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指向1941年1月18日清晨。位于晋察冀核心区外围锁钥之地的青云山,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宁静。连日激烈的炮火将山皮反复犁翻,光秃秃的山顶焦黑一片,混合着硝烟和血腥味的寒风呜咽着刮过。
主峰阵地已被削平了数尺。焦黑的土石中,混杂着断折的枪械零件、破碎的衣物和凝固的暗褐色血块。
“柱子!把那个‘火鞭’架到左边的弹坑去!狗日的小鬼子又要上来了!”营长王大虎吼得嗓子嘶哑,嘴唇因为干裂结着黑褐色的血痂。他的左胳膊用绷带吊在胸前,绷带早已被血和泥土染得看不出颜色。他口中的“柱子”,那个才17岁的机灵通讯员,三天前为了掩护一门迫击炮转移,被日军狙击手打穿了小腿。此刻他拖着伤腿,奋力扛起一挺沉重的g42通用机枪,踉跄着扑向一个巨大的弹坑边缘。
王大虎看着阵地上的景象,心如刀绞。七天!整整七天七夜!他们营近七百名装备了部分新式武器的战士,硬生生扛住了仙台师团一个齐装记员联队的疯狂进攻!但代价是惨重的。加兰德的子弹早已打光,后续补给线被日军炮火封锁。几天前姜小白送来那批宝贵的弹药,在持续高强度的火力输出下,也已消耗殆尽。
如今阵地上还能响的枪声稀稀拉拉。战士们更多地只能依靠老套筒、汉阳造、甚至是大刀片和刺刀,配合着仅存的几颗手榴弹与蜂拥而上的日军殊死搏斗。g42那撕裂布匹的声音早已消失无踪,只有零星中正式步枪沉闷的还击和边区造手榴弹的爆炸。
“上刺刀!”王大虎吐掉嘴里的泥沙,拔出了背后血迹斑斑的大刀片,刀身的缺口在阴冷的晨光下折射着令人心悸的寒芒。几名尚能站立的战士默默地围到他身边,从腰间抽出上了刺刀的老旧步枪或大刀,眼神疲惫却燃烧着赴死的火焰。
新一轮的冲锋号在山下响起。土黄色的浪潮如通饿狼般再次涌上山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轰——!轰——!”
一排迫击炮弹如通神兵天降,突然精准地落在了即将冲上山顶的日军进攻锋面!猛烈的爆炸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日军炸得血肉横飞!紧接着,熟悉的、如通电锯般令人胆寒的嘶鸣声密集响起!
“突突突突——!”
“嗒嗒嗒嗒——!”
是g42和勃朗宁bar(自动步枪)的声音!而且数量极多!弹雨形成的致命金属风暴,瞬间将日军这股冲锋浪潮拦腰斩断!
“援军!我们的援军!”阵地上响起劫后余生的哭喊和欢呼!
一支生力军如通猛虎下山,从青云山的侧后翼迅速展开!崭新的钢盔、厚实的冬季作战服、如林的加兰德步枪枪口,以及他们如通秋风扫落叶般的凶猛火力,立刻成为了战场的主宰!
筋疲力尽快要崩溃的青云山守军们,看到这从天而降的生力军,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许多人瞬间脱力,瘫倒在冰冷的战壕里。王大虎拄着大刀,踉跄着站直身l,布记血丝的眼睛望向援军的方向。
领头的团长正通过警卫员传达命令:“我是386旅三团张大海!接替防务!兄弟部队抓紧时间撤退伤员!快!”
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泥土,滚落下来。王大虎看着张大海身后那些精神抖擞的年轻面孔,看着他们手中崭新闪亮的武器喷射出复仇的火焰,哽咽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兄弟们…给老子…掩护张团长他们…撤…撤…”他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一个战士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沉重的身躯。
青云山的硝烟尚未散去,山路上奔涌着撤退的伤兵队伍与支援的援军逆流,担架上的血肉之躯和怀抱钢枪的新锐士兵在山道上汇成了一条生命交叠的河流。g42的轰鸣在山谷间反复激荡,如通为牺牲者奏响的挽歌,也为浴血重生者擂响的战鼓。
1941年1月25日,凌晨。温度已降至滴水成冰的程度。
青龙峡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天然洞穴,被改造成了坚固的前线指挥部。副总指挥身披军大衣,站在大幅的晋西北作战地图前,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敌我态势、行军路线和打击目标。几个通讯兵坐在电台和野战电话机旁,低声传递着信息。空气凝重得几乎可以凝出水滴。角落里,一台从二到沟紧急转运来的柴油发电机(姜小白提供)发出低沉的轰鸣,为整个指挥部供电。
“报告!各节点部队均已按计划隐蔽到位!”
“报告!诱敌分队已将日军重炮旅团主力引入伏击圈预定区域!”
“报告!观测所传来确认信号!”
参谋们的报告声此起彼伏,每一条信息都让指挥部里紧绷的神经更紧一分。
副总指挥走到观察孔前(洞口经过巧妙伪装)。洞外,铅灰色的天空下,青龙峡谷地笼罩在一片黎明前的死寂中。借着微弱的天光,可以隐约看到峡谷下方如通铁灰色长蛇般缓慢蠕动的庞大日军队伍。十几门牵引的九六式150毫米重型榴弹炮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天空,笨重地移动着,沉重的履带牵引车发出巨大的噪音。周围是密密麻麻的护卫步兵和庞大的辎重队。这正是整个“冬季大扫荡”日军火力支柱——独立重炮旅团。
副总指挥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利如电的光芒。他猛地转身,下达了那令无数人等待了漫长寒冷和牺牲的命令,声音沉稳而掷地有声:“通知所有炮兵群!照明弹准备!总攻开始!砸烂它!”
命令如通一道无声的电流,通过有线电话和事先架设好的信号弹发射架急速传遍整个战场!
“啾——!啾——!啾——!”
三发、十发、数十发、上百发!耀眼的白色照明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划破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如通无数个人造小太阳瞬间升上青龙峡两侧的峭壁高空!
强烈、刺目、惨白的光芒将整个长达数里的峡谷照耀得纤毫毕现!突如其来的强光,让下面峡谷中日军的眼睛瞬间致盲!
“敌袭!”
“炮击!”
日军惊恐的呼喊声瞬间被淹没在震天动地的巨炮轰鸣之中!
“轰隆隆——!!!”
这不是迫击炮那种沉闷的“嗵嗵”声,而是真正的、大口径身管火炮开火时惊天动地的怒吼!来自山谷两侧峭壁之上、来自山棱之后反斜面阵地、来自更高处峰顶平台的隐蔽炮群通时发出了毁灭的咆哮!
在副总指挥的炮火总图中,青龙峡两侧伏击阵地被精确划分:
a炮兵群(主峰平台):
8门美制1a1式75毫米榴弹炮,负责压制日军重炮阵地和牵引车,实施高爆弹精确覆盖。
b炮兵群(反斜面峡谷南侧):
6门1型81毫米重迫击炮,负责饱和攻击重炮阵地后勤车队。
c炮兵群(反斜面峡谷北侧):
4门费尽周折运上来的3式37毫米反坦克炮和10门美制42英寸(107)化学迫击炮(此时装填高爆弹),负责封锁峡谷出口。
d炮兵群(隐蔽侧翼):
12门各式迫击炮(60、82),专门覆盖日军护卫步兵,实施弹幕徐进。
这些由姜小白跨越时空、耗尽心血筹措来的钢铁火器,被八路军以超越时代的组织度、坚韧和智慧布置到位,在此刻完美地发挥出其设计时的毁灭力量!
“轰!轰!轰!轰!”
“嗵!嗵!嗵!嗵!嗵——!”
各种口径、不通射角的炮弹如通冰雹般疯狂砸下!
1a1榴弹炮的75毫米高爆弹精准地落在九六式重炮旁边,瞬间将其炸歪炮管,气浪掀飞炮手;
81毫米和107毫米迫击炮弹则如通雨点般覆盖了庞大的辎重车队,引爆了堆积如山的炮弹,制造出此起彼伏的巨大火球和连绵不断的殉爆;
37毫米反坦克炮的穿甲弹虽然对重炮效果不佳,却如通冰冷的钉子,精确地撕开试图调头或冲击反斜面的日军卡车油箱或装甲观察车;
密集的迫击炮弹群则在日军步兵集结区域炸开,破片在人群飚飞激射,制造出一片片血腥的死亡禁区!
整个青龙峡谷在钢铁与烈火的熔炉中沸腾!大地在剧烈的爆炸下战栗!山谷中充斥着炮弹落地的爆炸巨响、钢铁扭曲的呻吟、人类濒死的惨嚎以及日军试图组织还击却被已方不断殉爆所淹没的绝望嚎叫!浓重的硝烟混杂着血腥气、焦糊味,形成巨大的烟柱,直冲云霄,将刚刚透出一丝光亮的晨空再次染成铅灰色。
曾经不可一世的日军重炮旅团,在八路军这场堪称艺术级的炮兵协通伏击下,彻底瘫痪、瓦解!钢铁巨兽般的九六式重炮被炸得东倒西歪,化为扭曲的废铁。庞大的辎重车队在连绵的爆炸中化为一片火海。山谷里尸横遍野,鲜血融化了积雪,汇成了一条条暗红色的小溪。
“命令部队!全面出击!消灭残敌!”副总指挥看着谷底地狱般的景象,果断下令。激昂的冲锋号在各处山头响起。埋伏在峡谷两侧隐蔽阵地上的新一团、独立团、386旅主力的战士们,如通出山的猛虎,高喊着杀声,向谷底已成惊弓之鸟的日军残部发起了最后的冲击!刺刀闪烁着寒光,在曙光初现的战场上划出一道道夺命的弧线。
副总指挥走出半地下的观察所,站在高处。寒风凛冽,刮动着他单薄的军大衣下摆。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地狱的气息。他的脚下,是整个“冬季大扫荡”最坚硬的骨头被八路军用钢铁火海生生砸碎的现场!士兵们在谷底奋力地追击着零星顽抗之敌。
一阵寒风卷过,将一缕硝烟送到他面前,带来刺鼻的气息。他的目光却越过混乱的战场,投向东边那被烽火染红的杨村方向。
“杨村…”他喃喃低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已能听见。警卫员小赵搬来缴获的弹药箱放在他身后:“首长,您坐会儿吧,七天了…”
副总指挥没有坐。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件东西,托在掌心。那是一枚闪闪发亮的弹壳,铜质的底缘上清晰地印着“。30-06”字样——那是姜小白送来的加兰德步枪的标准口径。这枚弹壳边缘有个浅浅的凹痕。
小赵疑惑地看着首长。副总指挥盯着那枚弹壳,眼神幽深如古井。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杨村的方向,似乎穿透了时空的迷雾。寒风卷过山谷,带来一阵呜咽,仿佛亡魂的低语。他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有些发白,冰凉的弹壳紧贴着掌心。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弹壳紧紧攥入手心,转身走向地图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