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欧阳听白。
现在坐在我对面的是欧阳家的所有人。
我的亲生父母,我的哥哥,我的双胞胎妹妹欧阳菲菲。
他们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摊烂泥。
听白,你必须公开道歉。
我爸,欧阳集团的董事长,声音冷得像冰。
我没错。
我喉咙发紧。
没错
我妈猛地拍桌子,昂贵的翡翠镯子磕在红木上,菲菲好心带你参加慈善晚宴,你呢你指着李总的鼻子说他三天内要倒血霉!现在全城都在看我们欧阳家的笑话!
欧阳菲菲缩在真皮沙发里,眼圈红红,像只受惊的兔子。
姐,我知道你刚回来,不适应上流社会的规矩……可你也不能搞封建迷信,咒人家破产呀。
她声音柔柔弱弱,却像针一样扎人。
我哥欧阳轩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带。
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满脑子神神叨叨!李总是我们家重要的合作伙伴!赶紧道歉,挽回损失!
我看着他们。
看着这间奢华得刺眼的客厅。
看着这些流着相同血液的家人。
一个月前,他们把我从那个破旧的小县城接回来,告诉我,我是被抱错的真千金。
我以为我找到了家。
结果呢
他们嫌我土,嫌我笨,嫌我不会弹钢琴跳芭蕾。
最嫌我那双……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的眼睛。
外婆说,这是天赐的饭碗。
在欧阳家眼里,这是丢人现眼的封建糟粕。
李总印堂发黑,山根断裂,疾厄宫缠着血光煞气,三天内必见血光,破大财。
我盯着欧阳菲菲,一字一顿,我说的是实话。
够了!
我爸勃然大怒,我看你是疯魔了!管家!把她关回房间!什么时候想通道歉,什么时候出来!
两个穿着黑西装的安保人员朝我走来。
我站起身。
不用他们请。
不用关。我走。
你去哪儿
我妈尖声问。
回我该待的地方。
我抓起沙发上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帆布包。
里面只有几件衣服,和外婆留给我的一个磨得发亮的旧罗盘。
欧阳听白!
我爸吼我,你今天敢踏出这个门,就别想再回来!
我走到玄关,停下,回头。
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最后落在欧阳菲菲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
欧阳菲菲。
她被我点名,吓得一哆嗦。
你眉心的桃花煞快滴出血了,最近招惹的那个小开,是烂桃花里的毒桃花。
管好你自己吧,三天后,记得提醒爸妈带够钱。
你什么意思
欧阳轩皱眉。
没什么意思。
我拉开门,初秋的冷风灌进来,三天后,你们会哭着来求我。
砰!
厚重的雕花木门在我身后重重关上。
也关上了我短暂的豪门千金梦。
我租了个老破小单间。
在城中村顶楼,没电梯,墙皮簌簌地掉。
胜在便宜,清净。
手机在帆布包里疯狂震动。
全是欧阳家的未接来电和短信。
听白,回来!别闹脾气!
姐,爸妈很担心你,那个李总的事我们帮你处理,快回家吧。
欧阳听白!别给脸不要脸!菲菲因为你被狗仔追拍,吓坏了!
我一条没回。
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在掉漆的木头桌子上。
铺开一张皱巴巴的黄纸,研墨,提笔。
凝神静气,笔走龙蛇。
一张安宅化煞符一气呵成。
最后一笔落下,符纸上流过一丝极淡的金光。
成了。
我把符纸贴在吱呀作响的房门背后。
房间里那股挥之不去的阴湿霉气,瞬间淡了许多。
外婆说得对。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踏实。
第二天一早,我被敲门声吵醒。
不是欧阳家的人。
是个戴着鸭舌帽和黑口罩,鬼鬼祟祟的男人。
欧阳听白小姐
我眯着眼,没开门:找错人了。
没找错!
他急得扒下一点口罩,露出一张有点眼熟的脸,我是王导!王大海!拍《深宫锁玉》那个!
我有点印象。
电视上见过,挺有名的电视剧导演。
有事
救命啊!欧阳大师!
王导声音都在抖,就差给我跪下了,我摊上大事了!只有您能救我!
王大海瘫在我那张唯一的破塑料凳上,捧着一次性水杯,手还在哆嗦。
我的新戏《迷踪》,男一号,陆子昂,三天前突然失踪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警察……咳,安保那边查了所有监控,人进了他自己住的酒店套房,再没出来!房间窗户锁着,门锁着,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蒸发了!
投资方要撤资,媒体天天堵我!再找不到人,我这辈子就完了!
他猛灌一口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昨晚上慈善晚宴,我就在您后面那桌!我亲眼看见您指着李总的鼻子说他要倒血霉!
他咽了口唾沫。
今天一早,新闻爆了!李总的远洋货轮在公海遇到风暴,整船价值上亿的货沉了!他公司股价直接跌停!血光之灾,破大财……全让您说中了!
欧阳大师!您是真神仙!求您帮我算算,陆子昂那小子到底死哪儿去了还有救没
原来是为这个。
我打量着王大海的面相。
鼻头圆润有肉,财帛宫丰隆,是个有财运的。
但此刻,他眉心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青黑之气,像一团污浊的墨汁,正丝丝缕缕地侵蚀他的福德宫。
这不是简单的破财或倒霉。
是阴煞缠身,沾了不该沾的东西。
你剧组最近是不是死过人
我问。
王大海手里的水杯哐当掉在地上。
他脸色煞白,像见了鬼。
您……您怎么知道
一个多月前,剧组在影视城拍夜戏,有个负责灯光的小工,叫小张,失足从架子上摔下来……后脑勺磕在石头上,当场就没了……
他声音发颤。
我们赔了钱,也安抚了家属,这事……这事都处理完了啊!
处理完了
我冷笑,冤魂不散,怨气冲天,怎么会完
我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老旧窗户。
清晨微凉的空气涌进来。
我看向城市东边,影视城的方向。
常人眼中只是灰蒙蒙的天空。
在我眼里,那片天空上方,盘踞着一团浓重得如同实质的、翻滚扭曲的灰黑色怨气。
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他死得不甘心。
我声音平静,有人害他。
王大海一屁股从塑料凳上滑坐到地上,嘴唇抖得说不出话。
带我去影视城。去他死的地方。
影视城,《迷踪》剧组。
一片死寂。
机器蒙着布,道具散乱地堆着,一个人影都没有。
王大海搓着手,紧张地跟在我后面。
出事之后,人心惶惶,好多人都请假了……大师,就是这儿。
他指着摄影棚角落一个高高的灯光架。
架子下面,还有一小片颜色略深、没完全清理干净的水泥地面。
阴气刺骨。
丝丝缕缕的黑色怨气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冰冷的金属架,浓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我拿出那个磨得发亮的旧罗盘。
罗盘中心的指针疯狂乱转,最后死死指向灯光架后面堆放的几个巨大道具箱。
把那个箱子挪开。
我指着其中一个印着《迷踪》道具字样的木箱。
王大海叫来两个留守的场务。
箱子很沉,挪开后,露出后面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半人高的检修通道门。
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式挂锁。
这……这后面是废弃的通风管道,早就封死了啊
一个场务疑惑地说。
罗盘的指针几乎要跳出盘面。
砸开。
我命令。
王大海一咬牙:砸!
锁被砸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灰尘和淡淡腐臭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漆黑的通道口,像一个张开的嘴。
手电。
强光手电照进去。
管道深处,蜷缩着一个人!
穿着戏里的黑色长风衣,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正是失踪的男一号陆子昂!
子昂!
王大海失声尖叫。
别进去!
我厉声喝止想往里冲的场务。
手电光扫过陆子昂身边的地面。
那里,用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液体,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诡异符号。
像一只狰狞的眼睛。
聚阴引煞符!
难怪这地方阴气这么重!
有人故意用陆子昂做饵,在这里布阵养煞!
是……是血吗
王大海声音都变调了。
狗血混了朱砂。
我蹲下身,用手指捻了一点地上残留的暗红粉末,放在鼻尖嗅了嗅,还有尸油的味道。布阵的是个懂行的,心够毒。
那……那子昂他……
还有气,魂被勾住了。
我放下帆布包,拿出朱砂笔和一小叠空白的黄符纸,准备火盆,干净的毛巾,温水。
快!快按大师说的做!
王大海吼着。
东西很快备齐。
我在陆子昂额头、心口、四肢飞快贴上七张固魂安魄符。
然后咬破自己右手中指指尖。
殷红的血珠涌出。
以血为墨,在陆子昂眉心的位置,重重画下一个繁复的敕令符文。
最后一笔落下。
噗——
陆子昂身体猛地一颤,喷出一口带着浓重腥臭味的黑血!
同时,通道深处传来一声极其尖锐、充满怨毒,非人非兽的嘶嚎!
那声音直刺耳膜,两个场务当场吓得瘫软在地。
王大海也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怨气化形了。
我眼神一冷,抓起一把朱砂粉,扬手撒进通道。
滋啦——
空气中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腐蚀声。
翻涌的黑气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火盆!
王大海哆嗦着把点燃的火盆推过来。
我将画着引煞焚阴符的黄纸投入火中。
火焰腾地蹿起一尺多高,颜色竟泛着幽幽的蓝绿!
通道里的嘶嚎变成了痛苦的尖啸,越来越弱。
翻涌的黑气不甘地扭曲着,最终被那诡异的火焰彻底吞噬。
火光恢复了正常的橘黄。
通道里那股阴冷刺骨的气息,消散了。
咳……咳咳……
地上的陆子昂剧烈咳嗽起来,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神迷茫,满是血丝。
我……我这是在哪儿
王大海扑过去,抱住他嚎啕大哭:活了!真活了!欧阳大师!您是我亲爹!不,您是我祖宗!
我抹了把额头的汗,指尖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他魂魄不稳,元气大伤,送医院静养一个月。这地方,
我指了指那个通道,找正儿八经的道观或寺庙,做足七天法事超度亡魂,否则后患无穷。
好好好!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王大海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还有,
我盯着他眉心残余的青黑,那个灯光师小张的死,不是意外。布阵害陆子昂的人,和害死小张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你剧组里有内鬼。
王大海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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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昂获救的消息,像一颗炸弹扔进了娱乐圈。
陆子昂离奇失踪三日后获救
《迷踪》剧组疑云
神秘女子现身救人
各种词条瞬间冲上热搜。
狗仔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挖掘那个神秘女子是谁。
王大海还算有良心,顶住了压力,没把我的名字爆出去。
他只含糊其辞地说是一位懂些特殊门道的民间高人。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欧阳家那边。
第三天下午,我的破门再次被敲响。
这次站在门外的,是我爸欧阳震,和我哥欧阳轩。
两人西装革履,与这破败的楼道格格不入。
我爸脸色极其复杂,震惊、怀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欧阳轩则是一脸的不敢置信和烦躁。
听白……
我爸开口,声音干涩,你王叔叔……王大海导演,给我打电话了。
哦。
他说……是你救了陆子昂用一种……很特殊的方式
嗯。
你……
我爸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努力消化这个事实,菲菲她……出事了。
我一点也不意外。
她那个小开男朋友,是个职业骗子加赌棍,卷走了菲菲所有私房钱,还拍了她的……那种照片,勒索五千万。
欧阳轩咬牙切齿地接话,眼睛通红。
菲菲受不了打击,昨晚吞了安眠药!现在还在医院洗胃!
爸妈都快崩溃了!公司股价也受了影响!
他盯着我,眼神像是第一次认识我。
三天……你真的三天前就……看出来了
我没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听白,
我爸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甚至是恳求,跟爸爸回家。菲菲需要你,家里……现在需要你。
需要我
我扯了扯嘴角,需要我这个搞封建迷信、丢欧阳家脸的神棍
我爸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红一阵白。
欧阳轩别过脸,拳头攥得死紧。
以前……是爸妈不对。
我爸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们……我们向你道歉。
道歉
我听着楼道里呼呼的风声。
看着他们昂贵西服上沾到的墙灰。
家,我不回去了。
在他们愕然的目光中,我继续说。
钱,准备好。菲菲的烂桃花劫还没完,那个骗子手里还有后招。五千万,一分不能少,这是买菲菲名声和命的钱。
准备好钱,再来找我谈。
我当着他们的面,关上了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
听到门外传来我爸压抑的、挫败的叹息。
还有欧阳轩低低的咒骂。
心里没什么快意。
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
五千万赎金,欧阳家给了。
那个骗子被抓了,菲菲的照片也拿了回来。
过程很惊险,差点闹出更大的丑闻。
是我隔着电话,指点欧阳轩在交赎金时,用沾了特殊药水的假钞调包,并提前锁定了骗子藏身的老巢。
欧阳家再次见识到了我的特殊能力。
我爸亲自带着一张卡来找我。
听白,这是五千万。谢谢你救了菲菲,救了欧阳家。
我把卡推回去。
钱我不要。欧阳家不欠我。
我爸急了:那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
我看着他的眼睛。
我要进娱乐圈。
什么
我爸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要演戏。
我重复,清晰无比,用你们欧阳家的资源,把我塞进最好的剧组,拿最好的角色。
我爸愣住了。
他大概以为我会要股份,要房产,要地位。
听白,娱乐圈不是那么好混的,很复杂,很辛苦……
我知道。
你……没学过表演……
我会学。
为什么
为什么
我笑了笑。
外婆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听白啊,你这双眼睛,是老天爷赏饭,也是催命符。藏好了,能活命。露出来,要么被人当神仙供着,要么被人当妖怪烧死。
欧阳家已经证明,亲情靠不住。
玄学这条路,能救人,也能招祸。
我需要一个更大、更耀眼的舞台。
一个能让我站在光里,让那些想动我的人有所顾忌的身份。
因为,
我轻声说,站在聚光灯下,魑魅魍魉才不敢近身。
有欧阳家的资本开路,加上王大海导演的极力引荐和担保。
我很快拿到了一个重量级资源。
著名导演陈锋筹备多年的电影《大医》,讲述一位传奇女国医的故事。
我拿到了女二号。
一个身世坎坷、精通药理、性格孤僻坚韧的哑女。
开机仪式很隆重。
香案,供猪头,主创依次上香。
轮到男主角上香时,我眼皮猛地一跳。
顾淮舟。
当今最年轻的影帝,票房和口碑的保证。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休闲装,身姿挺拔如松。
面容英俊得无可挑剔,气质却冷得像高山寒潭。
无数镜头对着他。
他拿起三炷香,点燃。
动作优雅沉稳。
就在香火点燃的瞬间。
我清晰地看到,他头顶代表气运的明黄色本命光,突然被一股凭空出现的、浓如墨汁的黑气狠狠噬咬了一口!
光晕瞬间黯淡了不少!
与此同时,他手中那三炷刚刚点燃的长香。
中间那根,毫无征兆地,啪一声,拦腰折断!
香头带着火星,掉落在供桌上。
全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开机烧香,香断。
这是大凶之兆!
尤其断的还是中间那根主香!
陈锋导演的脸黑得像锅底。
制片人额头冒汗。
现场记者先是震惊,随即像打了鸡血,长枪短炮恨不得怼到顾淮舟脸上。
顾淮舟本人却异常平静。
他看着手中剩下的两炷半香,又看了看掉落的香头。
深邃的眼眸里,没什么波澜。
好像断的不是象征他运势的香,只是一根无关紧要的柴火棍。
意外而已。
他淡淡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换三炷,重新上。
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重新递上三炷香。
这一次,顺利点燃,插入香炉。
但现场那种不安的气氛,已经像墨汁滴入清水,再也化不开了。
仪式草草结束。
人群散去。
我故意落在后面。
等顾淮舟走到我身边时,我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顾老师,最近别碰水。
尤其,别坐船。
顾淮舟脚步一顿。
他侧过头,那双深邃如寒星的眼眸第一次正眼看我。
带着审视,和一丝极淡的……兴味。
欧阳听白
他准确地叫出我的名字。
看来我的事迹已经传开了。
是。
理由
他言简意赅。
我指了指他头顶常人看不见的位置。
你命里带‘覆舟’煞,平时被吉星压着。刚才有人动了手脚,引动了煞气,破了你的吉运。断香只是警告。三天之内,水厄临身,九死一生。
我说的很直白。
顾淮舟静静地听着。
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知道了。
他只说了三个字。
然后,迈开长腿,径直走了。
《大医》剧组的日子,比想象中难熬。
陈锋导演是出了名的严苛和暴躁。
尤其是对我这个空降的、毫无表演经验的关系户。
欧阳听白!你的眼睛是瞎的吗那是悲伤!不是让你演瞎子!
重来!
哑女!哑女!不是让你演木头!你的肢体语言呢你的情绪呢用你的眼神!你的动作!表达出来!
重来!
卡!你到底会不会演戏不会就滚蛋!别浪费大家时间!
咆哮声几乎掀翻摄影棚。
同组的女主角,当红小花林薇薇,每次听到导演骂我,嘴角都忍不住勾起幸灾乐祸的弧度。
其他工作人员也窃窃私语。
啧,资本硬塞进来的花瓶……
听说神神叨叨的,王导那边把她吹得神乎其神……
有什么用演戏又不是跳大神!
压力像山一样压过来。
我咬着牙。
一遍遍重来。
汗水浸透戏服。
我知道无数双眼睛在等着看我笑话。
包括欧阳家。
欧阳菲菲养病期间,还不忘给她闺蜜林薇薇发信息关心我。
薇薇姐,我姐在剧组没给你们添麻烦吧她从小在乡下长大,没学过表演,要是演得不好,你们多担待呀。
林薇薇回她:放心啦菲菲,陈导要求是高,但严师出高徒嘛。就是……唉,有些人啊,天生就不是吃这碗饭的,强求不来。
这些信息,是林薇薇不小心让我看到的。
我当没看见。
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琢磨角色上。
对着镜子练眼神,练肢体。
把剧本翻烂,体会哑女内心的痛苦、坚韧和对医术的执着。
第三天下午。
拍一场雨中的重头戏。
哑女为了救治瘟疫中的孩童,冒雨上山采药,失足滚落山坡。
人工降雨冰冷刺骨。
泥泞的山坡又湿又滑。
我穿着单薄的粗布戏服,一遍遍在泥水里翻滚。
停!眼神不对!再来!
停!滚落的角度不够真实!重来!
卡!情绪!我要看到你的绝望和挣扎!重来!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重来。
我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手脚都麻木了。
又一次从坡上滚下来。
尖锐的石子划破了手臂,火辣辣地疼。
泥水糊住了眼睛。
我躺在冰冷的泥水里,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雨水打在脸上。
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周围很安静。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等着我放弃,或者等着导演彻底爆发。
就在这时。
一件带着体温的干燥大衣,突然盖在了我身上。
挡住了冰冷的雨水。
我愕然抬头。
是顾淮舟。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蹲在我身边。
伞面大部分倾向我这边,挡住了风雨。
他穿着戏里医生的白色长衫,外面随意披着自己的外套,长身玉立。
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
他没看我,目光落在几步外脸色铁青的陈锋导演身上。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陈导,这条过了吧。
她滚了十三次,眼神一次比一次到位。最后这个镜头,绝望里的那点光,抓得正好。
陈锋导演愣了一下,皱着眉去看监视器回放。
现场鸦雀无声。
林薇薇的笑容僵在脸上。
陈导盯着监视器,看了很久。
然后,他拿起对讲机。
这条……过了。
演员休息!准备下一场!
人群瞬间活了过来。
助理冲上来扶我,给我裹上厚厚的毯子,递上热姜茶。
我裹着毯子,捧着热茶,看向顾淮舟。
他已经走回自己的休息区。
那把黑伞随意地放在一边。
好像刚才只是顺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顾淮舟救场的消息,在剧组不胫而走。
关于我和他的流言蜚语,开始悄悄滋生。
顾影帝不会看上她了吧
怎么可能!顾淮舟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那就是欧阳家面子大
难说……别忘了,她可是个‘神婆’……
林薇薇看我的眼神,嫉恨几乎要溢出来。
她开始变本加厉地找茬。
哎呀听白,你这衣服怎么破了道具组也太不小心了!
她好心地指着我被石子划破的戏服袖子,声音不大不小。
这戏服是专门定做的,很贵的!弄坏了要赔的!
道具组负责人被叫来,脸色难看。
欧阳老师,这……
我自己不小心,修补的钱我出。
我平静地说。
那怎么行!
林薇薇故作惊讶,道具组也有责任嘛!不过……
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听白你刚入行,可能不知道,在剧组,弄坏公物,尤其是贵重道具,是挺犯忌讳的,容易招……不好的东西哦。
周围几个工作人员脸色微变。
都想起了开机仪式上顾淮舟断香的事。
我抬眼,看向林薇薇。
她今天打扮得格外精致,穿着一身桃红色的戏服,衬得人面桃花。
可惜。
眉心那团粉红色的桃花煞气,浓得发黑,像腐烂的桃子。
林老师,
我开口,你最近是不是总睡不好半夜容易惊醒心慌气短
林薇薇脸上的笑容僵住。
你……你胡说什么!
你脖子上的玉佛不错,开过光。
我指了指她领口若隐若现的一抹翠绿,可惜,沾了不该沾的东西,佛光蒙尘,反而成了引煞的媒介。
我劝你今晚别戴它睡觉。
否则,
我顿了顿,看着她骤然变色的脸,梦里找你那位‘好朋友’,脾气可能不太好。
林薇薇的脸唰一下白了。
像是被戳中了最隐秘的心事,眼神惊恐又怨毒。
你……你神经病!
她尖声骂了一句,踩着高跟鞋,狼狈地快步走开。
周围鸦雀无声。
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畏惧和探究。
当天晚上。
凌晨两点多。
我被隔壁林薇薇房间传来的凄厉尖叫惊醒。
紧接着是重物摔倒和玻璃破碎的巨大声响。
整个楼层都被惊动了。
安保人员和剧组负责人冲进林薇薇的房间。
只见房间里一片狼藉。
梳妆台的镜子碎了一地。
林薇薇披头散发,穿着睡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脸上还有几道被玻璃划出的血痕。
她眼神涣散,指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语无伦次地尖叫:
鬼!有鬼!他掐我脖子!他要带我走!
她脖子上,赫然有几道青紫色的指印!
而她白天戴的那块翠玉佛牌,摔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断裂处,隐隐透着不祥的黑气。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站在人群后面,穿着睡衣的我。
充满了震惊和敬畏。
林薇薇被连夜送去了医院,说是受了严重惊吓,需要静养。
女一号的位置,暂时空了出来。
陈锋导演顶着一对巨大的黑眼圈,在第二天早上的剧组晨会上,宣布了一个决定。
欧阳听白,从今天起,你暂代女一号。
好好演。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不再是单纯的厌恶和质疑。
多了一丝郑重。
别让我失望。
顶替林薇薇成为女一号,压力陡增。
但机会也更大。
我几乎住在剧组。
白天拍戏,晚上对着剧本和监视器回放死磕。
顾淮舟成了我无形的老师。
他演戏,浑然天成。
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传递出千言万语。
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拼命吸收着。
偶尔,我们会有短暂的交流。
讨论某个场景的情绪处理。
他话很少,但每次点拨,都一针见血。
关于他身上的覆舟煞,我提醒过他两次。
他只是点头,说:行程改了。
再无多言。
直到电影拍摄进入尾声。
最后几场戏,要去海边取景。
其中一场,是男主角在暴风雨之夜,乘小船出海,寻找救命药材。
剧本里写得惊心动魄。
开拍前,天气晴朗。
碧海蓝天。
但我的眼皮,从早上起来就开始跳。
心慌得厉害。
我找到顾淮舟。
他正在化妆,准备出海那场戏。
顾老师,今天这场戏,能改期吗
我直截了当。
化妆师识趣地停下。
顾淮舟透过镜子看我:理由
你命宫的黑气,今天浓得像墨。
我指着他的额头位置,尽管他光洁的额头上什么也看不到,‘覆舟’煞彻底压不住了。今天沾水,必有大难。
顾淮舟沉默了几秒。
陈导的脾气你知道。这场戏他等了很久,要拍落日和风暴来临的过渡,时机很重要。
再重要的戏,也没命重要。
我坚持。
安保措施很完善。
他语气平静。
有些东西,安保防不住。
我盯着他镜中的眼睛,我知道你不全信这些。但就当是……还你上次帮我的人情。今天别下水。
顾淮舟深邃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
他还没开口。
副导演急匆匆跑进来。
顾老师,听白,准备好了吗陈导催了!天气正好,抓紧拍!
顾淮舟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戏服外套,穿上。
经过我身边时,脚步停顿了一下。
我会小心。
该来的,躲不过。
拍摄进行得很顺利。
夕阳西下,海面洒满碎金。
顾淮舟饰演的医生,独自驾着一叶小舟,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朝着落日驶去。
画面美得像油画。
陈锋导演在监视器后连连点头。
好!保持!准备拍风暴过渡!
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
风,毫无征兆地变大。
海浪开始起伏。
远处天际,滚滚乌云如同奔腾的巨兽,吞噬着最后的光线。
好!太好了!就是这个效果!
陈锋导演兴奋地大喊,顾淮舟!保持住!注意安全!摄影组!跟紧!
风越来越大。
海浪越来越高。
小船在海浪中剧烈颠簸。
顾淮舟的身影在浪涛中时隐时现。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死死盯着海面。
突然!
一道惨白的、扭曲的闪电,撕裂了墨黑的天空!
咔嚓——!!!
震耳欲聋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劈开!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真正的海上风暴,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不好!
陈锋导演脸色剧变,快!救援船!接应顾老师回来!
对讲机里传来混乱的呼喊和滋滋的电流声。
风浪太大!救援船靠不过去!
顾老师的小船!船……船翻了!
落水了!顾老师落水了!
岸上瞬间一片混乱!
尖叫声,呼喊声,被狂暴的风雨声吞没。
陈锋导演面无人色,几乎要瘫倒。
我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冲到最前面。
狂风暴雨打得我睁不开眼。
汹涌漆黑的海面上,早已看不到小船和顾淮舟的踪影!
只有翻滚的巨浪,像一张张贪婪的黑色巨口。
时间就是生命!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飞快地从随身那个旧帆布包里,摸出三枚特制的古铜钱。
蹲下身,不顾泥泞,就在湿漉漉的沙滩上起卦。
风急雨骤,铜钱却稳稳地落在卦位上。
水天需,变卦泽水困!
坎水滔天,兑泽为陷!
大凶!困死之局!
位置……在离岸西北方,深水漩涡之处!
救生艇!去西北方向!深水区!快!
我冲着对讲机嘶吼。
不行啊!风浪太大了!船过不去!
对讲机里是救援队长绝望的声音。
他撑不了三分钟!
我吼道。
混乱中。
我看到旁边放着拍摄用的水上摩托。
钥匙还插在上面!
我来不及多想。
一把扯掉碍事的外套,翻身跨上摩托!
欧阳听白!你干什么!
陈锋导演惊骇大喊。
引擎轰鸣!
水上摩托像离弦的箭,迎着狂风巨浪,冲进了漆黑如墨的大海!
冰冷的海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身上。
咸腥的海水灌进口鼻。
摩托在巨浪中艰难穿行,随时可能被掀翻。
我死死盯着罗盘指引的方向。
用尽全身力气稳住方向。
外婆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听白,记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近了!
就在前面!
一个巨大的、旋转的黑色漩涡!
漩涡边缘,一个身影正在被疯狂地拖拽下去!
是顾淮舟!
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抓紧!
我大喊,将油门拧到底!
摩托艇咆哮着,险之又险地擦着漩涡边缘冲过!
借着冲力,我猛地俯身,伸出手,一把死死抓住了顾淮舟冰冷的手腕!
上来!
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沉重的身体拖上摩托艇后座。
就在他身体离开水面的瞬间!
漩涡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不甘、充满怨毒的尖啸!
一股无形的巨大吸力猛地拽住了摩托艇!
要连人带艇一起拖入深渊!
千钧一发!
我咬破舌尖!
剧痛让我精神一振。
混合着心头血,一口喷在剧烈颤抖的罗盘中央!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
嗡!
罗盘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一股浩然之气猛地荡开!
那股恐怖的吸力瞬间消失!
摩托艇挣脱束缚,像脱缰的野马,冲出了漩涡区!
向着岸边灯光的方向,疾驰而去!
医院。
VIP病房里很安静。
顾淮舟已经脱离危险,但还在昏睡。
他脸色苍白,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前,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些脆弱。
医生说他呛了水,有些肺部感染,加上低温症,需要观察。
陈锋导演,制片人,还有欧阳家的人都来了。
挤在病房外。
陈导一脸后怕和感激,抓着我的手语无伦次。
听白……不,欧阳大师!您真是……真是神了!要不是您……淮舟他……
我爸欧阳震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震惊,骄傲,还有深深的愧疚。
听白,你……没事吧
没事。
回家休息吧我让司机……
不用。
我打断他,看向病房里,我等会儿。
我爸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带着欲言又止的欧阳轩先走了。
人都散了。
走廊里只剩下我。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
刚才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
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
手臂上被玻璃划破的伤口在疼。
被海水泡得发白。
舌尖也疼。
我疲惫地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
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睁开眼。
病房门开着。
顾淮舟不知何时醒了。
正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
没有了平日的疏离和淡漠。
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为什么
他开口,声音因为虚弱有些沙哑。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救我
他问,因为我帮过你一次
我摇摇头。
因为你是顾淮舟。
因为你是《大医》的男主角。
因为这部电影,对我很重要。
他沉默地看着我。
看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又睡着了。
才听到他低低地说:
谢谢。
顿了顿。
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我耳朵里。
欧阳听白。
你演得很好。
比我见过的所有女演员,都好。
《大医》上映了。
票房炸了。
口碑也炸了。
我饰演的哑女,从最初的生涩,到后期的坚韧爆发,成长线清晰动人。
尤其是雨中滚坡那场戏的绝望与微光。
以及最后成为一代名医,在寂静中回眸的沧桑与慈悲。
打动了无数人。
欧阳听白
哑女封神
从神婆到影后
顾淮舟欧阳听白
救命之恩
各种词条屠榜。
颁奖季来临。
我凭借《大医》中的哑女一角,横扫各大电影节最佳新人奖。
最后,站在了华语电影最高奖金翎奖的颁奖台上。
聚光灯耀眼。
台下星光璀璨。
我看到了陈锋导演欣慰的笑容。
看到了王大海导演激动地挥舞拳头。
看到了我爸欧阳震,和我哥欧阳轩,坐在嘉宾席,眼神复杂,却带着由衷的骄傲。
欧阳菲菲也在,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努力对我笑着鼓掌。
主持人的声音激动得发颤。
获得本届金翎奖最佳女主角的是——
《大医》,欧阳听白!
掌声雷动。
山呼海啸。
我提着裙摆,一步步走上光芒万丈的舞台。
接过那座沉甸甸的、象征着最高荣誉的金翎奖杯。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
我握住话筒。
看着台下无数双眼睛。
很多人说,我能站在这里,是因为运气,是因为一些……特殊的能力。
台下安静下来。
我不否认运气。
但我更相信,是那个在泥水里滚了十三次也不肯放弃的哑女,把我推到了这里。
玄学给了我一条特别的路。
但真正让我走下去的,是每一个角色赋予我的生命。
感谢陈锋导演,感谢《大医》剧组。
感谢……所有未曾放弃我的人。
我的目光,越过人群。
落在嘉宾席第一排。
顾淮舟坐在那里。
一身黑色高定西装,身姿挺拔。
他正看着我。
隔着璀璨的灯光和喧嚣的人海。
他微微颔首。
深邃的眼眸里,映着舞台的光。
也映着我的身影。
颁奖礼结束。
后台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好不容易脱身。
走到安静的后门通道。
月光如水。
顾淮舟靠在墙边,似乎在等人。
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
恭喜,欧阳影后。
他抬眼看我,唇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
谢谢顾老师。
还叫顾老师
他挑眉。
我一愣。
顾……淮舟
他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通道里格外清晰。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他站直身体,走近一步。
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笼罩过来。
所以,以身相许,要不要考虑一下
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睛。
那里没有戏谑。
只有认真。
我还没回答。
手机响了。
是欧阳菲菲。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不再是以前的虚伪。
姐!你太棒了!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那个……爸说家里给你准备了庆功宴!全是你爱吃的菜!你……你回来吗
我看着顾淮舟。
又看看手机。
夜风吹过。
很舒服。
庆功宴下次吧。
我还有点事。
我挂断电话。
抬头,迎上顾淮舟询问的目光。
现在去哪
我晃了晃手里的金翎奖杯。
去开工作室。
玄学咨询工作室。
专门帮人解决麻烦的那种。
顾影帝,有兴趣入股吗
月光下。
顾淮舟笑了。
那笑容,驱散了所有的清冷。
像冰雪初融。
荣幸之至。
我的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