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死寂,只有洞外狂风暴雨的呼啸声,衬得这方寸之地愈发逼仄。
那张一半清俊,一半妖异的脸,就停在雪倾的眼前。
狰狞的赤金兽纹仿佛活物,在昏暗中流淌着不祥的光,那双竖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暴戾与野性,像是随时会扑上来,将她撕成碎片。
夙夜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冷得像洞外的雨。
他看见了,她僵住了。
她被吓傻了。
下一刻,她就会尖叫,会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会用最厌恶、最恐惧的眼神看他。
然后,她会像躲避蛇蝎一样,永远地远离他。
也好。
就这样吧。
厌恶吧,恐惧吧,然后永远地离开他。
这个世界上,除了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的师姐,本就无人能容下他这个怪物。
他体内那头被压抑的凶兽,因他此刻毫不遮掩的暴戾与绝望而疯狂嘶吼,尖锐的利爪仿佛要撕裂他的五脏六腑,心脏传来一阵阵熟悉的、被撕扯的抽痛。
夙夜一动不动,如同一座等待审判的石雕,静静等待着那把必然会落下的利刃。
就在他准备迎接那注定的结局时,她缓缓抬起了那只被他包扎好的手。
夙夜的身体瞬间绷紧,赤金色的兽瞳死死盯着她那只纤细的手,等待着它扇向自己的脸颊,或是用力将自己推开。
然而,预想中的推拒和掌掴都没有到来。
那只纤细的手,带着一丝颤抖,越过他冰冷的下颌,绕过他狰狞的兽纹,最终,轻轻地,抚上了他眉心兽纹的起源之处。
她的指尖温热,触感柔软,落在他的皮肤上,像是初春融雪的第一滴水,瞬间熄灭了他识海中所有的咆哮。
夙夜瞳孔骤缩。
他听见她用一种近乎叹息般的声音,轻声问他。
“很痛吧?”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道天雷,狠狠劈在夙夜的魂魄深处。
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雪倾仰着头,看着他那双充斥着暴戾与野性的赤金兽瞳,声音里带着一种悲悯。
“这样活着,一定很痛吧?”
痛?
她问他,痛不痛?
旁人只看得到他面具下的神秘,只忌惮他杀人时的利落与冷酷。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被凶兽盘踞的身体,会不会痛。
从来没有人关心过,这狰狞的兽纹爬满脸颊时,是何种感受。
就连师姐,也只是告诫他,要压制,要控制,要将这股力量化为己用。
只有她。
她没有问这是什么,没有骂他怪物,没有惊恐地逃开。
她只是看着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问他是不是很痛。
夙夜僵硬地看着她。
看着她那双通红的眼眸,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一片清澈的,倒映着他丑陋模样的疼惜。
刹那间,夙夜脑中一片空白。
他不相信。
他不信这世上会有人,在看到他这副鬼样子后,还能露出这样的眼神。
下一秒,雪倾又动了。
她向前踏了半步,纤细的手臂缓缓抬起,轻轻环住了他的脖颈,将他僵硬的头,缓缓按向了她纤瘦的肩膀。
她抱住了他。
她竟然,抱住了一个怪物。
“没事了。”
她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带着安抚的温热气息,轻得像一片羽毛,却稳稳地托住了他摇摇欲坠的世界。
雪倾的另一只手,则学着安抚受惊小兽的模样,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他冰冷的后脑。
“这不可怕。”
温软的馨香将他彻底笼罩。
那是他熟悉的,能让他体内凶兽安静下来的味道。
夙夜呆呆地任由她抱着,整个人都失去了反应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