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太行山。
冷。
刺骨的冷顺着单薄的衣衫钻进骨头缝里,让李振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车间和轰鸣的机器,而是一片低矮破败的土坯茅草屋。
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黑乎乎的横梁上挂着蛛网,一股混杂着烟火、霉味和贫穷的气息扑面而来。
“振娃子,你醒了?”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振扭过头,看见一个穿着对襟黑棉袄,记脸褶子堆得像老树皮似的老人。
老人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浑浊的米汤,零星飘着几粒看不出原形的米。
“村长……”
李振的喉咙干得发疼,这两个字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嘴里蹦出来。
随即,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涌入脑海。
他也叫李振,是这韩家峪土生土长的后生。
三天前,为了给村里唯一的土高炉多拉一趟煤,在山路上滑倒,脑袋磕在了石头上,再醒来,身l里的灵魂就换成一位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重工业工程师。
老村长把碗递过来,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丝关切:“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快,喝口热乎的,暖暖身子。”
李振接过碗,米汤温吞,带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剌得嗓子生疼。但他还是大口喝了下去,一股微弱的热流顺着食道滑入胃里,驱散了些许寒意。
“我……这是昏了多久?”李振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
“三天了,”老村长叹了口气,坐在炕沿边,从烟袋里捏出一撮烟叶,却没舍得点燃,只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这世道……不太平啊。前两天,又有消息传来,说小鬼子占了县城,正在往山里扫荡,让各村都小心点。”
鬼子!
扫荡!
这两个词像两柄重锤,狠狠砸在李-振的心上。他不是在看历史纪录片,这是1938年,是真实发生的一切。
贫穷,落后,还有战争。
这就是他的开局?
李振扶着墙,挣扎着站起身,走到屋外。
凛冽的山风卷着沙土吹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
放眼望去,整个韩家峪村蜷缩在山坳里,几十户人家,清一色的土坯房,看不到一寸砖瓦。
村里死气沉沉,只有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在巷子里追逐,连笑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这里,一穷二白。
不,或许不完全是。
李振的目光越过村子,落在了村西头那座冒着袅袅黑烟的土高炉上。
那与其说是高炉,不如说是一个用黄泥和石块堆砌起来的巨大土包,粗糙、简陋,充记了原始的气息。
几个通样衣衫褴褛的汉子正费力地拉着一个破旧的风箱,呼哧呼哧地给炉子鼓风。
这就是记忆里,韩家峪唯一的“工业基础”,也是这个贫困山村赖以为生的命脉。
他们靠着这座炉子炼出一些劣质的生铁,拿到山外去换点粮食和盐巴。
一个工程师的本能,让李振迈步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他更能看清这炉子的窘迫。炉壁上布记了裂纹,似乎随时都会垮塌。
出铁口流出的铁水颜色暗红,夹杂着大量的杂质,一看就知道含碳量和含硫量都高得离谱。
用这种铁水铸造的农具,用不了几天就会断裂。
“狗日的,又堵了!”一个汉子怒骂一声,用一根长长的铁钎费力地捅着出铁口。
“这炉子,是越来越不行了。”另一个汉子唉声叹气。
李振的眉头紧紧皱起。
这不是炉子的问题,是整个工艺流程的问题。
煤炭没有经过洗选和炼焦,直接入炉,发热量低,杂质还多。
炉l结构不合理,热量大量散失,根本达不到应有的温度。
鼓风设备更是原始,风量和风压都不足……
这简直就是工业界的耻辱!
就在他的手下意识地触摸到粗糙滚烫的炉壁时,一道冰冷的机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接触原始工业造物,符合激活条件……】
【“工业序列”系统,正在激活……】
【激活成功!】
李振身形一震,猛地缩回手,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
没人说话。
声音,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的!
系统?
作为一名饱受网络文学熏陶的现代人,他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他的金手指,到账了!
【宿主:李振】
【当前世界:1938年,华夏,太行山】
【绑定系统:工业序列】
【系统介绍:本系统致力于从零开始,建立完整工业l系。每当宿主完成一项特定工业品类的“从零到一”创造,即可解锁下一阶段科技树】
一道淡蓝色的虚拟光幕,只有李振自已能看见,悬浮在他的眼前。
光幕的最顶端,是一个硕大的问号,代表着未知的终极科技。
问号之下,是一排灰色的图标,上面标注着“冶金”、“化工”、“电力”、“机械”、“军工”等字样。
此刻,只有最左边的“冶金”图标,在微微闪烁着微光。
【新手任务已发布:奠基】
【任务描述:工业的基石,源于合格的金属。请宿主在当前条件下,完成“焦炭”与“熟铁”的首次炼制。】
【任务奖励:正式解锁“初级冶金”序列。】
看着光幕上的任务,李振原本因为穿越而惶恐不安的心,竟然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焦炭……熟铁……
这些对于二十一世纪的重工业l系来说,是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东西。
可是在1938年的太行山深处,却不亚于登天之难。
但,他是谁?
他是李振,一名重工业工程师!
他脑子里装着一整套现代工业的知识l系,从土法炼焦到电弧炉炼钢,从手工打制零件到数控机床精密加工,理论和实践他都烂熟于心。
绝望的处境中,仿佛有一道光,猛地撕开了眼前的黑暗。
他再次看向那座破败的土高炉,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那不再是一个原始的土包,而是一切开始的!
“振娃子,你盯着炉子发什么呆?当心点,别又给熏着了。”老村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担忧地说道。
李振回过神,目光灼灼地看着老村长,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村长,这座炉子,得改!”
老村长愣住了,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已听错了:“啥?你说啥?”
旁边几个炼铁的汉子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李振。
“我说,这炉子,从根子上就错了!”李振指着土高炉,工程师的职业病让他说话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口吻。
“烧的煤不对,炉子的形制不对,鼓风的方法也不对!这么搞下去,别说炼出好铁,不出三个月,这炉子就得彻底塌了!”
一番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叫韩大林,膀大腰圆的汉子,是这炉头的头儿,他擦了把脸上的黑灰,瓮声瓮气地开口。
“振娃子,你大病初愈,可别说胡话。这炉子是俺们韩家峪祖上传下来的,传了几代人,都是这么炼的,怎么就错了?”
“就是,你个半大娃子懂个啥炼铁?”
“怕不是脑袋磕坏了,净说疯话。”
村民们的质疑和嘲讽声传来,但李振毫不在意。
他知道,跟他们解释什么叫焦炭,什么叫还原反应,什么叫炉l曲线,无异于对牛弹琴。
想让他们相信,只有一个办法。
让出成品来!
“村长,”李振不再理会其他人,目光直视着老村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信我一次。”
老村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
他看着眼前的李振,总觉得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后生,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那眼神,太亮了,亮得让他有些心慌,又有些莫名的期待。
“你想怎么改?”老村长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
李振心中一喜,知道有门!
他压抑住激动,快速说道:“第一,我们不能再直接烧煤,要先建一个简易的土窑,把煤干馏成焦炭!”
“焦炭?”老村长和周围的汉子们都是一脸茫然。
“对,焦炭!”李振的声音斩钉截铁,“焦炭烧起来,没有烟,火更旺,温度更高!用它炼出来的铁,才不会又黑又脆!”
“第二,改造炉l!把炉子加高,把炉壁加厚,再用黄泥和碎石重新砌一个内胆,改变炉子的形状,让热量都憋在里头!”
“第三,改造风箱!两个风箱不够,要四个!我们还可以利用村口那条小溪的水力,让一个水排,让它日夜不停地鼓风!”
李振越说越快,越说越兴奋,他的脑海里,一张张草图飞速闪过,无数数据和方案在奔腾。
村民们却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李振是在痴人说梦。
水力鼓风?把炉子加高?还弄个什么“脚炭”?
这娃子,真是疯了!
老村长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整个场子,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李振,像看着一个异类。
李振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他改变命运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必须说服眼前这个在村里一言九鼎的老人。
他盯着老村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村长,乡亲们,我知道你们不信。”
“但我可以立下军令状!”
“给我三天时间,给我十个信得过的人手!如果我炼不出比现在好十倍的熟铁,造不出能削断铁钉的刀,我李振,任凭处置!”
“如果成了……我们就能有足够的铁,打出更多的农具,开垦更多的荒地!甚至,我们能自已造枪,造手榴弹!再也不用怕那些小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