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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过后,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京城的歌谣,在一夜之间换了新的词牌。
从“白衣烈女斥储君”,变成了“毒妇秽乱祸宫闱”。
苏婉儿在被赐死前,用最后一点银子买通了狱卒,托人带话给我,只问了一个问题。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我只让福安回了四个字。
“从你开口。”
一个真正清白的女子,在御花园撞见太子衣衫不整,第一反应是惊慌逃离。
绝不会留下,将自己的名节,当成攀附权力的筹码。
她的贪婪,从一开始就出卖了她。
至于那个准备出面“作证”的东宫宫女春桃,在我面前抖得像风中残叶。
她拼命磕头,语无伦次地诉说着自己全家老小都被二皇子拿捏。
她是何等的身不由己,又如何在最后关头“悬崖勒马”,没有真的上殿指认。
我不在乎她的苦衷。
我只知道,因为她的“被逼无奈”,我东宫差一点易主,我本人差一点万劫不复。
“说完了?”我轻声问。
春桃猛地抬头,眼中带着希冀。
我对着殿外的侍卫下令。
“把她带下去。”
“赏一百两银子,送她全家去边关修皇陵。”
春桃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去边关修皇陵,对平民而言,与死无异,甚至生不如死。
风波平息后的第三天,兵马大元帅府派人送来一封信。
“殿下,是赵小姐的亲笔信。”
福安将信呈上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
信中,她言辞恳切,字字泣血,说自己当初是被流言蒙蔽,是一时糊涂,才做下那等蠢事。
她对我情深义重,求我原谅,希望能重修旧好。
我让侍卫,将这封信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福安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
“殿下,这毕竟是元帅府,赵小姐她,或许真是一时糊涂。”
“福安,”我看着他,语气平静,“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同富贵易,共患难难。”
“覆水难收,人心亦然。”
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当夜,父皇深夜召我入甘露殿。
殿内没有旁人,只有我们父子二人。
烛火摇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从暗格里,取出那本关于“寒血症”的玄色古籍,推到我面前。
“这是我李氏皇族,关于此症的所有记载。”
我看着那本书,又抬眼看着他。
“父皇是想告诉儿臣,如何根治此症?”
“不。”
父皇深深地看着我。
那眼神里,我看到了我从未见过的疲惫。
“朕是想告诉你,你赢了。”
“从明日起,你监国理政。”
我没有立刻去拿那本象征着至高秘密与权力的古籍。
我反而笑了,向前倾身:“父皇,您怕我吗?”
他端着茶杯的手,微不可查地一抖。
“朕怕的,是李家的江山,再出一个李玄礼。”
“父皇放心。”
我终于伸出手,将那本古籍收入袖中。
“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李玄礼。”
“因为,也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像我这般仁慈的兄长了。”
父皇猛地靠在龙椅上闭上眼,声音沙哑。
“你比朕,更狠。”
“也比朕,更适合坐这个位置。”
我走出甘露殿,夜风清冷,吹得我的衣袍猎猎作响。
我没有回东宫,而是登上了皇城的最高处——承天门。
我站在城楼之上,俯瞰着脚下灯火璀璨、繁华依旧的京城。
我从袖中,摸出了那几块被我捏碎的比翼鸟玉佩。
它们曾是我的珍宝,如今,只是硌手的废物。
我松开手,任由那些碎片从高高的城楼坠落,消失在下方的无边黑暗里。
身后传来福安颤抖的声音:
“殿下,夜深了,风大,当心着凉。”
我望着远处,李玄礼那座如今已是死寂囚笼的府邸,淡淡开口。
“不是风大。”
“是这天,该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