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还挂在飞檐上,烟雨阁里的香风裹着琵琶语,缠得人骨头都软。绾绾坐在临窗的琴案后,指尖捻着弦,《平沙落雁》的调子从她指下淌出来,却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刻意的柔婉。
三日前从京畿卫值房回来,她便立刻将辰风的追问、辰星的试探一一报给了三皇子府的管事。
管事只淡淡说了句“让得好”,给了她一盒新的琴弦——那琴弦比寻常的更韧,据说能弹出更远的声,方便阁外的人听动静。
“绾绾姑娘这琴,弹得越发勾人了。”
雅间的珠帘“叮”地一响,许西尘摇着把折扇走进来,青砚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个描金食盒,热气混着羊肉香漫了半间屋。
绾绾停了手,起身敛衽,声音柔得像浸了蜜,却隔着层看不见的纱:“世子取笑了,不过是混口饭吃的手艺。”
许西尘在她对面的绣墩上坐下,折扇往琴案上一敲:“方才见辰校尉从兵部出来,脸拉得老长,怕是查饷查到了硬骨头?”
他眼尾扫过绾绾的手,见她抚弦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绾绾重新垂下眼,指尖拨动琴弦,调子换成了软绵绵的《折柳词》:“世子是金枝玉叶,管这些俗事让什么。烟雨阁只卖艺,朝堂上的是非,与我们这些伎人无关。”
“哦?”
许西尘挑眉,让青砚打开食盒,“刚从‘胡饼张’买的羊肉饼,热乎着呢。辰校尉最爱这口,方才撞见他急着回卫所,没来得及递给他,不如……”
“世子请收回。”绾绾猛地按住琴弦,琴音戛然而止。
她抬眼时,眸底的温顺全褪了,只剩一片拒人千里的清寒,“我是烟雨阁的人,沾不得朝廷命官的东西,免得污了校尉的清誉。”
许西尘看着她紧绷的下颌,忽然笑了,收回手:“倒是我唐突了。”
他起身往雅间外走,到了门口又回头,慢悠悠道,“对了,方才见三皇子府的管事在阁后墙角站了半炷香,许是在等姑娘的新消息?”
绾绾的脊背猛地一僵,指尖掐进了掌心。
许西尘却没再看她,带着青砚施施然去了。
琴案上的羊肉饼还冒着热气,绾绾盯着那金黄的酥皮,忽然想起半月前在街角“偶遇”辰风——他穿着玄色劲装,手里提着刚买的胡饼,见她弹《十面埋伏》,只淡淡说了句“这曲子太烈,不适合你”。
那时她只当是寻常巡查,默默记下他佩刀的样式报给管事。
可此刻想起他说那句话时的眼神,竟有些发怔。
“姑娘,三皇子府的人让递句话。”
老鸨的声音从帘外钻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问辰校尉今日在兵部,除了李主事,还见了谁。”
绾绾深吸一口气,将那点莫名的怔忡压下去,重新抚上琴弦。
《折柳词》的调子又漫开来,软得像能缠死人的藤蔓——她是三皇子的人,从踏入这烟雨阁的第一天起,就只能往前走,一步都不能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