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时。
京城,西门。
这里是京城最萧条的城门,也是所有被贬谪流放的罪臣,离开这座繁华帝都的最后一站。
城门外,黄沙漫天,古道荒凉,一眼望去,尽是萧瑟。
一辆破旧的、连顶棚都漏着风的囚车,孤零零地停在路边。
车上,锁着两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人。
正是曾经风光无限的户部侍郎陆非瑜,和他那位娇媚动人的宠妾柳氏。
短短几日,两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苍老了不止二十岁。
陆非瑜那条本就没好利索的断腿,因为牢狱里的潮湿,此刻更是肿得像根发紫的萝卜,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
柳氏则彻底疯了,她蜷缩在囚车的一角,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妖孽”“报应”之类的胡话。
她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异味,让她周围三尺之内,无人敢靠近。
囚车旁,跪着两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孩子。
是陆婷婷和陆瑞。
他们哭得撕心裂肺,一声声地喊着“爹”“娘”,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对着囚车里的人指指点点,脸上满是鄙夷和幸灾乐祸。
“瞧,那就是陆侍郎,听说是个巨贪,还想杀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活该!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流放三千里,都是便宜他了!”
“还有那个狐狸精,听说在牢里天天拉肚子,把诏狱的茅厕都给堵了,真是报应啊!”
刺耳的议论声,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一下一下,凌迟着陆非瑜那仅存的、可怜的自尊。
就在这时,人群外,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辆低调却华贵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不远处。
车帘掀开,一个穿着一身素净衣裙,面容清丽的少女,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正是陆夭夭。
她一出现,所有的议论声,都瞬间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囚车里的陆非瑜,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那双本已黯淡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滔天的恨意。
“你这个逆女!你还敢来!”
他挣扎着,扑到囚车的栏杆上,指着陆夭夭,声嘶力竭地怒吼。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灾星!是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是你!”
“我当初,就该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把你活活掐死!”
他用尽了这世间最恶毒的言语,来咒骂这个他曾经的女儿。
陆婷婷也抬起头,用一双布满了血丝的、怨毒至极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陆夭夭。
陆夭夭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那些恶毒的咒骂,如同污水般,泼向自己。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平静得像一潭古井。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眼前这出,由他们亲手导演的、最终落幕的闹剧。
疯了的柳氏,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气息,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她疯了似的朝着陆夭夭的方向扑来,却被冰冷的铁链,死死地锁在了原地。
“陆夭夭!你这个小贱人!你还敢来!”
柳姨娘用沙哑的声音,疯狂地咒骂着。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押送的官差,不耐烦地用鞭子抽了一下囚车。
“时辰到了!上路!”
囚车缓缓启动,陆非瑜一直用一种怨毒至极的眼神,死死地瞪着她。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是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了。
陆夭夭终于动了。
她缓缓地走上前去,在那辆散发着恶臭的囚车前,停了下来。
她看着车里那两个狼狈不堪的人,眼眶一红,两行清泪,恰到好处地滑落。
“爹爹,姨娘。”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充满了“不舍”。
“女儿女儿来送你们最后一程。”
她从春喜手中,接过一个食盒,递给一旁的押送官。
“这里面,是女儿亲手做的一些干粮和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