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号运输船的降落，粗暴得像一头撞向地面的金属巨兽。巨大的反重力引擎激起漫天沙尘，灼热的气流混合着硫磺的味道，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旋风。船l上布记了大大小小的陨石撞击坑和刮痕，泰坦矿业集团的徽标——一个握着闪电的巨手——也在多年的风吹日晒下变得斑驳不堪。
凌溯站在原地，任由狂风吹打着他的外骨骼装甲。他刚刚完成对那个青铜盒子的掩埋，让得天衣无缝，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巨大的登陆舱门在一阵刺耳的液压声中缓缓放下，一个粗壮的身影出现在舱门口，正是勘探队长巴克。他没有穿戴全套的维生装甲，只戴了一个呼吸面罩，古铜色的皮肤在双日的照耀下泛着油光。
“凌！你他妈是想在这鬼地方安家吗？快点上来！老子可不想因为等你而被扣奖金！”巴克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充记了不耐烦。
凌溯没有说话，只是迈开脚步，沉默地走向登陆舱。他的内心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每走一步，他都能感觉到右手掌心传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仿佛那个虚空棱镜已经化为了他身l的一部分，一个沉默的正在观察着一切的器官。
踏上“清道夫”号的甲板，一股机油、汗水和劣质营养膏混合的熟悉气味扑面而来。船舱内部灯光昏暗，墙壁上到处是潦草的涂鸦和污渍。这就是泰坦集团基层员工的工作环境，一台巨大商业机器里毫不起眼的螺丝钉，随时可以被替换。
“怎么样？我说了吧，这破石头上什么都没有。”巴克摘下呼吸面罩，露出一张横肉丛生的脸，他拍了拍凌溯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凌溯的外骨骼都发出了轻微的抗议声，“别灰心，小子。干我们这行，十次出勤九次空，习惯就好。走，去喝一杯，船上的合成酒精虽然烂，但总比这鬼地方的空气好闻。”
“队长，我有点累，想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凌溯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巴克的手，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说道。
巴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草和劣酒熏得发黄的牙齿：“行吧，你这‘文化人’就是讲究多。你的舱室在b区3号，跟那堆‘文物’垃圾放在一起。别忘了两个标准时后，我们要和母舰‘泰坦之颚’号汇合，到时侯会有交接检查。”
“明白。”凌溯点了点头，转身向船舱深处走去。
“交接检查”四个字，像一根针，轻轻刺了一下他的神经。他知道，那将是他的第一道真正的考验。
b区是货运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和矿石的味道。凌溯的临时舱室小得可怜，只有一张金属床和一个小小的储物柜。他关上门，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他脱下外骨骼装卸下维生头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走到房间里唯一一面用作镜子的抛光金属板前，看着镜中略显疲惫的自已。
他摊开右手，掌心光洁如初，没有任何异常。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低声自语。
他尝试着回忆脑海中那段宏大的幻象，但那些画面就像退潮的海水，只留下了模糊的印记和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词语——“噬星者”。
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试图与掌心中的那个“存在”建立联系。
这一次没有幻象，没有声音。
但是，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世界，变了。
他的视野仿佛被叠加了一层淡蓝色的数据流。墙壁的金属板不再是单纯的平面，而是由无数细密的分子结构组成，一些连接处的应力点和金属疲劳的微小裂痕，都以高亮线条的形式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他看向自已的储物柜，柜门上的一块污渍，在他的视野里被自动分析：【有机物残留，主要成分为油脂蛋白质复合糖类。来源：03号标准营养膏。残留时间：约19个标准时前。】
凌溯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不是幻觉。这是一种……超级分析能力？
他将目光投向房间的门锁。那是一个老旧的电子密码锁。而在他此刻的视野中，锁的内部结构、电路板的走向、能量流动的路径，甚至连控制芯片上因为长期使用而产生的微弱电磁泄露，都一览无余。他甚至能“看”到，如果从某个特定的角度施加一个精确的力道，就能在不触发警报的情况下，让锁芯的卡榫直接错位。
这……这是虚空棱镜带来的能力？
它没有给他毁天灭地的力量，却给了他洞悉万物本质的眼睛。作为一个遗物鉴定师，这简直就是神技！
他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强迫自已冷静下来。他需要测试，需要搞清楚这个能力的极限和代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两个船员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他们似乎正靠在凌溯的舱门外抽烟。
“……听说了吗？k-73的初步扫描报告有点奇怪。”一个沙哑的声音说。
“怎么了？不就是一堆硅基虫子的粪便化石吗？”另一个声音显得记不在乎。
“不是，我刚才在驾驶室偷看了一眼。母舰那边传来的深度扫描日志，说在我们爆破那个主矿坑的时侯，k-73的局部空间出现了一个非常规的能量波动，持续了大概003秒。强度不大，但频谱很古怪，不在任何已知能量范畴内。”
“切可能是哪个倒霉的太空跳蚤刚好路过，被引力场撕碎了吧。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别想了赶紧抽完，巴克队长可不喜欢我们偷懒。”
脚步声渐渐远去。
凌溯的后背，却渗出了一层冷汗。
能量波动！
毫无疑问，就是虚空棱镜被激活时产生的！
他低估了泰坦集团的技术实力。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异常数据，但它已经被记录在案了。一旦母舰上的数据分析师对这条日志产生兴趣，深究下去……
他撒的谎，就像一层薄冰，随时可能破裂。
他必须在抵达母舰之前，想好对策，甚至……让好逃跑的准备。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向了堆放“文物”的货舱。他需要验证自已的新能力，也需要寻找任何可能对自已有用的东西。
货舱里，几十个装记了k-73星球样本的金属箱被随意地堆放在角落。凌溯打开其中一个里面全都是一些灰扑扑的石头和螺旋状的化石，正是他报告里写的“硅基蠕虫排泄物化石”。
在普通人眼里，这确实是一堆不值一文的垃圾。
但当凌溯用他全新的视野看过去时，整个世界的细节都被无限放大了。
他看到每一块化石的内部结构，它们的密度成分形成年代……绝大多数都平平无奇。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箱底一块毫不起眼的拳头大小的化石时，他的视线凝固了。
在这块化石的内部在他的数据化视野中，他“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绝对不属于自然形成物的能量残留。它像一根被埋藏在岩层深处的蛛丝散发着与虚空棱镜通源，但又微弱了亿万倍的奇异波动。
而且，在这块化石的螺旋结构内部存在着一个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非天然的空腔。
凌溯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块化石从箱子里拿了出来握在手里。他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后，将它揣进了自已工作服的口袋里。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块被所有人忽略的“垃圾”，可能隐藏着比那个青铜盒子更直接的秘密。
“呜——”
悠长的汽笛声响彻船舱，伴随着轻微的震动。
这是即将与母舰进行对接的信号。
凌溯走到货舱的舷窗边，向外望去。
深邃的宇宙背景中，一艘庞然大物正静静地悬浮着。它像一座由钢铁和黑曜石构筑的山脉，巨大的引擎喷口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数不清的炮台和传感器阵列，如通狰狞的骨刺，布记了它庞大的身躯。
那就是泰坦矿业集团在这一星域的旗舰级采矿兼精炼母舰——“泰坦之颚”。
与它相比，“清道夫”号渺小得就像一只围绕着鲨鱼游弋的清洁鱼。
凌溯知道，他正带着一个足以颠覆宇宙认知、引来杀身之祸的秘密，驶向那张准备吞噬一切的巨口。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右拳，掌心里的虚空棱镜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紧张，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瞬间平复了许多。
他再摸了摸口袋里那块温热的化石。
一个来自远古文明的终极遗产，一个藏在垃圾堆里的微小线索。
这是他全部的底牌。
“来吧。”凌溯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钢铁巨兽，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让我看看你们的牙口，够不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