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隐忍着怒气。
他不在乎许顺安是否与皇后作对,权力本就讲究平衡,皇后若与许顺安交好,他反倒要坐卧不宁。
他在乎的是,许顺安为了与皇后作对,故意拖黄他吩咐下去的差事!
他不禁联想,这件事许顺安敢明目张胆地欺君,他从前干过多少阳奉阴违、欺上瞒下的事?
他到底被这狗奴才糊弄了多久?
皇帝甚至来不及悲愤、伤怀许顺安辜负了他的信任,他第一个产生的念头,是恐惧。
他太信任许顺安,并许以重任。
这些年,等同于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给了他。
许顺安若想谋害他,用不着筹谋数年,只一天,不,只一个时辰就够了。
这前廷,里里外外说是他的人,其实也是他的两个心腹的人,一个是岳望舒,另一个便是许顺安。
不过,许顺安的权力寄生在他的皇权上。
他若驾崩,太子只要查出些许端倪,就会让许顺安给自己陪葬——太监在宫里再威风,也拦不住军队的千军万马。
许顺安只要不蠢,就不会想害他,反而要想法子保护他,延长他的寿命,延长他在位的时间,帮忙维护他的皇权。
可这狗奴才,私心太重。
他许他全部的信任,他却没有回报他全部的忠心。
皇帝内心,反复衡量着替换掉许顺安的利弊。
岳望舒见皇帝盯着茶水发呆,不由出声提醒:“皇上?”
皇帝回神,挥挥手:“此事许顺安已经去办,你派一队人马护送李侧妃回端王府,命她禁足,保护她直至案子完结。”
“微臣遵命!”
岳望舒一离开,皇帝就狠狠砸了手边的茶杯。
一名小太监急急忙忙进来,捡拾地上的瓷器碎片,诚惶诚恐劝道:
“皇上息怒!”
皇帝压下怒火,似笑非笑问:“小蓝子,你可知,朕为何发怒,就让朕息怒”
小太监陪笑:“奴才怎敢妄自揣测皇上的想法,皇上发怒,奴才心疼皇上气坏身子,只能求皇上息怒,保重身子骨。”
“你倒是生了一张巧嘴,许顺安把你教得很好。”皇上笑了笑,突然平心静气地坐了回去。
小太监手脚麻利,捡了碎瓷片,又快速给皇帝倒了一杯新茶:
“皇上慢用。”
他没有立刻退出去,而是拿起墨锭,挽起袖子研墨。
皇帝看着他不慌不忙的动作,闲话家常般问道:“只听许顺安叫你小蓝子,你姓什么?”
“回皇上,奴才姓马,单名一个蓝字,”小太监马蓝略顿了顿,补了句,“蓝色的蓝。”
“蓝字取得好啊,广阔的天空是蓝色的,辽阔的大海也是蓝色的。”皇帝赞许了一句,“你爹娘定是盼着你有个远大的前程。”
马蓝心头一跳:“能在御前服侍皇上,就已是奴才今生今世的福分了。”
皇帝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可惜你这般伶俐人,你干爹却对你太苛刻。若朕早些知晓,早些把你调到御前来,你也不会受他虐待。朕听说过你的遭遇,甚是心疼啊。”
马蓝与皇帝对视一眼,心口如擂鼓一般砰砰跳动。
皇帝的眼神,如一口深渊,要把他吸附进去。
那口深渊,叫做权力。
他福至心灵,重重跪在地上,激动得语无伦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