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时，王磊的三轮车已经在巷口支棱起来。铁架子上挂着油条的香气，保温桶里的豆浆咕嘟着热气，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往手上哈了口白气——四月的清晨还是凉，可买早餐的人已经排起了短队。
“王哥，俩油条一碗甜浆！”穿校服的学生扒着车沿喊。
“来嘞！”王磊快手快脚地夹油条，舀豆浆，铝制的碗沿磕出轻响。这日子就是这样，从凌晨三点爬起来和面，到日头升起来收摊，三轮车的铃铛响在哪条街，他的脚就沾哪条街的灰。累是真累，但看着钱匣子里慢慢厚起来的票子，想着再攒两年换个电动餐车，他就觉得浑身是劲。
收摊往回骑时，太阳已经晒得人发暖。他抄了条近路，是段下坡，往常捏闸都得用点劲，今儿不知怎的，闸杆捏到底，车轮却半点没慢。“操！”王磊心里咯噔一下，三轮车像脱缰的野马往下冲，他看见路口冲过来一辆大货车，鸣笛声刺得耳膜疼，紧接着是天旋地转的撞击，热烘烘的豆浆泼了满脸，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少东家？少东家您醒了？”
耳边是糙哑的男声，带着点慌。王磊想睁眼，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费了半天劲才掀开条缝。入眼不是医院的白墙，是灰扑扑的帐子，粗麻布的，带着股淡淡的霉味。
他动了动胳膊，浑身酸懒，还不是自己那因为常年揉面、搬桶而结实的胳膊——这胳膊细白些，虽然也有薄茧，却绝不是他的。
“水……”喉咙干得冒烟，他哑着嗓子开口。
“哎！水来了！”旁边人应得快，随即一个陶碗递到嘴边，温水滑过喉咙，舒服多了。他彻底睁开眼，看清了眼前的人：短褐束腰，头发在头顶挽了个髻，用根木簪别着，脸膛黝黑，看着三十来岁，正一脸关切地瞅着他。
这打扮……拍戏呢？可这帐子，这陶碗，还有身上盖的、摸着剌皮肤的粗布被子，都真得过分。
“少东家，您可算醒了，前儿个您去田埂看苗，踩空摔进沟里，头磕了个口子，昏睡了两天，可把老奴吓坏了。”汉子絮絮叨叨说着，伸手想探他额头。
王磊下意识偏头躲开，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少东家？老奴？摔进沟里？这都什么跟什么？
正懵着，一阵尖锐的头痛袭来，陌生的记忆碎片涌进来：
这身体的原主叫刘于是，年方十九，家在涿郡涿县郊外，有百亩良田，三个家丁，是个刚接手家业没多久的小地主。父亲去年冬天染了风寒去了，就剩他一个。前几日去南边的田看新插的秧，雨后路滑，摔进灌溉的土沟，磕了后脑勺——合着是这么没的？
而自己，王磊，一个21世纪卖早餐的，刚被货车撞死，现在……穿成了这刘于是？
“现在是……哪一年？”他抓住那汉子的胳膊，声音发颤。
汉子愣了下，老实回答：“少东家您睡糊涂啦？如今是中平五年呐。”
中平五年……王磊脑子轰的一声。中平是汉灵帝的年号，中平五年，公元188年。
距离黄巾起义刚过去三年，距离董卓入京还有两年，距离天下大乱，兵戈四起，只剩一步之遥。
他看着帐顶的破洞，又看了看自己这双不算粗糙的手——不再是那个攥着油条夹子、满手油星的手了。
卖早餐的王磊死了，死在2024年春天的一个下坡路。
而刘于是活了，活在188年的东汉末年，一个即将天翻地覆的时代，成了个有百亩田、几个家丁的小地主。
帐外传来鸡叫，是那种带着土腥味的、粗粝的鸡鸣，不是他以前住的小区里谁家养的宠物鸡的细声细气。阳光透过帐子缝隙照进来，落在手背上，暖得真切。
王磊，不，现在是刘于是了。他深吸一口气，闻到了空气中泥土和草木的味道，没有汽车尾气，没有油条香气，只有属于这个古老又危险的时代的、陌生的气息。
“我……没事了。”他对那汉子，也就是家里的老仆福伯，哑声说，“扶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