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熙捏着汤勺的手顿了顿。
她没接话，转身掀开锅盖，手腕一抖，一把枸杞倾泻而下，颜色倒是好看极了，只是味道……
“罢了。”
“娘娘定是怕公公来了，再生枝节，便要亲自送去。”白芷碎碎念着，伸手去接汤盅。
“宫里的规矩都忘了？休要——门外有人。”崔云熙突然揽过白芷，眼睛盯着门缝，贴着她的耳朵说道。
白芷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求助似的看向崔云熙。
“依计划行事。”云熙伸出自己的胳膊，冲白芷点点头。
白芷亦点点头，“啪”的一声。
云熙白皙的胳膊上便出现了几个鲜红的指印。
随即又踢翻一些厨具，喝道：“娘娘的事，岂是你个小小厨娘可置喙的，还不快盛汤，小心我再把汤浇你一脸。”
“喏，白芷姐姐，汤都在里头了。”
“还有……”云熙带着哭腔，忽地补了句：“你且告知娘娘，这羹汤熬的时辰未到，若她不急，再等我一个时辰便好。”
“就你废话多，娘娘自有定夺，尽浪费我时间！”白芷不耐道地又踢倒一个铜锅。
门口响起细碎的脚步声，直至消失……
二人才“呼”得松了口气，看向门缝，又对视一眼。
在这诺大的宫中，下人是没有秘密的。
白芷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白瓷瓶，塞到崔云熙手里。
“何太医的药，小姐多抹些。”
云熙捏着冰凉瓷瓶，心也慢慢平息了。
“快去吧，”她推了推白芷的胳膊，“晚了，娘娘又该斥你磨蹭。”
捧着食盒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后。
云熙垂头看看自己发红的胳膊，又看着锅中剩的羹汤，眼底似藏着点说不清的情绪。
骄傲如贵妃这般的人，又怎听得进旁人的劝呢？
-
御书房内。
“臣妾，参见陛下。”崔南姝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娇柔。
萧贺夜笔尖一顿，落定最后一点，才缓缓抬眼。
目光扫过她身后——没见那抹素色身影。
手中捻着的珠串忽地快了半拍，又缓缓匀下来。
崔南姝揭开盒盖：“怪臣妾早上睡得沉，没能陪陛下用上早膳，心里却总惦记着，听闻您想喝汤，臣妾特意……”
汤盅在萧贺夜面前摆开，他只一瞥，面上满是枸杞，顿时食欲全无。
“孤前阵儿路过广乐殿，闻见这汤香时——天都快黑了。这才申时刚过，倒比往日快了许多。”
萧贺夜打断她。
“若不急，娘娘再等一个时辰便好。”
崔南姝有片刻怔愣，想起崔云熙的话——但转念一想，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便娇嗔道：“妾身还不是…想陛下，想得紧。”
看了眼汤，涂着丹蔻的手便抚向萧贺夜的肩头——滑向胸口，顺势倒进他的怀里。
“汤不就那滋味，哪有妾身的滋味好？妾身喂您~”
萧贺夜见向来骄傲的贵妃，也只在自己面前才有这般魅惑。
却，总缺了点什么——
缺了崔云熙逗猫时的娇俏，缺了她被瞪时慌忙垂眼的羞怯，缺了她在床榻之上的灵动……
“嗯。”萧贺夜想着，不自觉便眯着眼，悠悠应了声，被崔南姝喂着抿了口。
“贵妃殿中的厨娘甚好，孤想着，让她来御前伺候吧！”
崔南姝手一顿：“陛下！这是在夺人所好呢！”眼尾红了，倒有几分真性情。
萧贺夜抬手替她理了理鬓发：“怎会。孤跟你玩笑罢了！这里还有许多折子要批，晚上……再去你宫里。”
“那，妾身等着陛下。”崔南姝喜上眉梢，却也多了分嫉恨。
她知道，这玩笑是圣上的试探。
萧贺夜望着她的背影，直到门合上，才将汤推远了些。
朱笔悬在半空，半晌才落——
蔡全站在一旁，心里明镜儿似的。
崔南姝回到广乐殿，便开始沐浴梳妆。
在偏僻的角落，崔云熙却在白芷的掩护下，穿上早就备好的太监服。
白芷替她理了理垂落的碎发，将食盒递给她：“小姐，快去吧，再晚圣上该翻牌子了。”
踮脚溜进御书房时，崔云熙正撞见蔡全往外走。
老太监瞅着她的打扮，嘴角偷偷勾了勾。
暗想这丫头总算开情窍了。
“陛下，汤……”
萧贺夜头也没抬，只以为是蔡全，直到那股子醇厚的香气漫过来——
他缓缓抬眼，月白太监服裹着纤细的身子，领口敞着半寸，露出点泛红的肌肤，腰间玉带勒得紧，走动时裙摆扫过脚踝，露出双素白的鞋尖。
是她。
萧贺夜捏着珠串的手骤然收紧，声音却平稳：“你来做甚？”
崔云熙被他看得腿发软，“噗通”跪下，食盒搁在地上。
她低着头：“下午贵妃送来的汤……火候差了些时辰，奴婢怕陛下喝着不对味，又怕您因此怪贵妃……这才、这才斗胆……”
最后几个字越来越轻。
萧贺夜望着她的娇躯，忽然想起广乐殿的夜晚，她也是这样垂着头。
他没说话，只将那串珠串重新捻动起来。
“呈上来。”
“喏。”
汤勺碰着碗沿，萧贺夜连喝了三口，暖意从喉头漫到全身。
“除了做吃食，还会什么？”
崔云熙睫毛颤了颤，想起前世最擅长的——莫过于下棋了。
偶尔也会看萧贺夜与人对弈，他的棋路，自己很清楚。
她定了定神，轻声道：“回陛下，奴婢还会些粗浅的棋艺，只是学艺不精……”
萧贺夜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年头的女子，识字已算难得，竟还有会下棋的？
他顿时来了兴致：“去，摆棋。”
蔡全不敢怠慢，很快便取来棋盘棋子，在两人中间的矮案上摆好。
崔云熙跪坐在帝王对面，裙摆铺在地上，像一朵绽开的花。
她执白子，萧贺夜执黑子。
她捏起白子的指尖泛着粉，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
萧贺夜见她忽地蹙眉，盯着棋盘。左手下意识拢了拢发，一缕碎发从耳后滑下，扫过她托腮的手背，她却浑然不觉。袖口不自觉滑到小臂，露出半截皓腕。
“啪。”她终于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