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竖起耳朵。
笑看昔日羡慕嫉妒恨的兄弟落魄的欲望,压过了身后的疼痛。
纪徵身上有一股非常特别的气质。
让人一眼望去,便觉得他可怜,情不自禁心生怜惜。
哪怕他已成为皇帝人生中的污点,皇帝看到这个变得面目全非的儿子,仍有些不落忍。
听到他捡乔相思扔进鱼池的月饼吃,这份不落忍,发酵成了愧疚和怜惜,同时,胸口腾起一股无名的暴怒。
稚子无辜。
他把四子放逐进冷宫,只是不想看见他,免得勾起他那破碎的自尊心。
曾经意气风发的儿子,是被哪些混账磋磨成这副瘦骨嶙峋、死气沉沉的模样的?
皇帝眼角的余光,冷冷地扫向皇后。
皇后老神在在,才懒得搭理皇帝。
她可没有让人虐待他的儿子,更没有帮他照顾他自己都不待见的儿子的义务,不害他们,已是她贤惠大度了。
谁干的,皇帝找谁去。
纪徵自从进来后,便一言不发,宛如一滩死水。
大殿内,寂静许久。
在皇帝的愧疚和怜惜快要转化成不耐时,他终于不再倔强,沙哑地开口道:
“回父皇,今日,伺候儿臣的宫女,跳井死了。儿臣,不想待在那里,便出了冷宫。
“儿臣许多日没有吃过饱饭了,想去找点吃的,出来之后方知,今日是中秋节。
“冷宫的太监宫女们围在一处吃月饼、吃酒席,儿臣便偷穿了一个太监的衣裳,偷了他的腰牌。儿臣不敢叫人认出来,只想只想吃些东西罢了。”
说罢,仿佛破罐破摔似的,他也不顾忌满殿的人,更不顾忌皇帝就在上面坐着,掏出那块冰皮月饼,剥开油纸。
甜糯的香气扑鼻而来,还有一丝丝荤油的味道。
纪徵强忍住一口吞下去的冲动,压抑着本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细细的咀嚼、品味。
真好吃。
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月饼。
躁动的肠胃,仿佛被安抚,贪婪地吸收着月饼中的每一丝甜。
他这番举动,惊呆了殿中所有人。
皇后、太子眼神微动。
这不是坤灵宫的月饼吗?
母子俩一起看向五皇子纪衢,他给的?
纪衢茫然,看他干什么?
四哥纪徵这儿,正有好戏看呢,不如看纪徵。他伸出一根食指,偷偷地使劲指纪徵:看他,看他!
皇后:“”
太子:“”
对,看纪衢这个蠢弟弟,真不如看纪徵呢!
纪徵与从前变化颇大,眼里再无受宠皇子方有的天真与澄澈。太子眸中露出一抹深思。
皇帝怜惜纪徵的遭遇,但见他视自己为无物,如此肆意妄为,不由怒从火起,猛地一拍桌案:
“老四,御前失仪,你可知是什么罪?”
纪徵能说出偷穿太监衣裳、偷拿太监腰牌的话,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应该说,从他踏出冷宫的那一刻起,他已抱着必死的决心。
出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纪徵边吃,边微微一笑,因消瘦,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漆黑幽暗:
“儿臣不知,可能是死罪吧。父皇,儿臣已有七个月不曾好好吃过饭了,能不能在处死儿臣之前,赐给儿臣一顿饱饭——能不能,赐给儿臣一罐佛跳墙?”
寒苏今日吃了佛跳墙,她说好吃,他也想吃。
若能吃上,死而无憾。
几句话说出来,皇帝一时恼怒,一时心酸得快要落下泪来,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