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二十周年前夕,沈岩车祸失忆。
>我在他手机里发现置顶的备注A安安。
>用女儿的生日试出密码,看到满屏露骨情话。
>更讽刺的是,他给情人的备注是全名林安安。
>而我的号码,只配叫老婆。
>女儿突然尖叫:你娶妈妈是不是因为这张脸
>我翻出沈岩珍藏二十年的照片——那是林安安的旧照。
>咖啡厅里,我对面的女人抬起脸。
>眉眼间,竟是我二十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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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二十载成了丈夫手机里陌生人
熨斗平稳滑过沈岩那件熨帖的白色衬衫,蒸腾起一丝带着洗涤剂清香的暖雾,熨斗的滚烫熨平了最后一道细微褶皱,也熨烫着禾晏心里那点隐秘的、带着岁月沉淀的期待。明天,就是她和沈岩结婚二十周年了。二十年,棉布婚。她指尖拂过衬衫挺括的肩线,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一点弧度,像平静湖面被微风拂开的涟漪。二十年,足够把年轻时的炽烈熬成细水长流的习惯,也足够让一个日子在心里沉淀出温润的珠光。
电视里,本地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带着点公式化的凝重,突兀地撞进这片熨帖的暖意里:……环城高速发生多车连撞事故,目前伤亡情况不明,救援正在进行……
禾晏的手顿了一下,熨斗悬停在衬衫领口上方,蒸腾的热气扑在手指上,竟有些灼人。沈岩早上出门时,似乎提过一句,下午要去城东开发区看一个新项目那条路,恰好要经过环城高速……
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几乎是扑到茶几上,抓起自己的手机,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用力按下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快捷键。嘟——嘟——嘟——冗长的忙音在安静的客厅里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敲打在她骤然加速的心跳上。无人接听。再拨,依旧是那单调、固执的忙音,冷冰冰地宣告着联系的中断。她不死心,一遍又一遍,直到指尖冰凉,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彻底变成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客厅里只剩下电视新闻里混乱嘈杂的现场背景音。禾晏僵立着,目光茫然地扫过铺着米色桌布的小圆桌。桌上,她精心准备的晚餐早已失去了温度,精心摆盘的菜肴凝结着黯淡的油光。旁边,那个包装精美、系着深蓝色缎带的礼盒,此刻像个巨大的讽刺,安静地躺在那里,缎带的蝴蝶结依然工整漂亮。巨大的恐慌,冰冷粘稠,从脚底迅速蔓延上来,瞬间将她裹挟。她甚至忘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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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浓烈得刺鼻,混杂着一种生命挣扎与衰败的奇特气息,沉沉地压在胸口。走廊灯光惨白,映照着匆匆而过的白大褂和家属焦灼的面孔。禾晏几乎是踉跄着跟着护士的脚步,高跟鞋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空洞。
病人沈岩,头部受到撞击,有脑震荡,左臂骨折,万幸没有生命危险,但……
护士推开病房门,声音刻意压低,带着职业性的谨慎,目前意识清醒,但有明显的逆行性遗忘。对近几个月的事情,可能记忆混乱甚至缺失。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护士顿了顿,目光掠过禾晏苍白的脸,进去看看吧,尽量别刺激他。
病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禾晏的目光越过门口,落在靠窗的病床上。沈岩头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脸色苍白,左臂打着石膏固定在胸前。他半靠着床头,眼神是禾晏从未见过的茫然和空洞,像蒙着一层厚厚的雾,正有些迟钝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扫过白色的墙壁、冰冷的树液架,最后,才落到站在门口的她身上。那目光,陌生得让她心口一窒。
沈岩……
禾晏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她快步走到床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碰他缠着绷带的额头。
沈岩却像是被惊扰到,身体极其细微地往后缩了一下,那茫然的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警惕和困惑。你……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哪位
简单的两个字,像两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禾晏的心脏。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二十年朝夕相处的枕边人,此刻用看陌生人的眼神望着她。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酸涩,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却掩不住那一丝细微的裂缝:我是禾晏。你……的妻子。
禾……晏
沈岩重复着这个名字,眉头紧紧锁着,像是在记忆的废墟里费力挖掘,最终却徒劳地摇了摇头,眼神依旧是一片空茫的陌生,抱歉,我……想不起来。
禾晏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她死死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点尖锐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态。她看着他额角的纱布渗着淡淡的殷红,看着他打着石膏的手臂,看着他眼中纯粹的陌生……一种荒谬绝伦的悲凉感攫住了她。精心准备的二十年纪念日,变成了一场在消毒水气味里上演的、关于遗忘的黑色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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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沈玥是后半夜赶到的。十七岁的少女,脸上还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和未干的泪痕,一进病房就扑到沈岩床边,声音带着哭腔:爸!爸你怎么样吓死我了!
她紧紧抓住沈岩没受伤的那只右手。
沈岩的眼神在沈玥脸上停留的时间长了一些,那层浓雾似乎被少女的焦急和关切冲淡了些许,但依旧透着一种探寻的陌生。他看了看沈玥,又困惑地抬眼看向站在床尾、脸色苍白的禾晏,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问出来,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禾晏看着女儿紧握着丈夫的手,那亲密的姿态此刻却像一根细针,刺得她眼眶发酸。她沉默地走到窗边的椅子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在寒风中凝固的塑像。夜很深了,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沈岩并不安稳的呼吸声。沈玥趴在床边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珠。
一片寂静中,沈岩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一下,幽蓝的光在昏暗里格外刺眼。禾晏的目光被那点光亮攫住。一个念头,冰冷、尖锐,带着某种被遗忘刺激出的疯狂,毫无预兆地在她死寂的心湖里炸开。她想起护士的话——近几个月的记忆可能混乱缺失。那么,那些混乱缺失的记忆里,藏着什么是什么让他用那样陌生的眼神看自己
鬼使神差地,禾晏站起身,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她绕过病床,走到床头柜边。沈玥睡得很沉。她屏住呼吸,指尖冰凉地拿起那个黑色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她按下侧键,屏幕再次亮起。锁屏壁纸是一张风景照,蓝天白云下的高尔夫球场,沈岩很喜欢的消遣。下面,是冰冷的密码输入框。
禾晏的心跳得又急又重,撞击着胸腔。她尝试输入沈岩惯用的密码,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显示错误。他的生日——错误。她的生日——依然错误。每一次冰冷的红色错误提示,都像一记重锤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病床上沈岩沉睡的、苍白的侧脸,然后缓缓移到趴在床边熟睡的女儿沈玥脸上。女儿恬静的睡颜,像一张未经世事渲染的白纸。一个数字组合浮上心头——女儿的生日。
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她在冰冷的屏幕上按下那六个熟悉的数字:0、8、1、0、1、7。屏幕瞬间解锁,跳转到主界面。
禾晏的呼吸骤然停滞。屏幕顶端,微信图标右上角,刺眼地挂着几十个未读消息的红色数字。而置顶的聊天栏,只有一个名字——一个备注名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瞳孔:
**A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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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刺眼的A,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符号,确保这个名字永远排在最前面,永远第一时间被看到。禾晏死死盯着那三个字,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被一股迅猛的寒流冲刷过,冻得她指尖发麻。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细微磕碰的声音。
她点开那个刺眼的头像——一个模糊的侧影。聊天记录瀑布般刷开,最新的一条就在车祸发生前十几分钟,来自A安安:
沈哥,晚上老地方等你哦想你啦![亲亲]
往上翻,是沈岩的回复:宝贝儿乖,开完会就溜出来,等我!今天好好‘疼疼’你。[坏笑]
再往上,是露骨的调情,夹杂着一些让禾晏胃部翻搅的昵称和表情包。还有转账记录,频繁得如同日常打卡,数字刺眼:520,1314……甚至有一笔突兀的20000,转账时间赫然就是今天——她精心准备纪念日晚餐的那个下午。附言写着:宝贝儿,先拿着买点喜欢的,晚上好好奖励我。
禾晏的手指像被冻僵的枯枝,僵硬地向上滑动屏幕。她想找到更多,又害怕找到更多。忽然,她的动作顿住了。在一个充斥着暧昧情话的聊天框里,沈岩发过去一张照片。禾晏点开大图——
是她!
是二十年前的她!
照片明显是翻拍的旧照,边缘有些发黄模糊。照片里的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站在一棵开满粉色花朵的樱花树下,笑容灿烂得毫无阴霾,青春逼人。那是她大学刚毕业那年春天,沈岩用他第一份工资买的傻瓜相机拍的,地点就在他们母校的情人坡。这张照片的原版,她记得清清楚楚,一直被她珍藏在娘家旧相册的深处。沈岩是什么时候翻拍下来的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这张属于她禾晏的青春影像,发送给另一个叫安安的女人
一股混杂着荒谬、恶心和被彻底羞辱的剧痛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她急促地喘息着,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她退出聊天框,手指颤抖着点开通讯录。通讯录里,A安安的名字高居榜首。她点进去。
备注栏清晰地显示着三个字:**林安安**。
全名。正式得如同一个需要被认真对待的独立个体。
禾晏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那三个字上。然后,她猛地滑动通讯录,找到自己的号码。那个被她无数次拨出、也无数次在沈岩手机屏幕上亮起的名字。
备注栏里,只有两个冰冷、刻板、毫无温度的字:
**老婆**。
没有姓名,没有爱称,只是一个身份,一个符号。一个与林安安这个鲜活名字形成残忍对比的、空洞的代号。
老婆。
这两个字此刻在禾晏眼中扭曲、放大,带着狰狞的嘲讽意味,无声地撕扯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她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细微的颤抖从指尖蔓延到整个手臂,几乎要拿不住这轻薄的金属方块。眼前阵阵发黑,医院的消毒水味、药味混合着一种腥甜的铁锈味直冲喉头。她猛地抬手捂住嘴,强压下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病床上,沈岩似乎被这细微的动静惊扰,不安地动了动。禾晏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将手机屏幕按灭,塞回床头柜原来的位置,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小的风。她迅速退回到窗边的椅子上,后背重重地撞上冰凉的椅背,发出一声闷响。

趴在床边的沈玥被惊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抬起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怎么了爸有事
禾晏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用力地摇头,幅度大得有些失控,视线无法聚焦,空洞地落在对面惨白的墙壁上。
沈玥疑惑地看着母亲异常的反应,又担忧地转头看向父亲。沈岩皱着眉,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但并未醒来。
妈,你脸色好差,
沈玥站起身,走到禾晏身边,试探着伸出手想碰碰她的额头,是不是太累了你去旁边陪护床上躺会儿吧,我看着爸。
少女带着睡意和担忧的温热指尖即将触碰到禾晏皮肤的瞬间,禾晏却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向后一缩,避开了女儿的手。她这个突兀的、带着明显抗拒的动作让沈玥的手僵在半空,少女脸上的担忧瞬间被错愕和一丝受伤取代。

沈玥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
禾晏避开了女儿探究的目光,视线依旧死死地盯在对面空无一物的白墙上。那堵墙,白得刺眼,白得空洞,像一个巨大的投影幕布,上面无声地轮番播放着她刚刚看到的那些字句:**A安安**、**林安安**、**老婆**、520、1314、20000、翻拍的旧照片……还有沈岩醒来时那双全然陌生的眼睛。这些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冲撞、切割,发出尖锐的嗡鸣。她需要抓住点什么,一个证明,一个让她不至于彻底坠入深渊的浮木。
照片……
禾晏喃喃出声,声音嘶哑得厉害,仿佛不是自己的。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撞开椅子,踉跄着就要往病房外冲。
妈!你去哪儿!
沈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抓住禾晏的手臂,爸还……
放开!
禾晏几乎是低吼出来,她用力甩开女儿的手,力气大得让沈玥一个趔趄。禾晏的眼神空洞而狂乱,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女儿,望向某个遥远而可怕的深渊,照片……我的照片……在车里……他放车里的……
她语无伦次,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空间,去找到那张被翻拍、被发送给另一个女人的旧照片。那是她的脸,她的青春!却被如此践踏!
妈!你冷静点!
沈玥被母亲从未有过的失控吓到了,带着哭腔再次扑上来紧紧抱住禾晏的腰,爸在病床上!你到底怎么了什么照片啊!
病床上的沈岩被这激烈的动静彻底惊醒,猛地睁开眼,头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眼神里带着被惊扰的烦躁和尚未褪尽的茫然:吵什么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扫过被沈玥死死抱住的、状态明显不对的禾晏,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陌生和不耐烦,她是谁到底在闹什么
这句她是谁,如同一道惊雷,炸得禾晏脑中一片空白。她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滞,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沈玥抱着母亲的手也僵住了,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父亲:爸!你说什么她是妈妈啊!禾晏!你的妻子!
妻子
沈岩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里的陌生和困惑没有半分消减,反而因为剧烈的头痛而染上一丝暴躁,我不认识她!头……痛死了!让她出去!别在这里吵!
不认识她
沈玥彻底懵了,她看看父亲那全然陌生的、甚至带着厌恶的眼神,又看看怀里母亲惨白如纸、失魂落魄的脸,巨大的混乱和恐惧攫住了她。她突然爆发出尖锐的哭喊,手指颤抖地指向禾晏,又猛地指向病床上烦躁的沈岩,声音因为激动和崩溃而扭曲变调:
不认识她那你当初为什么娶她!就因为她这张脸吗!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像……像那个你一直藏在钱包照片后面的女人!
少女尖利的声音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毫无预兆地刺穿了病房里死寂而紧绷的空气,也狠狠扎进了禾晏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钱包照片后面的女人
禾晏的身体猛地一震,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沈玥那句撕心裂肺的哭喊,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最深的痛处。钱包照片后面的女人这个陌生的词组,带着一种致命的熟悉感,瞬间撬开了她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布满蛛网的角落。
是了。钱包。沈岩那个用了很多年的旧皮夹。
她记得,在他们结婚大概五六年的时候,有一次沈岩喝醉了,躺在沙发上昏睡。她帮他收拾散落的衣物和钱包,想抽出里面厚厚的一叠现金放好。就在她打开钱包夹层时,手指意外地触碰到一个硬硬的、方形的边缘。不是银行卡的材质。她好奇地拨开那叠钞票,一张小小的、边缘已经磨损发毛的旧照片露了出来。
照片很旧,像是从一本旧书上撕下来的边角,或者是一张证件照的碎片。只有半张脸,一个年轻女孩的侧影。光线很暗,像素模糊,只能勉强看清流畅的下颌线条,和低垂着的、浓密纤长的睫毛。女孩似乎在看着什么,带着一种沉静的、略带忧郁的气质。
当时禾晏的心莫名地跳快了一拍。她拿起那张小小的碎片,对着灯光仔细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萦绕着她。这女孩……轮廓似乎有点熟悉但灯光下模糊的影像又让她无法确定。她正想看得更清楚些,躺在沙发上的沈岩却突然翻了个身,含糊地嘟囔了一句。禾晏吓了一跳,像做贼心虚似的,慌忙把照片塞回钞票下面,快速合上了钱包。
后来,她偶尔会想起那张照片。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沈岩,有没有什么珍藏的老照片。沈岩总是漫不经心,说他念旧,钱包里放的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禾晏知道他在撒谎,因为他钱包里那张所谓的全家福,是她后来放进去的,而那个夹层的位置,她再也没有看到那张模糊的侧脸照片露出来过。
时间久了,这件事就被生活的琐碎淹没,成了记忆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带着点疑惑的尘埃。
直到此刻。
直到女儿沈玥在崩溃中喊出那句:就因为她这张脸吗!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像……像那个你一直藏在钱包照片后面的女人!
禾晏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所有的碎片——沈岩手机里翻拍的、她的樱花树旧照;他发给林安安时暧昧的言语;那个A安安刺眼的备注;通讯录里老婆和林安安残忍的对比;还有此刻女儿口中那个藏在钱包照片后面的女人……这些碎片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收拢,拼凑出一个让她浑身冰冷、毛骨悚然的图景!
一个可怕的、荒谬的念头,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蛮横地冲撞进她的脑海:那张旧照片!沈岩钱包里那张模糊的侧脸……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她禾晏而是……林安安!
他翻拍她的旧照发给林安安,是因为……林安安长得像照片上那个年轻时的她还是因为……她禾晏,根本就是照着那张旧照片的模样,被沈岩选中、替代了那个早已存在于他心底的女人
替代品。
这三个字,带着剧毒,瞬间腐蚀了禾晏所有的感官。她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整个人顺着门框滑坐在地。冰冷坚硬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她心底那灭顶的冰冷。
沈玥被母亲瘫软的样子吓坏了,哭着蹲下来摇晃她:妈!妈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病床上的沈岩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忘记了头痛,撑着没受伤的手臂半坐起来,看着地上失魂落魄的女人和哭成泪人的女儿,眼神里的陌生和烦躁被一种更深的茫然和错愕取代: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禾晏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对女儿的哭喊、丈夫的质问置若罔闻。她的世界只剩下那个恐怖的猜想在疯狂回响。她必须找到那张照片!那张钱包里的旧照片!那是唯一的物证!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手脚却软得不听使唤。
照片……
她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目光死死盯着沈岩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旧皮夹——正是当年那个!车祸后,他的私人物品被护士收好放在了那里。钱包……照片……给我看……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指向那个皮夹,眼神近乎偏执。
沈玥顺着母亲的目光看过去,立刻明白了。她几步冲过去,一把抓起那个熟悉的旧皮夹,毫不犹豫地打开,手指直接伸进最深的钞票夹层里摸索。沈岩想阻止,但身体虚弱加上手臂不便,根本来不及。
妈!是不是这个
沈玥很快从一叠纸币下抽出一张小小的、磨损得极其严重的方形硬纸片,只有半张名片大小。她赶紧递到禾晏面前。
禾晏像濒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把夺过那张照片碎片。她颤抖着手,将它举到眼前,病房惨白的灯光清晰地照亮了它——
一张明显翻拍自更古老照片的影像,打印在普通的白纸上,然后被仔细地剪裁过。照片上,依旧只有半张女孩的侧脸。流畅清晰的下颌线,挺秀的鼻梁,浓密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光线处理得比禾晏记忆中的那次清晰许多,虽然像素依旧不高,但足以看清那独特的面部轮廓和温婉沉静的气质。
这张脸……
禾晏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寒!这张脸,这眉眼轮廓……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虽然带着年代久远的印记……
但分明就是她二十岁时的样子!
和她珍藏的那张樱花树下、沈岩亲手拍摄的照片,和她被沈岩翻拍发送给林安安的那张照片……轮廓、气质,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是这张照片里的女孩,眉宇间似乎笼罩着一层她年轻时照片里所没有的、淡淡的忧郁。
禾晏死死地盯着照片里那个低垂着眼睫的女孩,又猛地抬眼看向病床上同样震惊茫然地盯着她的沈岩。她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试图从那陌生的眼神里找到一丝过去的痕迹,一丝哪怕最微小的、能证明这二十年并非一场巨大骗局的温情。
没有。只有一片空茫的陌生和因混乱而生的烦躁。
呵……
一声短促、干涩、带着无尽荒诞意味的笑声,不受控制地从禾晏喉咙里挤了出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精心保存的樱花树下的笑容,她视为爱情起点的影像,在沈岩那里,不过是一件用来讨好另一个女人的工具或者更可怕的是,她禾晏本身,从二十年前开始,就是这张旧照片上某个女人的拙劣仿品一个被精心挑选出来、填补另一个人空缺的……赝品
二十年的时光,二十年的同床共枕,二十年的柴米油盐,生儿育女……此刻在她眼前轰然倒塌,碎成一地齑粉,每一粒粉末都闪烁着替身这两个残酷而讽刺的字眼。
手机在她口袋里突兀地震动起来。禾晏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迟缓地将那张旧照片碎片紧紧攥在手心,几乎要将它嵌入皮肉,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一条新的微信好友申请。
验证信息只有一行冰冷的文字,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宿命般的重量:
**禾晏女士我是林安安。沈岩手机里的‘A安安’。见一面吧。**
禾晏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名字——林安安。沈岩手机里那个被置顶的、备注着全名的A安安。那个接收了她樱花树下旧照的女人。那个让沈岩在结婚纪念日前夕转出两万块的女人。那个……可能才是这张旧照片真正主人的女人
去见一面。去见一面!
一种混杂着毁灭欲、极度痛苦和某种病态求证欲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禾晏仅存的理智。她甚至没有看申请来源,指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重重地点下了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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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禾晏坐在市中心一家僻静咖啡馆最角落的位置。窗外是阴沉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酝酿着一场迟迟未落的雨。空气粘稠而沉闷。
她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冷透的黑咖啡,深褐色的液体映不出任何倒影,像一潭死水。她化了淡妆,试图掩盖脸上无法消弭的憔悴和眼底浓重的青黑,但镜片后的眼神却像结了冰的湖面,空洞,死寂,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余烬。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禾晏提前了一个小时就坐在这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口袋里那张被攥得几乎变形的旧照片碎片,粗糙的边缘硌着指腹,带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痛感。每一次摩挲,都像是在确认那场持续了二十年的巨大幻灭的真实性。
两点五十五分。
咖啡馆门口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打破了角落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个身影推门而入。
禾晏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她没有立刻抬头,只是垂着眼睑,视线死死地盯在桌面上那圈咖啡杯留下的深色水渍上。她能听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从容的韵律感,正朝着她这个角落的方向靠近。
脚步声在她对面的座位前停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禾晏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沉重得像是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目光,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直直地射向站在桌边的女人。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
站在禾晏对面的女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比禾晏年轻不少。她穿着剪裁精良的米白色风衣,衬得身材高挑纤细。长发微卷,打理得一丝不苟。妆容精致,眉眼描画得清晰动人。
然而,当禾晏的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的脸——
掠过那精心修饰过的眉形,那挺直的鼻梁,那微抿的、涂着豆沙色口红的唇……
最后定格在那双抬起的、正带着一丝复杂难辨情绪看向她的眼睛时——
禾晏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彻底冻结。
那张脸……
那张脸的五官轮廓,那眉眼的走向,那沉静中带着一丝忧郁的气质……
分明就是她手中那张旧照片碎片上的女孩,褪去了青涩和模糊,在时光中长开、成熟、被精心雕琢后的模样!
更让禾晏灵魂都为之震颤的是——
这张脸,与她记忆中自己二十岁在樱花树下、在沈岩镜头里定格的那张笑脸,竟有着七八分惊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
尤其是那双眼睛的形状,那微微上挑的眼尾……
咖啡馆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铅灰色的天幕,几秒钟后,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滚滚而来,如同命运迟来的、震耳欲聋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