体语言像一个分享着沉重秘密的挚友,您越是急切地用逻辑、用证据去反驳,在她被篡改的认知里,就越像是……疯狂的狡辩和新的威胁。这会把她推向更深的恐惧深渊,甚至触发更严重的解离反应。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我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然后抛出了更致命的关切,您知道吗,昨天下午,就在您‘吼’了她之后没多久……他再次加重了那个字眼,她在处理一批新到的强腐蚀性有机溶剂时,手抖得厉害,差点失手打翻了整整一升的浓硝酸!就在B区的通风橱里!要不是我正好在旁边……他心有余悸地摇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对杜俪安危的深切忧虑。
强酸试剂浓硝酸!
我心脏猛地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攥紧,骤然停止跳动!实验室安全规程的警铃在脑中疯狂炸响!刺骨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不是为自己,是为杜俪!徐远这个疯子!他不仅用科技凌迟她的精神,更在把她推向真实的、足以毁灭肉体的物理危险边缘!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他只在乎那个项目的主导权!杜俪只是他登顶路上必须清除的障碍,或者……一件用完即弃的工具!
愤怒的岩浆在冻结的胸腔下奔涌咆哮,带着毁灭一切的热度,几乎要冲破喉咙喷发出来。撕开他这张虚伪到令人作呕的人皮立刻调出昨晚机房的监控录像甩在他脸上冲出去找到杜俪,告诉她一切都是这个畜生的阴谋
不!这正中了徐远的下怀!
此刻杜俪的大脑,那个被织梦者的红光反复耕耘、播撒下恐惧种子的精密仪器,早已被预设了防火墙。任何来自我的证据和辩解,都会被那扭曲的认知程序自动识别为更大的威胁和谎言。徐远正等着我失控,等着我像她记忆中那样暴怒,那样不可理喻。他会立刻扮演那个唯一的、悲悯的保护者,名正言顺地将她彻底隔绝在我无法触及的地方,然后顺理成章地接管项目,成为最终的赢家!
硬碰硬,是死路一条,正中敌人下怀。我必须比他更冷,比他更会演戏,比他更懂得如何在黑暗中潜伏,等待致命一击的时机。
我闭上眼,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实验室里消毒水和电子元件受热的混合气味冰冷地灌入肺腑,强行压下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理智的滔天怒火。再睁开眼时,脸上只剩下深重的、仿佛被生活彻底击垮的疲惫,和被最亲近之人误解的、深入骨髓的苦涩。肩膀无力地垮塌下来,脊梁似乎再也无法挺直。
5.
我明白了。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沉入谷底的无力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你说得对,徐远。是我太固执了。是我太忽略她的感受,太沉迷于这些冷冰冰的机器和数据……我苦涩地摇摇头,目光扫过那台散发着幽蓝光芒、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织梦者,充满了被背叛的痛楚和深深的厌倦,这个项目它带来的压力,已经摧毁了太多东西……
我抬起手,疲惫地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仿佛那里承载着无法承受之重。
徐远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狂喜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星,尽管他极力用沉重的表情去掩饰,但那份灼热几乎要冲破他精心维持的面具。他立刻换上更加恳切、更加推心置腹的神情:杨老师,您千万别这么说!千万别太自责!现在当务之急,是杜老师的安全和健康!项目的事,您尽管放心交给我,我一定……
不,我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仿佛被彻底击垮后的、心灰意冷的妥协,更像是在放弃,项目暂时搁置吧。无限期搁置。我需要时间去处理家里的事,去弥补。我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沧桑,下周的国际神经科学峰会,我的主题报告恐怕也去不了了。所有后续的跟进和沟通,都会暂停。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抬起疲惫的眼皮,空洞地看向他,像一个即将卸下所有重担的失败者。
徐远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随即绽放出难以抑制的、如同朝阳喷薄般的狂喜!尽管他立刻低下头,试图用整理袖口来掩饰,但他整个身体的姿态——微微前倾的肩膀,骤然明亮的眼神,甚至指尖那细微的颤抖——都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暴露了他内心汹涌的贪婪和野心。杨老师,您……您是说……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狂喜。
嗯,我沉重地点点头,目光刻意避开他灼热得几乎要将我洞穿的视线,失焦地望着那台冰冷的织梦者主机,眼神空洞,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你一直跟着杜俪做‘织梦者’的临床前验证流程,对设备操作最熟悉。峰会的核心演示环节就由你来负责吧。我会跟组委会说明情况,推荐你作为项目代表。
我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在吞咽着烧红的炭块,灼烧着喉咙和心口。
这怎么好意思!杨老师,这成果是您和杜老师呕心沥血……
他嘴上谦让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更靠近操作台,手指几乎要触碰到那幽蓝的全息球,眼神里的渴望如同实质。
就这样吧。
我摆摆手,打断他虚伪到令人作呕的客套,声音疲惫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睡去,我累了,你先去忙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肩膀佝偻着,仿佛背负着整个坍塌世界的重量,缓慢地走向角落那张堆满图纸的旧沙发,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身后传来徐远极力压抑却依然泄露着兴奋颤音的声音:好的,杨老师!您千万保重身体!好好休息!杜老师那边,我也会多加留意,您放心!
脚步声带着一种轻快的、近乎跳跃的节奏迅速远去,实验室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他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虚伪气息。
直到确认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脸上的疲惫、苦涩、被击垮的颓丧瞬间消失殆尽,如同被抹去的油彩,只剩下冰封千年的森寒。我走到操作台前,手指在冰冷的金属边缘用力划过,留下几道清晰的、带着怒意的指痕。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在那个被徐远刚刚体贴擦拭过的角落。
俪,再忍一忍。再给我最后一点时间。
我会用最盛大的舞台,最刺眼的光芒,让这条毒蛇无所遁形。
我会让全世界都看清,是谁,用我们创造的希望之光,刺穿了你灵魂的屏障,注入了最黑暗的毒液。
6.
国际神经科学峰会。主报告厅如同容纳智慧星辰的宇宙殿堂,穹顶之下座无虚席。空气里弥漫着顶级智慧碰撞产生的静电,混合着咖啡因的亢奋和无声的竞争硝烟。巨大的弧形全息投影屏如同深邃的宇宙背景幕布,静待着足以照亮人类认知深海的发现。
徐远站在舞台中央,沐浴在聚光灯炽热的光晕中。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勾勒出他年轻挺拔的身姿,精心打理的发丝泛着健康的光泽。他脸上挂着谦逊得体、无可挑剔的笑容,眼神却像点燃的星辰,燃烧着志得意满、睥睨一切的野心。他正在侃侃而谈,介绍着织梦者二代原型机突破性的记忆可视化功能,语速流畅,手势优雅,每一个停顿都恰到好处地牵引着全场的注意力。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谦卑的助手,而是即将加冕的、站在科学前沿的新王。
基于近红外多光子激发与闭环光遗传反馈的精准耦合,他优雅地抬手,指向身后全息屏上如同星河般璀璨流转、色彩斑斓的神经网络动态图景,我们首次实现了对海马体内特定记忆印迹神经回路的动态捕捉与三维全息重建!女士们,先生们,这意味着什么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台下无数仰望的面孔,享受着那无声的惊叹,这意味着,记忆——这一构筑我们人格基石、却又最为幽深莫测的意识领域,第一次拥有了可视化的窗口!人类的意识深处,亮起了一盏前所未有的探灯!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由他引领的未来。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我坐在台下第一排最边缘的阴影里,像一个被遗忘的幽灵。西装笔挺,完美地遮住了手臂上被杜俪在极度恐惧中抓挠出的、已经结痂的血痕。指尖在掌心无意识地掐出深深的月牙形凹痕,传来细微的刺痛,提醒着我保持清醒。胸腔里却是一片死寂的冰冷,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真空。我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越过徐远意气风发的背影,穿透人群,牢牢锁定在台下最角落、靠近安全出口的那个位置。
杜俪也来了。她独自坐在那里,像被遗弃在喧嚣角落的一抹孤影。穿着一件高领的米白色羊绒衫,衬得脸色更加苍白透明,几乎与背后的墙壁融为一体。她微微蜷缩着身体,双手紧紧交叠放在膝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台上光芒万丈的徐远,又仿佛穿透了他,望向某个虚无的深渊。没有焦距,没有生气,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而易碎的瓷器。徐远显然邀请了她,让她亲眼见证我的彻底退场和他的荣耀加冕,让她在安全的距离,看着那个伤害她的人如何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徐远的声音带着一种极具煽动性的热情,将现场的气氛推向沸点:理论的阐述固然激动人心,但唯有实践,才能赋予冰冷的科学以炽热的灵魂!接下来,我将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邀请我的恩师,也是‘织梦者’项目当之无愧的奠基人之一,杜俪教授上台!由她亲自为我们现场演示‘记忆可视化提取’这一划时代的功能!让我们共同见证,意识之窗的开启!
7.
聚光灯如同追捕猎物的光柱,瞬间刺破角落的昏暗,精准地打在杜俪身上!强光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她像被灼伤的夜行动物,身体猛地剧烈一颤,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后缩进椅子里,眼中爆发出清晰到令人心碎的惊恐!台下响起礼貌而期待的掌声,如同无形的浪潮将她推向舞台。徐远脸上挂着鼓励的、近乎圣洁的微笑,向她伸出手,姿态优雅得如同邀请公主共舞的王子。
杜俪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雕。她抗拒着,恐惧着,目光慌乱地扫过周围,似乎在寻找逃脱的路径。但在全场目光的聚焦下,在徐远那看似无害却充满掌控意味的注视下,在那些掌声形成的无形压力下,她最终还是慢慢地、极其僵硬地站了起来。她避开了徐远伸出的手,仿佛那是毒蛇的信子,低着头,像走向断头台的囚徒,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向那光芒刺眼的舞台。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板上,却如同踏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上,留下带血的脚印。
她站到操作台前,面对着那个散发着幽蓝色诱人光泽的全息感应球,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到极限即将断裂的弓。她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暴露在灯光下的侧脸,白得像一张新铺开的宣纸,毫无血色。
杜老师,请放松。徐远的声音温柔得如同催眠曲,他站到杜俪身侧稍后的位置,像一个忠诚的影子,一个强大的守护者,就像我们在实验室练习过无数次那样,集中精神,回想一个清晰的、鲜活的记忆片段,让‘织梦者’捕捉您最真实的神经信号,将它呈现在我们面前。
他的话语充满引导和鼓励,目光却越过杜俪微微颤抖的肩膀,带着一丝隐秘的、掌控一切的得意和挑衅,精准地投向我所在的阴影角落。
杜俪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动。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集中精神,试图从一片混沌的恐惧中抓住一丝清晰的记忆。全息屏上,代表神经活动的光点开始缓慢地、不稳定地流转,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
就是现在!我的右手一直插在西裤口袋中,拇指早已死死按在口袋内衬一个微型生物识别传感器冰冷的金属表面上。那触感如同握住了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按钮。没有一丝犹豫,指尖灌注了全身的力量,用力按下!
嗡——!
整个报告厅的灯光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掐灭!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墨汁般泼洒下来,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和声音!只有我身后那块巨大的弧形全息投影屏,亮度被瞬间提升至物理极限,如同宇宙诞生时爆发的奇点,刺目的、吞噬一切的白光轰然炸开!瞬间剥夺了所有人的视觉!
啊!
台下响起一片猝不及防的、混杂着惊恐和茫然的惊呼。
杜俪猛地睁开眼,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得下意识抬手紧紧捂住眼睛。
徐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一丝错愕和本能的恐慌如同闪电般掠过他精心修饰过的眼底。他下意识地想去查看控制台,想夺回掌控权。
晚了!一切都晚了!刺目的、纯粹的白光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秒!屏幕内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切换!
8.
不再是炫目迷人的神经星河图景,而是冰冷、清晰、带着夜视镜头特有幽绿光泽的高清监控画面——赫然是我家熟悉的客厅!画面中,杜俪蜷缩在宽大的布艺沙发上,陷入沉睡,薄毯滑落腰间,露出单薄的睡裙肩带。一个瘦高的黑影(徐远)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灵,悄无声息地从玄关阴影中浮现,脚步轻得没有一丝声响。他手中握着的,正是织梦者核心的微型激光调制发射器!那点微弱的、如同恶魔之眼的猩红色激光点,在夜视画面中被镜头无限放大、锐化,如同烧红的针尖,精准地、稳定地、持续地照射在她左侧的太阳穴上!右下角的时间戳如同审判的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2023年10月27日,23: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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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1:22。
十七分钟零十五秒。精确到秒的犯罪记录。
不!放开我!杨光!你这个疯子!求求你别打我!!
杜俪那晚充满极致恐惧、绝望到扭曲变形的尖叫声,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毫无预兆地从顶级的环绕立体声音响系统中猛烈炸裂!瞬间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狠狠刺穿了每一个听众的神经中枢!
全场死寂!绝对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数百位顶尖学者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凝固,如同被瞬间石化!震惊、茫然、难以置信的情绪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冻结了整个报告厅的空气!
杜俪站在台上,如同被那道猩红激光点再次、更猛烈地击中!她猛地松开捂住眼睛的手,身体如同被高压电穿过,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她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冰冷地照射在自己沉睡侧影上的、如同烙印般的红点,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瞬间放大,占据了整个虹膜!脸上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濒临窒息的抽气声。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转过头,那双曾经空洞茫然的眼睛,此刻被一种濒临破碎的、翻天覆地的惊骇所充斥,死死地、难以置信地钉在了近在咫尺的徐远脸上!
徐远脸上的血色也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像被一柄无形的万吨巨锤狠狠砸中胸口,整个人踉跄着向后猛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操作台边缘,发出沉闷的砰响!刚才的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瞬间灰飞烟灭,只剩下猝然被剥光所有伪装、赤身裸体暴露在聚光灯和无数道审判目光下的惨白与惊恐!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挡住那如同照妖镜般的屏幕,想嘶吼着辩解,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烙铁死死封住,只能发出嘶哑的、不成调的呃……啊……气音。
但这仅仅是最终审判的第一道惊雷!
全息屏上的画面再次冷酷切换!由织梦者二代机强大的逆向建模功能,根据杜俪被篡改区域的神经信号特征,构建出的她大脑海马体模拟图清晰地呈现出来!那片本应呈现柔和蓝色背景、如同宇宙星云般璀璨健康的记忆核心区域,此刻被一条粗壮、狰狞、如同刚从地狱熔岩中捞出的猩红色光流所贯穿!这光流如同活物般扭曲、盘绕、疯狂地覆盖并暴力改写着原有的神经突触连接!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动态模拟中,这条代表着罪恶篡改的红色路径,竟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疯狂地扭曲、变形、灼烧,最终在巨大的屏幕上,拼凑出两个巨大无比、刺眼夺目、带着不祥毁灭气息的中文字符——篡改!
猩红的篡改二字,在巨大的屏幕上熊熊燃烧、疯狂跳动,将整个报告厅映照得一片血光!也将台上徐远惨无人色的、写满惊恐的脸,和杜俪摇摇欲坠、灵魂仿佛正在被抽离的身体,彻底笼罩在这末日审判般的光芒之下!
9.
我的上帝啊!
记忆篡改活体实验!
这是赤裸裸的犯罪!伦理的彻底沦丧!
那红光!就是‘织梦者’的激光发射器!他偷了原型机!
他一直在撒谎!他才是魔鬼!
死寂被彻底、狂暴地打破!巨大的声浪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喷发,瞬间席卷了整个报告厅!震惊、愤怒、被愚弄的狂怒、难以置信的斥责、对受害者的痛惜……各种声音交织成一片狂暴的海洋,几乎要掀翻坚固的穹顶!
冰冷无情、毫无感情波动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最终的神谕,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压过所有嘈杂的声浪,响彻在每一个惊魂未定的心灵上空:最高权限指令触发:证据链强制播放。
用户权限:徐远。操作指令回溯:2023年10月27日,23:14:07。设备序列号:DW-PR-007。操作内容:非法调用、未授权、非伦理定向神经刺激干预。目标受试者:杜俪(ID:LW-001)。干预目的:植入特定编码(DV-005)虚假创伤性记忆片段。关联证据:设备调用日志、实验室门禁出入记录、监控视频(HV-102723)……证据链完整。数据包已强制上传至峰会公共服务器、全球神经科学伦理委员会核心数据库、及本市司法机关网络取证平台。
不——!!!
徐远终于爆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夹杂着疯狂和毁灭欲的嘶吼!他像一头彻底陷入绝境的困兽,双眼赤红,猛地扑向控制台,举起拳头想砸毁那台暴露他所有罪行的机器!是杨光!是他陷害我!是他篡改了记录!!
他歇斯底里地指向台下阴影中的我,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世间最剧毒的匕首,恨不能将我碎尸万段。
我没有动,依旧坐在那片象征失败的阴影里,像一个冷漠的最终审判者。我的目光,穿透了徐远的疯狂咆哮,穿透了台下惊涛骇浪般的声讨,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牢牢地、死死地锁在台上的杜俪身上。
在电子音冷酷宣读罪状、在徐远如同疯狗般咆哮攀咬、在那两个猩红如血的篡改大字如烙印般灼烧的强光中,杜俪的身体开始了一种无法控制的、剧烈的颤抖。那不是普通的颤抖,而是如同灵魂被放在高频振荡器上疯狂撕扯的痉挛。她不再看徐远,不再看那如同炼狱入口的巨大屏幕,只是死死地、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双在强光下显得异常苍白、此刻正剧烈颤抖的双手。那双曾经调试着世界上最精密的激光、描绘着人类意识最前沿图谱的、灵巧而稳定的手,此刻却像抓着无形的、烧红的烙铁。她的嘴唇无声地、剧烈地开合着,破碎的、不成调的词语如同被撕裂的灵魂碎片,从惨白如纸的唇间艰难地溢出:
光点……红的……太阳穴……烫……
声音……他让我听的……你的吼声……一直在脑子里响……
疼……腰上……是假的……感觉那么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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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是……线……他……织的……网……
她的声音很低,断断续续,如同垂死之人的呓语。每一个字艰难地吐出,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从灵魂深处剜出一块连着血肉的碎片。她的眼神,从最初的、翻天覆地的惊骇,如同退潮般迅速被一种更深邃、更黑暗、足以吞噬一切光亮的空洞和崩塌所取代。那些被强行植入的、日夜折磨她的真实痛苦——那些砸碎的书房,掐住她脖子的手,撞上桌角的腰……那些让她对最亲密的爱人深信不疑的暴行……此刻在铁一般冰冷、残酷的证据面前,如同被阳光照射的雪人,轰然倒塌,消融殆尽。留下的,不是解脱的轻松,而是整个认知世界被彻底摧毁后的绝对虚无。她赖以理解世界、信任爱人、定义自我存在的基石,被连根拔起,暴露出下面被谎言和科技毒液浸透的、一片狼藉的、散发着恶臭的精神废墟。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心脏被无形巨手生生捏爆、挤出最后一丝血液的惨烈呜咽,猛地从她痉挛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她像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击中腹部,猛地弓起身子,双手不再是颤抖,而是如同痉挛的鹰爪,死死地、疯狂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仿佛要将那些被强行塞入的、肮脏的、不属于她的记忆硬生生从头颅里撕裂、抠挖出来!身体因为剧烈的、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和认知的彻底崩塌而剧烈地抽搐、扭曲,像一张被狂风撕扯到极限的破帆。
俪!
我再也无法端坐在阴影之中扮演冷静的复仇者!心脏被眼前这一幕狠狠撕裂!我猛地站起身,撞开身前的座椅,不顾一切地冲向舞台!徐远疯狂的咆哮、台下汹涌的声讨、伦理委员会安保人员冲进来的身影……一切都成了模糊晃动的背景噪音。
10.
我冲到杜俪面前,伸出手想扶住她痉挛抽动的肩膀。她的手却像受惊的毒蛇,在我指尖触碰到的瞬间猛地挥开!力量大得惊人,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的排斥和恐惧!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经盛满星光、承载着我们共同梦想、此刻却只剩下无边黑暗和痛苦漩涡的眼睛,茫然地、毫无焦距地看着我。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熟悉的波动,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连灵魂都被碾成齑粉后剩下的、令人绝望心碎的茫然和……彻头彻尾的陌生。仿佛在辨认一个隔着亿万光年、来自完全无法理解的异次元的、冰冷而恐怖的怪物。
线……断了……
她又吐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声音轻得像一阵即将消散的微风,随即身体里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像一具断了所有提线的木偶,直直地、毫无生气地向前倒去。
我张开双臂,在她冰冷的身躯触及冰冷地面之前,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她的身体轻得可怕,像一片失去了所有水分的枯叶,所有的生机、所有的活力都已被刚才那场席卷灵魂的核爆彻底蒸发殆尽。她的头无力地靠在我颈侧,眼睛半睁着,瞳孔涣散失焦,茫然地望着报告厅血红色的虚空。冰冷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汹涌地从她空洞的眼角滑落,迅速浸湿了我肩头的西装面料,那冰冷的湿意带着一种近乎灼烧的痛感,仿佛要穿透布料,烙进我的骨头里。
报告厅的大门被彻底推开,几名佩戴着神经科学伦理委员会醒目标志和司法臂章的安保人员如同黑色的闪电冲上台,动作迅捷而冷酷,将还在嘶吼挣扎、如同陷入绝境的疯狗般的徐远死死按倒在地!冰冷的手铐闪烁着金属的寒光,咔哒一声脆响,如同最终的封印,锁住了那双沾满罪恶的手腕。
杜俪!杜俪你看看!是他!是杨光陷害我!他才是疯子!他才是魔鬼!
徐远被粗暴地拖拽起来时,还在徒劳地朝着杜俪瘫倒的方向发出绝望而怨毒的嘶喊,声音扭曲变形。
杜俪毫无反应。她软软地靠在我怀里,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精致而冰冷的躯壳。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断断续续的呼吸,证明着这具躯壳里还残存着一丝生命的余烬。
我紧紧抱着她冰冷、依旧在细微颤抖的身体,站在那片由猩红篡改二字映照出的、如同血狱的光芒里,站在学术圣殿沦为犯罪现场的舞台中央。台下是无数道震惊、愤怒、探究、同情、甚至恐惧的目光,如同汹涌的、无声的海啸,将我们淹没。
毒蛇被拔掉了毒牙,送进了它该去的囚笼。科技战胜了阴谋,真相被昭告天下。
可我的爱人呢
我低下头,看着怀中杜俪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看着她那双空洞得如同宇宙黑洞、再也映不出任何星光的眼睛。我亲手撕开了真相的血痂,也亲手将她推入了认知彻底崩塌的万丈深渊。那些被植入的恐惧记忆虽然虚假,但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被当成实验品般操控、被彻底否定和扭曲了所有自我认知的痛苦,却是比地狱烈焰更真实的炼狱。
科技能精准地篡改记忆的编码,却无法轻易修复一颗被谎言和背叛彻底碾碎的心。信任的基石已在毒液的腐蚀下化为齑粉,我们之间横亘的,不再仅仅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助手,而是一片由最先进的科技和最卑劣的人性共同制造的、深不见底的、名为怀疑的废墟。这片废墟上,每一粒尘埃都浸染着她被强行植入的痛苦,每一道裂缝都刻录着她对自我存在的彻底否定。
我抱着她,站在废墟的中心,站在血光与审判交织的舞台上。四周的喧嚣、闪光灯、质问声……渐渐模糊、远去,最终沉寂。世界仿佛只剩下怀中这具冰冷、细微颤抖的躯壳,和我自己胸腔里那颗被巨大的、几乎窒息的悔恨和茫然反复撕扯、正无声滴血的心脏。
赢了战争,粉碎了阴谋,昭雪了冤屈。却永远地,失去了星光。
这场以爱之名开始、以科技为刃厮杀、以真相为终局的战争,没有胜利者。只有一片被彻底焚毁的、寸草不生的荒原,在猩红的篡改烙印下,无声地蔓延向无尽的黑暗。而在这片荒原上,那个迷失了灵魂的爱人,我们还能……找到彼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