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一道温润而熟悉的女声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
雪倾的心跳漏了一拍。
桌前的人抬起手,将头顶的帷幕轻轻掀开,露出一张风华绝代却又带着几分清丽端庄的脸。
眼角眉梢是历经世事沉淀出的精明与锐利,正是先前在城中与萧霁等人打过无数次交道的吴家掌事——
挽月夫人。
她无论如何,都要来洛水的理由。
雪倾看着那张熟悉无比的脸,喉头微微滚动,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轻轻唤了一声。
“姐姐。”
挽月夫人站起身,她身上那件用料考究、绣工繁复的华服在暗淡的月光下流转着低调的光泽。
她一步步走到雪倾面前,那双在商场上阅尽千帆、波澜不惊的眼眸,此刻只定定地看着雪倾,一丝一毫也未曾挪开。
眼前的少女褪去了当年的狼狈与倔强,眉眼长开了些,更显倾国倾城。
一身太玄宗的弟子服,让她看起来像是哪个世家精心教养出的女儿,干净又纯粹。
“瘦了。”她的声音绷得很紧,像是怕一开口,就会泄露出别的情绪。
雪倾摇了摇头,强行将涌上眼底的湿意逼了回去,只轻声回道:“姐姐也是。”
两个以为此生都无法相见的人相对无言,却仿佛已说尽了千言万语。
挽月拉着雪倾在桌边坐下,从一旁的食盒中取出一只温着的小巧茶壶,为两人各斟了一杯热茶。
袅袅的茶香在清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挽月夫人率先打破了沉默,“太玄宗,怎么回事?”
她们这些人,灵根被毁,此生都与仙途无缘。
这身衣裳,太不寻常。
“说来话长。”雪倾捧着温热的茶杯,低声道,“不过是各取所需。”
她并未隐瞒,将自己如何被萧霁买下,如何成为稳固宗门大阵的“活阵眼”一事,简略地说了。
这些事,对着旁人她要字字斟酌,可对着挽月,她却无需任何伪装。
挽月静静地听着,握着茶杯的手指缓缓收紧,骨节泛白。
“活阵眼”她重复着这三个字,唇边勾起一抹讥诮的冷弧,“仙门正派,果然是好大的手笔,好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
那些所谓的名门正道,与将她们视作玩物肆意买卖的权贵,又有什么分别。
“姐姐呢?”雪倾看着她,“如今的洛水城,人人都尊称你一句挽月夫人。”
“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换了种活法。”挽月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吴家家主是个好色又爱财的蠢货,我让他看到了我更大的用处,他便舍不得再将我这棵摇钱树送人了。”
她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怨怼与辛酸,只有陈述事实的冷漠。
她没有细说自己是如何在吴家那个吃人的地方一步步往上爬,如何周旋于那些男人之间,又如何抓住机会展露自己经商的天赋。
从一个可以被家主随意送给其他权贵玩弄的玩物,最终成为吴家离不开的摇钱树。
这些过程,不必说,雪倾都懂。
“当初若不是你”雪倾的眼睫微垂,“吴家家主看上的,本该是我。”
当年在百媚阁,是挽月使计,用自己换下了她,让她躲过了被吴家家主看中的命运。
若非挽月常常护着,她也当初早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百媚阁死的悄无声息。
“傻话。”挽月伸出手,覆在雪倾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你当年那性子,若是进了吴家,如今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我与你不同,烂命一条,懂得如何讨人欢心,也懂得如何才能活下去。”
她的目光落在雪倾的脸上,带着一丝欣慰,也带着一丝心疼。
雪倾端起茶杯,以茶代酒,与她轻轻一碰。
她们这样的人,想站起来,就得比旁人更狠,踩着刀尖往上爬。
两人之间无需再多言语,一个眼神,便能读懂彼此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不说这些了,”挽月话锋一转,神色重新变得锐利,“你那夜用我们当年的暗号寻我,恐怕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我今日来,是想请姐姐帮个忙。”雪倾放下茶杯,神色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挽月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似是无奈,又似是宠溺:“你我之间,何时需要用上‘请’字。”
她端坐着,那股属于吴家掌事人的气度又回到了身上。
“说吧,什么事。”
无论雪倾要做什么,哪怕是捅破这洛水城的天,她也会替她递上那把最锋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