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毒死前夜,夫君正搂着贵妾商议如何用我的嫁妆养外室。
前世他甜言蜜语哄我喝下毒酒:娶你只为沈家盐引。
今生我笑盈盈扶起跪地的贵妾:这般绝色,合该侍奉太子殿下。
半年后太子府送来贵妾死讯,夫君全家披麻戴孝哭灵堂。
我一身红衣出现,当众甩出他走私军械的铁证。
哭什么马上轮到你们了。
转头看向匆匆赶来的太子:殿下,周家偷换的贡品已追回。
夫君目眦欲裂:毒妇!你何时投靠了东宫
我晃着休书轻笑:从你为攀高枝毒死发妻那刻起。
01.
喉间烧灼的剧痛,像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一路燎进五脏六腑。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寸筋骨都在无声地尖叫、碎裂。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无边无际地包裹上来,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虚无深渊的前一瞬,一个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狎昵与冰冷算计,刺破了那层死亡的黑幕,清晰地钻进她几乎停滞的耳中:
……她那几船嫁妆,足够咱们在江南置办几处顶好的园子,再养十个八个外室也绰绰有余……放心,她活不过今夜了……
是周砚亭!她那风光霁月的夫君!
紧接着,另一个娇媚到骨头里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得意响起:爷~您可答应过人家的,她那套红宝石头面,还有那件孔雀翎羽织金的大氅……都要赏给奴呢!等那碍眼的死了,您可就是自由身,再不用对着那张木头脸了……
是柳如烟!那个她亲手抬进门、视若姐妹的贵妾!
木头脸周砚亭低低地嗤笑一声,像在碾碎什么肮脏的虫子,若非她爹手里握着江淮六成的盐引,爷会娶这么个无趣的商贾之女娶她,只为盐引。如今盐引到手,她自然该……‘病逝’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月凝濒死的心脏。
原来如此!
什么一见倾心,什么非卿不娶,什么白头偕老的誓言……统统都是谎言!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她沈月凝,沈家捧在手心的明珠,竟成了他周砚亭青云路上最值钱也最碍眼的一块踏脚石!踏完了,就该一脚踢开,碾碎成泥!
滔天的恨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熔岩般滚烫的毒液瞬间冲垮了所有濒死的麻木。她不甘!她恨!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意识在剧痛与狂怒的撕扯中,猛地向下一沉!
夫人夫人该起身了,柳姨娘还跪在外面候着呢。
一个带着些许怯意的、年轻许多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唤着。
沈月凝倏地睁开眼!
刺目的光线让她瞳孔骤然紧缩。不是地狱的幽暗,是初夏清晨透过茜纱窗棂洒进来的、带着暖意的阳光。身下是熟悉的、触感微凉的苏绣锦被,鼻尖萦绕着的是她惯用的、清冽的沉水香。
她猛地坐起身,动作快得几乎扯伤筋骨。
铜镜就在不远处的妆台上。镜中映出一张脸,苍白,带着大病初愈的憔悴,但眉眼鲜活,肌肤紧致,分明是……二十岁的自己!不是毒发身亡时形容枯槁、油尽灯枯的模样!
她回来了!回到了……柳如烟被抬进门的那一天!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撞击着前世的怨毒和此刻的狂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楚清晰地传来,提醒她这绝非梦境。那杯穿肠毒酒的灼烧感,那对狗男女恶毒的话语,依旧烙印在灵魂深处,滚烫如新。
夫人小丫鬟见她不语,脸色变幻不定,越发惴惴不安,您……您是不是身子还不爽利要不……奴婢去回了柳姨娘,让她晚些再来
不必。沈月凝开口,声音带着久病初愈的沙哑,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
她掀开锦被下床,赤足踩在冰凉光滑的金砖地面上,那股寒意顺着脚心直窜上来,让她混乱沸腾的思绪瞬间冷却、凝定。
更衣。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小丫鬟连忙应声,手脚麻利地伺候她穿上家常的素锦衣裙。
推开房门,初夏微醺的风裹挟着庭院里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阳光正好,明亮得有些刺眼。
台阶下,乌压压跪着一片人。为首的女子,一身簇新的水红遍地金褙子,梳着时兴的堕马髻,鬓边簪着一朵娇艳欲滴的芍药。身段窈窕,低眉顺眼,正是柳如烟。她身后,跟着几个陪嫁的仆妇丫鬟,同样屏息凝神地跪着。
前世,沈月凝就是在这里,被柳如烟这副楚楚可怜、恭敬柔顺的模样蒙蔽,亲自走下台阶,亲手将她扶起,温言软语地安抚,甚至把自己心爱的一支点翠步摇当场赏了她。从此,开启了引狼入室、万劫不复的序幕。
沈月凝静静地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阳光勾勒出柳如烟低垂的脖颈线条,白皙脆弱,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多么精湛的伪装。
前世毒酒入喉的剧痛,周砚亭那句只为盐引的冰冷话语,再次在脑海中轰鸣。
柳如烟似乎感受到了上方长久的沉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和委屈,怯生生地抬起脸。一双剪水秋瞳盈盈欲泣,端的是我见犹怜:夫人……婢妾柳氏,给夫人磕头。婢妾自知身份低微,承蒙夫人大度,允婢妾伺候爷……日后定当尽心竭力,侍奉夫人与爷左右,绝不敢有半分僭越之心……
声音娇柔婉转,每一个字都像浸了蜜糖。
她身后的仆妇也跟着磕头:求夫人怜惜我们姨娘一片诚心!
一片诚心
沈月凝心中冷笑,面上却缓缓地、缓缓地绽开一个笑容。那笑容初时很淡,如同冰雪初融,渐渐加深,最终在唇边凝成一朵艳丽却毫无温度的花。
她终于动了。
绣着缠枝莲的软缎鞋底,无声地踩过一级级台阶,走到柳如烟面前。
抬起头来。沈月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柳如烟依言,微微抬高了下巴,泪光点点,更显得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沈月凝的目光,如同最挑剔的鉴赏家审视一件物品,一寸寸扫过柳如烟精致的眉眼,挺翘的鼻梁,嫣红的唇瓣,最终落在那双看似纯净无辜、实则暗藏蛇蝎的眼睛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里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就在柳如烟被这沉默的审视弄得心头发毛,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那副柔弱表情时,沈月凝忽然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托起了柳如烟的下巴。
指尖的寒意激得柳如烟微微一颤。
沈月凝的唇角,那抹毫无温度的笑容却加深了,带着一种近乎赞叹的语气,清晰地响起,回荡在寂静的庭院里:
啧,好一副玉琢的骨,冰雕的肌,天生的媚骨娇颜,藏在这小小的周府后宅,真是……暴殄天物了。
柳如烟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和不解,连带着她身后的仆妇也面面相觑,不明白夫人这话是褒是贬。
沈月凝收回手,目光越过柳如烟,仿佛投向某个遥不可及、又令人心驰神往的所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般倾国倾城的绝色,合该……侍奉太子殿下才是!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柳如烟猛地抬头,脸上伪装出的柔弱瞬间碎裂,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掩藏不住的狂喜!侍奉太子她没听错吧夫人……夫人竟然要把她献给太子!
她身后的仆妇更是呆若木鸡,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这……这跟他们预想的剧本完全不同啊!姨娘不是来给夫人磕头、求夫人接纳的吗怎么夫人一开口,就要把人送给太子了
沈月凝将柳如烟眼中那瞬间迸发的贪婪与野心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冷笑更甚。她不再看柳如烟,转身对着自己院里一个伶俐的大丫头吩咐道:春棠,去账上支五百两银子,再开我的私库,把那套新得的点翠头面、两匹云锦、还有那尊羊脂玉的送子观音,都取出来。给柳姨娘好好拾掇拾掇,务必……光彩照人!
是,夫人!春棠虽然也惊得心头剧震,但她是沈月凝的陪嫁丫头,最是忠心,立刻领命而去。
柳如烟此刻才从巨大的冲击中勉强回神,巨大的狂喜冲击着她的理智,让她几乎要当场笑出声来,但她还记得自己的人设,连忙又深深拜伏下去,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颤抖:夫人……夫人厚恩,婢妾……婢妾万死难报!
沈月凝俯视着她匍匐在地的身影,眼中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起来吧。她淡淡道,回去好生准备,莫要辜负了……这份‘前程’。
柳如烟被几个同样喜形于色的仆妇搀扶起来,晕晕乎乎地走了,仿佛踩在云端。侍奉太子!那将是何等泼天的富贵!她柳如烟,终于要飞上枝头了!至于沈月凝为何如此大度此刻已被狂喜冲昏头脑的她,根本无暇细想,只当是这位正室夫人被自己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献出她来固宠求安。
看着那抹水红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沈月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刺骨的冰寒。
夫人……身边另一个贴身大丫头秋菊,忧心忡忡地低唤了一声,您……您这是为何那柳氏……她实在不理解,夫人明明恨极了这柳姨娘,为何还要抬举她,甚至送她去那等泼天富贵之地
沈月凝没有回答。她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府邸东面,那是周砚亭外书房的方向。阳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线条,冷硬如刀锋。
秋菊,她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去把我嫁妆单子,还有这些年周家铺子、田庄的账册,都找出来。要最全的。
另外,备车。她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幽暗的锋芒,我要回……沈府。
秋菊心头一凛,看着夫人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寒光,不敢再多问,立刻应声:是,夫人!
一场无声的风暴,在沈月凝平静的面容下,已然开始酝酿、积蓄。复仇的棋局,落下了第一子。周砚亭,柳如烟,你们欠下的血债,该连本带利地还回来了!而东宫……沈月凝唇边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正好借你太子的刀,来杀我沈月凝的仇人!
接下来的日子,周府上下陷入一种诡异的氛围。
沈月凝说到做到,当真将柳如烟当作一件稀世珍宝般供奉起来。流水般的好东西送进柳如烟住的缀锦轩——上等的绫罗绸缎,名贵的胭脂水粉,滋养身子的血燕、雪蛤,甚至重金请了宫中退下来的老嬷嬷,专门教导她宫廷礼仪、琴棋书画。
柳如烟享受着前所未有的奢华待遇,心中得意更甚。她愈发认定沈月凝是怕了她,更怕失去周砚亭的宠爱,才不得不忍痛割爱,将她这个心腹大患献给太子,以求在周府后宅的安宁。她每日在周砚亭面前,更是将沈月凝的贤惠大度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周砚亭起初听闻沈月凝要将柳如烟献给太子时,也是惊愕万分,甚至怀疑沈月凝是不是被气疯了。但当他看到沈月凝不仅没有半分怨怼,反而尽心尽力地为柳如烟打点,言语间还时常流露出对太子殿下的敬畏与为周家前途着想的深明大义,他心中的疑虑渐渐被巨大的狂喜所取代。
攀附东宫!这是他周砚亭,乃至整个周家梦寐以求的青云之路!他原本还在发愁如何将柳如烟这个尤物作为敲门砖送到太子跟前,没想到沈月凝竟主动替他解决了这个难题,还做得如此体面周全!
凝儿,委屈你了!周砚亭握着沈月凝的手,眼神炽热,满是深情与愧疚,你放心,无论如烟将来如何,你永远是我周砚亭唯一的正妻!周家的一切,都是你的!待此事成了,为夫定为你请封诰命!
沈月凝垂着眼睫,掩去眸底深处翻涌的冰冷恨意,唇边却适时地弯起一个温婉顺从的弧度:夫君言重了。为周家前程计,妾身这点委屈算不得什么。只盼柳妹妹能得太子殿下青眼,夫君的仕途……方能一帆风顺。
她表现得如此识大体、顾大局,甚至主动提出要亲自回沈家一趟,向父亲讨要几样拿得出手的稀罕物作为柳如烟晋献太子的添妆。周砚亭自然大喜过望,连声应允。
02.
回到沈府,沈月凝屏退左右,只留下父亲沈万山在书房密谈。
看着眼前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的父亲,沈月凝的心如同被滚油煎过。前世,她执意嫁给周砚亭,父亲虽不喜周家清贵门第的倨傲,但终究拗不过女儿,用沈家几处至关重要的盐引作为嫁妆,只为女儿能在周家站稳脚跟。可结果呢不仅她惨死,整个沈家也被周砚亭利用殆尽后,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抄家灭门!
父亲!沈月凝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出,女儿不孝!女儿……错了!大错特错!
沈万山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撕心裂肺的哭诉惊得心头剧震,连忙上前搀扶:凝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发生何事了可是那周家……周砚亭待你不好他浑浊的老眼中瞬间迸射出慑人的精光,那是商海沉浮数十年磨砺出的狠厉。
沈月凝没有起身,反而紧紧抓住父亲的手,指甲几乎掐进父亲的皮肉里。她抬起泪眼,将前世自己如何被毒杀,周砚亭如何只为盐引娶她,柳如烟如何参与其中,以及周砚亭暗中走私军械、偷换贡品牟取暴利等滔天罪行,用最简练也最惊心动魄的语言,一一泣诉而出!
……女儿死过一次了!是老天爷开眼,让女儿重活一世,回来报仇!回来……救沈家!沈月凝的声音嘶哑,带着地狱归来的森然恨意。
沈万山听完,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紧握的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他死死盯着女儿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的恨意与痛苦,绝非作伪。良久,他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红木书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好!好一个狼心狗肺、人面兽心的畜生!沈万山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猛兽低吼,眼中是滔天的愤怒和痛悔,是为父瞎了眼!竟将你送入这豺狼窝!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深沉:凝儿,你打算如何做那柳氏献给太子……又是何意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女儿计划的关键。
沈月凝擦干眼泪,眼中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与算计:太子萧景煜,表面温润,实则性情暴虐阴鸷,尤其憎恨被人愚弄。他宫中美人无数,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癖好——最喜折磨那些自以为‘聪明’、背地里搞小动作的姬妾。柳如烟……她心比天高,又贪婪成性,进了东宫,岂会安分她定会想方设法争宠,甚至……铤而走险。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周砚亭走私军械、偷换贡品的证据,女儿已暗中记下几处关键。但仅凭这些还不够。需要一个人,在东宫内部,引爆这一切。柳如烟,就是那颗最好的棋子。她为了固宠,定会不择手段。周砚亭为了控制她,也必然会让她知道一些‘内情’,甚至利用她往宫里夹带些‘东西’……只要她一动,就是我们的机会!
沈万山浑浊的眼中精光暴射,瞬间明白了女儿的借刀杀人之计!他沉吟片刻,斩钉截铁:好!凝儿,爹明白了!沈家全力助你!人手、银钱、消息渠道,你要什么,爹给你什么!周家的产业……哼!他眼中闪过一丝老辣商人的算计,爹会让他们后院起火,自顾不暇!你想办法,把周家那些见不得光的账目,尤其是走私和贡品的部分,给爹弄出来!
女儿明白!沈月凝重重点头,眼底燃起复仇的火焰,父亲,还有一事。周砚亭走私军械,与北狄交易的路线和接头暗号,女儿记得一处关键节点在‘黑石渡’……
父女俩在书房内密议良久,一个围绕着周家、以太子东宫为熔炉的复仇之网,在沈万山庞大的财力与人脉支持下,悄然铺开。
回到周府,沈月凝的贤惠表演更加卖力。她亲自督促柳如烟的学业,甚至无意间向柳如烟透露太子殿下最近似乎对某些新奇精巧的番邦贡品颇感兴趣。柳如烟心领神会,果然在周砚亭耳边吹起了枕头风。
周砚亭正愁如何让柳如烟在太子面前一鸣惊人,闻言大喜,立刻着手安排。他利用自己暗中控制的几条走私路线,弄到了一批极为精巧稀罕的西洋奇物,又指使柳如烟,将其中几件最珍稀的,替换了本该送入宫中的一批贡品!偷天换日,神不知鬼不觉。
柳如烟带着这些价值连城的敲门砖和沈月凝为她精心打造的祥瑞之女名头(沈月凝暗中派人散播柳如烟出生时天降异象、命格贵不可言的流言),终于在一个精心安排的偶遇后,被太子萧景煜看中,一顶小轿抬进了东宫。
柳如烟入东宫那日,周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仿佛嫁女。周砚亭意气风发,连带着对沈月凝也和颜悦色了不少。周老夫人更是拉着沈月凝的手,不住夸赞她贤德、旺夫。
沈月凝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温顺地应承着。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笑容之下,是怎样一片冰封的杀场。
柳如烟入了东宫,沈月凝的战场却并未停歇。她利用前世记忆和沈家暗中传递的消息,开始不动声色地瓦解周家的根基。
周家主要经营丝绸和茶叶。沈月凝先是让沈万山利用强大的资本,在江南几大丝市和茶市上,不动声色地大量吃进现货,制造货源紧张的假象,推高价格。同时,沈家控制的几家大商号,突然大幅提高对周家生丝的收购价,并放出风声,说今年海外番商需求激增,有多少收多少。
周砚亭和他负责庶务的弟弟周砚书被这突如其来的利好冲昏了头脑。眼见生丝价格节节攀升,利润丰厚得惊人,他们几乎将周家能动用的所有现银,甚至抵押了几处田庄铺面,疯狂囤积生丝,准备在价格最高点时抛售,狠赚一笔。
然而,就在周家仓库堆满生丝、资金链绷紧到极限时,沈月凝出手了。
沈家暗中掌控的几个关键大买家,突然毫无征兆地取消了与周家的巨额订单!紧接着,沈万山操控的商号开始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在市场上大量抛售生丝!生丝价格如同被戳破的泡沫,一泻千里!
03.
周家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生丝,瞬间成了烫手的山芋,价值暴跌近半!更致命的是,他们为了囤货,借了巨额印子钱!如今货物滞销,债主临门,周家资金链彻底断裂!
周砚亭焦头烂额,四处奔走拆借,却处处碰壁。沈月凝冷眼旁观,如同看一场早已写好结局的戏码。她甚至好心地拿出自己的嫁妆银子接济府中开销,赢得一片贤良的赞誉,更让周砚亭放松了警惕。
与此同时,东宫那边也不太平。柳如烟入宫后,凭借美色和那些新奇贡品,确实得宠过一阵。但正如沈月凝所料,她本性贪婪,又急于固宠,仗着太子宠爱,开始不安分起来。她不仅克扣打压其他低位妃妾,甚至胆大包天地利用周砚亭提供的渠道,继续往宫里夹带私货,偷偷将一些贡品偷换出来,变卖成金银中饱私囊!更在一次太子醉酒后,为了争宠,竟将周砚亭走私军械的事情当作趣闻说了出来,以显示自己消息灵通。
她自以为做得隐秘,却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沈月凝通过沈家安插在东宫的暗线监视之下!这些消息,被源源不断地送到了沈月凝手中。
当沈月凝拿到柳如烟偷换贡品、夹带私货、甚至妄议朝政(泄露军械走私)的确凿证据时,她知道,火候到了。她将这些证据,通过一条隐秘的渠道,悄无声息地送到了太子萧景煜的心腹太监手中。
东宫,太子的寝殿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太子萧景煜坐在紫檀木雕龙大椅上,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他手中把玩着一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那珠子本该是这次万寿节敬献给他父皇的贡品之一——南海鲛人珠,举世罕见。而此刻,在他面前的地上,散落着几件明显是粗劣仿品的贡品,还有一堆从柳如烟私密处搜出来的、盖着内库印鉴的金锭银票和珠宝首饰。
跪在殿中的柳如烟,早已没了入宫时的娇艳明媚。她衣衫凌乱,发髻散落,脸上布满泪痕和青紫的掌印,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她不明白,明明前一刻太子还在对她温言软语,下一刻就如同地狱修罗般降临。
贱婢!萧景煜的声音不高,却冷得像淬了毒的冰,孤待你不薄,你竟敢如此欺瞒于孤偷换贡品,夹带私货,中饱私囊……还敢妄议朝政,泄露军机!他每说一句,柳如烟的身体就剧烈地颤抖一下。
不……不是的!殿下!殿下饶命啊!柳如烟涕泪横流,惊恐地爬到萧景煜脚边,试图抱住他的腿,是……是周砚亭!是他指使婢妾的!那些东西……那些消息……都是他让婢妾做的!他说这样能帮殿下……能帮周家……
周家萧景煜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一脚踹在柳如烟心口!
呃啊——!柳如烟惨叫一声,被踹得翻滚出去,口吐鲜血。
萧景煜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曾经让他觉得新鲜的玩物,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被人愚弄的暴怒。他弯下腰,一把抓住柳如烟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
告诉孤,他的声音轻柔得可怕,如同毒蛇吐信,周砚亭……还让你做了什么那批被偷换的贡品,真正的去了哪里他走私军械……卖给谁了
柳如烟在极致的恐惧和剧痛下,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为了活命,她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周砚亭如何利用她偷换贡品、如何通过她传递消息、走私军械的路线、甚至与北狄交易的模糊细节……全都抖落了出来!只求太子能饶她一命。
殿下!婢妾都说了!求求您!饶了婢妾吧!都是周砚亭那个畜生逼我的!柳如烟涕泗横流,磕头如捣蒜。
萧景煜松开了手,看着匍匐在地、狼狈不堪的女人,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无尽的厌恶和冷酷。
拖下去。他直起身,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淡漠得像在处理一件垃圾,按宫规,赐……‘贴加官’。
贴加官三个字一出,柳如烟如遭雷击,瞬间瘫软在地,连哭喊的力气都没了,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那是东宫私刑,用浸湿的桑皮纸一层层覆盖在受刑者脸上,直至窒息而亡,死状极其痛苦狰狞。
两名面无表情的健壮内侍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彻底瘫软的柳如烟拖了下去。凄厉绝望的呜咽声很快消失在殿外深沉的夜色里。
萧景煜负手而立,望着殿外浓重的黑暗,俊美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鸷。他低声吩咐身边的心腹太监:去查!彻查周家!尤其是周砚亭!还有,找到那批被偷换的贡品!尤其是……那尊前朝玉佛和那对血玉如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殿下!太监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殿内恢复了死寂。萧景煜看着地上那些刺眼的假贡品和脏银,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残酷而冰冷的笑意。周家……周砚亭……好,很好。敢把孤当傻子耍,用这种下贱的娼妓来糊弄孤,还敢染指贡品、走私军械……孤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半年时光,在周砚亭焦头烂额地处理家族生意危机和四处钻营试图重新打通东宫门路的忙碌中,如指间流沙般滑过。
这一日,天空阴沉得如同泼墨,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周府的飞檐翘角,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周府上下笼罩在一片不祥的死寂中。
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在周府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前戛然而止。一名身着东宫内侍服色、面无表情的太监,在两名佩刀侍卫的簇拥下,翻身下马。
门房早已得了吩咐,战战兢兢地打开侧门。
那内侍并不入内,只是站在门前台阶上,尖细阴冷的嗓音划破了周府的寂静,清晰地传遍前院:
太子殿下口谕:周府所献侍妾柳氏,侍奉无状,触犯宫规,已于昨夜……‘病逝’。念其曾侍奉殿下,特恩准周府……领回尸身,自行安葬。
病逝二字,被那太监咬得极重,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口谕宣完,内侍一挥手。后面一辆简陋的青布骡车被推上前,车板上,赫然是一口薄皮白茬棺材!连漆都没上!
送棺的内侍一行,如同来时一样突兀,丢下棺材和这句冰冷的口谕,便翻身上马,扬长而去。留下周府门前一片死寂和那口刺眼的薄棺。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阴沉的天幕,紧接着,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仿佛老天爷也在发出压抑的怒吼。
消息如同瘟疫般瞬间传遍整个周府。
正厅里,周老夫人正由丫鬟伺候着用燕窝,听到这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手一抖,名贵的官窑瓷碗啪嚓一声摔在地上,碎瓷片和粘稠的燕窝溅了一地。她白眼一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老夫人!老夫人!丫鬟仆妇们顿时乱作一团,哭喊声、惊叫声响成一片。
周砚亭刚下朝回来,官帽都未及摘下,就听到了这个噩耗。他如同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脸色煞白,身体晃了晃,踉跄着扶住门框才没摔倒。柳如烟死了还是被太子以如此羞辱的方式赐死这……这怎么可能!他费尽心机送进去的棋子,竟成了催命符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比生意失败更甚!他敏锐地嗅到了灭顶之灾的气息!
整个周府彻底乱了套。下人们噤若寒蝉,走路都踮着脚尖。主子们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周老夫人被掐人中灌参汤救醒后,便捶胸顿足地哭嚎起来:我的儿啊!我的如烟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是哪个杀千刀的害了你啊……哭得撕心裂肺,不知是为柳如烟,还是为周家即将到来的厄运。
周砚亭强自镇定,但惨白的脸色和眼底的惊惶出卖了他。他必须做点什么!立刻!他嘶哑着嗓子下令:快!备车!备厚礼!我要去东宫!去见太子殿下!
然而,一切都晚了。东宫的大门,对周家彻底关闭。所有试图打探消息的门路,都被无形地斩断。周家如同被遗弃的孤岛,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来自东宫的、无声的雷霆之怒。
04.
柳如烟的丧事,办得仓促而凄凉。没有停灵,没有吊唁,没有高僧诵经。一口薄棺,停在周府最偏僻的一处倒座房里。周老夫人哭晕了几次,被强行扶回房休息。周砚亭和他弟弟周砚书,以及几个族中勉强能撑场面的男丁,披麻戴孝,面色灰败地跪在简陋的灵位前,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纸钱燃烧的呛人烟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就在这死气沉沉的灵堂上,压抑的啜泣和纸钱燃烧的噼啪声中,一阵突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与周遭悲戚氛围格格不入的从容,甚至……轻快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灵堂入口。
逆着门外阴沉的天光,一道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不是素服!
而是一身……刺目到极致的正红!
那红,红得像燃烧的烈焰,红得像淋漓的鲜血!上好的云锦料子,金线密织着大朵大朵盛放的牡丹,华贵逼人,与这简陋压抑的灵堂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来人正是沈月凝!
她乌发如云,梳着最时兴的牡丹髻,簪着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凤凰口中衔着的红宝石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折射出冰冷的光。脸上薄施脂粉,唇色嫣红,眉目如画,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一身盛装,容光焕发,如同去赴一场盛宴!
她就这样,在周府上下披麻戴孝、一片悲戚的灵堂之上,穿着一身灼灼逼人的大红,一步步走了进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周家人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死寂!
灵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哭泣声、烧纸声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红衣似火的身影,仿佛看到了从地狱归来的艳鬼!
周砚亭跪在灵前,猛地抬起头,当看清沈月凝那一身刺目的红装时,他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他死死盯着沈月凝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他恐惧到极点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脑海!
沈、月、凝!周砚亭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目眦欲裂,英俊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惊惧而扭曲变形,你……你穿成这副样子……你想干什么!他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向她,声音嘶哑尖利。
沈月凝仿佛没听到他的咆哮,也没看到满堂震惊、愤怒、恐惧交织的目光。她步履从容,径直走到那口薄棺前,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瞥了一眼那简陋的棺木,然后才缓缓转过身,面向周家众人。
她脸上那抹浅笑加深了,如同冰面上绽开的花,美丽却带着致命的寒意。
哭什么她的声音清亮悦耳,如同玉珠落盘,在这死寂的灵堂里清晰地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轻快,柳姨娘不过是……先行一步罢了。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周老夫人惨无人色的脸,扫过周砚书惊疑不定的眼,最后,如同冰冷的刀锋,精准地落回到周砚亭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红唇轻启,吐出的字眼却如同万载寒冰:
马上……就轮到你们了。
话音未落,沈月凝猛地一扬手!
唰啦——!
一卷厚厚的、写满字迹的纸卷,如同白色的丧幡,被她当众狠狠甩开!纸页翻飞,带着凌厉的风声,劈头盖脸地砸向周砚亭!
几张纸甚至直接拍在了他的脸上!
周砚亭下意识地抓住几张飘落的纸张,只低头扫了一眼,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那上面……赫然是他与北狄交易的路线图、时间、接头暗号!甚至还有几笔关键的账目数字!每一笔,都足以让他周家万劫不复!
你……你……周砚亭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眼珠暴突,难以置信地瞪着沈月凝,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灵堂内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东西
账本!
军械……走私!天啊!
周砚亭!你干了什么好事!一个族老看清纸上内容,失声尖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就在这时,灵堂外再次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碰撞的铿锵之声!
所有人惊惶回头。
只见一队盔明甲亮、杀气腾腾的东宫侍卫,簇拥着一个身着紫色蟒袍、面沉如水的年轻男子,如同铁流般涌入灵堂!
为首之人,正是当朝太子——萧景煜!
他目光如电,瞬间扫过混乱的灵堂,扫过那口薄棺,扫过周家人惊骇欲绝的脸,最终,落在了那一身红衣、傲然独立的沈月凝身上。他的视线在她那身刺目的红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探究,随即转向面无人色、抖如糠筛的周砚亭。
整个灵堂的空气仿佛被彻底抽空!死寂得能听到彼此疯狂的心跳!
周砚亭看到太子亲临,如同看到了索命的阎罗,巨大的恐惧彻底击垮了他。他腿一软,噗通一声瘫跪在地,手中的罪证纸张散落一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沈月凝动了。
她无视太子探究的目光,无视周家众人绝望的眼神,对着萧景煜的方向,优雅而从容地福了一礼,声音清晰而冷静地响起:
启禀太子殿下,周家偷换的贡品,包括前朝玉佛、血玉如意、以及南海鲛人珠等共计二十八件,现已悉数追回。人证、物证俱全,随时可移交殿下查验。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再次在死寂的灵堂炸响!
毒妇!沈月凝!你这毒妇——!!!周砚亭彻底疯了!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瞪着沈月凝,那目光怨毒得如同淬了剧毒的獠牙,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他终于明白了一切!从献柳如烟开始,这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你……你何时投靠了东宫!何时!!
沈月凝缓缓直起身。
面对周砚亭歇斯底里的咆哮和满堂惊骇的目光,她脸上的笑容却倏然绽放,如同暗夜中盛开的曼陀罗,艳丽,冰冷,带着致命的剧毒和一种大仇得报的、令人心悸的快意。
她不慌不忙地从那身刺目的红嫁衣宽大的袖口中,缓缓抽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素白的宣纸,边缘已经有些泛黄,显是年代久远。
沈月凝两根纤长白皙的手指,优雅地捏着那张纸的一角,手腕轻轻一抖。
唰啦。
纸张展开。
最上方,赫然是三个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大字——
休书!
落款处,一个清晰的、属于周砚亭的私印印记,赫然在目!日期,正是当年新婚不久!
灵堂内,死寂无声。只有纸页展开时那一声轻响,如同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沈月凝将休书举至眼前,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她微微歪着头,那双曾盛满对周砚亭爱慕与温情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嘲讽和无尽的恨意。
红唇轻启,声音不高,却如同带着冰碴的寒风,清晰地刮过每一个人的耳膜:
从你……为了攀附高枝,在新婚之夜就写下这封休书,并亲手将那杯穿肠毒酒,递给你结发妻子的那一刻起。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向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周砚亭,一字一句,敲骨吸髓:
我沈月凝,活着的每一刻,便只为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