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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临川走得悄无声息。
他灰溜溜地回到皇宫,面对着空无一人的重华宫,耳边满是余晚意疯狂的嘶喊。
桑树下面的酒已经被他喝完,皇宫里最后跟桑秋予有关的东西,也被他弄丢了。
他跪在床边,忽地想起那日离开时偷偷回去看了一眼,桑府内,桑秋予只简单化了个红妆,在祠堂中与那个少年拜了堂。
那个瞬间,他的心脏快要跳了出来,因为十年前他牵着桑秋予走过一千九百九十九阶长阶时,她的脸上不见喜悦,满是紧张与无措。
原来从那时候起,他们之间就有了难以消除的鸿沟。
那些时日,他像一只流浪狗般躲在桑府门外,看她为少年疗伤,看他们像一对寻常夫妻一样嬉笑打闹,她会对他的亲吻傲娇却红了耳尖,会把委屈同他诉说不用担心得不到回应这些,谢临川给不了她。
他的人生,早在坐上皇位的那年开始就不属于自己了。
他甚至害怕当初那个给谢盼儿下毒的自己,那时候他真的是想给余晚意出气吗?
应该不是吧,是因为桑秋予忤逆了他身为皇帝的尊严,所以他可以残忍到给自己的孩子下毒。
桑秋予说他和那个老皇帝没有区别,即便不想承认,他却发现现实就是如此。
他终究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几天后,宫人忽地送来一封云城的信件,他激动地打开,然而短短几行字,却浇灭了心中最后的希望。
“桑家血脉活不过四十,唯情蛊可解,多年前爹爹曾给过你却被遗忘在角落,今江松砚为我吃下,我深受感动,今后只愿与他相伴余生,他死,我绝不独活。”
看,有些事情,因果中便已经注定了悲剧。
那日过后,谢临川真的振作了起来,大臣们以为他们的君主终于忘记了那个蛊女,却不曾想某天上朝时惊奇发现,谢临川的头发竟然全白了。
另一边,桑秋予焦急地拍打着房门。
“江松砚你让我进去!”
门后,江松砚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直下,却依然死死地抵住门,他不愿意让桑秋予看见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桑秋予是在给他清理伤口的后一天发现的。
江松砚忽然全身乌黑,背上的伤口溃烂,她为他诊脉,却发现他体内竟然有情蛊。
那之后的每个初一十五,尽管她早早就待在江松砚房中,但在情蛊发作时,他还是能把她推出门外,自己一个人承担无边的折磨。
桑秋予的声音都颤抖了:“我何德何能让你为我做到如此,值得吗”
门内的闷哼声停止,江松砚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虚弱却无比坚定。
“值得。”
从此桑秋予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做出情蛊的解药和破解桑家血脉的诅咒。
世人说他们养蛊为患,她就开设医馆以蛊救人。
她积攒福业,日日烧香拜佛,只求上天能看见她的诚心,看见桑家的蛊不是只能害人,也能救人。
如此过去数年,某天她惊奇地发现,江松砚的情蛊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
而她“混世魔王”的名声,也终于在行善积德中被百姓们淡忘。
大幽二十年,冬至。
谢临川终成为了一位明君,多年来亲自带兵出征,收复失地,中原内外无不称赞他的业绩,这样一位帝王,却每年都会来云城住上一段时间。
没人知道他的行踪,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来,只是有人看见他寂寞的身影总是出现在桑家医馆对面的混沌铺上,一碗混沌,从早坐到晚。
谢临川没去打扰过桑秋予,对于他来说,能这么远远地看着她,就已经是上天给自己的慰藉了。
天空中无端飘起了小雪,谢临川起身,却在下一瞬间定在原地。
他看见江松砚兴冲冲地跑进医馆,带了满头风雪,桑秋予眉眼温柔地替他擦式,然后两人关了店,撑着一把伞消失于街巷。
桑秋予进门,一个巨大的雪球飞了过来,被江松砚眼疾手快地挡了下来。
院子里,两个孩子朝他们呼喊,大的那个如今已经长成窈窕淑女,小的那个眉眼如画,跟在姐姐身后捏着雪球。
“娘!雪天路滑,爹爹去接你的路上可摔了好几跤呢!”
江松砚丢掉伞,笑着跑过去。
“臭丫头,你皮又痒了是吧!”
天地皆白,不知哪家放了烟火,为人间涂抹上一抹颜色。
桑秋予望着打闹的三人,心里好像烧了一坛暖人的烈酒。
这是多少人渴求的平静生活,她的未来,也会在这样的岁月中度过。
此后所有爱恨情仇,再也无法将她击倒,因为现在的她无比强大。
有家,有爱,有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