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我揣着兜里卖掉唯一的拖拉机换来的三百块钱,扒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我走后,听说红星机械厂那个最野的厂霸江卫东,像疯狗一样翻遍了整座城。
他们都说他恨我入骨,因为我不仅拒了他的情书,还骗走了他凑钱给我治病的钱。
只有我知道,那封被我藏在胸口揉烂的情书上写着什么——陈月华,老子这辈子跟定你了！
01
火车开动时,汽笛声又长又闷,像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震出来。
我死死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火车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车窗外,红星机械厂那栋标志性的红砖办公楼一晃而过,彻底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线里。
我叫陈月华,今年十八岁。就在昨天,我还是县一中的尖子生,是老师嘴里板上钉钉的大学生。而现在,我是一个怀揣三百块巨款,独自南下闯荡的逃兵。
兜里这三百块,是家里卖掉那台老东方红拖拉机换来的。我爹上个月在工地被掉下来的钢筋砸断了腿,家里瞬间塌了天。娘哭得眼睛红肿,弟弟妹妹还在上学,嗷嗷待哺。
我没得选。
月华,你真要走那江卫东……娘在站台上,话说到一半就哽咽了。
我扭过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娘,别提他了。
怎么提提那个全厂闻名的顽主还是提他昨天红着眼眶,把一沓毛票硬塞进我手里,咬牙切齿地说：陈月华,拿着钱治病,你要是敢死,老子掘地三尺也把你刨出来！
所有人都以为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连我爹娘都信了。这是我撒的谎。
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我拿了江卫东凑的钱,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买这张南下的车票。
在所有人眼里,我陈月华,不仅是个病秧子,还是个骗了全厂最不好惹的男人感情和钱财的坏女人。
火车猛地一震,我听见身后传来嘈杂的叫喊声。
陈月华！你给老子下来！
这个声音,化成灰我都认得。是江卫东。
我浑身一僵,像被钉在座位上,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我不敢回头,只能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身形挺拔的少年,正疯了一样追着火车跑。
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也把他愤怒的咆哮送到我耳边。
你他妈的要去哪！钱不够吗老子再去给你凑！
他的身后,跟着他那帮兄弟,一个个气喘吁吁,却没人敢上前拦他。
火车越来越快,他的身影也越来越小。我看到他终于停下脚步,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隔着那么远,我好像都能感受到他那双眼睛里的火。
车厢里有人在议论。
哟,那不是老江家的那个混小子吗追谁呢
还能有谁,老陈家那个病丫头呗。听说这小子为了给她凑医药费,把他爹留下的那块上海牌手表都卖了。
啧啧,真是个情种,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把头埋得更深,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手背上。
江卫东,对不起。
如果还有再见面的那天,我再跟你赔罪。
但愿,我们永不再见。
02
我和江卫东的孽缘,得从高一那年说起。
他是我们红星机械厂大院里出了名的厂霸,我则是老师家长眼里的三好学生。我们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可命运偏偏爱开玩笑。
高一开学那天,我因为家里没钱交学费,在学校门口急得直哭。
哭什么哭烦死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抬起头,就看到了江卫东。他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斜挎着一个军绿色帆布包,眉眼桀骜,正皱着眉看我。那副样子,活脱脱就是个不好好学习的二流子。
我吓得不敢哭了,生怕他找我麻烦。
他却从包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钱,往我手里一塞,语气还是那么冲：拿着,赶紧滚进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我愣住了,捏着那笔对我来说是天文数字的钱,半天说不出话。
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给你挖出来！他恶狠狠地瞪我一眼,转身就走。
从那天起,我的世界里就多了一个叫江卫东的恶霸。
他会堵在放学路上,抢走我沉甸甸的书包,然后一言不发地帮我提到家门口。他会在食堂里,把我碗里我不爱吃的肥肉全都夹走,再把自己碗里的瘦肉和鸡蛋丢给我。他会把那些对我动歪心思的小混混揍得鼻青脸肿,然后对着吓傻的我吼：陈月华,你是不是傻不知道躲远点
他的霸凌无处不在,却又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
厂里的大妈们都开玩笑,说江卫东这头野驴,是被我陈月华这根嫩草给拴住了。
我每次听到都脸红心跳,却又不敢承认。
直到高考前夕,我爹出事了。
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倒了,我的大学梦也碎了。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没出门。
是江卫东,一脚踹开了我的房门。
他看着面黄肌瘦的我,眼睛都红了。陈月华,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怕什么
我看着他,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我告诉他,我生病了,很严重的病,需要很多钱。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让他对我死心,又能顺利离开的借口。
他信了。
这个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在听到我说生病的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他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
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跑了出去。
第二天,他就把那笔钱塞到了我手里。钱里面,还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字：陈月ua,老子这辈子跟定你了！
他把我的华字写错了,可我却觉得那是我收过最滚烫的情书。
我把情书藏好,用他给的钱,加上卖拖拉机的钱,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江卫东,你那么聪明,应该很快就能想明白,我骗了你。
你会恨我吧
恨我就好。
忘了我,然后好好生活。
03
南方的城市,和我从小长大的北方小县城完全是两个世界。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金钱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我很快在一家电子厂找到了工作。流水线上的活儿枯燥又累人,每天十几个小时,除了吃饭上厕所,手就不能停。
同宿舍的姐妹们都说我傻,一个能考上大学的文化人,跑来跟她们这些初中都没毕业的厂妹抢饭碗。
我只是笑笑,不说话。
我把每个月工资的大半都寄回家里,只留下一点点生活费。我每天只吃两顿饭,买最便宜的白菜和馒头。工友们换上了时髦的喇叭裤和花衬衫,我身上穿的,还是从家里带来的旧衣服。
不是不羡慕,只是不敢。
我怕自己一旦尝到了外面的甜头,就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而来的。
厂里的生活很苦,但也有小小的慰藉。
比如,发工资那天,我会去镇上买一根冰棍,奢侈地犒劳自己。比如,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拿出那张被我盘得起了毛边的情书,看着上面那个写错的字,偷偷地笑。
江卫东的字,跟他的人一样,张扬跋扈,力透纸背。
我常常会想,他现在在做什么
是不是已经忘了我这个大骗子,和厂里最漂亮的姑娘谈起了恋爱
他那样的人,身边应该不缺女孩子喜欢吧。
每次想到这里,心里就又酸又涩。
有一次,一个同乡的大姐给我介绍对象,对方是厂里的一个小组长,对我挺有好感。
月华,你也老大不小了,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大姐语重心长地劝我,那小组长人不错,家里条件也好,你嫁给他,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我摇了摇头,拒绝了。
大姐不解：为什么啊你是不是还想着老家那个
我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那里藏着我的秘密,也藏着我所有的勇气和念想。
江卫东,等我。
等我把家里的债还清,等我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我一定回去找你。
到时候,要打要骂,都随你。
04
时间一晃,就是五年。
这五年里,我爹的腿在我的坚持下做了手术,虽然不能干重活,但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弟弟考上了中专,妹妹也上了高中,家里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而我,也从一个普通的流水线女工,变成了车间的主任。
我靠着自学,拿到了大专文凭,还学会了粤语和简单的英语。我不再是那个只会埋头苦干的傻丫头,我开始懂得如何管理,如何与人打交道。
我的生活,似乎也步入了正轨。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里,始终有一个巨大的空洞。
那个空洞的名字,叫江卫东。
这五年,我没有回过一次家。不是不想,是不敢。
我怕看到他身边站着别的女人,怕听到他已经结婚生子的消息。
我宁愿活在自己的想象里,至少在我的想象中,他还在等我。
这天,我接到了娘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哭着说：月华,你快回来吧！卫东他……他要不行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手里的电话差点掉在地上。
娘,你慢点说,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江卫东这几年也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游手好闲的厂霸,而是成了我们县里有名的江老板。
他开了个汽修厂,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据说,他之所以这么拼命赚钱,就是为了找我。
他花钱雇了很多人,去全国各地打听我的下落。
前几天,他得到了一个消息,说在深圳见过一个很像我的女孩。他立刻放下手里的生意,一个人开车来了深圳。
结果,在路上出了车祸,现在人还在医院里抢救,生死未卜。
娘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月华,我知道你当年是骗他的。可这孩子是真心的啊！这五年,他没找过对象,一心就想着你。你快回来看看他吧,就当娘求你了！
我挂了电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江卫东,你这个傻子！
你为什么这么傻！
我擦干眼泪,立刻去请了假,买了最快一班回家的火车票。
这一次,我不再是逃兵。
我要回去,回到我的战场,回到那个有他的地方。
05
当我风尘仆仆地赶到县医院时,江卫东还在昏迷中。
他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还有几处擦伤。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看起来脆弱得像个孩子。
他的父母守在床边,眼睛都哭肿了。
看到我,江卫东的母亲愣了一下,随即冲过来,抓着我的胳膊,声音嘶哑：你就是陈月华你还有脸回来我儿子要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我任由她打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为了找我,他不会出车祸。
阿姨,对不起。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这三个字。
江卫东的父亲拉开了他情绪激动的老伴,叹了口气：算了,别说了。卫东要是醒着,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我在病床边守了三天三夜,寸步不离。
我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说着话,跟他说我这五年的经历,跟他说我的思念和悔恨。
江卫东,你快醒醒,你不是说这辈子都跟定我了吗我回来了,你怎么不睁开眼看看我
你这个骗子,比我还会骗人。
我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
也许是我的眼泪太烫,他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我惊喜地抬起头,看到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还有些迷茫,在看清我之后,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我熟悉的火焰。
陈月华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是我。我握紧他的手,泣不成声。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然后,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你终于肯回来了
我回来了,江卫东,我再也不走了。
他笑了,眼角却滑下了一滴泪。
回来就好。
06
江卫东的伤,看着吓人,其实都是皮外伤。最严重的是脑震荡,需要在医院静养。
他醒来后,病房里就没断过人。以前跟他一起混的兄弟,现在生意上的伙伴,还有厂里的邻居,都来看他。
每个人看到我,表情都有些复杂。
江卫东却不管那些,他把我介绍给所有人,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骄傲：这是我媳妇儿,陈月华。
我每次都羞得满脸通红,想反驳,又对上他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
算了,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反正,这辈子我也认定他了。
他那帮兄弟,现在都改口叫我大嫂。
其中一个叫大头的,跟我说起了江卫东这五年的事。
大嫂,你是不知道,你走之后,东哥有多疯。
他把全县都翻了个底朝天,后来又跑去省城,只要听说哪里有你的消息,刀山火海他都敢闯。
他之所以开这个汽修厂,也是因为你。他说,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这样才能养得起你这个大学生。
我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角落,他为我做了这么多。
晚上,等人都走了,我给江卫东削苹果。
他一直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发毛。
看什么我没好气地问。
看我媳妇儿,长得真好看。他咧着嘴笑,像个偷到糖吃的孩子。
我脸一红,把削好的苹果塞进他嘴里：就你嘴贫。
他嚼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月华,你跟我说说,在外面都吃了哪些苦
我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不想告诉他那些心酸的过往,不想让他为我担心。
可他却固执地看着我,眼神温柔又坚定。
我想知道,所有关于你的一切。
我终于还是没忍住,把这五年的委屈和辛酸,都跟他说了。
他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他握着我的手,越来越紧。
等我说完,他把我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我。
对不起,月华,我来晚了。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摇了摇头：不晚,一点都不晚。
只要最后是你,就好。
07
江卫东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我去民政局。
我看着他手里的户口本,有些犹豫：是不是……太快了
我们才刚刚重逢,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去见我的家人。
江卫东看出了我的顾虑,他收起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认真地看着我：月华,我等了你五年,我一天都不想再等了。
我怕我一眨眼,你又跑了。
他的话,让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这个男人,被我伤得太深了。
我点了点头：好,我们去领证。
从民政局出来,手里多了两个红本本,我还有些恍惚。
我就这样,成了江卫东的合法妻子。
江卫东却高兴得像个孩子,抱着我转了好几个圈。
走,媳妇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开着他那辆半新不旧的吉普车,带我去了城郊。
车子在一栋漂亮的二层小楼前停下。
这是……我有些疑惑。
我们的家。江卫东拉着我的手,打开了院子的门。
院子里种满了月季花,开得正艳。小楼装修得很温馨,是我喜欢的那种风格。
江卫东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塞到我手里。
这房子,是我为你盖的。我想着,你一个文化人,肯定喜欢清静。这里离厂区远,没人打扰。
月华,欢迎回家。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为我倾尽所有的男人,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
江卫东,你真是个傻子。
我乐意当你一个人的傻子。他抱着我,在我耳边低语。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回了我家。
我爹娘看到我们手里的结婚证,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弟弟妹妹围着江卫东,一口一个姐夫叫得比谁都亲热。
江卫东从车上搬下来大包小包的礼物,有给爹娘买的补品,有给弟弟妹妹买的最新款的随身听。
我爹拉着江卫东的手,老泪纵横：卫东啊,我们家月华,以后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对她。
江卫東郑重地点了点头：叔,你放心,我拿命对她好。
那一刻,我看着被家人环绕的江卫东,觉得这五年的苦,都值了。
08
婚后的生活,平淡又幸福。
江卫东把我宠成了公主。
他早上会早起给我做早饭,晚上会接我下班。家里的活儿,他抢着干,不让我沾一点水。
他的汽修厂,也让我去管账。
我媳妇儿是大学生,比我这个大老粗会算账。他逢人就这么炫耀。
我拗不过他,只好接手了厂里的财务。
我这才发现,江卫东这几年,真的把生意做得很大。他的汽修厂,几乎垄断了全县的业务。
他不仅有商业头脑,还很讲义气。厂里的工人,他都当兄弟一样对待,工资福利给得足足的。
难怪他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好。
这个男人,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
我用我学的知识,帮他建立了一套更完善的财务制度,堵住了几个漏洞,一年下来,竟然多出了不少利润。
江卫东拿着我做的报表,高兴得合不拢嘴,抱着我亲了好几口。
我媳妇儿真是个宝藏！
我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心里却甜滋滋的。
能用自己的能力帮到他,让我觉得很有成就感。
我们不再是厂霸和三好学生,而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是相互扶持的夫妻。
我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镇上的人,都羡慕我嫁了个好男人。
他们说,陈月华真是好福气,当年走了狗屎运,攀上了江卫东这棵大树。
我听了,只是笑笑。
他们不知道,为了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我付出了多少努力。
他们更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了我,又付出了多少。
我们的幸福,是我们用五年的等待和思念,换来的。
09
1997年,香港回归。
我和江卫东坐在电视机前,看着五星红旗缓缓升起,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强大了。
我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了。
江卫东的生意,已经做到了省城。他不再是那个小县城的江老板,而是成了名副其实的江总。
他给我买了一辆红色的桑塔纳,作为我的代步工具。
他说：我媳妇儿现在也是个女强人了,得有配得上她身份的座驾。
我开着车,去参加了高中同学聚会。
当年的同学,如今都已成家立业。
他们看到我,都有些惊讶。
月华,你现在可真了不得啊！
是啊,听说你老公是咱们省里有名的大老板,你可真是嫁对人了。
我听着他们的恭维,心里很平静。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我只是庆幸,在我最美好的年华里,遇到了江卫东。
聚会结束后,江卫东来接我。
他看到我身边一个劲儿献殷勤的男同学,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他走过来,一把搂住我的腰,宣示主权般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媳妇儿,该回家了。
那个男同学,是当年我们班的班长,也是曾经追过我的人。他看到江卫东,尴尬地笑了笑,灰溜溜地走了。
回去的路上,江卫东一直板着脸,不说话。
我知道,这个醋坛子又打翻了。
我好笑地戳了戳他的脸：江总,吃醋了
他哼了一声,不理我。
人家现在可是大老板了,哪里还看得上我这个黄脸婆。我故意逗他。
他猛地踩下刹车,把车停在路边,转过头,恶狠狠地看着我。
陈月华,你再说一遍
我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江卫东,我爱你。
他愣住了,随即,眼眶就红了。
他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声音闷闷的：我也是。
这个男人,不管变得多成功,在我面前,永远都是那个爱吃醋、没安全感的少年。
而我,也心甘情愿地,被他宠爱一辈子。
10
2008年,奥运会在北京举行。
我和江卫东带着十岁的儿子,一起去现场看了开幕式。
当巨大的烟花在鸟巢上空绽放时,儿子兴奋地欢呼雀跃。
我看着身边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和他眉眼间越来越像的儿子,心中充满了感恩。
这二十年,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
我们见证了国家的飞速发展,也创造了属于我们自己的幸福生活。
江卫东的汽修厂,已经发展成了一个集汽车销售、维修、美容于一体的大型集团。
而我,也成了他的得力助手。
我们不再需要为生计奔波,但我们依然没有停下奋斗的脚步。
我们成立了助学基金,帮助那些像我当年一样,因为贫困而上不起学的孩子。
我们想把这份爱,传递下去。
从北京回来后,我们回了一趟老家。
红星机械厂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崭新的商品房。
我们当年的家,也早已拆迁。
物是人非,总会让人有些伤感。
江卫东却拉着我的手,带我去了县一中的后山。
那里,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他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束玫瑰花,单膝跪地,像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
陈月华女士,二十年前,我在这里,没敢说出口的话,今天,我想补上。
我爱你,嫁给我,好吗
周围,是他早就安排好的朋友们,起哄着：嫁给他！嫁给他！
我看着他眼里的星光,笑着流下了眼泪。
我伸出手,让他为我戴上那枚早就准备好的钻戒。
江卫东,我愿意。
我愿意,陪你走过下一个二十年,三十年,直到生命的尽头。
夕阳下,我们相拥而吻,仿佛回到了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
那年,他是个桀骜不驯的少年,我是个安静内敛的姑娘。
他为我翻山越岭,我为他洗手作羹汤。
最好的爱情,大概就是这样。
我懂你的不易,你知我的艰辛。
我们是彼此的软肋,也是彼此的铠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