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于一场蓄意谋杀,目标是我的金主,沈聿舟。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傍晚的宁静,我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将他死死推开。
巨大的撞击力将我抛向空中,又重重砸下。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秒,我看见那个永远冷静自持,视我为玩物的男人,第一次失态地冲向我。
他跪在血泊里,抱着我残破的身体,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满是惊恐与不敢置信。
然后,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我的脸颊上。
是眼泪。
我的灵魂轻飘飘地浮在半空,看着沈聿舟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悲鸣。
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竟为了我这个替身,哭了。
真是……太可笑了。
1
我的葬礼办得极为冷清。
沈聿舟没有出席。
也是,我算什么东西,一个靠着三分像他白月光才得以留在他身边的替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情人。
他肯为我处理后事,都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飘在灵堂里,看着三三两两前来吊唁的、我叫不出名字的远房亲戚,心中一片麻木。
我的父母早亡,从小在亲戚家辗转,看尽了白眼。
直到遇见沈聿舟,我才算有了一个固定的家。
一个用尊严和自由换来的,金丝雀的牢笼。
我的经纪人,珍姐,哭得最伤心。
她一边烧着纸钱,一边骂骂咧咧:林晚啊林晚,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傻!为了那种狗男人,命都不要了!他给你什么了连个名分都没有!
他现在人呢啊躲起来了!怕是正跟他的白月光双宿双飞呢!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想拍拍她的肩膀,手却径直穿了过去。
珍姐说得没错。
沈聿舟的白月光,江眠眠,前几天刚刚回国。
我陪了沈聿舟三年,就像一件趁手的旧家具,现在正主回来了,我也该被清扫出门了。
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葬礼结束后,我跟着珍姐回了她家。
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和沈聿舟共同居住的别墅,那里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回忆。
可灵魂似乎有某种引力,午夜梦回,我还是不受控制地飘回了那栋熟悉的别墅。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一片清冷。
一个高大的身影蜷缩在沙发上,怀里紧紧抱着什么东西。
是沈聿舟。
他瘦了许多,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往日里一丝不苟的昂贵西装,此刻也皱得不成样子。
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颓败而绝望的气息。
他怀里抱着的,是我的那只兔子玩偶。
是我刚跟他时,在一个地摊上花十块钱买的,被他嘲笑了很久,说我幼稚。
后来无数个他不在的夜晚,都是这只兔子陪着我。
此刻,他却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将脸深深埋进兔子玩偶里,贪婪地汲取着上面残留的、我的气息。
他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晚晚……
他喃喃地叫着我的小名,声音沙哑得厉害。
对不起……你回来好不好……
我错了……
我飘在半空中,冷漠地看着他。
沈聿舟,你现在演这出深情给谁看呢
给你自己吗
如果道歉有用,如果眼泪能换回生命,那世上便不会有那么多意难平了。
2
第二天,沈聿舟的特助,陈林,来到了别墅。
他看着自家老板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欲言又止。
沈总,江小姐的电话。
陈林硬着头皮递上手机。
沈聿舟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抱着我的兔子玩偶,一动不动。
陈林只好将手机开了免提。
一道温柔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关切:聿舟,你还好吗我听说了林小姐的事……很抱歉。你这几天一直不接我电话,我很担心你。
是江眠眠。
那个沈聿舟放在心尖上,爱了许多年的女人。
我以为,听到白月光的声音,沈聿舟至少会有点反应。
可他没有。
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电话那头的江眠眠似乎有些尴尬,她顿了顿,又说:聿舟,我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回纽约,你……会来送我吗
良久,沙发上的男人才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嘶哑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江眠眠似乎松了口气,重复道:我说,我明天下午的飞机,你会来送我吗
不是这句。

你说你叫什么
沈聿舟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江眠眠被他问得一愣:我……我是眠眠啊,江眠眠。
江眠眠……
沈聿舟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里一片空洞,随即,他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样,猛地将手机挥落在地。
滚!
一声暴喝,吓得陈林一哆嗦。
让她滚!!
手机屏幕摔得四分五裂,江眠眠的声音戛然而止。
陈林看着状若疯魔的沈聿舟,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别墅。
我飘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沈聿舟,你这是在做什么
迁怒吗
因为我死了,所以连带着,你也不想再看见那张和我相似的脸了
可你别忘了,从一开始,我就是她的替代品。
你现在这副样子,岂不是在否定你自己过去三年的选择
太讽刺了。
3.
沈聿舟开始酗酒。
他把自己关在别墅里,整日整夜地喝酒,像是要用酒精麻痹自己,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自我惩罚。
偌大的别墅,被他搞得乌烟瘴气,酒瓶子扔得到处都是。
他不再去公司,所有的文件都由陈林送到家里。
陈林每次来,都想劝他几句,但话到嘴边,看着沈聿舟那副行尸走肉的样子,又都咽了回去。
直到一周后,沈氏集团的股价因为总裁的无故失踪而开始动荡,沈家的老爷子亲自打来了电话。
电话里,老爷子中气十足的怒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沈聿舟!你这个混账东西!你为了一个女人,连公司都不要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不管那个女人是死是活,明天你要是再不出现在公司,你就给我滚出沈家!
沈聿舟握着酒瓶,听着电话那头的咆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老爷子骂累了,他才淡淡地开口:她叫林晚。
什么
老爷子没听清。
我说,她的名字,叫林晚。
沈聿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不是‘那个女人’。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第二天,沈聿舟真的回公司了。
他刮了胡子,换上了干净的西装,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
除了眼底化不开的阴郁和憔悴,他又变回了那个杀伐果断、高高在上的沈氏总裁。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我,这个旁观的灵魂,在他转身走进办公室的瞬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眸底一闪而过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他只是把痛苦,藏得更深了而已。
我以为他会就此振作,将我彻底遗忘在时间的洪流里,就像他曾经无数次对我做过的那样。
可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一场以爱为名的、漫长而绝望的凌迟。
4.
江眠眠没有走。
她大概是被沈聿舟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伤到了,又或许是出于女人的好胜心,她留了下来。
并且,在一个星期后,主动找上了沈聿舟的公司。
彼时,沈聿舟正在开一个重要的跨国会议。
江眠眠的突然到访,让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前台小姐姐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急得满头大汗。
还是陈林有眼色,立刻将人请进了沈聿舟的办公室。
我跟着飘了进去。
不得不承认,江眠眠确实很美。
她的美是张扬的,明艳的,像一朵盛放的玫瑰,带着刺,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香奈儿套装,画着精致的妆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自信而优雅的气息。
和我这种只能在暗地里生存的菟丝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坐在沙发上,环顾着这间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办公室,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当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画架上时,微微愣了一下。
画架上放着一幅未完成的画,画的是窗外的日落。
那是我画的。
我没什么绘画天赋,只是闲来无事,喜欢涂涂抹抹。
沈聿舟嘴上嫌弃我画得难看,却还是让人给我弄了这个画架,摆在了他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
我曾经以为,这是他对我的一点点纵容和宠溺。
现在想来,或许只是因为,江眠眠也喜欢画画。
我听说,她大学主修的就是艺术。
江眠眠看着那幅画,眼神有些复杂。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替代品,连爱好都要模仿自己,有些可笑吧。
等了约莫半个小时,会议室的门开了。
沈聿舟在一众高管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边走边和身边的副总交代着什么,神情专注而冷峻。
直到他走进办公室,看见沙发上的人,脚步才猛地一顿。
5.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聿舟和江眠眠身上。
我看见沈聿舟的瞳孔,在看到江眠眠的那一瞬间,狠狠地缩了一下。
他不是看不清江眠眠的脸,他有脸盲症,但对于他熟悉的人,他能通过轮廓和特征记住。
江眠眠,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他只是,在那一瞬间,产生了某种错觉。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震惊,痛苦,怀念,还有……一丝几乎要溢出来的、疯狂的渴望。
你……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得厉害。
江眠眠站了起来,朝他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聿舟,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这个笑容,瞬间将沈聿舟从某种幻觉中拉回了现实。
他眼中的光,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失望和冷漠。
你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江眠眠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我担心你,所以来看看。顺便,想跟你谈谈。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沈聿舟绕过她,径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开始处理文件,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让一向骄傲的江眠眠有些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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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色白了白,咬着唇,说:聿舟,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就因为一个……一个替身,就都算了吗
替身两个字,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沈聿舟的心里。
他猛地抬起头,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戾气:
收回你的话。
她不是替身。
还有,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我不想再看到你。
说完,他按下了内线电话,声音冰冷地对陈林说:送客。
6
江眠眠是哭着跑出去的。
我想,她大概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被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用如此伤人的话,如此决绝的态度,赶出办公室。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一个已经死了的替身。
何其荒唐。
何其可笑。
我看着沈聿舟,他坐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可他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愈发模糊。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只知道,从那天起,一些事情,开始朝着一个诡异而失控的方向发展。
沈聿舟变得越来越奇怪。
他开始疯狂地收集一切和我有关的东西。
我穿过的衣服,用过的杯子,看过的书,甚至是我掉落在沙发缝里的一根头发,他都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放进一个专门的盒子里。
他把我那间小小的画室,原封不动地搬到了他的卧室。
每天晚上,他都要坐在画室里,待上很久很久。
他会看着我那些画得乱七八糟的画,一看就是一整夜。
他甚至开始学着我的样子,吃我不爱吃的香菜,看我喜欢看的狗血偶像剧。
他做着所有我喜欢做,而他曾经不屑一顾的事情。
他把自己,活成了我的样子。
而另一边,江眠眠并没有放弃。
或许是沈聿舟的决绝,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
她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沈聿舟的视野里。
制造各种偶遇。
送爱心午餐。
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去讨好沈家的老爷子。
老爷子本来就属意她做孙媳妇,自然是乐见其成,没少在沈聿舟面前敲边鼓。
可沈聿舟对她,始终是不冷不热,视若无睹。
直到有一天,转机出现了。
7
那天,沈聿舟去参加一个商业酒会。
很不巧,江眠眠也在。
她像是算准了沈聿舟会出现,打扮得格外用心。
一袭白色的抹胸长裙,长发微卷,披在肩上,脸上画着淡雅的妆容。
当她出现在宴会厅门口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
包括沈聿舟。
我看到他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僵。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江眠眠身上,眼神里是抑制不住的震惊和……狂喜
不,不对。
他看的不是江眠眠。
他看的是她那一身打扮。
那条白裙子,和我曾经最喜欢的一条,几乎一模一样。
那个发型,那个妆容,都是我惯有的风格。
江眠眠,在模仿我。
她大概是从哪里打听到了我的喜好,所以在刻意地模仿我。
而她,成功了。
沈聿舟怔怔地看着她,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放下酒杯,第一次,主动朝着江眠眠走了过去。
江眠眠看到他走过来,眼底閃过一丝得意和欣喜。
她就知道,这一招,一定管用。
男人嘛,不都是喜欢这种清纯小白花的调调。
聿舟。
她柔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涩。
沈聿舟走到她面前,站定。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她的脸,她的眉眼,她的嘴唇。
那眼神,看得江眠眠心里发毛。
聿舟,你怎么了
她不安地问。
良久,沈聿舟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江眠眠一愣,随即笑道:不好看吗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女孩子穿白裙子了。
是的,沈聿舟喜欢。
因为江眠眠出国前,最喜欢穿的就是白裙子。
而我,只是在投其所好。
沈聿舟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是吗
他淡淡地反问,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我不记得了。
以后,别这么穿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留下江眠眠一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8
我以为,经过这次的敲打,江眠眠会收敛一些。
可我低估了她的执着。
又或者说,我低估了沈聿舟对我的执念,给了她错误的信号。
从那以后,江眠眠开始变本加厉地模仿我。
她不再穿那些名牌套装,衣柜里清一色换成了我喜欢的棉麻白裙。
她不再去那些高级餐厅,而是开始研究菜谱,学着做我喜欢吃的家常菜,然后送到沈聿舟的公司。
她甚至把我养的那只布偶猫年糕要了回去,每天抱着猫,拍各种岁月静好的照片,发在朋友圈里,设置成仅沈聿舟可见。
而沈聿舟,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他不再对她冷眼相向,虽然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至少,他愿意跟她说话了。
他会吃她送来的饭菜,虽然每次都只是象征性地动几筷子。
他会在她发了朋友圈后,偶尔点一个赞。
这些微小的变化,给了江眠眠巨大的鼓励。
她以为,她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她以为,沈聿舟正在慢慢地接纳她。
她以为,只要她再努力一点,再像林晚一点,她就能重新夺回这个男人的心。
只有我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
沈聿舟不是在接纳她。
他是在透过她,看我。
他吃她做的菜,是因为那道菜,是我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他给她点赞,是因为那张照片里,猫的姿势,和曾经的我抱着年糕时,一模一样。
他每一次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矛盾和痛苦。
一半是看到我的影子时的慰藉,一半是清醒地知道她不是我时的折磨。
他就像一个饮鸩止渴的旅人,明知道那是有毒的幻觉,却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沉溺其中。
而江眠眠,就是他为自己精心打造的,一个用以怀念我的,活生生的,可替代的容器。
9
这种诡异的平衡,在一次晚餐时,被彻底打破。
那天是沈聿舟的生日。
江眠眠费尽心思,在他们以前经常去的一家西餐厅订了位子,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她特意打扮成我曾经为他庆生时的样子。
白裙子,长直发,素着一张脸,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当沈聿舟走进餐厅,看到她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僵住了。
时间仿佛倒流回了一年前。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人。
不,不对。
不是同样的人。
沈聿舟的眼神,在一瞬间的恍惚之后,迅速恢复了清明。
他看着眼前的江眠眠,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谁让你这么打扮的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风暴。
江眠眠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委屈地说:聿舟,你不喜欢吗我记得,去年林晚就是这么……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沈聿舟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我警告过你。
他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不要再模仿她!
你不是她!你永远也不是她!
你到底想干什么江眠眠,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沈聿舟像是被触动了逆鳞的野兽,彻底失控了。
他猩红着眼睛,死死地瞪着江眠眠,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江眠眠被他这副样子吓坏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沈聿舟。
她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带着哭腔说:我……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聿舟,我爱你啊!我做了这么多,还不是因为我爱你!
爱我
沈聿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
你爱的是沈氏集团总裁夫人的位置,还是爱我这张脸能带给你的虚荣
如果你真的爱我,当年就不会一声不吭地走掉!
如果你真的爱我,现在就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方式,来模仿另一个人!
他的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捅进了江眠眠的心里。
江眠眠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我没有!我当年离开是有苦衷的!
她哭着辩解,我模仿她,是因为我以为你喜欢……我以为只要我变成她那样,你就会重新爱上我!
爱上你
沈聿舟的眼神里充满了嘲讽和悲哀。
他缓缓松开手,后退了一步,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她。
江眠眠,你错了。
我爱的,从来就不是你。
10
我爱的,从来就不是你。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江眠眠的脑海里炸开。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沈聿舟,浑身都在发抖。
你……你说什么
我说,沈聿舟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地重复道,我爱的人,是林晚。
一直都是。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决绝地离去。
留下江眠眠一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失声痛哭。
我飘在餐厅的角落里,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
沈聿舟说,他爱我。
这个我等了三年,盼了三年,直到死都没能等到的答案,竟然在今天,以这样一种荒诞的方式,被我听到了。
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的心里,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沈聿舟,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是在说给江眠眠听,还是在说给你自己听
你是在惩罚她,还是在惩罚你自己
你所谓的爱,来得太晚了。
晚到,我已经不需要了。
11
那次不欢而散后,江眠眠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以为她会就此放弃,离开这座让她伤心绝望的城市。
可没想到,两个月后,她又卷土重来了。
这一次,她不再模仿我。
她做回了她自己。
张扬,美艳,自信,光芒四射。
她成立了自己的艺术画廊,办得风生水起,在圈子里名声大噪。
她重新开始出现在各种社交场合,身边围绕着无数优秀的追求者。
她似乎已经彻底放下了沈聿舟,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而沈聿舟,在经历了那次情绪的彻底爆发后,反而变得更加沉寂了。
他不再酗酒,不再颓废,像一个精密的仪器,日复一日地处理着工作。
他只是,比以前更沉默,更孤独了。
他不再去碰任何和我有关的东西,仿佛是要将我彻底尘封。
可我知道,他没有。
每天深夜,他还是会一个人,坐在我那间小小的画室里,一坐,就是一整夜。
他只是把那份思念和痛苦,埋得更深,藏得更隐秘。
我以为,他们两个人,就会这样,各自安好,再无交集。
直到有一天,沈聿舟的脸盲症,突然加重了。
12
那天,沈聿舟在公司主持一个重要的项目会议。
会议进行到一半,他突然扶住了额头,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所有人的脸,都变成了一团团毫无区别的马赛克。
他知道,他的脸盲症,又犯了。
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更加严重。
他强撑着结束了会议,回到办公室,立刻给他的私人医生打了电话。
医生检查过后,神情凝重地告诉他,他的病,是心病。
因为长期处于巨大的悲伤和精神压力之下,导致他的大脑认知功能出现了障碍。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解开心结。
解开心结
沈聿舟苦笑。
我的死,就是他这辈子都解不开的死结。
从那天起,沈聿舟的世界,彻底变成了一片模糊。
他看不清任何人的脸。
他的助理,他的下属,他的家人,在他眼里,都只是一个个行走的轮廓。
他只能靠声音,靠衣着,靠一些微小的细节,来辨认对方的身份。
这给他的工作和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困扰。
他变得越来越烦躁,越来越易怒。
而就在这时,江眠眠,再次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
13
江眠眠是从陈林那里,得知沈聿舟病情加重的消息的。
她第一时间赶到了沈聿舟的别墅。
彼时,沈聿舟正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周围散落着一地的文件。
他听到了脚步声,烦躁地吼了一声:滚!
江眠眠没有走。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轻声说:聿舟,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沈聿舟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
他抬起头,努力地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可他看到的,依旧是一团模糊的光影。
你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来照顾你。
江眠眠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接下来的日子,江眠眠真的像一个体贴的妻子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沈聿舟的起居。
她为他准备一日三餐,帮他整理文件,陪他说话。
她知道他看不清脸,所以每次见他,都会穿上不同颜色的衣服,让他能轻易地辨认出自己。
她会耐心地告诉他,今天来拜访的张总是穿的蓝色西装,明天要会见的李董喜欢戴金丝眼镜。
她成了他的眼睛。
沈聿舟没有拒绝。
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太累了,太孤独了。
他需要一个人,来帮他分担这一切。
而江眠眠,是唯一一个,知道他所有秘密,并且愿意留在他身边的人。
他们的关系,在这样一种诡异的模式下,变得亲近起来。
江眠眠不再提过去的感情,也不再做那些拙劣的模仿。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他,用她的方式,温暖他。
我看着他们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相处得越来越融洽,越来越像一对真正的夫妻。
我的心里,竟然涌出了一丝……嫉妒。
是啊,我嫉妒了。
我嫉妒江眠眠,可以光明正大地陪在他身边。
我嫉妒她,可以亲手为他做饭,为他整理领带。
我嫉妒她,可以分享他的喜怒哀乐。
这些,都是我生前,梦寐以求,却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沈聿舟,你看。
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很好。
有另一个人,可以替代我的位置,做得比我更好。
那我当初的死,又算什么呢
一个笑话吗
14
就在我以为,沈聿舟会慢慢接受江眠眠,开始新的生活时。
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是我的祭日。
沈聿舟一大早就出了门,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要去哪里。
江眠眠不放心,让司机悄悄跟在了后面。
车子一路开到了郊区的墓园。
当江眠眠看到沈聿舟,手捧着一束白菊,走到一座墓碑前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墓碑上,贴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笑得灿烂而明媚。
是林晚。
江眠眠站在不远处,看着沈聿舟,用手帕,一点一点,极其温柔地,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
他的动作,虔诚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他把那束白菊,轻轻地放在了墓碑前。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我的照片,一句话也没有说。
可他眼中的悲伤,却浓得几乎要溢出来。
那一刻,江眠眠终于明白了。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她输给了一个死人。
无论她做什么,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永远无法取代林晚在沈聿舟心里的位置。
那个男人,已经把他的心,跟着那个叫林晚的女孩,一起埋葬了。
15
江眠眠是怎么离开墓园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从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沈聿舟的别墅里。
她走得无声无息,就像她来时一样。
沈聿舟并没有去追问。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
他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
只是,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开始频繁地,来墓园看我。
他会带着我最喜欢吃的草莓蛋糕,坐在我的墓碑前,絮絮叨叨地跟我说一整个下午的话。
他说,公司最近拿下了几个大项目。
他说,年糕又长胖了,越来越懒了。
他说,他最近开始学着画画了,可是画得很难看,没有我画得好。
他说,他很想我。
他说,对不起。
每一次,他都会说这三个字。
一遍又一遍。
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他心里的一点点罪孽。
我飘在他的身边,听着他的忏悔,心里却掀不起任何波澜。
沈聿舟,太迟了。
你说的这一切,如果能早一点,哪怕只早一天,在我还活着的时候说给我听,我都会感动得痛哭流涕,然后不顾一切地奔向你。
可是现在,我只是一缕无法回应你的孤魂。
你的深情,你的悔恨,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它们就像一场迟来的大雪,永远也覆盖不了,那个春天里,已经死去的枯枝。
16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这句话,对活人适用,对死人,同样适用。
日复一日地,看着沈聿舟沉浸在无尽的悔恨中,我心里的那点怨气,那点不甘,也渐渐地被消磨殆尽了。
我开始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他用他余生的孤独,来偿还他欠我的债。
而我,也该放下了。
我的灵魂,在墓园里待得久了,变得越来越透明,越来越轻。
我知道,我快要消散了。
我开始回忆我短暂的一生。
孤苦的童年,寄人篱下的少年,以及,和他在一起的那三年。
那三年,虽然充满了卑微和心酸,但也并非全是苦涩。
他也会在下雨天,来接我下班。
他也会在我生病时,笨拙地为我熬一碗难喝的粥。
他也会在我被剧组的人欺负时,不动声色地为我出头。
他给我的,或许不是爱。
但那一点点的温暖,却足以支撑我,走过那段最艰难的岁月。
现在想来,我其实,并不后悔遇见他。
我只是,遗憾。
遗憾我们相遇的方式不对,相爱的时间不对。
遗憾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江眠眠,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如果,能有来生……
不,不要有来生了。
这一世,太苦了。
我不想再遇见他,也不想再爱上任何人了。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化作一缕青烟,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17
我的灵魂,越来越虚弱。
我知道,我离开的日子,不远了。
那天,沈聿舟又来了。
他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是我最爱吃的那家店做的,麻辣小龙虾。
他坐在我的墓碑前,一边笨拙地剥着虾壳,一边絮絮叨叨地跟我说话。
晚晚,我今天去看了心理医生。
医生说,我的脸盲症,可能会伴随我一辈子。
他说,是因为我潜意识里,不愿意忘记你,也不愿意接受你已经离开的事实。
所以,我的大脑,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
让我看不清这个世界,也看不清我自己。
他顿了顿,苦笑一声。
晚晚,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在你活着的时候,我亲手把你推开,把你当成别人的影子。
现在你走了,我却又疯了一样地,想在所有人的身上,寻找你的影子。
我把江眠眠,变成了你的样子。我让她穿你喜欢的白裙子,吃你喜欢吃的菜,甚至,学你说话的语气。
我折磨她,也折磨我自己。
直到那天,她站在我面前,质问我,到底爱的是谁。
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爱上你了。
不是因为你像她。
而是因为,你就是你。
是那个会在我胃痛时,给我递上温水的你。
是那个会因为我一句无心的夸奖,而偷偷开心一整天的你。
是那个会为了救我,连命都不要的,傻傻的你。
他的声音,哽咽了。
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我冰冷的墓碑上。
晚晚,对不起。
我爱你。
你听到了吗
我爱你啊……
他趴在墓碑上,哭得像个孩子。
我飘在他的面前,看着他痛苦得扭曲的脸,伸出手,想要像以前一样,摸摸他的头。
可我的手,再一次,穿过了他的身体。
阳光,穿透了我日渐稀薄的灵魂,洒在他的身上。
我看着他,轻轻地笑了。
沈聿舟,我听到了。
这一次,我真的听到了。
18
那一天,沈聿舟在我的墓前,哭了好久好久。
直到夕阳西下,他才红着眼睛,依依不舍地离开。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
我以为,他终于想通了,放下了。
可我错了。
一个月后,我等来的,不是即将消散的平静,而是一个让我始料未及的惊喜。
沈聿舟,竟然把我的墓,迁走了。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几个工人挖开了我的坟墓,将我的骨灰盒,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然后,他们把它,带回了那栋我和他同居了三年的别墅。
他把我,安放在了我们的卧室里。
就是那间,充满了我的气息,被他布置得和我生前一模一样的房间。
他为我建了一个小小的灵台,就在床头。
灵台上,放着我的照片,我的骨灰盒,以及,每天一换的新鲜百合。
他就这样,把我,从冰冷的墓园里,接回了家。
他要以这样一种方式,和我,日夜相守,永不分离。
我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心里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和悲凉。
沈聿舟,你疯了。
你真的疯了。
你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你的遗憾吗
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留在你身边吗
你留下的,不过是一具冰冷的躯壳,一个无法回应你的亡魂。
你困住了我,也困住了你自己。
你亲手为自己,打造了一座,名为爱的坟墓。
19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
沈聿舟的生活,变得极度规律。
白天,他去公司上班,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
晚上,他回到别墅,回到我们的卧室,和我说话。
他会告诉我,他今天都做了些什么,遇到了什么人,有什么开心的,或是不开心的事。
他会给我读我喜欢看的书,放我喜欢听的歌。
他会坐在我的画架前,一笔一笔地,临摹我画过的那些拙劣的风景画。
他把对我的思念,融入了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
他活在自己为我构建的,一个巨大的幻象里,并且,甘之如饴。
他不再痛苦,不再挣扎,甚至,脸上偶尔还会露出浅浅的笑意。
仿佛,我就活生生地,陪在他的身边。
我看着他,从一个英俊挺拔的青年,慢慢地,添了白发,添了皱纹。
他的脸盲症,一直没有好。
他这一生,都没有再爱上任何人。
也没有再见过江眠眠。
我听说,江眠眠后来嫁给了一个很爱她的男人,定居在了国外,过得很幸福。
她偶尔也会回到这座城市,却再也没有联系过沈聿舟。
有些事,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生。
而我,这个被困在别墅里的亡魂,也渐渐地,习惯了这种陪伴。
我的怨气,我的不甘,我的遗憾,都在这日复一日的相守中,被时间慢慢磨平了。
我不再去想,他爱我有多深,或者,他欠我有多重。
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记得我。
用他的一生,来记得我。
这就,足够了。
20
沈聿舟是在一个冬天的清晨,离开的。
走的时候,很安详。
他躺在我们的床上,侧着身,面对着我的灵台,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的手里,紧紧地攥着我那只,已经洗得发白的兔子玩偶。
我看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冷。
我知道,他来接我了。
我的灵魂,在这一刻,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束缚了我几十年的执念,终于,烟消云散。
我飘到他的身边,最后一次,深深地凝望着他苍老的容颜。
然后,我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他永远也感觉不到的吻。
沈聿舟,再见了。
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将整个房间,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我的身体,在这片金光中,化作了点点星尘,缓缓地,飘向了窗外那片湛蓝的天空。
这一次,是真的,尘埃落定了。
爱也好,恨也罢。
都结束了。
他的爱,来得比死亡更迟。
但好在,他用余生,为这份迟到的爱,画上了一个还算圆满的句号。
只是,沈聿舟,如果真的有来生。
请你,千万,千万,不要再找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