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抚风县城东的一家茶馆,客人还寥寥无几,洛郁禾将周正约在茶馆二楼的雅间。
周正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官服的下摆一丝褶皱也无。
他打量着对面的女子,她比传闻中更年轻,也更沉静。
周正答应前来,是因为夫人心情极好,一直催促他感谢洛老板,而他对这位洛老板也有探究之心。
洛郁禾提起紫砂壶,亲手为他斟满一杯碧螺春。
“周主簿公务繁忙,还能拨冗前来,是郁禾的荣幸。”
“洛老板客气了。”周正呷了一口茶,茶是好茶,但他的心思不在此处,“夫人的事情,多谢洛老板周全。”
周正以为接下来便是顺理成章的金银奉上,或是某些店铺股份的转让文书。
这是他熟悉的套路,也是他准备好要拒绝的套路。
洛郁禾却将茶壶轻轻放下,从手边的木匣中取出一卷厚实的图纸,推到了桌子中央。
“这便是我给周主簿的礼品。”
周正的动作一顿,图纸?不是银票,不是地契而是一卷纸?
他心中升起一丝荒谬感,甚至有些被轻视的薄怒。
一个商人,能拿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图纸来?
周正克制着情绪,伸手展开了那卷麻布为底的图纸。
只一眼,他整个人便僵住了。
那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画作,而是抚风县舆图的局部——抚河下游段。
但舆图之上,用那种奇特的炭笔标注着无数他从未见过的符号、数字和结构。
一道道红线重新规划了河道,几处关键位置画着造型古怪的堤坝,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注解。
“抚河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沿岸流民岁岁增加。”洛郁禾开口就让周正震惊,一个商人竟然如此了解抚风县的情况。
“这份图纸是我设计的抚河下游水利改造方案,按照此法修筑,可保十年无虞,水患风险降低七成。”
周正的手指抚过图纸上一个名为“分洪闸”的结构,大脑飞速运转。
他虽不是专精水利的官员,但作为主簿,全县的田亩、人口、税收皆由他掌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水患是抚风县最大的顽疾。
这图纸上的设计精妙、大胆,又处处透着一种严谨到可怕的逻辑,它考虑了水流、土质、甚至是人力调配的效率。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商人能画出来的东西。
这根本不是一份礼物,这是一份足以让他平步青云的惊天政绩!
他猛地抬头,看向洛郁禾。
“洛老板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想安稳做生意的商人。”洛郁禾又从匣子里取出第二样东西,一本薄薄的册子,放在了图纸之上。
“政绩有了,还缺一把刀。”
周正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册子封皮时竟有些颤抖。
他一页页翻开册子。
【永安三十一年,秋。柳记药行出药材三百斤,经南门出,未录。入县令柳鸿志私账,银二百两。人证:守门校尉张德昌,柳府管家柳福。】
【永行三十二年,春。柳家私运药材犀角进城,由县衙马车接送,绕开盘查。利银一千五百两,柳鸿志得八成。人证:车夫李四,县衙库房主事孙茂。】
这一笔笔走私,时间、地点、人物、赃款,记录得清清楚楚,后面甚至附着一份长长的人证名单以及他们的软肋和把柄。
这不就是柳鸿志的催命符吗?
周正的呼吸变得粗重,眼前这个女人先是给了他一个飞上云端的梦,接着又递给他一把能斩断一切的刀。
他猛地合上册子,发出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