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诊断书像一张死亡判决,砸在我面前。
胶质母细胞瘤,四级。林小姐,抱歉,我们尽力了。你的生命,大概只剩下最后七天。
我拿着那张纸,走出医院,天旋地转。
我第一个电话打给了我的总裁男友,顾衍。
嘟声响了很久,他才接起,声音里带着惯有的不耐:我在开会,长话短说。
我攥紧了手机,说不出一个字。
他听不到回音,语气更差了:林晚,你又在闹什么没事我挂了,晚上有个重要的应酬,不回去了。
电话被切断,忙音在我耳边尖叫。
我望着灰蒙蒙的天,忽然笑了。
我划开通讯录,找到另一个名字,拨了过去。
那头几乎是秒接,声音温和:晚晚
我深吸一口气,轻快地说:沈岸,有空吗我请你喝酒。
1
沈岸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坐在酒吧角落的卡座里,面前已经空了三个酒瓶。
震耳欲聋的音乐里,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像一束清冷的光,劈开了周围的混沌。
晚晚,你怎么一个人喝这么多
他皱着眉,伸手拿走了我手里的酒杯。
我抬起迷蒙的眼,冲他笑:因为开心啊。
他顿了顿,坐在我对面,目光担忧地扫过我通红的脸颊:你和顾衍又吵架了
没有。
我摇摇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们好着呢。
好到他忙着开疆拓土,连我快死了都不知道。
沈岸是顾衍最好的兄弟,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们三观不合,性格迥异,却成了十几年的铁哥们。
顾衍是冰,沈岸是火。
顾衍是野心家,沈岸是艺术家。
当初我和顾衍在一起,沈岸第一个反对。
他说:晚晚,顾衍那个人,心里只有他的事业版图,你和他在一起会很累。
那时我陷在爱情里,笑着反驳他:他那是上进心,我会支持他的。
如今看来,一语成谶。
那你怎么了
沈岸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晃了晃酒杯,烈酒入喉,灼烧着我的食道,却压不住心里的寒。
沈岸,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相信宿命吗
他愣住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我信了。我可能……快要死了。
酒吧的灯光闪烁,落在沈岸英俊的脸上,明暗不定。
他显然没把我的醉话当真,只当是我和顾衍闹了别扭,在说胡话。
他叹了口气,柔声劝我:别说傻话。走,我送你回去。
不回。
我固执地抓住桌角,我不想回那个冷冰冰的房子。
那个顾衍一个月只回来几次,却美其名曰我们的家的地方。
沈岸没再勉强,只是静静地陪着我。
我喝一杯,他就喝一杯。
直到我彻底醉倒,不省人事。
2.
生命倒数
168
小时
我是在柔软的大床上醒来的。
陌生的天花板,空气里有淡淡的柠檬草香气。
不是顾衍那间只有黑白灰三色的公寓。
我坐起身,宿醉的头痛袭来。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和一粒解酒药。
沈岸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醒了头还疼吗先喝点粥暖暖胃。
我看着他身上系着的、明显不属于他的风格的卡通围裙,有些失神:这是……你家
嗯。
他把粥放在床头柜上,昨天你醉得太厉害,又不愿意回顾衍那里,我只好把你带回来了。
他解释得坦坦荡荡,眼神清澈。
可我心里却生出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顾衍,你看,在你不知道的角落,你的女朋友,在你最好的兄弟家里过了夜。
谢谢。
我接过粥,小口喝着。
小米粥熬得软糯香甜,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晚晚,沈岸迟疑地开口,你昨天说的话……
是假的。
我打断他,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和顾衍吵架了,心情不好,胡说八道的。
我不能告诉他真相。
我不想在我生命最后的七天里,看到他同情和怜悯的眼神。
我只想,放纵一次。
沈岸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因为什么吵架他又忽略你了
我放下碗,看着他,认真地问:沈岸,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七天,你会做什么
他被我问得一怔,随即失笑:怎么又说这种话好端端的,干嘛这么假设
回答我。
我坚持道。
沈岸沉思了片刻,说:可能会去见我最想见的人,做我一直想做却没做的事。
我也是。
我笑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所以,沈岸,接下来的六天,你能不能陪我
陪你
对。我想去看电影,想去逛夜市,想去看日出……我想做尽所有我曾经想和顾衍一起做,他却没有时间陪我做的事。
我盯着他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恳求,你,愿意陪我吗
沈岸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他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在利用他,报复顾衍。
这很卑劣。
我以为他会拒绝,会像从前一样,苦口婆心地劝我和顾衍好好谈谈。
可他沉默了良久,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
3.
生命倒数
144
小时
我列了一张清单。
上面写满了我和顾衍恋爱三年来,所有未竟的约定。
第一项,是看一场午夜场的爱情电影。
我曾经无数次央求顾衍陪我,他总说幼稚、浪费时间、明天还有早会。
电影院里人不多,我选了最后排的情侣座。
大银幕上,男女主角在雨中拥吻,上演着生离死别。
我看得入神,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不是为了电影,而是为了我自己。
一只温热的手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转过头,看到沈岸担忧的侧脸。
很难看吗
他轻声问。
我摇摇头,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不,很好看。
好看到,让我嫉妒。
电影散场时已经凌晨两点。
走出电影院,冷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
沈岸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柠檬草香气,将我整个人包裹。
我忽然想起,有一次冬天,我和顾衍参加完一个晚宴出来,我也说冷。
他只是皱着眉,把我塞进车里,然后把暖气开到最大。
他说:别撒娇,穿这么少,感冒了活该。
你看,同样是冷,得到的待遇却天差地别。
在想什么
沈岸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在想,我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幸好今天陪我来的人是你。
沈岸的脚步顿了一下,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帮我把外套的领子拉得更高了些。
我们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影子被拉长,又缩短,偶尔交叠在一起。
沈岸,你累不累
我问。
不累。
我们去吃夜宵吧我知道有家麻辣烫特别好吃。
我兴致勃勃地提议。
顾衍从不让我吃这些东西,他说不健康、不卫生、拉低档次。
沈岸看着我亮晶晶的眼睛,笑了笑:好。
那家藏在小巷子里的麻辣烫店,烟火气十足。
我点了很多顾衍不准我吃的东西,毛肚,鸭血,脑花……
我吃得酣畅淋漓,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沈岸就坐在我对面,安静地看着我,偶尔帮我把掉到碗边的菜夹回去。
他的眼神很温柔,像一汪春水。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擦嘴: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
他摇摇头,轻声说,只是觉得,很久没见你这么开心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是啊,我有多久没这么真正地开心过了
和顾衍在一起,我学会了穿高跟鞋,学会了品红酒,学会了在各种商业场合对他露出得体的微笑。
我努力把自己变成他喜欢的样子,一个合格的顾总的女朋友。
却渐渐忘了,我自己原来的样子。
一顿麻辣烫下肚,我心满意足。
结账的时候,我抢着付钱,沈岸没跟我争。
走出店门,我说:明天,我们去游乐园吧。
清单上的第二项。
沈岸看着我,眼底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在翻涌。
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4.
生命倒数
120
小时
游乐园里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我像个挣脱了牢笼的孩子,拉着沈岸冲向了最刺激的过山车。
从过山车上下来,我腿都软了,却还是笑得喘不过气。
沈岸脸色有些发白,却还是纵容地看着我。
还要玩什么
他问。
海盗船!
跳楼机!
鬼屋!
我把所有刺激的项目都玩了一遍,仿佛要把这辈子积攒的压抑和恐惧,一次性全部释放出去。
从鬼屋出来的时候,我吓得魂都快没了,紧紧抱着沈岸的胳膊不肯松手。
沈岸被我勒得生疼,却只是无奈地拍了拍我的背:好了好了,出来了,都是假的。
我把脸埋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柠檬草香气,心里却是一片空洞。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就像我们的关系。
我们玩到日落西山,坐在摩天轮里,看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当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我侧过头,看着沈岸。
他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下,线条柔和得不可思议。
沈岸,我轻声开口,传说,在摩天轮最高点接吻的情侣,会永远在一起。
沈岸的身子僵了一下。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狡黠:可惜,我们不是情侣。
摩天轮缓缓下降,将那一点暧昧的气氛,碾得粉碎。
晚上,我们去了江边。
江风吹起我的长发,我看着对岸的万家灯火,忽然觉得有些累。
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累。
一场盛大的狂欢之后,是更加无边的空虚。
data-fanqie-type=pay_tag>
晚晚。
沈岸站在我身边,忽然开口。
嗯
你到底怎么了
他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你和顾衍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无法挽回的问题
我避开他的视线,看向江面:没有啊,我们挺好的。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岸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压抑,利用我来报复他,你真的开心吗
我的心一沉。
是,我就是在利用你。
我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怎么沈大艺术家,现在才发现,后悔了
我不是后悔。
沈岸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我只是……心疼你。
心疼
这个词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说过心疼这两个字了。
顾衍只会说,林晚,你能不能成熟点
林晚,你能不能别给我添乱
林晚,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
我的眼眶一热,连忙别过头去,眨了眨眼睛,把泪意逼了回去。
我不需要你的心疼。
我硬邦邦地扔下一句。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我们沉默地站了很久。
手机突然响了,是顾衍的助理打来的。
林小姐,顾总今晚有个临时的跨国会议,可能要开到天亮,让我跟您说一声。
知道了。
我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看,这就是我的男朋友。
连一句不回家,都要通过助理来传达。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对沈岸说:走吧,送我回去。
回哪里
你家。
5.
生命倒数
96
小时
接下来的两天,我彻底住在了沈岸家。
他似乎也接受了这个设定,没有再多问。
他家是个顶层的复式公寓,有一个很大的画室和一个种满了花草的露台。
我最喜欢待在那个露台上,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第四天,我们哪也没去。
我就窝在露台的藤椅上,盖着毯子,看沈岸画画。
他画画的时候很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看得有些痴了。
在画什么
我轻声问。
画你。
他头也不抬地回答。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悄悄挪过去,想看他画得怎么样。
画板上,是一个躺在藤椅里晒太阳的女孩,眉眼弯弯,嘴角含笑,一脸岁月静好的模样。
那是我吗
我有多久没有那样笑过了
我才不是这个样子。
我小声嘟囔。
在我眼里,你就是这个样子。
沈岸放下画笔,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我,一直都是。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住了。
那天下午,我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
没有噩梦,没有惊醒。
醒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一件带着柠檬草香气的外套。
沈岸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安静地看着。
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画面美好得像一幅油画。
我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让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是顾衍。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在哪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但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
在外面。
和谁
朋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不耐烦的语气:林晚,别闹了,赶紧回来。我今天不忙,晚上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那家日料。
我最喜欢的那家日料
我愣了一下,随即想笑。
我明明对生食过敏,从来不吃日料。
他记得的,是他前女友的喜好。
我不喜欢吃日料。
我平静地说。
又怎么了
顾衍的语气开始烦躁,林晚,我难得有时间陪你,你能不能别作
我没有作。
我的声音冷了下来,顾衍,我们分手吧。
说完,我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世界,一下子清净了。
分手这两个字,我曾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却从来没有勇气说出口。
如今,在生命的尽头,我终于说了出来。
竟是如此的轻松。
我看着身边一脸错愕的沈岸,忽然笑了。
沈岸,我现在是单身了。
6.
生命倒数
72
小时
我单方面宣布分手后,顾衍的电话和信息像雪花一样涌了进来。
我一个都没接,直接把他拉黑了。
世界彻底清净了。
第五天,我的身体开始出现明显的反应。
头痛越来越频繁,视线也开始阵阵发黑。
早上,我刚从床上起来,就毫无征兆地流了鼻血。
鲜红的血滴在纯白的被单上,触目惊心。
我慌忙冲进洗手间,用冷水拍脸,试图止住鼻血。
镜子里的我,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沈岸在外面敲门:晚晚,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没事!
我扬高了声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就是,那个,来例假了,肚子有点不舒服。
我找了一个最蹩脚的理由。
需要我帮你买红糖姜茶吗
他的声音里满是关心。
不用了,我躺一会儿就好。
我靠在冰冷的墙上,感到一阵无力。
原来,死亡的脚步,已经这么近了。
那天,我没什么精神,就一直赖在床上。
沈岸没有去画室,就在客厅里放着轻音乐,陪着我。
他时不时会进来看看我,给我量体温,给我端水。
傍晚的时候,我感觉好了一些,就拿出手机,翻看朋友圈。
我挑了一张昨天沈岸给我画的那幅画,拍了张照片。
然后又拍了一张他家露台的黄昏。
最后,我拍了一张自己苍白的手,手上戴着沈岸前几天在夜市上给我买的一只廉价的银手镯。
我把这三张照片发了朋友圈,配文是:
新的开始。
我知道,这张朋友圈,顾衍不一定能看到,但他那些无处不在的朋友们,一定会看到。
他们会截图,会发给他,会添油加醋地告诉他:
顾总,你女朋友好像有情况啊。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
让他也尝尝,被忽视、被背叛的滋味。
做完这一切,我扔下手机,心里有一种病态的快感。
晚上,我没什么胃口,沈岸就亲自下厨,给我煮了一碗清淡的蔬菜面。
我们坐在餐桌前,谁也没有说话。
沈岸,我打破了沉默,对不起。
他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我。
对不起,把你卷了进来。
我说,你一定觉得我很坏吧。
沈岸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我:晚晚,如果你觉得这样做能让你开心一点,那就做吧。
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我以为他会指责我,会劝我。
可他没有。
他只是无条件地纵容我,支持我。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哽咽着问。
沈岸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因为,我喜欢了你很多年。
7.
突如其来的告白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我呆呆地看着沈岸,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喜欢我
怎么可能
他看着我震惊的样子,苦笑了一下:很意外,对吗
我以为我隐藏得很好。从大学第一次在画室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可是那时候,你眼里只有顾衍。
我看着你为他笑,为他哭,看着你们在一起。我告诉自己,只要你能幸福,我就该祝福。
可是,晚晚,他让你幸福了吗
沈岸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我早已死寂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漪。
我一直以为,沈岸对我好,是出于朋友的情谊,是爱屋及乌。
却从没想过,这背后,藏着这么深沉的、不为人知的爱恋。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的声音都在颤抖。
告诉你,然后呢
沈岸自嘲地笑了笑,让你为难吗还是,让你有机会拒绝我
我宁愿以朋友的身份待在你身边,至少这样,我还能看到你。如果我说了,我们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快要窒息。
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我
在我生命只剩下不到三天的时候,告诉我,我曾经错过了一份怎样真挚的感情
老天爷,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辈子还不够可笑,不够可悲
对不起,沈岸看着我苍白的脸色,声音里充满了懊悔,我不该说的。你忘了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我摇摇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不,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沈岸,我后悔了。
我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回头看一眼。
我后悔,为什么要把自己所有的青春和热情,都耗费在顾衍那个冷冰冰的男人身上。
我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一直默默守护在我身边的人,是你。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我没有时间了。
8.
生命倒数
48
小时
那晚的告白,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我们之间微妙的平衡。
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但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第六天,我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头痛欲裂,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失忆。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看着坐在床边的沈岸,恍惚了片刻,竟然问了一句:你是谁
沈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我就想了起来,但那份恐惧,却实实在在地击中了他。
他坚持要带我去医院。
我不要去!
我抓住床单,激烈地反抗,我讨厌医院,我哪儿都不去!
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我不想最后的时间,在那个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冰冷地方度过。
晚晚,听话,我们只是去做个检查。
沈岸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不去!
我歇斯底里地喊道,沈岸,我求求你,别逼我!
我的情绪太过激动,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等我再次醒来,人已经躺在了沈岸家的沙发上。
他没有送我去医院。
他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整个人笼罩在一种绝望的静默里。
沈岸……
我虚弱地开口。
他猛地回过神,转过头来,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晚晚,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生病了,是不是
我知道,我瞒不住了。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什么病
我沉默了。
告诉我!
他几乎是在恳求。
我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脑癌,晚期。
沈岸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呆呆地看着我,像是没听懂我的话。
过了很久,他才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我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还有……多久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今天过后,还有一天。
啪嗒。
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看到这个一向温润如玉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他趴在沙发边,把脸埋在我的手心,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的、让人心碎的呜咽。
我的心,也跟着一寸寸地碎裂。
我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别哭,我说,沈岸,别为我哭。
我这一生,平淡无奇,乏善可陈。
能在一个这么好的男人心里,占据一席之地,已经足够了。
就在这时,门铃被疯狂地按响,伴随着剧烈的砸门声。
林晚!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是顾衍的声音。
他,终于找来了。
9.
暴风雨来临
沈岸猛地抬起头,擦干眼泪,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戒备。
别开门。
我对他说。
我不想让顾衍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更不想让他看到沈岸为我流泪的样子。
可是,来不及了。
顾衍显然是叫来了物业,门锁被强行打开了。
他像一阵旋风一样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保安。
当他看到客厅里的情景时,整个人都定住了。
我虚弱地躺在沙发上,脸色苍白。
而他最好的兄弟沈岸,正双目通红地守在我身边,手里还紧紧握着我的手。
这幅画面,任谁看了都会想入非非。
顾衍的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
林晚,沈岸,他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可真行啊。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我们两人身上来回地刮。
顾总,你冷静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保安队长在一旁尴尬地劝说。
不是我想的那样
顾衍冷笑一声,指着我们交握的手,那这是哪样你们俩是准备背着我,珠胎暗结,然后私奔吗
他的话,说得极其难听。
沈岸站了起来,将我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他:顾衍,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嘴巴不干净
顾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一步步逼近,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我为了我们的未来,在外面拼死拼活,你呢林晚!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你拿着我给你的钱,住着我给你买的房子,转头就爬上了我兄弟的床!
我问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是我钱给少了,还是爱给少了
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我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样子,心里却是一片平静,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这就是我爱了三年的男人。
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关心的,不是我的身体,不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是他的面子,他的自尊,他那可怜的占有欲。
说啊!
他冲我咆哮,那个流产单是怎么回事你怀了谁的野种也是他的吗
流产单
我愣住了。
什么流产单
对了,我想起来了。
那天在医院,我痛得迷迷糊糊,似乎看到他和一个女人……
所以,那不是幻觉。
那张流产单,根本就不是我的。
是那个女人的。
而他,竟然理直气壮地拿着那张单子,来质问我,给我泼脏水。
真是,天大的讽刺。
我忽然就笑了,笑得停不下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10.
最后的报复
你笑什么!
顾衍被我的笑声激怒了,他一把推开沈岸,冲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肩膀用力摇晃,林晚,你疯了吗!
我的头被他晃得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够了!
沈岸冲上来,狠狠一拳打在顾衍的脸上。
顾衍被打得一个趔趄,嘴角瞬间见了血。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眼神阴鸷得可怕:沈岸,你为了这个女人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这个混蛋!
沈岸彻底被激怒了,你知不知道晚晚她……
我怎么了
我打断了沈岸的话。
我撑着沙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看着顾衍,一字一顿地,清晰地说:是,我就是背叛你了。
沈岸和顾衍都愣住了。
我不仅跟他上了床,我还拿了你的钱去养他。
我盯着顾衍震惊的眼睛,继续往下说,声音里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快感。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因为他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我冷的时候,他会把外套脱给我,而不是骂我活该。
我难过的时候,他会安静地陪着我,而不是说我胡闹。
我想看电影,想去游乐园,想吃麻辣烫,他都会陪我去。而你呢你只会说你没时间,你很忙!
顾衍,你扪心自问,这三年来,你给过我什么除了钱,除了那个冷冰冰的房子,你还给过我什么
你连我喜欢吃什么,对什么过敏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顾衍的心里。
他的脸色,寸寸发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至于那张流产单,我冷笑一声,恭喜你啊,顾总,这么快就要当爸爸了。不过,你最好还是先搞清楚,给你戴绿帽子的,到底是谁。
说完,我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倒下去的那一刻,我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我听到沈岸撕心裂肺地喊着我的名字,和救护车由远及近的尖锐鸣笛声。
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11.
生命倒数
24
小时
我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VIP病房里。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味道。
是我最讨厌的地方。
沈岸一直守在我床边,眼睛里的红血丝更重了,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见我醒来,他立刻俯下身,紧张地问:晚晚,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我……睡了多久
一天。
一天。
也就是说,今天,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了。
我转了转头,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顾衍呢
我问。
沈岸的眼神暗了暗:他走了。
走了
我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庆幸。
也许,这样也好。
晚晚,沈岸握住我的手,声音哽咽,我们……我们去国外治疗好不好美国的医疗技术很发达,一定还有希望的!
我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用的,沈岸。
我平静地说,我的主治医生,就是从美国回来的脑科专家。他已经给我判了死刑了。
沈岸的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
我抬起手,想帮他擦掉,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哭。
我看着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不想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天,看到你哭的样子。
笑一笑,好不好
沈岸看着我,泪流满面,却还是听话地,努力地,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顾衍冲了进来。
他看起来比沈岸还要憔悴,西装外套皱巴巴的,头发凌乱,眼睛里布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的手里,捏着一张纸。
是我的诊断报告。
想必,是沈岸给他的。
12.
真相
假的……这一定是假的!
顾衍冲到我病床前,挥舞着手里的诊断书,像个疯子一样嘶吼。
林晚,你告诉我,这是你和沈岸为了骗我,联合起来演的一出戏,对不对
你只是想气我,想报复我,所以才伪造了这份东西,是不是!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里充满了最后一丝希冀。
我看着他,觉得无比的陌生和可悲。
直到这一刻,他还是不肯相信。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的沉默,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手里的诊断书飘然落地,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
告诉你
我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而虚弱,告诉你什么
告诉你我快死了,然后让你像打发乞丐一样,抽出你宝贵的工作时间,施舍给我一点同情吗
顾衍,你连七天都给不了我,还指望我为你守身如玉一辈子吗
我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剑,剖开了他自以为是的伪装,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真相。
他无言以对,只是痛苦地抱住了头,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晚晚……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可是,太晚了。
一句对不起,换不回我失去的生命,也弥补不了这三年来我所受的委屈和冷落。
我累了。
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感觉有两只手,同时握住了我的手。
一只,温暖而坚定。
另一只,冰冷而颤抖。
也好。
就这样吧。
13.
我的葬礼
我死了。
在我25岁生日的前一天。
我的葬礼很简单,只请了几个最亲近的朋友。
沈岸一手操办了所有事。
他选了一张我笑得最灿烂的照片做遗像。
照片上,我穿着白裙子,站在一片向日葵花田里,背后是蓝天白云。
那是大二那年,沈岸带我去写生时,给我拍的。
顾衍也来了。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短短几天,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形容枯槁,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的遗像,眼神空洞得可怕。
仪式结束,宾客散尽。
沈岸走到顾衍面前,将一个骨灰盒递给他。
这是晚晚让我交给你的。
顾衍颤抖着手,接了过来。
骨灰盒很小,很轻,轻得仿佛没有重量。
可他却觉得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她……她还说什么了
顾衍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她说,沈岸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悲悯,她说,她不恨你,她只是后悔了。
后悔爱上你。
沈岸没有说出后半句,但他知道,顾衍懂。
顾衍抱着那个小小的骨灰盒,终于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那哭声,绝望而凄厉,回荡在空旷的墓园里,久久不散。
14.
尘埃落定
我走后,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
太阳照常升起,地球照常转动。
只是,有些人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顾衍的公司,在我死后的第三个月,因为几个重大的投资失误,加上竞争对手的恶意打压,宣布破产。
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商业奇才,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他没有再站起来。
有人说,看到他在江边喝得酩酊大醉,抱着一个骨灰盒,喃喃自语。
也有人说,他疯了,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总之,他的人生,彻底毁了。
而沈岸,他用我留下的一笔钱,成立了一个基金会。
以我的名字命名——晚光基金会。
专门用于资助那些像我一样,患有脑瘤,却无力承担高昂治疗费用的病人。
他没有再画画。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基金会的事业中。
他走遍了全国各地,去探望那些病人,给他们带去希望和温暖。
他瘦了很多,但眼神却比以前更加坚定和温柔。
有一年清明节,他来墓园看我。
他带来了一束我最喜欢的向日葵,和一本厚厚的相册。
相册里,贴满了各种各样的人的笑脸。
他们都是被晚光基金会帮助过的人。
晚晚,你看,他抚摸着我的墓碑,轻声说,你的生命,正在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下去。
你没有离开,你只是变成了光,照亮了更多的人。
他笑了笑,眼角有细细的皱纹。
对了,晚晚,我最近又开始画画了。
我在画一片向日-葵花田。花田里,有一个像你一样,笑得很灿烂的女孩。
等我画好了,就带来给你看。
你等着我。
微风拂过,墓碑前的向日葵,轻轻摇曳,像是点头回应。
我想,如果真的有来生。
我希望,我能早一点,回头看一眼。
看一看那个,在画室里,在人群中,在每一个我不知道的角落里,默默注视着我的少年。
然后,走到他面前,对他说:
你好,我叫林晚。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