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庄的地窖阴冷潮湿,火把的光在石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无数只伸长的手。
苏见微举着火把,鼻子几乎贴到地面。泥土的腥气里混着淡淡的墨香,还有种更刺鼻的味道
——
像是铁屑生锈,又带着点灵力灼烧后的焦糊感。
“沈大人,这地窖不止藏过画。”
她用锈铁刀拨开一堆干草,刀尖碰到个硬东西,“这里有金属被腐蚀的味,还有‘锁灵阵’的残留气息
——
有人用阵法封印过什么。”
沈清辞的流霜剑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剑气扫过石壁,露出一道隐蔽的凹槽:“凹槽里有血迹,是绿衣姑娘的。”
他指尖拂过血迹,灵力探入,“血里有‘缚灵丝’的痕迹,她被囚禁过。”
案情越来越诡异。王锦绣抢画杀人,林婉清灭口,这背后显然还有第三方插手
——
用锁灵阵、缚灵丝的,绝不是普通凡俗或低阶修士。
苏见微的罗盘在角落里
“哐当”
乱撞,指针指着凹槽深处,发出
“嗡嗡”
的低鸣。她刚要凑过去,地窖入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苏巡捕!苏大人!你可在里面?”
一个穿得皱巴巴锦袍的年轻男子挤了进来,头发乱糟糟的,腰间玉佩缺了个角,活像刚从赌坊输光了钱的破落户。
是大启王朝的闲散王爷,赵珩。据说这位王爷年轻时也是个风流人物,后来家道中落,就成了京城有名的
“碰瓷专业户”——
谁红蹭谁,上个月还追着胡三姑要买
“能变美”
的狐毛。
“赵王爷?”
苏见微皱眉,“您不在府里遛鸟,来这凶案现场凑什么热闹?”
赵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神狂热:“苏巡捕!救星啊!本王的‘雪狮子’丢了!那可不是普通猫,是天地异种,额有王字,声如虎啸,将来是要升仙成虎的!”
苏见微:“……”
她闻着赵珩身上的酒气和咸鱼味,怀疑这王爷是喝多了。
“王爷,我们在查人命案。”
沈清辞的声音冷得像地窖里的冰,流霜剑微微抬起,“请回。”
“别啊沈剑修!”
赵珩嬉皮笑脸地躲开,又黏回苏见微身边,“本王的雪狮子通灵性,说不定看到了凶手!它最爱往阴暗地方钻,这地窖……
哎?这是什么?”
他脚边踢到个东西,滚出来一看,是枚生锈的铁牌,上面刻着个
“紫”
字。
苏见微的鼻子动了动:“这铁牌上有紫阳宗的灵力味,还沾着绿衣姑娘的血
——
是绑架她的人留下的。”
沈清辞瞳孔骤缩。紫阳宗?林婉清的断魂丹是紫阳宗的,现在又出现紫阳宗的铁牌,难道……
“紫阳宗?”
赵珩突然嗤笑一声,“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上个月还来本王府里‘化缘’,实则想偷本王的夜明珠呢。”
他突然压低声音,凑到苏见微耳边,“说起来,本王的雪狮子失踪前,在后花园看到个穿紫阳宗道袍的人,鬼鬼祟祟的……”
苏见微心头一跳:“穿道袍的人?长什么样?”
“看不清,戴着斗笠。”
赵珩摸着下巴,“但他身上有股味,跟烧……
烧什么东西似的,反正不好闻。”
烧东西的味?
苏见微猛地想起那股烧糊的桂花糕味!她转身冲向凹槽,火把凑近,果然在石壁深处发现了点黑色粉末
——
闻着又苦又涩,正是那股让她鼻腔溢血的味道!
“这是……”
她用指尖沾了点粉末,刚要凑近,突然浑身一震,鼻腔里涌上热流。这次不是鼻血,而是一股灼热的气,顺着喉咙往丹田冲去
——
她那卡了三年的炼气三层瓶颈,竟然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你怎么了?”
沈清辞扶住她,掌心触到她滚烫的皮肤,惊觉她体内的灵力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翻滚
——
不像正常修炼,倒像被什么东西强行唤醒。
他忽然想起剑族古籍里的记载:“嗅灵族血脉遇‘燃魂香’会产生共鸣,封印松动时,灵力会呈现‘五行乱流’之相,看似驳杂,实则是吸收天地万灵之力……”
燃魂香!三百年前紫阳宗用来焚烧嗅灵族的邪香!
“沈大人?”
苏见微推开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我没事,就是这粉末有点呛。”
她强压下体内的异动,指着凹槽,“这里不止有燃魂香,还有‘山河图’的气息!画被人拿走了,但留下了墨痕
——
是用‘星辰砂’调的墨,这种墨只有皇室秘库才有!”
皇室秘库?
赵珩突然跳起来:“星辰砂!本王知道!上个月父皇还赏赐了紫阳宗长老一盒!说是用来画‘镇妖符’的!”
线索瞬间串联起来:紫阳宗用燃魂香绑架绿衣姑娘,逼她交出用星辰砂绘制的山河图,王锦绣和林婉清只是被利用的棋子,真正的黑手是紫阳宗!
可苏见微还有个疑问:“绿衣姑娘只是个画师,怎么会有皇室秘库的星辰砂?”
她的罗盘突然疯狂转动,指针撞向赵珩腰间的破玉佩。赵珩吓得一哆嗦,玉佩掉在地上,裂开的缝里露出点金色
——
竟和苏见微罗盘渗出的金光一模一样!
“这……
这是我母妃留给我的遗物。”
赵珩捡起玉佩,挠了挠头,“她说是什么‘嗅灵族的信物’,我一直当假货戴着玩。”
嗅灵族的信物!
沈清辞的剑
“嗡”
地一声出鞘,剑气直逼赵珩:“你母妃是谁?”
“哎哎哎剑下留人!”
赵珩抱头鼠窜,“我母妃早死了!就留下这破玉佩和一句遗言,说将来遇到‘闻得出桂花糕香’的姑娘,就把玉佩给她……”
闻得出桂花糕香的姑娘?
苏见微看着那枚玉佩,又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烫的鼻腔,脑子里
“轰”
的一声
——
魏无常总说她小时候是被捡来的,难不成……
就在这时,地窖外传来魏无常的吼声:“苏见微!沈清辞!紫阳宗派人来了,说要‘协助’查案!”
紫阳宗的人来得这么快?是心虚,还是有恃无恐?
苏见微突然笑了,一把抢过赵珩手里的玉佩塞进怀里:“沈大人,看来咱们得会会紫阳宗的‘贵客’了。”
她又转向赵珩,挑眉,“找猫是吧?找到猫给你十两银子,找不到……
你就给我当三个月跑腿的。”
赵珩眼睛一亮:“成交!本王的雪狮子可是龙傲天级别的,肯定能找到!”
沈清辞看着苏见微腰间露出的半块玉佩,又看了看她脸上那抹势在必得的笑,握紧了流霜剑。
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
“杂草根”
的杂灵根,根本不是天赋差
——
是她的血脉太特殊,特殊到需要用
“五行驳杂”
来掩盖。而紫阳宗的目标,恐怕从一开始就不是山河图,而是……
她。
地窖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紫阳宗特有的清心香气,却掩不住那股藏在深处的、烧糊桂花糕的血腥味。
苏见微掂了掂锈铁刀,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要不要先用辣椒粉糊他们一脸?
锦绣庄地窖的石门吱呀作响,火把的光晕里,每一粒浮尘都像藏着杀机。
苏见微半蹲在凹槽前,指尖捻起一点黑色粉末,鼻翼翕动间,眉头骤然拧紧。这味道比在烟雨楼浓了三倍,焦苦中裹着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顺着鼻腔往天灵盖钻,逼得她眼眶发烫。
“这不是普通燃魂香。”
她声音发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锈铁刀的刀柄,“里面掺了‘锁魂木’的碎屑,烧起来能困住魂魄
——
绿衣姑娘的魂被锁在画里,就是这东西搞的鬼。”
沈清辞的流霜剑斜指地面,剑穗上的羊脂玉佩微微震颤。他能感觉到,这地窖里的灵力波动极其紊乱,像是有无数冤魂在嘶吼,而这种波动,与苏见微身上散出的气息隐隐共鸣
——
她的灵力明明只有炼气三层,却能让筑基后期的他都感到心悸。
“石壁上有刻痕。”
沈清辞剑尖轻挑,剥落一块松动的石屑,露出底下模糊的刻字,“是紫阳宗的‘镇灵咒’。”
咒文扭曲如蛇,每个笔画都带着灵力灼烧的焦痕,显然是仓促间刻下的。苏见微凑近闻了闻,突然嗤笑一声:“装模作样。这咒文里混了‘引魂符’的笔法,不是镇灵,是在招魂
——
他们在故意放大绿衣姑娘的怨气,想让她变成厉鬼,替他们背锅。”
她的手指在刻痕上一抹,沾起些微金色粉末,正是之前罗盘裂开时渗出的那种。粉末触肤即融,丹田处突然涌起一股暖流,卡了三年的炼气三层瓶颈竟
“咔嚓”
一声,松动了半分。
“怎么回事?”
苏见微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惊惶
——
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正在苏醒。
沈清辞恰好捕捉到她眼底的慌乱,心头一动。古籍上说,嗅灵族封印松动时,会因灵力暴增而恐慌,需
“护誓者”
以剑骨灵力安抚。他下意识往前半步,流霜剑的剑气在她周身织成薄薄的屏障,果然,苏见微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
“多……
多谢。”
苏见微不自在地别过脸,这人虽然冰块脸,关键时刻倒挺靠谱。
就在这时,地窖入口传来靴底碾过碎石的脆响,伴随着一阵虚伪的笑声:“沈小友,苏巡捕,老夫奉紫阳宗宗主之命,特来协助查案。”
一个穿紫袍的老道缓步走下石阶,面白无须,手里握着柄拂尘,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扫过苏见微时停顿了一瞬,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他身后跟着两个弟子,腰间都挂着刻有
“紫”
字的令牌,与地窖里发现的铁牌一模一样。
是紫阳宗长老,李玄机。
苏见微在镇玄司的卷宗里见过他
——
表面是仙门楷模,实则手段阴狠,三年前曾以
“除魔”
为名,屠过一个有嗅灵族遗脉的小村庄。
“李长老来得正好。”
苏见微把玩着手里的锈铁刀,刀鞘上的布条被她捻得发皱,“我们刚找到些线索,正想请教紫阳宗为何会出现在凶案现场?”
李玄机拂尘轻挥,笑道:“苏巡捕说笑了。我紫阳宗素来清修,怎会与凡俗凶案扯上关系?倒是这地窖阴气森森,恐有邪祟作祟,老夫愿出手净化。”
他指尖微动,一缕淡紫色灵力射向凹槽,显然想毁掉证据。
“别动!”
沈清辞流霜剑急挥,剑气将灵力斩碎,“案发现场证据未收,长老此举,是想销毁什么?”
李玄机脸色微沉:“沈小友这是何意?莫非怀疑我紫阳宗?”
“不敢。”
苏见微突然笑了,笑得露出小虎牙,“只是长老身上的‘清心香’味太重,盖过了燃魂香的焦苦味
——
这香里加了‘忘忧草’吧?既能安神,也能让人忘了不该记的事,比如……
昨晚在锦绣庄地窖里烧过什么。”
李玄机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丫头的鼻子竟如此灵敏!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哎哟喂!这不是李长老吗?上月还去本王府里讨夜明珠,怎么今儿改查案了?”
赵珩不知何时摸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只灰扑扑的猫,猫额头上确实有撮白毛,像个歪歪扭扭的
“王”
字。他把猫往苏见微怀里一塞:“找到了!雪狮子,快给你苏姐姐磕个头,以后她罩着咱!”
那猫
“喵”
了一声,爪子在苏见微怀里扒拉,竟从她袖袋里掏出半块烤糊的桂花糕
——
是魏无常早上掉的那块,被她捡来当零食。
猫鼻子嗅了嗅,突然弓起背,对着李玄机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爪子还指着他腰间的储物袋。
苏见微心头一跳,这猫的反应和她的罗盘如出一辙!她猛地凑近李玄机,鼻子几乎贴到他的储物袋:“这里面有山河图的墨香,还有……
绿衣姑娘的头发丝味!长老,您这储物袋,是自己的,还是捡来的?”
李玄机脸色骤变,拂尘猛地抽向苏见微:“放肆!”
沈清辞早有防备,流霜剑横挡,“铛”
的一声火花四溅。他眼神冷得像冰:“李长老,在镇玄司地界动手,是没把魏司长放在眼里?”
李玄机被噎了一下,随即冷笑:“既然沈小友护着她,那老夫就直说了。这丫头身怀异禀,恐是邪祟附体,需带回紫阳宗净化!”
他身后的弟子立刻上前,显然是早有准备。
“净化?”
苏见微抱着猫后退半步,突然将怀里的罗盘狠狠砸向李玄机。罗盘在空中裂开,金色的光芒瞬间爆发,竟在石壁上投射出一幅残缺的画面
——
三百年前,紫阳宗修士举着燃魂香,焚烧一片桂花林,林里藏着的,正是和苏见微一样有通神鼻的族人!
“嗅灵族……”
沈清辞瞳孔骤缩,剑骨传来剧烈的疼痛,流霜剑发出悲鸣般的嗡鸣。
李玄机见状,知道再也瞒不住,拂尘化作数道紫绫,直扑苏见微:“既然看见了,就留不得你!”
“想动她,先过我这关!”
沈清辞剑气暴涨,青衫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剑骨与流霜剑共鸣,竟隐隐有突破筑基的迹象。
苏见微怀里的猫突然跃起,爪子抓破李玄机的储物袋,一卷画轴滚了出来
——
不是山河图,而是幅泛黄的古画,画中是个穿嫁衣的女子,眉眼竟与苏见微有七分像!
“这是……”
苏见微愣住。
“是你娘!”
赵珩突然喊道,从怀里掏出那枚破玉佩,“我母妃说,这画里的人是嗅灵族圣女,三百年前被紫阳宗囚禁,生下你后就……”
话音未落,李玄机的紫绫已到眼前。沈清辞侧身挡在苏见微身前,流霜剑硬生生扛下一击,嘴角溢出鲜血。
“沈清辞!”
苏见微心头一紧,鼻腔里再次涌上热流,这次却是金色的血液。血液滴在古画上,画中圣女的眼睛突然睁开,一股磅礴的灵力从画中涌出,注入苏见微体内
——
炼气三层的瓶颈轰然破碎,她竟直接突破到筑基初期!
“杂草根……
突破了?”
赵珩看呆了。
苏见微握着突然变得滚烫的锈铁刀,只觉得天地间的气味都变得清晰无比,李玄机身上的杀意、沈清辞的血腥味、古画的灵力味……
她冷笑一声,刀光劈出:“紫阳宗欠嗅灵族的血债,今天该还了!”
地窖外,魏无常拄着拐杖站在阴影里,看着地窖中爆发的金光,老泪纵横:“小姐,三百年了,你终于觉醒了……”
而李玄机看着苏见微眼中燃起的金色火焰,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觉醒得正好,省得老夫再费力气找钥匙……”
钥匙?什么钥匙?
苏见微心头警铃大作,她知道,这案子背后藏着的,远比她想象的更恐怖
——
紫阳宗要的不是山河图,不是她的血脉,而是藏在她血脉里的
“钥匙”,一个能打开三百年前秘密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