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怕吗
我看着身后瑟瑟发抖的裴烬,将他护得更紧。
别怕,姐姐在。
下一秒,我徒手掰断了匪徒的枪管。
而那个自闭的少年,却捡起碎玻璃,利落地抹了另一个人的脖子。
他回头,对我露出天使般的微笑:
姐姐,现在他们再也不能欺负我们了。
01
裴家老宅的书房里,名贵檀香也压不住浓重的药味。
病榻上的裴老爷子将一张烫金支票推到我面前,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一个亿。蔚长缨,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孙女,裴长缨。
回到裴家,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保护好我真正想把一切都留给他的小孙子,裴烬。
……
半小时后,我,蔚长缨,穿着一条价值六位数的顶级蕾山裙,坐在能照出人影的裴家餐厅里,感觉浑身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这裙子勒得我快喘不过气,比吊威亚时穿的保护服还难受。
我低头看着面前的餐盘,一块带着血丝的七分熟牛排,正散发着昂贵的香气。我捏着那比手术刀还精致的刀叉,指关节因为常年做替身、打沙袋而磨出的厚茧,与这银光闪闪的餐具格格不入。
我试探着切了一下,刀刃与白瓷盘发出了刺啦一声尖锐的刮擦声,在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的餐厅里,格外刺耳。
呵。
对面,妆容精致、浑身珠光宝气的堂姐裴绮思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长长的红木餐桌旁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果然是乡下来的野丫头,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爸,您看看她那拿刀叉的样子,简直像在杀猪,真是丢尽了我们裴家的脸。
坐在主位上的大伯,也就是裴绮思的父亲裴威,脸色沉了沉,却没说话。
裴绮思见状,越发得意,她那双画着精致眼线的眼睛,像毒蛇一样扫过我,最后落在了我身旁角落里,那个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安静玩着魔方的少年身上。
裴烬。
我名义上的弟弟,老爷子指定的继承人,也是我这次任务的保护目标。
他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睫毛很长,垂着眼,看不清神色。他就那么缩在椅子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裴绮思的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意,她慢悠悠地端起手边刚续上的英式红茶,滚烫的热气氤氲着她那张漂亮的脸。
小烬,来,姐姐喂你喝茶。
她说着,手腕看似不经意地一抖——
那杯滚烫的红茶,就这么精准地朝着裴烬的脸上泼去!
这一系列动作快如闪电,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连裴威都只来得及惊呼一声:绮思!
可来不及了。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我眼神一凛。
在所有人看来,我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身体猛地从椅子上滑了一下,整个人都站不稳了。
我脚下不慎一歪,身体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重重撞上了身下那张由整块红木打造、重达数百斤的餐桌!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
整张餐桌被我这轻轻一撞,竟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改变了一切。
那杯本该泼向裴烬的滚烫红茶,在飞到半空时,因桌面的剧烈晃动而改变了轨迹,划出了一道堪称完美的抛物线——
哗啦!
一滴不漏,尽数浇在了裴绮思放在旁边椅子上的,那只全球限量版的鳄鱼皮铂金包上。
啊——我的包!我的包!
裴绮思发出了比杀猪还要凄厉难听的尖叫,她疯了似的扑过去,可那娇贵的皮质遇上滚烫的茶水,已经肉眼可见地起了皱,毁得彻彻底底。
整个餐厅瞬间乱成一锅粥。
我扶着剧烈晃动过的餐桌,脸色煞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对着暴跳如雷的裴绮思连连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堂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被吓到了……
没有人理会我的道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被毁掉的、价值七位数的包上。
也没有人注意到。
角落里,那个始终低着头、被所有人认为是自闭症废物的少年裴烬,缓缓抬起了眼皮。
他的视线越过一片混乱,精准地落在了我颤抖的背影上。
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没有丝毫被惊吓后的怯懦与呆滞,反而清明得可怕。
他看着我,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那笑意冰冷而玩味,转瞬即逝。
02
毁掉一只七位数铂金包的后果,就是我笨蛋美人的名声,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裴家。
所有人都认为,我这个从乡下回来的假千金,不仅土气,还笨手笨脚,是个上不了台面的麻烦精。
这正合我意。
第二天,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洒下金色的斑驳。
我穿着管家为我准备的另一条公主裙,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慢吞吞地走向花园。裴烬正一个人坐在回廊下的长椅上,低头摆弄着他那个永远不离手的魔方。
经过拐角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裴绮思正躲在巨大的罗马柱后面,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而裴烬前方的必经之路上,一块黄澄澄的香蕉皮,正明晃晃地躺在那里,仿佛在嘲笑着即将到来的闹剧。
真是幼稚得可笑。
我深吸一口气,端稳了手里的果盘,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失去平衡。
啊!
我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惊呼,整个人以一种夸张的姿势向前飞了出去。
手里的水晶果盘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绚烂的弧线。
躲在柱子后面的裴绮思根本没料到我会突然失足,她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就感觉眼前一花。
下一秒,红的火龙果、黄的芒果、绿的奇异果、白的哈密瓜……一整盘色彩鲜艳的水果沙拉,混着粘稠的酸奶,精准无比地糊了她满头满脸。
世界安静了。
红色的火龙果汁顺着她精心打理过的昂贵发丝缓缓滴落,挂在她惊愕到扭曲的脸上,像极了网络热搜小丑竟是我自己的现实版。
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惊慌地看着她,堂姐,你……你怎么在这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裴绮思的尖叫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庄园的屋顶。
混乱中,我回头看了一眼。
回廊下的少年裴烬,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的魔方。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精致的瓷娃娃,只是那双总是垂着的眼,微微抬起,视线穿过歇斯底里的裴绮思,落在我身上,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
当晚,月黑风高。
我脱下那身束手束脚的裙子,换上一身黑色紧身劲装,利落地将长发扎成高马尾。
镜子里的人,眼神凌厉,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这才是真正的我——蔚长缨。
我像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从二楼的阳台翻下,几个起落间,便融入了庄园的夜色里。
白天,裴绮思和她的几个富家千金闺蜜,在花园里嘲笑裴烬是傻子、废物的声音,我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女人正准备开她们的限量款跑车去参加派对。
我潜伏在停车场巨大的绿植阴影里,看着她们花枝招展地走向那几辆颜色骚包的跑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等她们走远,我才闪身而出。
我从腰间的工具包里摸出一把特制的多功能扳手,手上动作翻飞,快得只剩残影。
卸轮胎这种事,对我来说比用刀叉切牛排简单多了。
十分钟后,四辆顶级跑车,十六个轮胎,被我悉数卸下。我甚至还有闲心将它们整整齐齐、宛如艺术品般地码在了各自的车顶上,一个叠一个,像在搭积木。
最后,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裴绮思同款的迪奥999口红,拧开,在最中间那辆粉色法拉利的挡风玻璃上,一笔一划,留下了一行嚣张的字:
专治各种公主病,不谢。
做完这一切,我拍了拍手,再次融入黑暗,深藏功与名。
第二天,裴家毫无意外地炸了锅。
裴绮思和她那群闺蜜的哭嚎声,混杂着跑车底盘亲吻地面的凄惨模样,成了整个庄园最大的笑话。
仆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说庄园里闹了幽灵。
说那个幽灵看不惯有人欺负可怜的小少爷裴烬,所以出手惩戒。一夜之间,裴烬身边仿佛多了一位看不见的守护神。
我坐在餐桌前,一边小口喝着牛奶,一边听着管家面色凝重地汇报情况,脸上挂着清澈无辜、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真是太可怕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我适时地表现出害怕。
坐在主位上的大伯裴威脸色铁青,而裴绮思则哭得双眼红肿,恶狠狠地瞪着我,仿佛我是杀父仇人。
只有一个人,始终很安静。
裴昭景。
我那位温文尔雅、心思深沉的堂哥。
他慢条斯理地用银勺搅动着咖啡,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看着我那双纯良无害的眼睛,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审视和怀疑。
晚上的家庭聚会上,气氛压抑。
裴昭景放下酒杯,突然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看来,家里的安保系统是要升级了。
他意有所指地说道,目光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缓缓从我身上滑过,最后,落在了角落里安静如鸡的裴烬身上,来回逡巡。
不然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丢了东西是小,伤了人……可就是大事了。
03
裴昭景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像一颗冰冷的石子,在我心湖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我低头喝着牛奶,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
阿猫阿狗
很好。我记住你了。
第二天,裴昭景的试探来得又快又狠。
他破天荒地带了两位重要的客户回庄园,说是要让他们欣赏一下老爷子的私人收藏。
我端着管家吩咐送去书房的茶点,恰好要从他们所在的偏厅路过。
就在我与他们擦身而过时,裴昭景身边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手肘看似无意地向后一撞,精准地撞在了摆放着一个明代青花瓷瓶的红木高几上。
那价值千万的古董花瓶,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轻响,摇摇欲坠地朝我这边倒了过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两个客户发出了惊恐的抽气声,裴昭景的嘴角,已经挂上了一丝得逞的冷笑。
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除了尖叫和眼睁睁看着它摔碎,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我的瞳孔骤然一缩。
身体的本能快于大脑的思考。
啊——
我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却以一个极其夸张、看似狼狈不堪的姿势猛地后仰。
一个标准的铁板桥。
腰肢柔软得不可思议,几乎与地面平行。
就在青花瓷瓶从我鼻尖上方堪堪掠过,即将与地面亲吻的前一秒,我穿着平底小皮鞋的脚尖,快如闪电地向上轻轻一勾!
那沉重的瓷瓶,仿佛失去了重量,在空中打着旋儿飞起。
我腰部发力,整个人弹簧般直起身,顺手将端着茶点的托盘往前一送。
砰的一声闷响。
青花瓷瓶,稳稳当当、毫发无伤地落在了托盘中央,甚至连位置都摆得恰到好处。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煞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手里的托盘都在微微发抖。
吓、吓死我了!差一点……差一点就……
偏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两位客户目瞪口呆,看着我的眼神像在看什么怪物。
而裴昭景,他脸上的冷笑彻底僵住,眼神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带上了浓烈的杀意。
当晚,我从房间里隐藏的微型监控里,听到了我最想听到的声音。
地下车库。
裴昭景正压低声音和谁通着电话,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语气里满是淬了毒的轻蔑与不耐。
那个傻子,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累赘,留着他就是家族的耻辱!要不是老爷子护着,我早就……
后面的话,我没兴趣听了。
我面无表情地关掉监控屏幕,从床底的暗格里,摸出了我的装备——一顶黑色鸭舌帽,一个口罩,还有一个……质地优良的麻袋。
五分钟后,地下车库的角落里,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倒地声,以及一声被捂住的惊呼。
我将麻袋往裴昭景头上一套,动作干脆利落。
接下来,就是拳拳到肉的物理教导时间。
我没有用任何技巧,只是用最原始、最纯粹的力量,将白天受到的惊吓,连本带利地还了回去。
让你吓唬我……
让你说裴烬是累赘……
让你当伪君子……
每一拳,都伴随着我无声的控诉。
等他彻底没了动静,软绵绵地瘫在地上后,我才停了手。
我看着他脖子上那条价值不菲的爱马仕领带,灵光一闪。
我蹲下身,解开那条丝滑的领带,然后用我那双做惯了极限运动的、灵巧无比的手,在他那张透过麻袋都能看出已经鼻青脸肿的脸上,一丝不苟地,打上了十几个精巧又可爱的蝴蝶结。
做完这一切,我拍了拍手上的灰,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里。
然而,在一次次为裴烬伸张正义的同时,我心底的疑云,也越来越重。
一个重度自闭症患者,真的会像他表现出的那样吗
他的白衬衫,无论何时,领口和袖口都干净得像新的一样,没有一丝污渍,这对于一个生活需要别人照料的人来说,几乎不可能。
他从不与人对视,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有好几次,我不经意间从走廊尽头的穿衣镜、从餐厅里擦得锃亮的银质餐具、甚至是从一汪雨后的积水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锐利如鹰隼般的视线。
那视线,每一次都精准无比地锁定着我。
可等我猛地回头,他依旧是那个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眼神空洞,慢吞吞转着魔方的怯懦少年。
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审度,快得像我的错觉。
但我相信我的直觉。
这不是一只绵羊该有的眼神。
这分明是……一头蛰伏在暗处,耐心观察着猎物的狼。
第二天,裴昭景没有出现在早餐桌上。
管家说他身体不适。
我猜,他那张被揍成当代艺术品的脸,大概没法见人了。
被我接二连三地破坏计划,还遭受了奇耻大辱,裴昭景彻底失去了所有耐心。
他终于认定,我这个看似又土又壮的乡下女人,就是裴烬背后最大的屏障,我的身体里,一定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当晚,我再次通过监控,看到他顶着一张色彩斑斓的脸,躲在书房里。
他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狠厉,拨通了一个加密电话。
他的声音,像从地狱里传来,阴冷刺骨。
事情办得干净点,我要他们俩,一起消失。
我的心,猛地一沉。
图穷匕见了。
隔天,裴昭景一反常态地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他脸上的淤青用厚厚的粉底勉强遮盖,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眼镜,让他看起来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他笑得格外温和,主动提出要带我和裴烬出门散散心,美其名曰,为了之前所有的误会,向我们郑重道歉。
看着他那张虚伪到极致的笑脸,我心中警铃大作。
鸿门宴,来了。
04
裴昭景那辆加长版的劳斯莱斯,行驶在通往郊区的公路上,车内安静得只剩下空调的微风声。
他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里观察着我们,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意,仿佛昨天那个在地下车库里打电话,骂裴烬是累赘的人,根本不是他。
我穿着一条束手束脚的蕾丝连衣裙,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扮演着一个即将去郊游,却又有些怕生的乡下女孩。
而裴烬,就坐在我的身边。
他一如既往地安静,低着头,修长干净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里的魔方。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片安静的剪影,纯澈无害得像一幅精美的油画。
我能感觉到裴昭景的视线,像毒蛇的信子,不时地从我和裴烬身上掠过。
这辆车,正载着我们驶向一个精心布置好的陷阱。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肌肉在裙摆下悄然绷紧,随时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当车辆驶入一条两旁都是荒废工厂的偏僻公路时,异变陡生!
一辆破旧的黑色面包车,毫无征兆地从侧面的岔路口疯了般冲出,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划破了宁静。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我们的车头被狠狠撞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和裴烬的身体猛地向前倾去。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将裴烬的头按在我的怀里,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扛住了撞击。
车窗玻璃应声碎裂,司机当场昏了过去。
还不等我喘口气,面包车的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几个戴着黑色头套、手持武器的亡命之徒,浑身散发着暴戾的气息,凶神恶煞地冲了下来。
他们用枪托砸碎了后座的车窗,粗暴地拉开车门。
动作快点!把人带走!
一只粗糙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胳膊,试图将我拖出去。
我惊恐地尖叫着,死死护住怀里的裴烬:别、别碰他!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裴烬在我怀里瑟瑟发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将脸埋得更深了。
匪徒们显然没什么耐心,一把将我拽出了车外,又把裴烬拖了出来。
我们被粗暴地推进了路边一座废弃的钢铁工厂。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尘土混合的怪味,高大的厂房穹顶破了几个大洞,斑驳的光柱从洞口投下,在昏暗的空间里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囚笼。
我被推得一个踉跄,和裴烬一起摔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一个满身横肉、为首的匪徒,大步走到我们面前。他手中的黑洞洞的枪口,毫不留情地顶在了裴烬的太阳穴上。
裴烬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发抖都忘了,那双总是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浮现出一丝真实的恐惧。
匪徒对着我发出一声狞笑,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小妞,有人出了大价钱,让我们送你们兄妹俩一起上路。不过嘛,爷今天心情好,可以发发善心。
他用枪管一下下地点着裴烬的脑袋,语气充满了戏谑的残忍。
给你个选择,是你死,还是这个傻子死
话音刚落,工厂深处的阴影里,一个穿着高级西装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正是裴昭景。
他摘掉了那副伪装斯文的金丝眼镜,脸上那些没能被粉底完全遮盖的淤青,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他看着我们,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扭曲的快意。
图穷匕见了。
我的心,在这一刻反而彻底沉静下来。
我缓缓地,从地上站直了身体。
脸上那种天真惊恐的表情,像是被风吹走的沙画,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与平静,眼神里再无半分怯懦。
我看着那个用枪指着裴烬的匪徒,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满脸得意的裴昭景,然后,轻轻地、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我选……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们死。
data-fanqie-type=pay_tag>
话音未落,我动了!
我的身体像一支离弦的箭,瞬间爆射而出!
那匪徒瞳孔猛缩,下意识地就要扣动扳机。
可我的速度,比他的神经反应更快!
在他手指压下去的前一秒,我那只看起来纤细白皙的五指,已经如一把烧红的铁钳,精准无比地捏住了他握枪的手腕!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啊——!
匪徒的惨嚎声撕心裂肺,手枪因剧痛而脱手。
但我没有让它落下。
我的另一只手闪电般捞住了那把黑色的手枪。
腰腹发力,核心力量瞬间贯通全身,我双臂的肌肉在薄薄的蕾丝袖子下瞬间贲张,青筋暴起,勾勒出惊人的线条!
在一片死寂和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我双手握住枪身和枪管,猛地一拧!
咯……吱……呀……
那是金属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堪重负发出的呻吟。
我面无表情,手臂再次发力。
那根由坚硬特种钢制成的枪管,竟被我硬生生地……掰成了一个扭曲的U型麻花!
当啷。
我随手将这件废铁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整个废弃工厂,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风从破洞的屋顶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除此之外,再无他音。
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匪徒,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个个僵在原地,忘了攻击,忘了呼吸,眼神里只剩下纯粹的、见了鬼般的恐惧。
而裴昭景,他脸上那病态快意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的嘴巴,缓缓地、不受控制地张大,大到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他看着我,看着我脚下那截扭曲的金属,眼中的得意、狠厉、算计,在短短一秒内,全部碎裂,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震惊与荒谬。
空气中,只有灰尘在斜射进来的光束中,静静地飘浮。
我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活动了一下手腕。
我抬起眼,冰冷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而那个本该吓傻了的少年,裴烬,不知何时已经自己站了起来。他安静地站在我身后不远处,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着头,视线落在我刚才站立的地方,仿佛在研究地上的尘埃。
只是那转动魔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05
我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裴昭景那张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脸。
他身后的几个匪徒,已经从最初的凶神恶煞,变成了几只被吓破了胆的鹌鹑,握着武器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以为,我已经掌控了全局。
我以为,接下来就是我单方面的清场时间。
可就在这时,我身后那个一直被我护着的少年,动了。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动静。
不是他平时那种慢吞吞、带着点迟钝的挪动,而是一种悄无声息、快如鬼魅的滑行。
一道黑影从我眼角余光里闪过。
我猛地回头,只见裴烬不知何时已经俯下身,他那双弹钢琴般修长干净的手指,正从地上那堆混着尘土的碎玻璃里,拈起了一块最锋利的碎片。
阳光从穹顶的破洞照下,玻璃的断口折射出一道刺眼、冷厉的寒光。
他的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捡拾一件艺术品。
小心!一个离他最近的匪徒终于从掰弯枪管的冲击中回过神,他怒吼一声,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朝着裴烬的后心狠狠捅去!
我心脏一紧,身体已经下意识地要冲过去。
可有人比我更快。
就是裴烬自己。
他甚至没有回头。
就在那匕首即将刺入他身体的前一秒,他握着玻璃碎片的手腕,以一个人类几乎不可能做到的角度,向后一翻,一划!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冷酷到极致的美感。
呲啦——
那不是金属划破空气的声音,而是锋利的玻璃,切开皮肉与喉管的声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我清晰地看见,那个匪徒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他脸上的狰狞还未褪去,眼中就浮现出浓浓的错愕与不解。
下一秒,一道血线从他的脖颈处猛地爆开!
温热的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溅了裴烬一身。几滴鲜红的血珠,落在他纯白的衬衫上,像极了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妖异而刺目。
而他脸上,连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没有。
扑通。
匪徒高大的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温热的液体迅速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蔓延开来。
裴烬踩着那片黏稠的血泊,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已经彻底面无人色、双腿抖得像筛糠的裴昭景。
工厂里,浓重的铁锈味混杂着新鲜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堂哥。
裴烬开口了,声音还是那样清澈干净,像山间的清泉,可听在众人耳中,却比来自地狱的催命符还要恐怖。
他走到裴昭景面前,脸上忽然绽开一个笑容,纯真又诡异。
他微微歪了歪头,看着自己这位已经快要吓瘫的堂哥,轻声说:忘了告诉你,爷爷病危的消息,是我放出去的。
裴昭景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我的大脑,也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信息量爆炸的话,裴烬却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了彻底愣在原地的我。
他继续用那种天真无邪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将更残酷的真相剖开给我看。
还有,蔚长缨小姐。
他第一次,叫了我的全名。
这份亿元合同,也是我用爷爷的名义,亲自拟定,跟你这位‘好帮手’签的。
我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几乎凝固。
我不是被裴老爷子雇来保护孙子的保镖。
我是被这头披着羊皮的恶龙,亲自请来的……刽子手。
裴烬的目光最终落回我身上,那双曾经纯澈无害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审视、玩味,和一丝深藏的、令人心悸的疯狂。
他笑得越发灿烂,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黑暗。
姐姐,他亲昵地叫我,声音轻柔,我只是想看看,我为自己选的这把刀,究竟够不够锋利。
他舔了舔溅到唇边的一丝血迹,视线在我贲张的肌肉线条上扫过,最后,满意地总结道。
现在看来,我很满意。
话音刚落,工厂之外,一阵尖锐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这片区域的死寂,响彻云霄。
06
工厂那扇摇摇欲坠的铁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无数穿着制服、荷枪实弹的警察蜂拥而入,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场内所有还站着的人。
不许动!警察!
领头的警官声如洪钟,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全场。当他看到地上那具尚在流血的尸体和彻底瘫软的裴昭景时,眼神一凝。
队长,监控信号接收正常,从他们进厂开始的所有画面,都已实时保存。一名技术警员的声音从他身后的对讲机里传来。
裴昭景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瞬间变成了死灰色。
他猛地抬头,看向裴烬,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质问和彻骨的恐惧。
原来,从他踏入这个陷阱的第一秒起,他就已经是一场现场直播里的,主角。
而导演,正是他眼前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自闭症弟弟。
不……不是我!是他!是他杀的人!裴昭景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歇斯底里地指着裴烬,声音尖利到变了调,你们都看到了!是他杀了人!
裴烬甚至没看他一眼。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自己指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将那块沾了血的玻璃片,用手帕包好,递给了为首的警官。
他的动作优雅,神情平静,仿佛只是递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证物。
警官,他轻声开口,我是裴烬。此人,裴昭景,联合匪徒绑架我,并意图谋杀。我,是正当防卫。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空旷的工厂。
没有一丝颤抖,没有半分恐慌,只有陈述事实的冷静。
裴昭景彻底崩溃了,他被两名警察从地上架起来,嘴里还在语无伦次地嘶吼着什么,双腿却软得像面条,被拖拽着向外走去。
从头到尾,裴烬都没有再给他一个眼神。
仿佛那不是与他斗了多年的堂哥,只是一件需要清理的垃圾。
……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第二天我醒来时,整个网络已经彻底引爆。
裴氏继承人遭绑架竟是亲人手笔
假面自闭症少爷反杀匪徒
豪门恩怨,裴昭景裴绮思兄妹落网
一条条加粗标红的词条,霸占了所有平台的热搜榜首。
裴烬早就准备好的监控录像,一帧不删地被公之于众。视频里,裴昭景的阴狠,裴绮思的恶毒,以及那些匪徒的凶残,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而我掰弯枪管的画面,和裴烬冷静反杀的瞬间,更是被剪辑成了无数个版本,在网上疯传。
裴昭景和裴绮思兄妹,在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子沦为人人唾弃的阶下囚,成了整个上流社会最大的笑柄和耻辱。
裴氏家族的反应快得惊人,当天上午就发表公开声明,宣布与裴昭景兄妹彻底断绝关系,并将其从家族中除名。
字里行间,满是冷酷与决绝。
下午三点,裴氏集团紧急召开股东大会。
我坐在别墅柔软的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财经频道现场直播。
会议室那扇厚重的红木门被推开时,所有股东,连同屏幕前的我,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走进来的人,是裴烬。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高定西装,衬得身形越发挺拔修长。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曾经用来伪装怯懦的刘海不见了,那双眼睛便再无任何遮挡,冷冽、深邃,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
他身上再没有半分痴傻病弱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压迫感。
那是属于上位者的,天生的帝王之气。
他没有一句废话,径直走到主位前,将一沓厚厚的文件,啪的一声,甩在了会议桌上。
这里是裴昭景和裴绮思,以及在座的几位,过去五年里,侵吞公款、挪用项目资金、出卖公司核心技术的全部证据。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证据链,一条不少。
会议室里,瞬间死寂。几个头发花白的董事,脸色煞白,冷汗涔涔。
裴烬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最后,薄唇轻启,吐出冰冷的字句:
即刻起,罢免刘董、王总……所有职务。他以雷霆之势,当场清洗了所有与裴昭景有关的党羽,然后以绝对控股人的身份,冷冷宣布,裴氏,由我正式接管。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
干净,利落,狠绝。
电视屏幕上,镜头给了他一个特写。那个曾经躲在我身后,拉着我衣角的少年,此刻正站在权力的顶端,眼神睥睨,光芒万丈,运筹帷幄。
【叮咚——】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我垂眸看去,是一条银行的入账短信。
一连串的零,看得我眼花。不多不少,整整一亿元。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又抬头看了看电视里那个已经完全陌生的男人,忽然笑了。
游戏结束,钱货两讫。
我关掉电视,起身,走进那个我只住了短短几个月的房间,从床底拖出了我来时背的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行李包。
我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一个旧钱包。
交易已经完成,我这个刽子手也该功成身退了。
可就在我拉上拉链,准备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时,我的房门,却被人从外面,轻轻敲响了。
07
我拎着行李包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个时间点,会来敲我门的,只有一个人。
我拉开门。
走廊的灯光在他身后镀上一层金边,裴烬就站在那里,西装革履,身形笔挺。他已经换下了在股东大会上那身杀伐果断的黑色战袍,转而穿了一件深灰色的休闲西装,少了些凌厉,却多了几分势在必得的从容。
钱收到了。我率先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合作愉快,裴总。
说完,我侧身,就想从他身边走过去。
他却像一堵墙,纹丝不动地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没再尝试,只是抬眼看着他。这里是别墅顶层,走廊尽头就是通往天台的楼梯。那里,才是我选好的退场路线。
我本就属于黑夜和阴影,从那里来,自然也要从那里走。
我不再理他,转身径直走向楼梯。身后,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他跟上来了。
推开天台的门,晚风呼啸着灌了进来,带着都市夜晚特有的喧嚣和凉意。我走到天台边缘,脚下是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却没一盏是为我而亮。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放下行李包,一只手却从我身后伸出,轻轻按住了我的帆布包。
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我没有回头。
合同还没结束。裴烬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在静谧的夜色中,清晰入耳。
我嗤笑一声,终于转过身来:一亿元货款两清,裴先生是想赖账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直到我们之间只剩下不到半米的距离。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映着城市的霓虹,也映着我的倒影。
之前的合同,是保护‘自闭症’的裴烬。他缓缓说道,现在,我需要一份新的。
下一秒,他忽然上前一步,从我身后,将我整个人圈进了怀里。
我浑身一僵。
他的下巴轻轻搁在我的肩窝,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带着一丝蛊惑的味道。一个黑色的文件夹,被他递到了我的眼前。
看看新条款。
我的视线落在文件夹上,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接了过来。
翻开扉页,上面是打印好的几个加粗大字,嚣张又霸道。
《终身保护协议》。
我心底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猛地跳了一下。
我面无表情地翻到最后一页,目光直接落在了违约金条款上。
那一行小字,却像惊雷一般,在我脑海里轰然炸开。
【若乙方(蔚长缨)单方面违约,需赔偿甲方(裴烬)——整个裴氏集团,以及甲方本人。】
我捏着纸张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这他妈哪里是合同
这分明是一份用整个商业帝国做聘礼,用他自己做添头的……卖身契!
我啪地合上文件夹,猛地转过身,挣开了他的怀抱。
我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可我只看到了,一种与我如出一辙的,疯狂的占有欲。
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认真的。
我忽然就笑了,笑得胸口都在震。我这把刀,杀人无数,饮血无数,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方式,试图套上刀鞘。
我抬手,一把捏住了他光洁的下巴,迫使他微微低头,迎上我的目光。
裴先生,我一字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的嘶哑,你就不怕我这把刀,太锋利了,会伤到你
他没有躲,任由我的手指在他下颚上留下印记。
他只是抬起手,握住了我捏着他下巴的那只手,然后低头,在我冰冷的手背上,落下一个滚烫的吻。
那温度,仿佛能灼伤我的皮肤,一直烫进我的心里。
他抬起眼,眸色深沉如夜,声音低哑而偏执,带着致命的诱惑。
不,他说,我们只会一起,将整个世界都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