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又一声脆响,伴随着宾客压抑的惊呼,第三枚象征着爱情永恒的钻戒,以一种极其不优雅的抛物线,精准地落进了铺满玫瑰花瓣的香槟塔里,溅起一片狼狈的水花。
江盼,穿着她精心挑选的第三套、价值不菲的定制婚纱,站在第三次被毁掉的订婚宴舞台中央,脸上的笑容已经僵成了水泥雕塑。她看着香槟塔里那颗折射着璀璨光芒却无比讽刺的钻石,又看看舞台下方,那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正慢条斯理收回肇事手指的男人——傅司寒。
又是他。
第三次了!
第一次订婚宴,在城郊的玫瑰庄园。她正和第一任未婚夫交换戒指,准备深情拥吻时,庄园的自动喷灌系统突然集体发疯,冰冷的水柱像高压水枪一样精准地喷射在舞台区域,把一对准新人和司仪浇成了落汤鸡。事后调查,是系统被黑客入侵,源头IP指向傅氏集团总部大楼。
第二次订婚宴,在豪华游轮顶层。海风轻拂,气氛正好。当未婚夫二号的戒指即将套上她的无名指时,游轮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倾斜(事后查明是某个小型推进器被远程锁死,单侧发力),价值百万的七层婚礼蛋糕像雪崩一样滑落,奶油和翻糖糊了准新郎一身,场面惨不忍睹。而当时,傅司寒就站在不远处的甲板上,倚着栏杆,端着一杯香槟,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欣赏一出与他无关的默剧。
这第三次!在五星级酒店的云端宴会厅!她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选择了最不可能被外部力量干扰的室内场地!结果呢就在未婚夫三号托起她的手,戒指离指尖只有零点零一毫米的时候,舞台上方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紧接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水晶吊坠,像是被精准计算过轨道,不偏不倚,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砸向未婚夫三号手中的戒指盒!铛的一声脆响,戒指盒被砸飞,戒指脱手而出,划出完美的弧线,最终落入了香槟塔。
而傅司寒,就站在离香槟塔不远的地方,刚刚恰好收回了指向吊灯方向的、戴着白手套的右手。
三次!三次精心筹备、耗费无数心血和金钱的订婚宴!三次即将踏入婚姻殿堂的临门一脚!都被同一个人,用各种匪夷所思又精准打击的方式,硬生生搅黄了!她的未婚夫们,从最初的愤怒不解,到第二次的惊恐慌张,再到这一次,未婚夫三号看着香槟塔里的钻戒,又看看傅司寒那张冷峻得毫无表情的脸,最后用一种看瘟神般的眼神看了江盼一眼,连句场面话都没说,直接拨开人群,落荒而逃!
宾客们窃窃私语,目光在狼狈的江盼和事不关己的傅司寒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同情、好奇和看好戏的意味。司仪拿着话筒,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盼站在一片狼藉的舞台上,昂贵的婚纱裙摆上沾着溅起的香槟酒液,精心打理的发髻也有些散乱。她看着傅司寒,那个始作俑者,他甚至还抬手扶了扶镜框,动作优雅得像在出席一场学术颁奖礼。一股积蓄了三回的怒火、委屈、憋屈和巨大的荒谬感,像火山岩浆一样,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傅——司——寒!江盼一把抢过司仪手里的话筒,完全不顾形象,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愤怒而尖锐变形,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死寂的宴会厅,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司寒终于将目光从自己的手套上移开,平静地投向舞台中央那个像只炸毛小猫一样的女人。他微微歪了歪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眸深邃如寒潭,薄唇轻启,吐出的字眼清晰而冰冷,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残酷:
质检。他顿了顿,补充道,不合格。退场。
质检!退场!江盼气得浑身发抖,差点把话筒捏碎,你当我是流水线上的产品吗!傅司寒!你就是个神经病!心理变态!见不得别人好的恶魔!我跟你拼了!她提着繁复的婚纱裙摆,就要从舞台上冲下去,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旁边的伴娘和工作人员吓得赶紧七手八脚地拉住她。
傅司寒看着她张牙舞爪却被人死死拦住的滑稽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毫米,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不再看她,转身,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像巡视完自己领土的君王,优雅地离开了这片由他亲手制造的灾难现场。
江盼被众人架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恶魔的背影消失在宴会厅门口。巨大的屈辱感和无力感瞬间将她淹没。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涌了上来,不是因为失去未婚夫(讲真,她对这三位也没什么深厚感情),而是因为这种被当众反复羞辱、却连反抗都做不到的憋屈!她的婚庆工作室盼·礼刚刚有点起色,经此三连击,名声算是彻底臭了!谁还敢找她策划婚礼!
三天后,江盼顶着一双堪比熊猫的黑眼圈,手里攥着一份被她揉得皱巴巴、墨迹都快洇开的投诉信,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斗士,杀气腾腾地冲进了市中心最奢华的那栋写字楼——傅氏集团总部大楼。
她直奔前台,将那份饱含血泪的投诉信啪地一声拍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台面上,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
我找你们老板!傅司寒!立刻!马上!让他出来给我个说法!否则我今天就坐在这里不走了!我要让全公司、全媒体都知道,你们傅氏集团的老板是个专门破坏别人姻缘的神经病!
前台小姐被她这架势吓了一跳,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迅速镇定下来,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女士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傅总的日程……
预约!江盼拔高了声音,指着投诉信,你看看!看看他都干了些什么!毁了我三次订婚宴!害我成了全城的笑话!我的工作室都快倒闭了!我还预约!我现在就要见他!她越说越激动,眼圈又红了。
前台小姐看着投诉信上傅司寒、破坏订婚、三次等触目惊心的字眼,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和为难。就在这时,总裁专属电梯叮的一声轻响,门缓缓打开。
傅司寒在一群西装革履的高管簇拥下走了出来。他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打扮,金丝眼镜,深色西装,气场强大,生人勿近。他一眼就看到了前台那个穿着米白色风衣、像只炸毛小狮子一样挥舞着投诉信的女人。
高管们也都看到了,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江盼也看到了他!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立刻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直接把投诉信怼到了傅司寒眼前:傅司寒!你来得正好!看看!这是你的罪证!我要投诉!我要向‘良缘一线牵’婚恋平台投诉你!投诉你们傅氏!你们VIP客户专毁人姻缘的吗!
傅司寒脚步未停,甚至没看那封几乎戳到他鼻尖的投诉信,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语气毫无波澜:投诉受理部门在17楼。请按流程。
说完,他就要绕过她离开。
你站住!江盼不依不饶地拦住他,少跟我打官腔!傅司寒,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我上辈子挖你祖坟了还是抢你老婆了你要这么阴魂不散地毁我姻缘!
傅司寒终于停下脚步。他微微侧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气鼓鼓、眼睛瞪得溜圆的女人。他身后的高管们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为什么是你傅司寒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镜片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的瑕疵,然后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大概是因为……你挑选未婚夫的眼光,实在太差。差到……污染环境。
江盼:……
她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当场厥过去!眼光差!污染环境!这比直接骂她还要恶毒一万倍!
傅司寒!你混蛋!她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投诉信就想往他那张可恶的脸上砸!
傅司寒却仿佛预判了她的动作,轻轻抬手,精准地捏住了她扬起的手腕。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微凉的触感,像铁钳一样牢牢箍住她。江盼挣扎了一下,纹丝不动。
江小姐,他微微俯身,凑近她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冰冷的磁性,只有她能听清,与其在这里无能狂怒,不如好好想想,为什么你每次选择的男人,都如此……不堪一击,连最基本的‘守护’都做不到。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手腕上被捏住的位置,带着一丝轻蔑的嘲讽。
说完,他松开手,不再看她一眼,带着那群噤若寒蝉的高管,径直走向大门。
江盼站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他微凉指尖的触感和那羞辱性的力道。她看着傅司寒挺拔冷漠的背影消失在旋转门外,再低头看看手里那封无用的投诉信,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愤怒席卷了她。
良缘一线牵婚恋平台是吧好!她这就去投诉!她要让全平台都知道,傅司寒这个VIP客户是个什么品种的奇葩!
三天后,当江盼顶着宿醉未消(借酒浇愁失败)的浮肿脸,打开她位于创意园区的小小婚庆工作室盼·礼的门时,差点以为自己酒还没醒,出现了幻觉。
她那间堆满了婚礼道具、设计稿和鲜花样本,充满了浪漫(和些许凌乱)气息的工作室里,多了一个人。
傅司寒。
他依旧穿着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金丝眼镜反射着窗外照进来的晨光。他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她刚为下周一场婚礼设计好的、用上万朵白玫瑰搭建的鲜花城堡模型前,微微仰头看着,身姿挺拔得像棵冷杉。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这幅画面本该是赏心悦目的,但落在江盼眼里,却无异于恶魔降临!她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傅司寒!你怎么进来的!江盼像只受惊的猫,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她下意识地想去摸手机报警。
傅司寒闻声转过身,动作优雅从容。他手里还拿着一份……印着良缘一线牵婚恋平台Logo的文件夹他推了推镜框,目光平静地落在江盼那张写满惊恐和愤怒的脸上,语气公式化得像AI语音:
江盼女士,早上好。根据您三天前提交的、关于VIP客户傅司寒先生‘破坏客户姻缘’的投诉,平台方高度重视并进行了深入调查核实。
江盼的心跳漏了一拍。投诉有结果了难道平台要制裁他了她心里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傅司寒继续用那毫无起伏的声调念着:经查,傅司寒先生的行为,虽方式欠妥,但主观上并非恶意破坏,而是基于对平台‘促成良缘’核心理念的深度认同,以及对您个人择偶标准的……深切忧虑。
江盼:
深切忧虑这什么鬼话!
因此,本着客户至上、解决问题、提升体验的原则,傅司寒将手中的文件夹递向江盼,平台决定,指派傅司寒先生本人,作为您的专属‘终身售后专员’,负责为您后续的婚恋事宜提供‘全方位、无死角’的服务保障,直至您找到真正‘合格’的另一半为止。这是服务确认书,请您过目。
江盼石化了。她像被一道天雷劈中,外焦里嫩,魂飞天外。她颤抖着手接过那份文件夹,翻开。甲方:良缘一线牵婚恋平台(代表:傅司寒)。乙方:江盼。服务内容:傅司寒先生作为江盼女士的专属婚恋售后专员,有义务协助、指导、监督乙方完成择偶、恋爱、订婚、结婚等全流程,并提供必要的情感支持()和危机干预(!!!),确保乙方最终婚姻幸福。服务期限:直至乙方婚姻稳定(由甲方评估认定)。服务费用:由甲方承担(即傅司寒免费)。
最下方,还盖着一个鲜红的良缘一线牵平台公章。
终身……售后专员你!江盼的声音都劈叉了,还……还协助指导监督我结婚!傅司寒!你们平台是不是被你买通了!这算什么处理结果!这分明是变本加厉的骚扰!
傅司寒对她的指控置若罔闻,反而抬手看了看腕表:现在是上午9点整,我的工作时间开始。江小姐,请先带我熟悉一下你的工作环境,并同步你目前正在进行的婚礼策划项目。作为你的‘售后’,我有责任确保你的专业能力不会成为你未来婚姻的绊脚石。
他一副公事公办、理所当然的样子。
江盼气得眼前发黑,差点当场去世!她一把将那份荒谬的服务确认书摔在地上:滚!你给我滚出去!我不需要什么见鬼的售后!更不需要你!
傅司寒弯腰,动作优雅地捡起那份文件,轻轻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江小姐,请注意契约精神。这份服务协议由平台方出具,具有法律效力。如果你单方面拒绝履行,将被视为违约,需承担相应法律责任,包括但不限于赔偿平台声誉损失及我的误工费。具体金额……他顿了顿,报出一个让江盼瞬间窒息的数字。
江盼:……
她看着傅司寒那张冷冰冰的、写着我说到做到的脸,再看看那个天文数字的赔偿金,刚刚燃起的反抗小火苗被一盆冰水浇得透心凉。她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和人生,都被这个叫傅司寒的男人,用一份更荒谬的合同,彻底绑架了!
于是,在傅司寒这位终身售后专员的贴身服务(监视)下,江盼开始了水深火热的工作。
她给客户布置婚礼现场。
傅司寒就抱臂站在一旁,像个移动的冰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当她将一束象征纯洁爱情的白玫瑰插入主花架时,他会冷不丁地开口,声音毫无感情地背诵:白玫瑰,花语:甘心为你付出所有,我的爱足以与你相配。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盼忙碌的背影上,意有所指地补充,——就像我。
江盼手一抖,差点把玫瑰插歪!她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傅司寒!你闭嘴!我在工作!
傅司寒推了推眼镜,一脸我只是在科普花语知识的正直表情。
她调试追光灯,确保光束能完美聚焦在新人身上。
傅司寒不知何时站到了追光灯下。强烈的光束打在他身上,将他挺拔的身形和英俊的侧脸勾勒得如同神祇。他微微侧头,看向操作台旁目瞪口呆的江盼,镜片后的眼眸在强光下显得格外深邃,薄唇轻启,声音透过空旷的宴会厅清晰地传来:江盼,现在,你需要新郎吗他顿了顿,补充道,免费的。
江盼:……
她手一滑,追光灯的光束猛地一晃,差点闪瞎旁边看热闹的工作人员!她的脸瞬间爆红,又羞又怒:傅司寒!你给我下来!那是给新人用的!
傅司寒从容地从光柱中走出,语气依旧平淡:我只是在测试设备的聚焦效果,并提供一种……备用方案。看来效果不错,你很紧张。
紧张你个头!江盼在心里咆哮。
她熬夜修改婚礼流程方案。
傅司寒就坐在她工作室唯一的沙发上(鸠占鹊巢!),拿着平板电脑处理他的傅氏帝国事务。寂静的深夜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偶尔,他会突然出声:第17页,新人交换戒指的背景音乐建议换成《D大调卡农》,比你现在选的《婚礼进行曲》更能体现庄重中的温情流动。
或者,甜品台的摆放动线不合理,容易造成宾客拥堵。建议参考傅氏旗下酒店米其林餐厅的餐台布局。
江盼刚开始还会愤怒反驳,后来干脆当他是空气。但不可否认,这个恶魔虽然烦人,但他提出的某些专业建议(尤其是关于流程和现场管理的)……该死的精准和有用!这让江盼更加憋屈!她居然在被仇人指导工作!
最让她抓狂的是,傅司寒似乎把花语骚扰当成了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无论她布置什么花材,他都能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念出相应的花语,并且十有八九能强行扯到他自己身上!
粉色郁金香(永恒的爱)——永恒需要时间的考验,就像我的售后服务期。
蓝色绣球花(希望与忠贞)——忠贞是婚姻的基石,我对此有极高的标准。
甚至她用黄杨叶做配叶(代表坚韧不屈)——不屈的精神值得赞赏,但用在错误的对象上,就是固执。比如你之前的三次选择。
江盼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些花语洗脑了!她布置婚礼现场时,脑子里会自动蹦出傅司寒那毫无感情的背诵声!这严重影响了她的创作灵感!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个售后专员逼疯了!
一个月后,江盼接了一个大单子——为本地一位新晋科技新贵策划一场世纪婚礼。场地选在傅氏集团旗下最顶级的临湖酒店云顶。预算无上限,要求极尽奢华浪漫。
江盼憋着一股劲,誓要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证明自己的实力,也证明没有傅司寒这个售后的骚扰(虽然他阴魂不散地跟着),她也能行!她倾注了全部心血,设计了一个以星河鹊桥为主题的梦幻婚礼。主舞台将搭建一座巨大的、缠绕着发光藤蔓和星月元素的拱桥,桥下是流动的银河(LED屏),新人将在漫天星光和全息投影的喜鹊环绕下,走过鹊桥,寓意永恒。
婚礼前夜,是最后的布景搭建和调试。整个宴会厅灯火通明,工人和技术人员忙碌穿梭。江盼作为总策划,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指挥着各个细节。
傅司寒作为售后专员兼酒店方代表(江盼后来才知道这酒店是他的!),自然也全程在场。他依旧是一副冷静监工的模样,但目光却总是若有似无地追随着那个在人群中穿梭、像只不知疲倦的精灵般的女人。
凌晨两点,主体布景终于完成。巨大的发光鹊桥矗立在舞台中央,在精心调试的灯光下,美轮美奂,如同仙境。所有人都累瘫了,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休息。江盼也累得够呛,但看着眼前即将成型的梦幻场景,心中充满了成就感和期待。她拿出手机,想拍几张照片留念。
就在这时,傅司寒走到了鹊桥下方,仰头看着那璀璨的拱顶,眉头微微蹙起。
这里,他指着拱桥连接处一处非常细微的、被藤蔓遮挡的焊接点,结构受力计算有瑕疵。承重极限在峰值人流和灯光设备共振下,有低于万分之一的失效风险。
江盼刚拍完照片,闻言心猛地一沉!万分之一的失效风险!在婚礼上,那就是百分之百的灾难!她立刻跑过去查看。那处焊接点确实非常隐蔽,不是专业结构工程师根本看不出来!但傅司寒……他怎么看出来的而且这么肯定
你确定江盼的声音有些发紧。明天就是婚礼,现在拆改根本来不及!
傅司寒没回答,只是拿出手机,快速操作了几下。几秒钟后,江盼的手机响了,是傅氏集团顶尖结构工程师团队发来的紧急评估报告,结论与傅司寒的判断完全一致,并强烈建议立刻加固!
江盼的脸色瞬间白了。加固意味着要拆掉部分已经完成的、极其复杂的藤蔓和灯光装饰!时间根本不够!而且会破坏整体的美观!但不加固……她不敢想象万一……
就在她心急如焚、六神无主的时候,傅司寒却收起了手机,平静地开口:方案B。
什么方案B江盼像抓住救命稻草。
傅司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鹊桥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开始快速地在屏幕上操作着,似乎在建模计算。几分钟后,他抬起头,指向鹊桥旁边另一片已经布置好的区域——那是一个用各色玫瑰拼成的巨大爱心花墙,原本是拍照背景板。
拆掉花墙。傅司寒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用拆下来的玫瑰,立刻在鹊桥下方关键受力点,搭建辅助支撑结构。玫瑰藤蔓本身具有柔韧性和视觉欺骗性,可以完美融入现有布景,同时提供足够的侧向支撑力。时间……勉强够。
拆掉花墙用玫瑰做支撑江盼愣住了。这想法太疯狂了!但看着傅司寒那双在镜片后闪烁着冷静睿智光芒的眼睛,再想想那份紧急报告,她咬了咬牙:好!听你的!
她立刻指挥工人行动。
整个后半夜,宴会厅里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傅司寒精准的指挥下,争分夺秒地拆解花墙,挑选韧性好的玫瑰枝条,小心翼翼地编织、加固鹊桥的关键节点。傅司寒也挽起了昂贵的西装袖子,亲自上手。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处理着带刺的玫瑰枝条,动作熟练得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总裁。
江盼在一旁协助,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和被玫瑰刺划出细微红痕的手背,心里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这个男人,上一秒还在用花语骚扰她,下一秒却能以最专业、最冷静的方式,拯救她的婚礼于危难之中。
天色微亮时,加固终于完成。原本的花墙消失了,但鹊桥的关键节点处,缠绕上了更加繁复、自然、仿佛天生就生长在那里的玫瑰藤蔓,不仅解决了结构隐患,反而给原本冰冷的科技感鹊桥增添了几分野性浪漫的生命力!效果出奇的好!
看着焕然一新、更加完美的布景,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爆发出疲惫却欣喜的欢呼。江盼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傅司寒。
傅司寒正低头看着自己沾着泥土和玫瑰汁液、还有几道细小划痕的手,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悦。江盼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片创可贴(自从上次被玫瑰刺扎过后她就随身带着),递了过去:咳……那个……谢谢。手……处理一下
傅司寒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手中的卡通创可贴(印着小熊图案)上停留了一秒,没接,只是淡淡地说:不用。
他拿出自己的真丝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擦到一半,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查看信息,屏幕亮起的瞬间,江盼的目光无意中扫过——
她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傅司寒的手机锁屏壁纸……不是傅氏集团的Logo,也不是什么高冷的风景画,而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主角,是她。
是她在第一次订婚宴上,被喷灌系统浇成落汤鸡后,一个人躲在后台角落,狼狈地擦着眼泪时被抓拍到的侧脸!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妆容被水晕开,眼眶通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鼻头也红红的,整个人又可怜又……有点丑。
那是她最狼狈、最不想回忆的时刻!她甚至不知道这张照片是谁拍的!更不知道它怎么会出现在傅司寒的手机上!还被他设成了锁屏!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被窥视隐私的愤怒瞬间淹没了江盼!刚才那点感激荡然无存!她猛地伸手,一把夺过了傅司寒的手机!
傅司寒!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震惊而尖锐颤抖,指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这!这是什么!你什么时候拍的!你变态吗!拿我最狼狈的样子当锁屏!你是不是就喜欢看别人倒霉!看我出丑!
傅司寒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抢手机,更没料到她会看到那张照片。他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一丝罕见的慌乱和……窘迫飞快地掠过他的眼底。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夺回手机。
你解释啊!江盼后退一步,紧紧攥着手机,像握着一个烫手的罪证,眼圈瞬间红了,不是委屈,是愤怒的火焰在燃烧,你毁我订婚宴!用合同绑着我!整天阴阳怪气!现在又偷拍我这种照片!傅司寒!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心理扭曲!以折磨我为乐!
傅司寒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江盼因愤怒而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再看着她手中屏幕上那张带着泪痕的脸……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紧如刀锋。周围的工人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屏息退开。
沉默了足足十几秒,就在江盼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又要说出什么刻薄话时,傅司寒却收回了手。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沉沉地锁住江盼,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江盼从未听过的、压抑的复杂情绪:
如果我说……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我毁掉那些订婚宴,是因为……不甘心呢
江盼愣住了。不甘心不甘心什么
傅司寒没有再看她,而是转身,大步走向那片刚刚被拆掉、散落满地的玫瑰废墟。在江盼和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弯下腰,开始亲手、极其快速地、近乎粗暴地,将那些散落的、还带着露珠的各色玫瑰——红的、粉的、白的、黄的,甚至还有稀有的黑骑士玫瑰——一把把地抓起来,然后以一种近乎发泄的、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方式,用力地抛洒在鹊桥前方那片空出来的、光洁如镜的地面上!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昂贵的西装沾染了泥土和花瓣,金丝眼镜歪斜了,他也毫不在意。
红色的玫瑰像燃烧的火焰,白色的玫瑰如飘落的雪,粉色的玫瑰是温柔的云霞,黑色的玫瑰是神秘的夜幕……各色玫瑰在他手中、在他脚下,被强行组合、堆叠、铺陈……
短短几分钟,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片原本空置的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两个由无数玫瑰花瓣和花枝拼成的、巨大而狂放的字——
聘礼!
轰——!
窗外,酝酿了一整夜的暴雨,终于在这一刻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宴会厅内却死寂一片,只剩下雨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江盼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她手里还紧紧攥着傅司寒的手机,屏幕上她的泪妆照片尚未熄灭。她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脚下那片由无数玫瑰铺就的、刺眼又震撼的两个大字上。
聘礼
他在……下聘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比窗外的暴雨更猛烈地劈进了江盼的脑海!把她所有的愤怒、质问、委屈都劈得七零八落!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处理眼前这过于荒诞、过于冲击的信息。
傅司寒站在那片聘礼玫瑰的边缘。昂贵的西装外套被他随意地扔在一旁,白衬衫的袖口卷到了手肘,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上面沾满了泥土和玫瑰花瓣的汁液,还有几道被花刺划出的新鲜血痕。他微微喘着气,金丝眼镜不知何时摘掉了,那双总是隐藏在镜片后、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灯光下,里面翻涌着江盼从未见过的、激烈而复杂的情绪——有孤注一掷的决绝,有被看穿秘密的狼狈,有破釜沉舟的紧张,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脆弱的期待
他不再掩饰,不再用冰冷的面具和刻薄的话语武装自己。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带着一身狼狈和伤痕,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终于亮出所有底牌的困兽,目光灼灼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江盼,等待着她的审判。
雨声震耳欲聋,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江盼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问他为什么想骂他疯子想问他不甘心什么想问他那张照片……无数个问题在她脑子里横冲直撞,却最终卡在喉咙里,变成一片混乱的嗡鸣。
傅总……一个弱弱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是酒店的大堂经理,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巨大的黑伞,显然是准备给傅司寒遮雨的,但此刻也被眼前的场景吓傻了,雨……雨太大了,您看……
傅司寒像是没听见,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着江盼,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
江盼看着他那双不再冰冷、反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再看看脚下那片在灯光下散发着绝望般浓烈香气的聘礼玫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声响。一股强烈的、陌生的、让她心慌意乱的热流,伴随着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命运戏弄的无力感,猛地冲上了她的头顶。
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手中紧握的手机啪嗒一声掉落在柔软的玫瑰花瓣上,屏幕朝下,盖住了那张泪妆照片。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似乎听到傅司寒带着一丝惊惶的喊声:江盼!
以及,窗外更猛烈的、仿佛要淹没整个世界的暴雨声。
这场始于三次被毁订婚宴、充斥着投诉信、花语骚扰、鹊桥危机和锁屏泪妆的终身售后闹剧,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暴雨时刻,以一种最狂野、最不容置疑的方式,被它的始作俑者,亲手撕碎了所有伪装,露出了血淋淋的、名为聘礼的真心。
而那个被聘礼砸懵了的女主角,终于不堪重负,选择了最直接的逃避——晕了过去。只留下满地的狼藉玫瑰,一个惊慌失措的霸总,和一屋子彻底石化的围观群众。
窗外的雨,下得更急了。仿佛在冲刷着这场荒诞剧的序幕,又像是在预示着,更加混乱、更加不可预测的剧情,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