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坐起身,轻声说:“我觉得好多了,你们帮我沐浴更衣。”
洛婴宁喜出望外,丫鬟婆子们也忙里忙外端水端药。
洛婴宁轻轻帮她擦洗身子,换上她最喜欢的湖蓝色绣金锦袍,夫人身上已经消肿,纤秾合度,和平日一样美丽华贵。
秀梅将大夫人浓密乌黑的头发梳成发髻,簪上她喜欢的绢花,戴上耳环涂上口脂,细细描绘夫人如同远山青黛的长眉。
收拾好,大夫人半靠在床榻上,微微笑着说:
“你们都下去歇息吧,每人去账房领十两银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婴宁留下。”
下人们惊喜感动,纷纷躬身退出,最后只剩下洛婴宁。
大夫人抬手指向桌上一个木盒:“把那个盒子拿来。”
洛婴宁连忙将那个红木锦盒拿过来,递到大夫人手中。
大夫人将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张卖身契——
“奴婢的?”
洛婴宁惊异地问。
大夫人点点头,她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将那张纸撕得粉碎。
当纸片飘飞,落地,洛婴宁知道自己自由了。
“婴宁,我过身后,府中你便没有依仗,我收你为义女,从此你就是我们陈家的小姐,我把你托付给君立,让他照顾你。”
“大夫人您不会”
洛婴宁话未出口,却颤抖着难以说完。
大夫人缓了缓气息,接着说:
“婴宁,你我自从相识就很默契,也算是我们上辈子的缘分,你一直为我奔波,更胜我自己的孩子。”
洛婴宁跪在床边,地上是她碎成纸屑的卖身契。
“夫人一直护着奴婢,夸赞奴婢,从小到大也没有人这样对待奴婢”
大夫人轻轻摇头:“不要再自称奴婢了,唤我一声母亲。”
洛婴宁噎住喉咙,良久,当眼泪夺眶而出,她轻轻唤出:
“母亲。”
大夫人眉眼和煦,唇边带着柔柔笑意,摸着她的脸颊,缓缓点头。
“去给我拿纸笔,我要留下证据,不能等我死后让他们欺负你”
洛婴宁擦擦眼泪起身,去桌边研墨,把笔墨纸砚拿到床榻上。
大夫人拿起毛笔,用娟秀的字在纸上写下:
兹有江陈氏碧华,现居京城江府,于庆立十三年收养洛婴宁为义女,特此备案。
洛婴宁咬破手指,按上自己的手印,又将血涂在大夫人指腹,帮她按上手印。
大夫人轻轻吹干墨迹,将文书递给她。
“收好,等到君立来给我奔丧的时候再拿出来。”
洛婴宁折好,贴身放在怀中。
大夫人长长出了口气,她唇角微微漾起浅笑:“我们第一次合作的时候,就是给雁鸣伪造那封信,还记得吗?”
洛婴宁点点头,眼泪噗噗落下。
“我在闺中的时候跟你一样,性子安静,但是胸中有一团火,可惜真心错付,白白搭上一生,幸亏有一个不错的儿子,还认了你这个女儿。”
大夫人轻轻阖上眼,声音像烟一样轻,好像一吹就散:“我累了,想歇着了,见不到我最后一面,雁鸣一定很痛苦,好在他有你,只可惜你们”
大夫人没有再说下去,呼吸轻缓,胸口慢慢起伏。
窗外滚滚的雷声并没有惊醒她,大夫人安详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