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破碎
冰冷的,硬邦邦的办公桌,像一块墓碑。我的指关节抵着律师办公室那张光滑得能映出人脸的红木桌面,用力到发白,试图从这昂贵的死物里汲取一丝对抗现实的力量。
宋女士,对面西装笔挺的律师推了推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得像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菜单,根据我们调查的结果,您和梁雨先生名下的两处主要房产,明珠新苑那套复式以及紫金府的公寓,早在大约三年前,就已经由梁雨先生单独办理了最高额度的抵押贷款。
三……年前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三年前,我刚生下女儿安安,身体和精神都垮得一塌糊涂,家里所有的琐事、安安没日没夜的哭闹、还有他那时常挂在嘴边的公司初创期压力太大,压得我喘不过气。是他,梁雨,我的丈夫,拍着胸脯说:晚晚,你安心照顾安安,家里这些杂事、财务上的东西,交给我处理,你还不放心吗
我信了。像过去七年里的每一次一样,毫无保留地信了。
是的,文件手续齐全,签字确认都是他本人。律师的声音毫无波澜,贷款资金去向……我们目前追踪到的,大部分流入了‘雨菲空间设计有限公司’的运营账户,以及……他顿了顿,指尖在一份文件上点了点,一个由沈雪菲女士,也就是贵公司的另一位合伙人,实际控制的关联公司账户。
沈雪菲。这个名字像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记忆不受控制地倒流,回到那个精心布置、最终却沦为地狱的七周年纪念日。
***
那天傍晚,夕阳给家里的落地窗镀了层暖融融的金边。空气里弥漫着我烤了一下午的提拉米苏的甜香,还有淡淡的咖啡酒和可可粉的味道——那是梁雨最爱的口味。安安被送去外婆家过夜,桌上铺着新买的亚麻桌布,高脚杯里醒着我们为数不多次奢侈买的高档红酒。我甚至翻出了大学时参加设计竞赛获奖穿的那条红裙子,紧张又期待地等着他回来。
手机震动打破宁静。屏幕上跳动着老公两个字。
喂,阿雨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快。
晚晚,他那边背景音有点嘈杂,隐约夹杂着杯盏碰撞和模糊的音乐声,……今晚实在走不开,有个大客户临时要方案,整个团队都在加班加点……估计要通宵了。对不起啊,纪念日……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但电话那头,就在他道歉的尾音里,一个熟悉到刺耳的女声,带着娇嗲的醉意,像幽灵一样清晰地穿透背景噪音飘了过来:雨哥,再尝尝这个嘛,人家特意给你点的……
是沈雪菲。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后面梁雨又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清。只记得自己猛地抓起车钥匙,冲出了家门。那盘精心制作的提拉米苏,孤零零地被遗弃在烛光摇曳的桌上。
引擎咆哮着,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扭曲成一条条光怪陆离的河流。我冲进雨菲空间灯火通明的办公区时,里面一片寂静,显然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只有走廊尽头那间最大的合伙人办公室,还泄出暖黄的光。
我像个幽灵一样飘过去。门虚掩着。
里面的景象让我的呼吸彻底停滞。
梁雨背对着门,坐在他那张宽大的老板椅上。沈雪菲,穿着一条紧身得近乎挑衅的红色吊带裙,侧身坐在他的办公桌边缘,一条腿悬空晃荡着,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从梁雨嘴角抹去一点白色的奶油。然后,她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胜利者的慵懒和亲昵,低头,伸出舌尖,舔掉了指尖那点奶油。
我精心为梁雨烤制的提拉米苏,正大大咧咧地摊开在桌面上,少了一大块。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啧,真甜,沈雪菲的声音黏腻得像化不开的蜜糖,她俯身,几乎贴着梁雨的耳朵,不过呀,雨哥,你说宋晚晚那个傻女人,是不是还在家傻乎乎地等你回去吃她做的蛋糕她吃吃地笑起来,指尖点着摊在梁雨面前的一份设计图册——那正是我当年获得新锐设计师奖的作品集,封面是我设计的流云艺术中心。她还真以为……这个‘流云’,是你原创的宝贝啊
梁雨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沈雪菲的手却更放肆地滑进了他的衬衫领口。
整个世界在我眼前碎裂、崩塌、然后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栋大楼,怎么回到那个曾经叫做家的冰冷空壳的。桌上精心准备的晚餐已经彻底冷透,烛泪凝固,像丑陋的伤疤。那盘被沈雪菲尝过的提拉米苏,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笑。
我走过去,没有哭,没有闹。只是伸出手,冰冷的手指触碰到同样冰冷的蛋糕底盘,把它端了起来。然后转身,打开冰箱的冷冻层,将它重重地、狠狠地塞了进去,用力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闷响,在死寂的屋子里回荡,像是对过去七年的一场仓促而决绝的葬礼。
第二章
绝决
***
……宋女士宋女士
律师略带疑惑的声音把我从冰冷的回忆深渊里猛地拽了回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维持着那个抵着桌面的僵硬姿势,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紫痕。冷冻层里那块提拉米苏的寒气,似乎正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心脏。
抵押……最高额度……我喃喃重复,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所以,我除了安安,可能什么也带不走,是吗
安安,我的女儿,才三岁。想到她天真懵懂的脸,心脏又是一阵尖锐的绞痛。
律师的眼神里终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但很快被职业性的冷静覆盖:从目前掌握的财产线索看,情况确实非常被动。梁先生的操作在法律程序上……很完备。房产属于婚后共同财产,但抵押贷款发生在三年前,且资金用于他名下的公司经营,您当时也并未提出异议。分割起来……非常困难。至于公司股权……
他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梁雨,沈雪菲,雨菲空间……那个建立在剽窃和谎言之上的王国。
我知道了。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麻烦您继续收集证据,尤其是……那笔资金流向沈雪菲关联公司的部分。费用我会想办法。
没有理会律师欲言又止的表情,我转身,拉开门,走进了外面嘈杂的人间。阳光刺眼,车水马龙,一切都和刚才进去时没什么两样。只有我知道,脚下的这片土地,已经彻底塌陷了。
回到家,那个曾经温暖、如今却像个巨大坟墓的空间。我径直走向厨房,拉开冰箱的冷冻层。寒气扑面而来。那块被我亲手封印的提拉米苏蛋糕,静静地躺在里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坚硬的白霜。它像一个被遗忘在时间角落的耻辱标记。
我盯着它,看了很久。然后,伸出手,没有把它拿出来,而是更用力地,把冷冻层的温度调到了最低。
***
第三章
蛰伏1
雨菲空间设计有限公司,烫金的公司名牌在写字楼光洁的玻璃幕墙上反射着冷硬的光。我站在马路对面,看着衣着光鲜的白领们进进出出。几天前,我还以梁太太的身份来过这里送文件,前台的姑娘会殷勤地给我倒水。几天后,我站在这里,穿着从劳务市场买来的最廉价的深蓝色保洁制服,头发胡乱挽起,脸上刻意没擦任何护肤品,显得有些蜡黄憔悴,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笨拙的黑框平光眼镜。工作牌上印着一个陌生而普通的名字:林晓晓。
人事部的张姐,一个微胖、语速极快的女人,皱着眉翻看我那份几乎空白的简历:林晓晓四十二岁之前……没做过保洁一直在老家带孩子
嗯,我低着头,双手局促地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声音怯懦,带着刻意模仿的乡下口音,孩、孩子大了,出来……想找个活,补贴家用。
我报了一个极低的期望薪资。
张姐撇撇嘴,显然对这种毫无经验、年纪又大的阿姨不太满意。但公司最近走了两个保洁,活多人少,急着用人。行吧,试用期三天,主要打扫公共区域、会议室和茶水间。手脚麻利点,眼里要有活儿!主管是沈总,要求很严的,别犯错!她不耐烦地挥挥手,扔给我一套更旧些的备用工服和清洁用具,去储物间换衣服,马上开始!沈总办公室外面的走廊和茶水间,先弄干净!
沈总,指的自然是沈雪菲。
抱着那堆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清洁工具走进狭小的储物间,关上门。外面人声、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隐约传来。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沉重的呼吸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声音。我深吸一口气,冰冷、带着尘埃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气灌入肺腑。抬起头,储物间布满灰尘的镜子里,映出一张陌生、卑微、毫无光彩的脸。只有镜片后面,那双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晦暗地燃烧着。
我扯了扯嘴角,对着镜子里的林晓晓,露出了一个属于宋晚晚的、冰冷而无声的笑意。
保洁的工作枯燥而繁重。我低着头,推着沉重的清洁车,像一个真正的、被生活压弯了腰的中年妇女,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挪动。拖把、水桶、抹布、消毒喷剂,成了我的武器。我仔细地擦拭着每一个角落,尤其是沈雪菲办公室门外那片区域,以及她专属的、装修得比我家客厅还奢华的茶水间。
沈雪菲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路过我身边时,带起一阵浓郁的香水味,尖锐得刺鼻。她甚至没有低头看我一眼,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响,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视。一个保洁员,在她眼里,恐怕和地上的灰尘没什么区别。这正是我需要的。
梁总偶尔也会出现。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眉头习惯性地蹙着,大步流星。有一次,他手里的文件不小心滑落,纸张散在我刚拖干净、还微微泛着水光的地板上。他脚步顿住,脸上掠过一丝烦躁。
我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笨拙地蹲下去捡,动作慌乱,手里的湿抹布差点蹭到他的昂贵西裤。
对不起对不起,梁总!我声音发颤,头埋得更低,刻意让那副笨拙的黑框眼镜滑到鼻尖。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看也没看我一眼,径直迈过地上的文件走开了。旁边一个路过的年轻男员工,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弯腰帮我捡起了剩下的文件。
谢、谢谢……我嗫嚅着,抱着文件,像个滑稽的小丑。
背过身去,推着清洁车走向茶水间,我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无声地加深了。很好,梁雨,沈雪菲。你们看不见我。在你们眼里,林晓晓只是一粒卑微的尘埃,一块会移动的背景板。这正是我需要的伪装。
第四章
蛰伏2
我的战场,主要在茶水间和洗手间——信息最芜杂也最不设防的角落。我像个沉默的幽灵,一边机械地擦拭咖啡机、清理水槽、更换厕纸,一边竖起耳朵,捕捉着那些散落在水流声、冲水声和低声抱怨中的碎片。
……沈总最近脾气好大,方案打回来五次了!更年期吧……
嘘!小点声!听说‘流云二期’那个大项目,梁总跟甲方那边沟通不畅,对方对设计核心概念有质疑,好像……说跟之前一期比,少了点灵魂压力全在梁总这了……
还不是因为一期灵魂是人家宋晚晚的!梁总自己搞,露馅了呗……
财务那边才叫惨,听说沈总又在催着做账了,好像要应付什么审查啧,每次搞那些‘优化’,都提心吊胆的……
优化……我擦拭咖啡机的手指微微一顿。水流冲在金属滤网上,哗哗作响。这个词在职场黑话里,往往意味着不那么合法的账目调整。
另一个声音压得更低:……沈总那个弟弟,又塞了批垃圾材料进来吧采购部老王脸都绿了,价格比市场高了三成!这账怎么平还不是得靠沈总‘想办法’……
想办法……呵。
我默默记下:财务紧张,流云二期概念受质疑,沈雪菲的弟弟在采购上做手脚,沈雪菲在优化账目应对审查。
这些碎片,像散落一地的拼图。我需要找到关键的那几块,把它们严丝合缝地嵌进去。
机会,在一个沉闷的午后降临。沈雪菲似乎接了个极其重要的电话,声音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她猛地拉开办公室门,对着外面喊:小刘!把上个月和‘宏远建材’的对账单和入库单复印件立刻给我送进来!马上!审计那边催命了!
叫小刘的年轻女助理脸色发白,手忙脚乱地在一堆文件里翻找,嘴里念叨着:宏远……宏远……我记得沈总说放……
沈雪菲在办公室里烦躁地踱步,高跟鞋踩得咚咚响:快点!就在那个蓝色文件夹里!上周让你整理归档的!
小刘终于找到了一个蓝色的硬壳文件夹,匆匆抽出几页纸,正要送进去。突然,她放在桌角的咖啡杯被手肘一带,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褐色的液体和陶瓷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有几滴甚至溅到了她手中的文件上!
啊!小刘惊呼一声,看着被咖啡污渍弄脏的文件,脸都吓白了。
沈雪菲的怒吼隔着门板传来:搞什么鬼!
对不起沈总!咖啡……文件弄脏了!我马上擦!小刘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抽纸巾去擦文件上的污渍,结果越擦越花。
就在这时,一直像背景板一样在旁边默默擦拭饮水机的我,适时地出现了。我拿着干净的湿抹布和吸水纸巾,用一种带着乡下人特有的、笨拙却实用的麻利,凑了过去:姑娘,别、别用干纸擦,越擦越糊。用这个湿布,轻轻蘸……
我一边说,一边不小心地快速扫了一眼那几页被污损的文件。最上面一页是宏远建材有限公司的对账单复印件,一个异常高的采购金额数字跳入眼帘。下面一张是入库单复印件,签收人赫然是沈宏远——沈雪菲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谢谢……谢谢林姨!小刘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接过我手里的湿布小心擦拭。
我、我去拿拖把收拾地上。我低声道,迅速转身去拿工具。转身的刹那,我眼角的余光清晰地看到,小刘在慌乱中,把那张污损得最厉害、最关键的对账单复印件,揉成了一团,偷偷塞进了旁边的废纸篓——显然,她不敢把这么脏的文件拿给正在盛怒中的沈雪菲看。
我心脏狂跳,脸上却依旧木然。我推着清洁车过来,慢吞吞地清理地上的咖啡渍和碎片。等到小刘拿着其他文件战战兢兢进了沈雪菲办公室,关上门后。我迅速而无声地移动到那个废纸篓旁,借着弯腰收拾的动作,将手探了进去。
指尖触碰到那团带着咖啡渍和墨迹的、微湿的纸团。我把它紧紧攥在手心,塞进宽大的保洁制服口袋里。动作自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口袋里的纸团,像一块烧红的炭,烫贴着我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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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蛰伏3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工作重心似乎转移到了洗手间。尤其是财务部区域那个女洗手间。财务部的几个年轻女孩,似乎特别喜欢在洗手间里抱怨。
……烦死了,沈总又要调账,把宏远那笔超高的材料款分拆到几个小项目成本里……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嘘!你找死啊!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这里又没别人……哎,说起来,宏远那个沈强,不就是沈总的弟弟嘛采购价高得离谱,傻子都看得出有问题……
何止!我听老王说,宏远就是个皮包公司,那批材料根本就是三流货色,仓库都压着不敢用呢!沈总还硬要我们按A级材料入账……
水流声哗哗响起,盖住了后面的话。我低着头,在隔间里,手里捏着一块湿漉漉的抹布,指尖用力到泛白。宏远建材,皮包公司,沈宏远,虚开高价发票,材料以次充好……沈雪菲利用职务便利,指使财务人员伪造凭证,虚增成本,偷逃税款,甚至可能挪用公司资金!
口袋里的那张污损的对账单复印件,和这些碎片化的抱怨,在我脑中逐渐拼凑出一张清晰的犯罪网络。沈雪菲的贪婪和愚蠢,正在为我搭建复仇的阶梯。
但这还不够。我需要更直接的证据,需要让这把火,烧得更旺,更无法扑灭。
我的目光,投向了沈雪菲办公室外那个奢华的独立茶水间。那里,有她专用的进口胶囊咖啡机,一套精美的骨瓷杯具,还有一个恒温的小冰箱,据说专门存放她喜欢的进口牛奶和昂贵的保养品。她每天下午三点左右,雷打不动会去那里亲手做一杯咖啡。
一个计划,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我的心头。带着一丝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兴奋。
我开始了更细致的观察。沈雪菲的助理小刘,是个刚毕业不久、有些粗心但还算勤快的女孩。她负责给沈雪菲的茶水间补充咖啡胶囊、牛奶和一些小零食。我注意到,小刘习惯在午休后,大约一点半左右,把当天需要补充的东西一次性放进去。
这天下午一点多,小刘抱着一小盒新的咖啡胶囊和几盒进口牛奶走向茶水间。我正佝偻着背,在附近擦拭一盆大型绿植的叶子。
林姨,小刘跟我打了个招呼,腾出一只手费力地去掏门禁卡,麻烦让让,我开下门。
哎,好。我笨拙地挪开脚边的水桶。
小刘刷卡开门,抱着东西进去。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但并未完全锁死——这种内部小茶水间的门禁,通常会自动弹回,需要用力关上才会锁住。小刘显然没在意。
机会!
我立刻放下抹布,像个真正关心人的保洁阿姨,快步走到门口,对着门缝里的小刘喊道:姑娘!你那个牛奶盒子好像漏了!滴地上了!
啊小刘在里面应了一声,脚步声传来。
就在她转身查看的瞬间,我飞快地、无声地将一小块从清洁车上掰下来的、不起眼的透明塑料包装角(类似那种硬质塑料片),精准地卡在了门框和门锁的闭合处!
门失去了自动吸合锁死的力道,虚掩着。
小刘在里面检查了一下牛奶盒:没有啊林姨,没漏。她疑惑地探出头。
我立刻指着光洁的地面,一脸乡下人的实诚和不好意思:哦哦,我看错了,是反光,反光……对不住啊姑娘。
小刘也没多想:没事。她转身回去放好东西,然后走出来,顺手带上了门。咔哒一声轻响。但她不知道,那块小小的塑料片,已经破坏了锁舌的完全闭合。这扇门,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打开。而沈雪菲下午三点才会来。
我强压着剧烈的心跳,推着清洁车慢吞吞地离开。下午两点四十分,公司里大多数人都在工位上,走廊人少。我再次出现在茶水间附近,假装擦拭墙壁上的装饰画。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确认无人注意。然后,我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迅速贴近那扇虚掩的门,轻轻一推——
门开了。
心跳如擂鼓。我闪身进去,反手将门轻轻掩上。这个小小的奢华空间,弥漫着沈雪菲惯用的那种甜腻香水味。目标很明确:那个恒温小冰箱。我拉开冰箱门,里面整齐码放着几盒进口牛奶和几瓶价格不菲的胶原蛋白饮。
我飞快地从宽大的保洁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密封的玻璃滴瓶。里面是无色、无味的液体——这是我花了不少心思,利用自己当年做建筑模型时对化学药剂的了解和谨慎的实验,调配出来的东西。主要成分是极高浓度的泻药和一点点能引起皮肤刺痒的植物提取物。剂量精准控制,不会致命,但足以让人在关键时刻狼狈不堪。
我拧开滴瓶盖,小心翼翼地取出滴管。屏住呼吸,动作稳得像手术台上的医生。滴管精准地悬在沈怡常喝的那款牛奶的吸管口上方。一滴,两滴,三滴……无色液体迅速渗入牛奶盒的吸管缝隙。我又迅速在另外两盒同品牌牛奶上重复了同样的操作。整个过程不超过十五秒。
盖好牛奶盒,放回原位,关上冰箱门。抹掉所有可能的指纹痕迹。我像进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茶水间,轻轻带上门。那块小小的塑料片,被我顺手取走。
三点整,沈雪菲果然准时出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我正背对着她,在走廊尽头认真地拖地。她刷卡,开门,走进了茶水间。
几分钟后,她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满足。我的目光低垂,落在光洁的地板上,眼角的余光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