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郁禾的心脏骤然缩紧。
这句问话,不是夜一会问的。
夜一的世界很小,只有她和这个庄园。
他不会知道什么是凌霄,更不会懂什么是禁军。
那个沉默寡言只会跟在她身后将所有食物都留给她,把她视作全世界的夜一已经消失了。
现在坐在床上的是大燕太子夜君离。
她最亏本的投资不仅没有回报,还变成了她最大的负债。
“是。”洛郁禾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夜君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脑海。
他记起了被围杀的那个雨夜,记起了二弟夜铭赫那张伪善又狰狞的脸,也记起了凌霄统领那把淬了毒的剑。
他还记起了自己是如何一路浴血搏杀,真气耗尽,最终在青石镇的山上意识沉入无边黑暗。
当然,他也记起了之后的一切。
记起了这个女人是如何把他从山上捡回来的。
洛郁禾把他当成一件稀有的货物,估算着他的价值,计算着投入产出比。
用他来震慑宵小,用他来当最锋利的刀,也用他来做最坚实的盾。
这些记忆冰冷而现实,符合他对人性的所有认知。
可与这些记忆交织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些画面。
是她笨拙地为他处理伤口时,那微微蹙起的眉头。
她将热腾腾的肉包塞进他手里,她为了护住他,在众人面前寸步不让的孤傲背影。
理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投资。
洛郁禾在他身上投入了药材、食物和庇护,期待着未来的高额回报。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精于算计,冷酷无情。
可情感的深处那些被细心照料的点滴,那些深夜里悄悄盖在他身上的毯子,又像是一根根无法拔除的细刺扎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这种矛盾最终化作了一股无法言说的烦躁,凝结成一层冰冷的审视。
夜君离掀开被子,站起身。
他的动作流畅而优雅,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与之前那个略显僵硬的夜一判若两人。
他走到窗边,目光越过庭院,落在了远处那片小树林。
宋若知队伍的旗帜在风中若隐若现。
“那是谁?”他的语气淡漠。
“宋家少主宋若知。”洛郁禾平静地回答,“来帮忙的。”
“帮忙?”夜君离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满是嘲讽与不屑。
“一个地方豪族也敢对抗凌霄的禁军?不自量力。”
他转过身不再看窗外,而是直视着洛郁禾。
“传话让他走,立刻。否则,天亮之前,宋家就会从这片土地上被抹去,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他的话语轻描淡写,却带着血腥的重量和对生命的极度漠视。
洛郁禾的心在那一瞬间,彻底凉透了。
她拒绝宋若知是怕连累他,是想保全他。
那份情谊太重她还不起,所以选择不去接受,这是她的原则和底线。
而夜君离让宋若知离开,却是源于一种高高在上的蔑视。
在他眼中,宋若知的援助不仅毫无价值,甚至是一种冒犯,是对他权威的挑衅。
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冷血,足够理智,可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她和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一类人。
她的利己是建立在保护自己珍视的“投资品”之上。
而他的利己是漠视一切,碾压一切,是帝王式的冷酷。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