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醒来后,我的记忆被404了
头痛像一把钝刀在颅骨里来回锯。
陈默睁开眼时,天花板是奶油白的,一盏极简的金属吊灯悬在正中,冷光刺得他瞳孔收缩。他猛地坐起,脊椎发出咔的一声脆响,像是某种机械零件错位。
这不是他的卧室。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干净得诡异。墙角的加湿器无声运作,喷出的雾气带着淡淡的柠檬香精味,却压不住那股藏在缝隙里的、铁锈般的腥。
他低头看自己——身上是一件深灰色的真丝睡衣,袖口绣着一个极小的字母：C。不是他的。他从不穿真丝,也从不买带刺绣的衣服。
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木地板上。脚底传来微凉的触感,干净得不像住过人的地板。房间不大,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连装饰画都没有。整洁得像样板间,也像停尸房。
他踉跄着走向墙角的穿衣镜。
镜子里的男人三十出头,眼窝深陷,胡茬凌乱,额角有一道新鲜的擦伤。眼神里是纯粹的、动物般的惊恐。
我是谁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突然,他的视线凝固在对面墙上。
那里,用暗红色的液体,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
别相信昨天的你。
字迹尚未完全干涸,最下方一滴红液正缓缓滑落,像眼泪。
陈默后退一步,撞到书桌。抽屉被震开一条缝,他颤抖着拉开抽屉。
空的,除了最深处,一张泛黄的照片。
他捡起来。
照片上,他搂着一个女人,站在海边,阳光洒在她笑弯的眼角。背景是低矮的木屋和一片灰蓝色的湖。她穿着碎花裙,手腕上戴着一串贝壳手链。
他不认识她。
但更诡异的是——他身体里涌起一阵熟悉感,像某种被深埋的本能被唤醒。
照片背面,一行娟秀的字迹：
永远记住,莫愁湖。
莫愁湖
他手机呢
他在床头柜上找到自己的手机。黑色,最新款,但屏幕异常干净。没有社交软件,没有相册,没有通话记录,连浏览器都被清空。
只有几个系统自带App。
他点开短信。
收件箱空。
发件箱空。
草稿箱里,只有一条未发送的信息：
他们篡改了我的记忆。快逃！
发送对象：未知。
发送时间：昨天
23:47。
陈默的手指僵在屏幕上。
他们是谁
昨天的我……做了什么
他猛地抬头,再次看向墙上的血字。
别相信昨天的你。
——是警告,还是忏悔
他冲到门边,拧动门把手,门没锁。
走廊幽长,铺着深灰色地毯,吸音效果极好。两侧是相同的木门,一扇都未开启。整条走廊,死寂无声。
他走到最近的一扇门前,敲了敲。
没人应。
再敲。
门开了一条缝。
一只浑浊的眼睛从门缝里盯着他。
是个老头,穿着旧式中山装,手里攥着一把铜钥匙。
你……醒了老头声音沙哑,像砂轮在磨铁。
这是哪里陈默问。
307。老头说。
这栋楼这小区
老头摇头：不该问的,别问。
我怎么来的
你一直住这儿。老头眼神躲闪,昨晚……吵得很。
吵
你在墙上写字。老头低声说,用……红颜料。
我写了什么
老头嘴唇动了动,最终闭上,把门关上。
咔哒……锁死了。
陈默站在原地,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他低头看手机,地图App还开着。他输入莫愁湖,地图跳转。
一个偏远小镇,距离此地三百二十七公里。
他翻回照片,放大背景。湖、木屋、远处的山形轮廓——和地图上的莫愁湖高度吻合。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记忆里,有个妻子。
三年前,车祸。
他记得葬礼那天,雨下得很大。他站在墓前,手里攥着她生前最爱的那支蓝色钢笔。她叫林晚,是位古籍修复师,左耳后有一颗小痣。
可现在……
他努力回忆她的脸。
模糊……
再用力。
竟和照片上的女人重叠了！
不,不可能。
他头痛欲裂,眼前发黑,扶住墙才没倒下。
记忆……在篡改他。
还是他,本就在被篡改
他回到房间,翻遍每一个角落。
衣柜里只有三套衣服,尺码都合身,品牌统一,像是被人精心准备的。床头柜第二层,他摸到一个硬物,是张身份证。
他拿出来,照片是他。
姓名：陈默。
职业：无。
住址：空白。
签发机关：一个他从没见过的编号。
假的。
但他更怕的是——这可能是真的。
他打开手机相机,对着身份证拍照。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眼角余光瞥见衣柜镜面一闪。
镜中,他的睡衣袖口,那枚小小的C字母,在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不是绣的,是刻的。像某种编号。
他猛地拉开袖口,凑近看。
字母下方,有一行极细的刻痕：
7
他呼吸一滞。七号实验体
他忽然想起林晚葬礼后,他去做的那个脑部扫描。
医生说他有轻微的记忆回溯障碍,建议定期复查。
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
是不是从那时起,他的记忆,就被动了手脚
他抓起手机和照片,冲出房间。电梯停在一楼。
门开,是个老旧的门厅,墙上贴着禁止喧哗的告示,字迹褪色。他推门出去。
外面是条窄巷,两侧是六层旧楼,窗户紧闭。巷口有家小超市,亮着灯。他走进去。
收银台后是个中年女人,正在嗑瓜子。
老板,这附近有叫莫愁湖的地方吗他问。
女人抬眼看他,瓜子壳吐在地上。
没有。
三百公里外有个莫愁湖镇,你知道吗
女人眼神一变,猛地站起：你找谁
我……我就是问问。
别问。女人抓起电话,再问我就报警了。
陈默后退一步,走出超市。
巷子里,一个穿校服的女孩骑车经过,车筐里放着一束白菊。
他追上去：同学,你知道莫愁湖吗
女孩摇头,加快速度。
他不死心,拦住一个遛狗的老太太。
莫愁湖没听过。老太太绕开他,这楼里的人,少打听。
他站在巷口,风卷起一张废纸,啪地贴在他脸上,是张旧报纸。
日期是三年前。
头版新闻：
认知心理学家陈默妻子林晚车祸身亡,肇事司机逃逸
配图是林晚的遗照。
他盯着那张脸。
清秀,温柔,左耳后——没有痣。
可他记忆里,她有。
他记忆里的林晚,是照片上那个海边女人的脸。
他忽然意识到——
他记忆中的妻子,根本不是林晚。
那他是谁
他颤抖着打开手机,搜索陈默
林晚
车祸。
新闻铺天盖地。
可当他点开一段视频——
监控画面里,一辆黑色轿车撞飞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
女人倒地,头破血流。
镜头拉近。
左耳后,一颗小痣清晰可见。
是他记忆中的林晚。可报纸上的遗照……没有。
他在查林晚的社交账号。早已注销。
只有一条被网友扒出的旧微博：
他说记忆可以被编辑,我说那我宁愿失忆。
发布时间：车祸前一天。
他盯着那句话,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编辑记忆
陈默是认知心理学家,他研究记忆的机制。
而他的妻子,在死前,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他忽然想起日记本里常写的一句话：记忆是灵魂的指纹。
可如果指纹被伪造呢
他回到公寓,307室。门虚掩着。
他推门进去。
房间里,一切如初。除了——
墙上那行血字,被擦掉了……
地板上,一滩水渍未干……有人来过。
他冲到床头柜,抽屉里的照片不见了。
只剩一张纸条,压在抽屉底：别去莫愁湖。你会死。
字迹娟秀,和照片背面的一模一样。
他猛地抬头。
手机震动。
一条新短信,没有号码,只有内容：
你不是第一个醒来的7号。下一个,是你。
发送时间：现在。
他盯着手机,冷汗浸透睡衣。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闷响。他冲到窗边。
楼下,那个嗑瓜子的超市老板娘倒在地上,头下
流了一滩血。
她手里,攥着他的身份证。风一吹,身份证翻了个面。
背面,用极细的笔写着一行小字：
记忆重置失败。执行回收。
他后退,撞到书桌,抽屉被震开,一张纸飘出——是医院诊断书。
患者姓名：陈默。
诊断结果：选择性记忆障碍,建议进行‘蝉蜕’程序干预。
落款医生：林博士。
他盯着蝉蜕二字。像某种昆虫蜕壳重生。
可人呢蜕掉记忆,还是蜕掉灵魂
他抓起手机,冲出房间。电梯下到一楼。
门开。
门外,站着一个穿黑色风衣的女人。她手里,拿着一把枪。
枪口,对准他。
她长得……和照片上的女人一模一样。
陈默。她声音冷得像冰,你醒得太早了。
他张嘴,却发不出声。
女人扣动扳机。
枪没响。
她按下手机,一条信息发送出去。
他手机震动,他低头。
那条信息是：目标苏醒,执行回收。代号：7号。
女人抬眼看他：别相信昨天的你。因为昨天的你,已经死了。
她抬枪,砸向他额头。
他眼前一黑。
……
倒地前,最后看到的,是她手腕上——一串贝壳手链,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
2
我老婆,是AI生成的
陈默在剧痛中醒来,头像被铁锤砸过。
他躺在一张金属床上,四面是白墙,天花板上有盏频闪的灯,滋滋作响。
手腕被皮带固定。
空气中,是熟悉的消毒水味,混着一股淡淡的、像是烧焦电路板的气味。
门开了。
风衣女人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水。
喝吗她问。
他没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把水放在床头,你在想,我是不是你照片里的‘爱人’。你在想,你记忆里的妻子,是不是真的。
她坐下,摘下风衣兜帽。
灯光下,她的脸清晰起来。
和照片上一样,但眼神完全不同。
锐利,冷静,像手术刀。
我叫苏瑾。她说,我不是你老婆。
那你为什么……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因为‘她’,是你被植入的记忆模板。苏瑾冷笑,组织用你的记忆数据,生成了一个‘理想伴侣’形象,再通过神经植入技术,让你‘记得’她是你深爱的妻子。林晚那只是个名字。你记忆里的‘林晚’,是AI生成的。
陈默瞳孔一缩。
AI生成
对。苏瑾点头,你的大脑被扫描过无数次。每一次‘重置’,都会提取你的情感数据,优化下一次的记忆植入。你记得的‘三年前车祸’,是第一次重置的锚点事件。它足够痛,足够真实,能牢牢绑定你的情感,让你在后续清晰中保持人格稳定。
那……海边的照片
道具。苏瑾从口袋掏出那张照片,真实拍摄于莫愁湖。但照片里的女人,不是我。是上一个‘7号’的‘妻子’。她叫周棠,是‘蝉蜕计划’的第三任实验体。她在第三次重置后,记忆闪回,自焚了。
陈默喉咙发紧：所以……我也是实验体
第七任。苏瑾说,代号7号。前六个,要么被回收,要么疯了。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研究记忆机制。苏瑾盯着他,三年前,你主动加入了‘蝉蜕计划’。你说你想探索‘记忆的边界’。你甚至设计了最初的‘重置’算法。可后来……你发现了真相。
什么真相
计划不只是清洗记忆。苏瑾压低声音,他们在‘收割’。
收割什么
意识碎片。她眼神闪烁,每一次记忆被删除,大脑会释放一种特殊的神经信号,叫‘记忆残响’。组织用设备收集这些信号,据说……能提取出某种‘灵魂数据’,用于更高级的AI训练。
陈默浑身发冷。
所以……我不是人,是数据矿工
曾经是。苏瑾说,但你最后一次重置失败了。你开始闪回,写下警告,甚至……试图联系林博士。
林博士他还活着
活着,但不敢露面。苏瑾递给他一部手机,这是他留给你的。
手机解锁,只有一条语音。
林博士的声音颤抖：陈默……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你还活着。‘蝉蜕’不是重生,是剥壳。他们把你一层层剥开,直到最初的‘你’被彻底吞噬。你记忆里的‘妻子’,不是虚构的。她是第一个成功‘重置’的人,但她没死。她被带走了。她现在……是‘母体’。
母体
组织用她的大脑,作为所有‘重置’记忆的模板库。林博士声音崩溃,而你……你不是第七个你。你是第一个。你是‘初始陈默’。你才是计划的创始人。可你忘了自己是谁。你忘了你亲手把她送进了机器。
录音结束。
陈默呆坐原地。
他……是创始人
他亲手……重置了自己
他忽然想起什么：那我为什么写下‘别相信昨天的你’
因为‘昨天的你’,已经被重置过。苏瑾说,你现在的意识,是‘第六次重置’后的残留。你写下警告,是潜意识在反抗。可组织发现后,立刻启动了第七次重置。我被派来‘回收’你。
那你为什么……没杀我
苏瑾沉默,她摘下手套。手腕内侧,有一道疤痕,像被烙铁烫过
我也是实验体。她说,代号‘0号’。最初的‘记忆模板’提供者。他们用我的脸,生成了所有‘妻子’的形象。可我逃了。我偷看了计划日志。我发现……组织在用‘重置’过程中,提取‘情感峰值数据’。每一次你‘想起’她,每一次你‘痛苦’,每一次你‘爱’,都会产生高强度的神经信号。他们在收割你的情感。
陈默呼吸急促。
所以……我的爱,是发电厂
对。苏瑾点头,你的痛苦,是燃料。
他忽然笑了,笑声嘶哑。
那我记忆里的海边莫愁湖
真实存在。
苏瑾说,那是第一代‘重置’的试验场。你和她……真的去过。你给她戴上海贝壳手链,说要永远记住那天。可第二天,你就把她送进了‘清洗舱’。
陈默低头,看自己手腕。
空的。
没有手链。
可他身体里,有种强烈的冲动——他曾经,给她戴过。
我想见她。他说。
她不在莫愁湖。苏瑾说,她在‘核心’。
哪里
地下七层,编号H-9。
怎么去
我带你。苏瑾站起,但有个条件。
什么
你得相信我。
陈默看着她。
她的眼神,有挣扎,有恐惧,但也有……一丝光。
他缓缓点头。
苏瑾解开他的束缚。
他下床,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走。她说,趁他们还没发现。
他们从侧门离开地下室。
外面是片废弃的厂区,铁门锈迹斑斑。
一辆黑色摩托停在角落。
苏瑾跨上去,递给他头盔。
抓紧。
他坐上后座,双手环住她的腰。
引擎轰鸣。
摩托冲出厂区。
夜风呼啸,
他回头。
厂区深处,一扇地下铁门缓缓闭合。
门上,刻着一个标志：
蝉蜕计划
一只蝉,正在蜕壳,壳中伸出的,不是虫,而是一根数据线,插入大脑。
摩托驶入高速公路。
陈默忽然问：如果我是‘初始’,那为什么组织要重置我
苏瑾握紧车把：因为你发现了‘收割’的真相。你想关闭计划。他们不能让你活着。
那林博士呢
他也是创始人之一。苏瑾说,但他选择了沉默。直到你开始闪回,他才决定帮你。
可你怎么知道这些
苏瑾沉默片刻。
因为我就是你记忆里的‘她’。她声音极轻,周棠。我逃出来后,换了脸,改了名。可我一直在等你醒来。等你想起我。
陈默浑身一震。
你……是林晚
不。苏瑾摇头,我是周棠。但你的记忆里,把所有‘妻子’的形象,都叠加在了‘林晚’这个名字上。因为那是你第一次重置时,植入的锚点。
所以……我爱的,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概念
对。苏瑾说,但爱是真的。痛是真的。记忆可以被篡改,但情感……是真实的。
摩托驶入山区。
前方,莫愁湖的路牌出现。
湖面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他们停在湖边。
一座废弃木屋,半塌在岸边。,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陈默走过去,推开门。
屋内,灰尘遍布。
墙角,一个铁皮箱被埋在瓦砾下。
他挖出来。
打开。,是一本日记。
字迹潦草,页边烧焦。
他翻开第一页：
我是陈默。我创造了蝉蜕计划。我重置了自己七次。每一次,我都忘了她。每一次,我都更恨自己。这一次,我要记住。我要毁了它。
落款日期：昨天。
他翻到最后一页。
一行血字：
别相信昨天的你。他们来了！
字迹,和他醒来时墙上的一模一样！
他猛地抬头。
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止一人。
苏瑾拔出手枪,靠在门边。
他们追来了。她低声说,组织的清理队。
怎么办
有两个选择。苏瑾盯着他,一,我带你去‘核心’,找周棠。但你可能承受不住真相。二,我送你走,你隐姓埋名,当个普通人。但你永远不会再‘爱’,因为情感锚点已被破坏。
陈默看着日记。
他想起林博士的话。
他想起墙上的血字。
他想起自己写的那条短信：他们篡改了我的记忆。快逃！
可逃了七次,他还是回到了这里。
他合上日记,抬头。
我选一。
苏瑾点头。
门外,脚步声逼近。
她猛地拉开门。
三名黑衣人持枪而立。
她抬枪射击。
枪声撕裂夜空。
陈默抓起铁皮箱,冲向湖边小船。
苏瑾边退边射。
一名黑衣人倒下。
另两人扑来。
她一个翻滚,躲过子弹,跃上小船。
陈默划桨,
船离岸。
黑衣人举枪,苏瑾扑在陈默身上。
子弹击中船尾。,木屑飞溅,
船冲入湖心。
身后,火光亮起,
木屋被点燃。
在烈焰中,陈默看见墙上,一道影子闪过,
像一个人,被绑在椅子上,头连着无数电线。
他忽然想起日记里的一句话：
她不是模板。她是囚徒。船漂向对岸。
苏瑾喘息着坐起。
接下来……去‘核心’。
陈默点头。
他打开铁皮箱,拿出日记本。
翻到最后一页。
血字下方,有一行极小的铅笔字,几乎看不见：
如果看到这行字,销毁它。她还活着。但别救她。她已经是‘它’了。
他盯着那行字,
风一吹,纸页翻动。
月光下,他看见箱底,还有一张照片,不是海边,是实验室。
他站在操作台前,穿着白大褂。
旁边,一个女人被绑在椅子上,双眼紧闭。
她手腕上,戴着贝壳手链。
而他手里,正按下重置按钮。
照片背面,一行字：
第七次重置,开始。
他抬头看苏瑾。
你说……我是初始。
对。
那照片里……我为什么重置她
苏瑾沉默。
远处,湖心小岛亮起一盏红灯。
像一只眼睛,缓缓睁开……
3
我亲手删了我自己
地下七层,H-9。
陈默和苏瑾潜入核心基地。
通风管道狭窄,铁皮壁上凝结着水珠,滴落声在黑暗中回荡。
他们爬行了近一个小时。
终于,管道尽头,是一扇金属观察窗。
陈默凑近。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实验室。
中央,悬浮着一个透明舱体。
舱内,浸泡在淡蓝色液体中,是一个女人。
她闭着眼,长发如海藻般漂浮。
手腕上,那串贝壳手链清晰可见。
她和照片里的周棠,一模一样。
但更让陈默窒息的是——
她的脸,在液体中微微扭曲,竟与他记忆中的林晚完全重合。
她就是她。
苏瑾贴在他耳边：她不是活人,她的身体是克隆体。大脑……是‘母体’。组织用她的神经网络,作为所有‘重置’记忆的服务器。每一次你‘想起’她,信号都会传回这里,被储存、分析、收割。
陈默喉咙发紧：那她……有意识吗
有。苏瑾说,但被锁在梦境里。她活在你每一次重置前的记忆中。她记得你,记得海边,记得你说‘永远记住’。可她逃不出去。
陈默盯着她。
忽然,舱内女人的眼皮,动了一下。
他猛地后退。
她……感觉到我了
对。苏瑾说,‘母体’能感知所有与她记忆连接的实验体。你越接近真相,她越清醒。
就在这时,警报声骤然响起。
红光闪烁。
通风管道外,传来脚步声。
他们发现我们了。苏瑾拔枪,走！
他们从另一侧爬出。走廊幽深,两侧是无数小舱室,每个舱室里,都躺着一个陈默。
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抽搐,有的睁着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克隆体……
这些都是……我陈默声音发抖。
失败品。苏瑾说,每次重置失败,他们就造一个新的你。直到‘稳定’。
他们冲向中央控制室。
门禁需要指纹。
苏瑾看向陈默：试试你自己的。
他伸手,
扫描仪亮起绿灯,
门开了。
控制室内,一排排屏幕闪烁。
画面是各地实验体的实时监控。
其中一块屏,正显示着307房间。
墙上,血字还未擦净。
别相信昨天的你。
陈默忽然明白——
那不是警告。
那是他写的。
每一次重置后,残留的意识都在反抗。
他在提醒自己。
苏瑾快速操作电脑。
我在找‘母体’的断开程序。只要切断她的神经连接,所有‘重置’都会失效,记忆会回流。
那她呢
她可能……脑死亡。苏瑾说,但至少,她能解脱。
陈默盯着屏幕。
忽然,主屏幕亮起。
一个男人出现在画面中。
白大褂,金丝眼镜,面容疲惫,是林博士。陈默。他声音沙哑,你终于来了。
你不是被通缉
我是诱饵。林博士苦笑,组织让我活着,是为了等你回来。你是唯一能启动‘自毁程序’的人。因为你是创始人。
自毁程序
对。林博士说,‘蝉蜕计划’的核心,是你写的算法。只有你的生物密钥——脑波频率,能激活它。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你必须自愿。林博士盯着他,一旦启动,所有‘重置’的记忆都会崩塌。你会想起一切——包括你亲手重置她的那一刻。你承受得住吗
陈默沉默,
他看向苏瑾。
如果我启动,她会死
不。苏瑾摇头,她会‘醒来’。但她的身体,可能撑不住。
那我呢
你会恢复‘初始’记忆。林博士说,但代价是——你将背负所有罪孽。七次重置,七次背叛,七次亲手按下按钮。
陈默闭上眼。
他想起海边。
想起她笑着扑向他。
想起他说：永远记住。
想起他走进实验室,对她说：这次重置后,你就不会再痛了。
想起她流泪：可我宁愿痛,也不想忘了你。
他睁开眼。
启动程序。
林博士点头。
屏幕弹出认证框。
请确认：您是否自愿启动‘蝉蜕’自毁协议下方,两个按钮：
是
否
陈默伸手,
苏瑾突然抓住他的手。
等等。
她声音颤抖,如果……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你。你确定,那是救赎,还是折磨
陈默看着她。
可如果我不去,她就永远活在梦里。
苏瑾松开手。
他按下是
警报声骤停,
所有屏幕变黑。
一秒,
两秒……
突然,中央实验室的透明舱体,开始上升,
液体排空,
舱门打开。
女人被机械臂缓缓移出,她浑身湿透,睫毛颤动,她睁开了眼。
目光,直直落在陈默脸上。
时间静止
她嘴唇动了动,
声音微弱,却清晰：
你……又来了
陈默跪倒在地。
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看着他,眼神从迷茫,到痛苦,再到一丝极淡的笑。
每次你来,都说这句话。她轻声说,然后……你又把我送回去。
这次不会了。陈默抓住她的手,我毁了它。
她摇头：你毁不掉的。‘蝉蜕’已经进化,它不需要你了。
什么
她抬手指向控制台,屏幕亮起。
一行代码滚动：
自毁协议……已吸收,进化完成,新母体：陈默。
陈默浑身冰冷。
什么意思
你的脑波,激活了‘终极重置’。女人闭上眼,它不再需要我。它要你。你的记忆,你的痛苦,你的爱——是最高纯度的燃料。你将取代我,成为新的‘母体’。
苏瑾冲向控制台：快断电！
她拔掉电源,
屏幕熄灭。
可一秒后,自动重启。
代码更新：
生物密钥已锁定。重置倒计时：10……9……
跑！苏瑾拽陈默,来不及了！
他们冲向出口。
身后,女人在担架上,轻声说：
记住……别相信昨天的你。
倒计时继续：
3……2……
陈默回头看她,
她对他微笑,像第一次在海边。
1。
白光炸裂,
他眼前一黑,
再睁眼。
他在一间卧室里。
奶油白天花板,金属吊灯,身上,是深灰色真丝睡衣。
袖口,绣着字母
C。
他坐起,
头痛欲裂,对面墙上,暗红色字迹未干：
别相信昨天的你。
他颤抖着摸向床头柜,
抽屉深处,一张泛黄照片。
他和一个陌生女子,在海边。
背面,娟秀字迹：
永远记住,莫愁湖。
他拿起手机。
草稿箱里,一条未发送的信息：
他们篡改了我的记忆,快逃！他盯着屏幕,冷汗直流。
突然,手机震动。
一条新短信：
目标苏醒,执行回收。代号：7号。
他猛地抬头,
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抓起照片,冲向门口。
门开,走廊幽长,地毯深灰,
他冲向电梯。
307,他记得这个房间。
可电梯数字,却从3跳到了8。
门开,
门外,站着一个穿黑色风衣的女人。
她手里,拿着一把枪。
枪口,对准他。
她长得……和照片上的女人一模一样。
陈默。她声音冷得像冰,你醒得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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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张嘴,却发不出声。
女人扣动扳机,
枪没响,她按下手机,
一条信息发送出去。
他手机震动,
他低头。
那条信息是：
目标苏醒,执行回收。代号：8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