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晚,是大周朝唯一的女将军。
我为我的夫君顾珩,镇守北疆三年。
捷报传回京城那天,我也身中数箭,战死沙场。
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
我躺在死人堆里,被敌国医官救起,用新身份活了下来。
半年后,我作为叛国来降的敌将林鸢,被押送回京。
迎接我的,不是封赏,也不是审判,而是漫天的红绸和喧天的鼓乐。
我的夫君,镇国大将军顾珩,正在迎娶我的亲表妹,柳卿卿。
真是一场盛大又般配的婚礼。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而我,他那为国捐躯的发妻,尸骨未寒。
1
押送我的囚车,就停在将军府的街角。
我隔着木栏,清晰地看到了他。
顾珩一身大红喜服,身姿挺拔,俊朗的眉眼间漾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盖着红盖头的柳卿卿,低声在她耳畔说着什么。
柳卿卿娇羞地捶了他一下,他便朗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刺入我的心口。
三年前,也是在这里,他送我出征。
他说:晚晚,北疆苦寒,待我朝中势力稳固,便接你回来。等我。
我信了。
我为他守着大周的国门,守着他的荣耀,守着我们共同的未来。
我身上添了十几道疤,最重的一次,箭头离心脏不过一指距离。
可我没想到,我等来的,是他在我死讯传来后,迫不及待及地另娶新人。
娶的还是那个从小跟在我身后,口口声声表姐你对我真好的柳卿卿。
我浑身的血都冷了。
心口那个早已愈合的伤疤,仿佛又裂开了,疼得我喘不过气。
这就是那个叛将林鸢听说在敌国那边也是个挺厉害的角色,怎么就降了
谁知道呢,不过你看镇国大将军,今天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可不是嘛,听说沈将军尸骨都找不到了,将军悲痛欲绝,是柳姑娘一直陪着他,才让他走出阴霾。
郎才女貌,真是般配。
周围百姓的议论,一字不落地钻进我的耳朵。
悲痛欲绝
我看着顾珩脸上那发自内心的喜悦,只想发笑。
原来,我的死,对他而言,不过是扫清了一个障碍,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迎娶心上人。
囚车缓缓向前,要绕过将军府,前往大理寺。
就在与那对新人擦身而过时,一阵风吹过,柳卿卿的盖头被掀起一角。
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目光精准地,穿过人群,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眼神里,是赤裸裸的挑衅和炫耀。
我的心,彻底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这不是意外,这是她故意的。
她知道我没死,她知道我会回来。
她就是要在我回来这天,用这场盛大的婚礼,给我最致命的一击。
2
大理寺的天牢,阴暗潮湿。
我被关在最深处,等待新帝的发落。
新帝赵朔,是我一手扶持上位的。
当年先帝病危,诸王夺嫡,京城大乱。
是顾珩献计,让我领兵在外,震慑藩王,而他则在京中,暗中辅佐当时还是不受宠皇子的赵朔。
我们说好的,待新帝登基,天下太平,我们便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归隐田园。
如今,他确实功成名就,位极人臣。
而我,却成了阶下囚。
讽刺,真是天大的讽刺。
三天后,我等来了新帝的圣旨,却不是定我的罪。
赵朔在御书房单独召见了我。
他看着我这一身男装,满脸风霜,叹了口气:林将军,朕听闻你在雁门关以三千兵力大破北狄五万大军,此等将才,为何要降我大周
他没有认出我。
也是,三年的风沙,早已磨去了我所有的女儿态,如今的我,皮肤黝黑粗糙,眉眼间尽是杀伐之气,任谁也无法将我和当年那个娇俏的将军夫人联系在一起。
我敛下眼中的情绪,用沙哑的嗓音回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北狄可汗昏庸无道,并非明主。
我的声音因为曾经伤过喉咙,变得粗嘎难听。
赵朔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激赏:说得好。朕爱才,更惜才。朕不管你过去是谁,从今天起,你便是我大周的将军。朕封你为‘忠武将军’,官拜三品,暂居顾珩将军麾下,为他副将。
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地看着我:林鸢,朕希望你能像你的名字一样,如鹰隼一般,为朕守护好这大周的江山。不要让朕失望。
我跪下谢恩,心中一片冰冷。
让我去顾珩麾下当副将
赵朔,你究竟是想用我,还是想试探我
或者说,试探顾珩
帝王心术,果然深不可测。
也好。
我正愁没有机会,靠近那对狗男女。
如今,机会自己送上门了。
顾珩,柳卿卿,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3
第二天,我便去了兵部报到。
接待我的官员将我引到顾珩的公房外,通报之后,便让我自己进去。
我推开门,顾珩正背对着我,站在一幅巨大的北疆地图前。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化为锐利的审视。
你就是皇上新封的忠武将军,林鸢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压迫感。
末将林鸢,见过大将军。
我抱拳行礼,不卑不亢。
他踱步到我面前,目光如鹰隼般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停留在我脸上那道浅浅的疤痕上。
这道疤,是三年前为他挡下一支冷箭时留下的。
抬起头来。
他命令道。
我依言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探究,有疑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熟悉感。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他皱着眉问。
我心中冷笑。
顾珩,你的记性可真好。
你新婚燕尔,自然不会记得,你还有一个战死的发妻。
大将军说笑了,末将一介降将,怎会与大将军有交集。
我平静地回答。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荒唐,便不再追问。
皇上让你做我的副将,兵部的规矩,你懂吗
他的语气恢复了冷漠。
略知一二。
那就好。
他指着桌上的一堆文书,把这些看完,写一份北疆布防的方略出来,明天交给我。
这是下马威。
足足半人高的文书,一夜之间看完,还要写出方略,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是。
我没有反驳,平静地应下。
我抱着那堆文书,转身离开。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到里面传来柳卿卿娇滴滴的声音。
珩哥哥,这就是那个新来的副将吗长得可真……有英气。
一个粗鄙武夫罢了,不必理会。
顾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顾珩,我们走着瞧。
4
我彻夜未眠。
那些文书,对我来说并非难事。
北疆的每一寸土地,我都用双脚丈量过。
哪里的地形适合伏击,哪里的关隘需要增兵,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第二天一早,我将写好的方略呈了上去。
顾珩接过时,眼中明显带着一丝诧异。
他大概没想到我真的能完成。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时而皱眉,时而点头,最后,他猛地抬头看我,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这方略……是谁教你写的
他厉声问道。
我淡淡道:末将不才,自己琢磨的。
不可能!
他断然否定,这里面许多布防的思路,用兵的计策,分明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惊疑已经出卖了他。
他想说,这分明是沈晚的风格。
没错,这方略里,我故意用了许多我和他曾经在灯下一起探讨过的战术。
那些他以为,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我就是要让他怀疑,让他困惑,让他不得安宁。
大将军若觉得末将的方略有何不妥,大可直言。
我垂下眼眸,不去看他。
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没什么不妥。写得很好,就按这个去办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疲惫。
我知道,我的第一步棋,已经成功了。
我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5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成了顾珩名副其实的副手。
他似乎有意试探我,将许多棘手的军务都交给我处理。
从军械的调配,粮草的押运,到新兵的操练,我事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朝堂之上,我的表现也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几次和北狄使臣的交锋,我言辞犀利,寸步不让,为大周争取了极大的利益。
渐渐地,朝中开始有了些风言风语。
说我这个忠武将军林鸢,文韬武略,丝毫不亚于镇国大将军顾珩。
甚至有人说,我的出现,威胁到了顾珩的地位。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柳卿卿的耳朵里。
这天,我刚从练兵场回来,就在将军府门口,被她巧遇了。
她穿着一身藕粉色的长裙,袅袅娜娜地向我走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林将军,辛苦了。
她笑得温婉可人,我给珩哥哥炖了些参汤,也给将军备了一份。
多谢夫人。
我面无表情地就要绕过她。
林将军似乎对我很疏远,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眼中泛起水光,是因为我……取代了我表姐的位置吗
又来了,又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当年,她就是用这副面孔,骗取了我所有的信任。
夫人多虑了。
我淡淡道。
林将军,我知道你和我表姐生前是好友,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悲伤,表姐她……命苦。她若泉下有知,看到珩哥哥如今有人照顾,想必也会欣慰的。
我差点笑出声来。
欣慰
我若泉下有知,怕是会化作厉鬼,将你们这对狗男女,拖入十八层地狱!
夫人,军务繁忙,末将先告辞了。
我不想再和她演戏。
林将军!
她忽然提高了音量,拦在我面前,你是不是也觉得,是我害死了表姐,抢了她的夫君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路过的下人听见。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我看着她,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她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逼我表态,坐实她贤良大度、而我小肚鸡肠的形象。
可惜,她打错了算盘。
我看着她,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夫人,末将只是一介武夫,不懂这些情情爱爱。末将只知道,沈将军为国捐躯,乃是国之英雄。而您,如今是镇国大将军的夫人。仅此而已。
我的话,滴水不漏。
既肯定了沈晚的功绩,又承认了她的地位,让她挑不出任何错处。
柳卿卿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6
林将军说的是,是卿卿失言了。
她很快调整好表情,又恢复了那副柔弱的模样。
她转身想走,脚下却不知怎么一崴,整个人朝我身上倒了过来。
她手中的食盒也随之落地,哐当一声,参汤洒了一地。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我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
啊!
她发出一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的脚……好疼……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冲了过来,一把将柳卿卿从我怀里抢了过去。
是顾珩。
他刚从宫里回来,恰好看到这一幕。
卿卿,你怎么了
他紧张地抱住柳卿卿,查看她的脚踝。
珩哥哥……
柳卿卿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我……我不小心崴了脚,不怪林将军。
她越是这么说,顾珩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他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冰冷的眼神看着我:林鸢,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将军府门口,对本将军的夫人动手!
我简直要被气笑了。
大将军,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她动手了
你还敢狡辩!卿卿心地善良,处处为你着想,你却如此对她!若不是你,她怎会摔倒
他怒吼道。
周围的下人窃窃私语,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
好一出栽赃陷害的戏码。
柳卿卿,你的手段,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上不了台面。
我懒得解释,只是冷冷地看着顾珩:大将军既然认定是末将的错,那末将无话可说。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我的不屑和冷漠,似乎更加激怒了他。
好,好得很!
他怒极反笑,来人!林将军操劳过度,即日起,禁足府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他抱着柳卿卿,从我身边走过,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
柳卿卿靠在他的怀里,回头给了我一个胜利者的眼神。
我站在原地,看着一地狼藉的参汤,只觉得浑身发冷。
顾珩,为了这个女人,你已经变得如此黑白不分了吗
7
我被禁足了。
说是禁足,其实是将我软禁在了分给我暂住的小院里。
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但除此之外,我看不到任何人,也得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
这是顾珩的报复,也是他的警告。
他想让我知道,在这将军府,在这京城,他顾珩,才是说了算的人。
我乐得清静。
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谋划一下接下来的路。
我现在的身份是林鸢,是皇帝眼前的红人。
顾珩不敢真的对我怎么样。
但他对我的猜忌和提防,只会越来越深。
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彻底跌落谷底,再也爬不起来的机会。
禁足的第五天,夜里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正坐在窗前,听着雨声,思考着对策,院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蓑衣的士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林将军!不好了!北疆急报!
我心中一凛,立刻站了起来:什么事
北狄……北狄三十万大军,突然奇袭雁门关!守将张副将……殉国了!雁门关……失守了!
轰隆!
一道惊雷在天边炸响,照亮了我震惊的脸。
雁门关失守了
怎么可能!
张副将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为人勇猛,却不失沉稳。
雁门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就算北狄大军来袭,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攻破!
除非……有内奸!
顾将军呢
我急切地问。
大将军已经在宫里了,皇上召集了所有武将,商议对策!
士兵焦急地说道,林将军,如今北疆危急,能守住那里的,只有您了啊!是我……是我偷偷跑来告诉您的,您快想想办法吧!
我看着他,认出他是我当年带过的一个亲兵,叫李虎。
是个忠心耿耿的汉子。
我心中一暖,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不要被人发现。
李虎走后,我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心乱如麻。
雁门关一失,北疆门户大开,北狄大军长驱直入,京城危在旦夕。
这场仗,必须打。
而且,必须由我来打。
这不仅是我的机会,也是我的责任。
我不能让北疆的百姓,死在铁蹄之下。
不能让我用命换来的太平,毁于一旦。
顾珩,你不是想困住我吗
我偏要让你看看,没了你,没了镇国将军府的庇护,我沈晚,照样能搅动这风云!
8
第二天一早,宫里就传来了消息。
皇上震怒,下令顾珩为帅,三日内点齐兵马,出征北伐,誓要夺回雁门关。
而我,依旧被禁足在府中。
顾珩临走前,甚至没有来见我一面。
他大概以为,把我关在这里,我就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他太小看我了。
也太高估他自己了。
出征的第三天,我用一根发簪,轻易地撬开了房门的锁。
我换上了一身夜行衣,避开府中的守卫,潜入了顾珩的书房。
我知道,他的帅印,就放在书房的暗格里。
书房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熏香,是柳卿卿最喜欢的那种味道。
我心中一阵恶心,迅速找到了那个位于博古架后的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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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一枚金灿灿的帅印,静静地躺在那里。
然而,就在我伸手去拿的那一刻,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柳卿卿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门口,一脸惊愕地看着我。
林鸢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心中一沉,没想到会被她撞破。
你想干什么你想偷帅印!
她立刻反应了过来,尖叫道,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要偷帅印!
她的声音,瞬间划破了将军府宁静的夜。
我暗道不好,拿起帅印,转身就想从窗户离开。
但已经来不及了。
府中的护卫,潮水般地涌了过来,将整个书房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是将军府的管家,王伯。
他看到我手中的帅印,脸色大变:林将军!你这是干什么!
柳卿卿躲在王伯身后,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王伯,她要偷帅印!她要造反!快抓住她!
我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知道,今晚,我若不能走出这个将军府,等待我的,便是万劫不复。
林鸢!你好大的胆子!
王伯怒喝道,快放下帅印,束手就擒!
我将帅印握在手中,环视着周围虎视眈眈的护卫。
让开。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拿下!
王伯一声令下。
护卫们举着刀,朝我逼近。
我冷笑一声,从腰间抽出软剑。
今晚,谁敢拦我,谁就得死!
9
一场混战,在所难免。
这些护卫虽然是府中的精锐,但又如何是我的对手
我曾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又岂会怕这区区几十人
剑光闪烁,惨叫声此起彼伏。
我没有下死手,只是废了他们的行动能力。
柳卿卿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躲到了角落里。
很快,整个书房内外,便倒了一地的人。
我持剑而立,衣衫上沾染了点点血迹,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还有谁
我冷声问道。
无人敢应。
我一步一步地,朝着门口走去。
就在我即将踏出书房大门的那一刻,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林将军,请留步。
我回头,看到王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挡在了我的面前。
林将军,你不能带走帅印。
他看着我,眼中没有了愤怒,只剩下恳求,大将军出征在外,您若带走帅印,便是动摇军心,是陷大将军于不义啊!
王伯是府里的老人,看着顾珩长大,也看着我嫁入将军府。
他对顾珩,忠心耿耿。
我看着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但随即,这丝不忍便被更深的恨意所取代。
陷他于不义
他在我尸骨未寒之时另娶新欢,可曾想过道义
他为了一个心机叵测的女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我禁足,可曾想过公道
王伯,我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让开。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林将军!
王伯老泪纵横,突然跪了下来,老奴求您了!您就算不为大将军着想,也要为这大周的江山,为北疆的百姓着想啊!临阵换帅,乃是兵家大忌啊!
我心中冷笑。
兵家大忌
最大的忌讳,是让一个无能之辈,去当三军统帅!
顾珩虽然骁勇,但论排兵布阵,论大局谋略,他远不如我。
更何况,此次北狄来势汹汹,其中必有蹊跷。
让他去,无异于送死,还会搭上我大周数万将士的性命。
王伯,你错了。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正因为要为大周的江山,为北疆的百姓着想,这帅印,我今天必须带走。
说罢,我不再理会他,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传来柳卿卿怨毒的咒骂声,和王伯绝望的哭喊声。
我头也不回。
顾珩,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10
我连夜快马加鞭,赶往北疆大营。
三日后,我在距离雁门关不到一百里的地方,追上了顾珩的大军。
当我手持帅印,出现在中军大帐时,所有将领都惊呆了。
林鸢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与顾珩交好的将领,率先发难,你盗取帅印,是想造反吗!
李将军此言差矣。
我将帅印放在帅案上,环视众人,我并非盗取,而是‘请’。请问各位将军,如今国难当头,是镇国大将军的颜面重要,还是雁门关外数万将士的性命,和整个大周的安危重要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就在这时,帐帘被掀开,顾珩一身戎装,大步走了进来。
他看到我,看到桌上的帅印,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林鸢。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你好大的胆子。
大将军,我迎上他愤怒的目光,平静地说道,末将无意与你争权。只是北狄此次来犯,事出蹊跷,末将担心大将军一时不察,中了敌人的圈套。
你在教我做事
他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嘲讽,一个降将,也配在本将军面前谈论兵法
帐中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大将军,我深吸一口气,不再与他争辩,既然如此,末将与你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就赌这雁门关,你十日之内,能否夺回。
我看着他,目光灼灼,若你赢了,这帅印,我双手奉还,任你处置。若你输了……
我若输了,又当如何
他眯起了眼睛。
你若输了,这三军的指挥权,便交由我来处置。你,顾大将军,便做我的副将,听我号令!
此言一出,满帐哗然。
一个副将,竟敢让主帅做她的副将
这是闻所未闻的狂妄!
所有人都以为顾珩会当场发作,将我拖出去斩了。
然而,顾珩却死死地盯着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良久,他突然笑了起来。
好,我跟你赌。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林鸢,究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他答应了。
我知道,他是被我激怒了,更是被他骨子里的骄傲所驱使。
他不相信我会赢。
他更不相信,这世上,有人的军事才能,能在他之上。
除了……那个已经死了的沈晚。
11
顾珩是个行动派。
赌约既立,他当晚便下令全军急行军,准备次日一早,对雁门关发起强攻。
我试图劝阻他。
大将军,北狄既然能轻易攻下雁门关,必然在城中设下重重埋伏。我军长途跋涉,人困马乏,此时强攻,绝非上策。
林将军是在怀疑本将军的能力
他冷冷地打断我,还是说,你已经怕了
末将只是就事论事。
够了!
他一拍桌子,怒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这军中,我才是主帅!我的决定,轮不到你一个副将来指手画脚!
他拂袖而去,留下我一个人,面对着那幅巨大的军事地图。
我看着地图上雁门关的位置,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
我了解顾珩。
他勇猛有余,谋略不足。
为人又极其高傲,刚愎自用,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
三年前,若不是我在他身边时时提点,他不知要吃多少亏。
如今,他身边只有一个会吹枕边风的柳卿卿,和一个对他阳奉阴违的朝廷。
他会输。
输得一败涂地。
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恨他,但我不想看到数万大周将士,为他的愚蠢和自大陪葬。
那一夜,我派出了我的亲兵李虎,让他带一队人马,悄悄绕到雁门关的后山,去查探一条我当年发现的秘密小道。
如果我没记错,那条小道,可以直通雁门关的粮仓。
12
第二天天一亮,顾珩便下令攻城。
战鼓擂动,喊杀声震天。
大周的将士们,如潮水般涌向雁门关。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城墙上密如飞蝗的箭雨,和滚烫的桐油。
战况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胶着。
北狄人似乎早有准备,在城墙上布下了重兵,我军数次冲锋,都被死死地压制在城下,死伤惨重。
顾珩站在帅台上,看着眼前的惨状,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不断地调兵遣将,试图从侧翼突破,但都无功而返。
一连三天,都是如此。
军中的士气,开始变得低落。
将士们私下里议论纷纷,都在说顾大将军太过轻敌冒进。
而我,这三天里,却什么都没做。
我只是每天按时出现在帅台上,静静地看着顾珩指挥,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第四天晚上,李虎回来了。
他带回来的消息,证实了我的猜测。
那条小道,确实还在。
而且,北狄人似乎并不知道它的存在。
粮仓的守卫,也十分松懈。
机会来了。
我立刻找到顾珩,将我的计划和盘托出。
声东击西,夜袭粮仓
顾珩听完,皱起了眉头,眼中带着一丝怀疑,你确定那条小道可靠
百分之百确定。
我看着他,语气坚定。
他沉默了。
这几天的惨败,已经严重打击了他的自信。
他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别说十天,就算是一个月,他也未必能拿下雁门关。
到那时,他不仅会输掉和我的赌约,更会成为整个大周的笑柄。
你需要多少人马
良久,他终于开口。
五百精锐,足矣。
好。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我给你五百人。林鸢,这是我最后一次信你。如果失败……
没有如果。
我打断他,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大将军,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13
当晚,月黑风高。
我带着五百精兵,悄无声息地摸上了雁门关的后山。
一切都和我预想的一样。
我们顺着那条隐蔽的小道,轻易地绕过了北狄的防线,来到了粮仓之外。
动手!
我一声令下,五百将士如同猛虎下山,冲向了守备松懈的粮仓。
北狄人做梦也想不到,大周的军队会从天而降。
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几乎没有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我们以最小的代价,控制了整个粮仓。
然后,我下令,点火。
冲天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雁门关的夜空。
烧了!他们的粮草被我们烧了!
大周的军队杀进来了!
城中的北狄军队,瞬间大乱。
军无粮草,则心自乱。
而此时,在正面战场,顾珩也配合着我,发起了总攻。
内外夹击之下,北狄的防线,土崩瓦解。
一夜之间,雁门关,易主。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这座失而复得的雄关之上时,整个大周军营,都沸腾了。
将士们欢呼着,将我高高地抛向空中。
林将军威武!
林将军威武!
那一刻,我成了整个军营的英雄。
而被冷落在一旁的顾珩,脸色却难看到了极点。
他看着被众人簇拥的我,眼中是嫉妒,是愤怒,是屈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敬佩。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14
大胜之后,是庆功宴。
中军大帐里,灯火通明。
将领们推杯换盏,兴高采烈。
而作为主角的我,却滴酒未沾。
顾珩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气氛,有些微妙。
终于,一个喝高了的将领,大着舌头说道:林将军,您真是神了!兵行险着,一夜夺关!末将敬您一杯!
是啊是啊,林将军用兵如神,我等佩服得五体投地!
以后我们就跟着林将军干了!
一声声的吹捧,像一记记耳光,扇在顾珩的脸上。
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我放下酒杯,站了起来,看着顾珩,淡淡地说道:大将军,你我之间的赌约,你还记得吗
此言一出,整个大帐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顾珩的身上。
顾珩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拳头,在桌下握得咯咯作响。
让他堂堂镇国大将军,给一个降将当副手,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林鸢,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你当真要如此
军中无戏言。
我平静地回视他,大将军,不会是想赖账吧
你!
他猛地站了起来,一股强大的气势朝我压来。
但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他庇护的沈晚。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寸步不让。
帐中的气氛,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个亲兵匆匆跑了进来。
报!大将军!京城八百里加急!
一份密信,被呈到了顾珩的面前。
顾珩拆开信,只看了一眼,脸色就瞬间变得惨白。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手中的信纸,飘然落地。
我离得近,看得分明。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行字:
柳氏有孕,速归。
15
柳卿卿怀孕了。
在我战死不到一年,在我为他夺回雁门关的这个晚上。
他要当父亲了。
这个消息,像一道晴天霹雳,将顾珩彻底击垮了。
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自语:卿卿……卿卿她……
帐中的将领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我,心中一片冰冷。
我看着顾珩那副样子,突然觉得无比的可笑。
他也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吗
他也会有这样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吗
原来,不是他不懂温柔,不是他不懂爱,只是他温柔和爱的人,不是我而已。
也好。
这下,他该没有任何理由,再留在这里了吧。
我捡起地上的信,递给他,淡淡地说道: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
他猛地抬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那眼神里,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丝……愧疚
愧疚
他有什么资格愧疚
大将军,你我的赌约……
我不想再看他那副虚伪的嘴脸。
我认输。
他闭上眼睛,疲惫地说道,从今天起,这三军的指挥权,是你的了。
说完,他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大帐。
没有人去拦他。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我,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上了那个属于主帅的位置,坐了下来。
从今天起,我林鸢,才是这支军队,唯一的主人。
16
顾珩连夜离开了大营。
他走得悄无声息,只带了几个亲信。
他把北伐大军,把收复失地的重任,就这么轻易地,丢给了我。
为了他怀孕的娇妻。
我坐在帅帐里,听着探子的回报,只觉得心如死灰。
原来,在他心里,国仇家恨,边疆安危,都比不上他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他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豪言壮语,那些家国天下的抱负,都成了笑话。
我突然有些可怜他。
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自己的原则和骄傲,值得吗
但很快,我便将这些无用的情绪,抛之脑后。
我不是沈晚了。
我是林鸢。
我的任务,是收复北疆,击退北狄,守护大周的万里河山。
我没有时间,去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伤春悲秋。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重整旗鼓,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
我利用对北疆地形的熟悉,和对北狄作战特点的了解,打了几个漂亮的伏击战,大败北狄主力。
北狄可汗闻风丧胆,节节败退,最终带着残部,退回了草原深处,并递上了降书,表示十年之内,绝不再犯。
北疆大捷。
消息传回京城,举国欢腾。
皇上龙颜大悦,连下三道圣旨,对我大加封赏。
封我为一品镇北侯,赐侯爵府,黄金万两,绸缎千匹。
一时间,我林鸢的名字,响彻整个大周。
我的声望,甚至隐隐超过了曾经的战神顾珩。
而当我率领大军,凯旋归来,踏入京城的那一刻。
我知道,我复仇的第二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即将开始。
17
我被封为镇北侯的消息,像一阵飓风,席卷了整个京城。
所有人都对我这个横空出世的战争奇才,充满了好奇和敬畏。
皇上为我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
宴会上,文武百官,皇亲国戚,悉数到场。
我一身戎装,坐在皇上的左手下方,那是仅次于君王的荣耀之位。
而顾珩,就坐在我的对面。
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下巴上蓄起了青色的胡茬,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身边的柳卿卿,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脸上带着幸福而得意的笑容,正不停地为他布菜。
好一副夫唱妇随,恩爱不疑的景象。
宴会进行到一半,皇上举杯,对我说道:林爱卿,此次北伐,你居功至伟。朕敬你一杯。
我起身,一饮而尽。
朕听闻,林爱卿至今尚未婚配
皇上放下酒杯,笑呵呵地问道。
我心中一动,知道他想做什么。
回陛下,末将一心为国,暂无此意。
哎,此言差矣。
皇上摆了摆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哦不,是英雄也该有个家。朕看中书令家的千金,温婉贤淑,与爱卿甚是般配,不如朕为你们赐婚,如何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中书令是当朝一品大员,他的女儿,是多少王孙公子梦寐以求的对象。
皇上这是要用联姻的方式,将我彻底绑在他这条船上。
更是要用我,来制衡顾珩背后的势力。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柳卿卿突然娇笑一声,开口了。
皇上,这恐怕不妥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她抚着自己的肚子,缓缓站起身,对皇上行了一礼。
皇上有所不知,这位林将军,她……她是个女子。
18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
我是女子
开什么玩笑!
一个在战场上杀伐决断,令北狄闻风丧胆的将军,怎么可能是个女人
皇上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
柳氏,此话当真欺君之罪,你可担当得起
臣妇不敢欺君。
柳卿卿挺直了腰板,似乎是豁出去了,臣妇曾无意中,看到林将军手臂上的守宫砂。此事,珩哥哥也可以作证。
她将皮球,踢给了顾珩。
顾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我,眼中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一丝……不敢置信的惊恐。
他终于,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
我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慌乱。
我缓缓地,解开了我右臂上的甲胄,露出了光洁的手臂。
上面,什么都没有。
柳夫人,我看着柳卿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你说的守宫砂,在哪里
柳卿卿的瞳孔,瞬间收缩。
不可能!我明明看到的!就在这里!
她指着我的手臂,歇斯底里地叫道。
够了!
一声怒喝,打断了她的疯言疯语。
是顾珩。
他站起身,一把将柳卿卿拉回座位,对皇上拱手道:皇上,内子有孕在身,近日来时常胡言乱语,神志不清,还望皇上恕罪。
他将一切,都推到了神志不清上。
他是在保柳卿卿,也是在保他自己。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我真的是女人,如果我……真的是沈晚,那他顾珩,就是犯下了欺君罔上、逼死发妻的滔天大罪!
他不敢赌。
也不能赌。
19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柳卿卿被当成疯子,提前送回了府。
庆功宴草草结束。
我回到皇上赐给我的侯爵府,一夜未眠。
我知道,顾珩一定会来找我。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他就出现在了我的府门口。
他没有穿官服,只着了一身素色的常服,看起来有些落魄。
我有话问你。
他看着我,声音沙哑。
我将他让进了书房。
你到底是谁
他开门见山,目光灼灼地逼视着我。
我是林鸢。
不!
他激动地打断我,你的用兵方略,你的行事风格,甚至你喝茶时习惯用左手的小动作,都和她一模一样!你别想骗我!

我故作不解,她是谁
沈晚!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的亡妻!
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充满了痛苦。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好笑。
亡妻
他现在,终于记起他还有一个亡妻了
大将军,我缓缓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沈将军已经为国捐躯了。你现在说这些,不觉得有些可笑吗还是说,你对我这个和你的亡妻有几分相似的男人,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兴趣
我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你……你胡说什么!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眼中满是屈辱和愤怒。
我胡说
我冷笑一声,一步步向他逼近,那你告诉我,在我立下不世之功,被封为镇北侯的今天,你这个手下败将,跑到我的府上,质问我的身份,是何居心是嫉妒是不甘还是说,你想从我身上,找到你那可怜的亡妻的影子,来满足你那点可悲的负罪感
住口!
他怒吼着,一拳砸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桌子应声而裂。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我没有……
他想辩解,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没有
我看着他,眼中满是嘲讽,那你告诉我,当初是谁,在我‘尸骨未寒’之时,就迫不及待地迎娶新人是谁,在我浴血奋战夺回雁门关的那个晚上,为了他怀孕的娇妻,弃三军将士于不顾,连夜跑回京城
顾珩,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沈晚’这两个字吗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提起她的名字!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
最后,他噗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20
顾珩被我气得吐血昏倒。
我没有叫大夫,只是让下人将他抬回了将军府。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我要的,远不止这些。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在朝堂上,处处针对顾珩。
他主管的兵部,我总能挑出各种各样的毛病。
从军械的质量,到粮草的账目,我一一上奏弹劾。
皇上本就有意打压他,加上我提供的证据确凿,顾珩被连连降职。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就从威风八面的镇国大将军,变成了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侯爷。
将军府的门庭,也从车水马龙,变得门可罗雀。
那些趋炎附势的官员,都转而投到了我的门下。
顾珩彻底失势了。
而柳卿卿,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自从上次在庆功宴上大闹一场,她疯癫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加上顾珩失势,她从一个人人羡慕的将军夫人,变成了人人鄙夷的疯妇。
我听说,她性情大变,时常在府中无故打骂下人,和顾珩也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
他们的恩爱,在权势和富贵面前,不堪一击。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没有丝毫的快意,只有一片麻木的荒凉。
这就是我曾经用生命去守护的男人。
这就是我曾经掏心掏肺去对待的表妹。
多么可笑。
21
顾珩的指挥失误,终于来了。
不是在战场,而是在一场针对前朝余孽的围剿中。
新帝登基,根基不稳,一些前朝的旧臣势力蠢蠢欲动,在京郊集结,意图谋反。
皇上将此事交给了赋闲在家的顾珩处理。
这本是一个让他戴罪立功的好机会。
但他,却搞砸了。
他太过轻敌,中了敌人的埋伏,不仅让首恶逃脱,还折损了不少人马。
皇上震怒。
满朝文武,群情激愤,纷纷上奏,要求严惩顾珩。
谋逆之罪,诛连九族。
顾珩被下了大狱,听候发落。
将军府,被查抄了。
柳卿卿挺着大肚子,哭晕在了大牢门口。
所有人都以为,顾珩这次,死定了。
这个时候,我站了出来。
我去了皇上的御书房,求见。
林爱卿,你也是来为顾珩求情的
赵朔看着我,眼神莫测。
不。
我摇了摇头,从怀中,拿出了一块金牌。
那是先帝在我出征前,秘密赐给我的。
免死金牌。
见此金牌,如见先帝,可免一人死罪。
这是我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张底牌。
赵朔看到金牌,脸色微变。
这是……先帝所赐
是。
我平静地说道,陛下,臣今日,想用这块金牌,换顾珩一命。
赵朔沉默了。
他看着我,良久,才缓缓开口:你可知,他指挥失误,罪无可恕。你用这块免死金牌救他,值得吗
值得。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但臣,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他,休了柳氏,永不叙用。我要他,从今往后,只是一个平民百姓。我要他,失去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
赵朔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又化为了然。
他终于明白了我的目的。
杀人,不过头点地。
诛心,才是最残忍的惩罚。
好。
他点了点头,朕,准了。
22
顾珩被从天牢里放了出来。
当他得知,是我用免死金牌救了他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地站在我的侯爵府门口,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为什么
他看着我,声音嘶哑地问。
不为什么。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只是想让你活着,亲眼看看,你是如何失去一切的。
我将一纸休书,扔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休书,我已经替你写好了。你只要签个字,按个手印就行。
顾珩看着那封休书,浑身都在发抖。
不……我不能……
他痛苦地摇着头,卿卿她……她还怀着我的孩子……
孩子
我冷笑一声,你放心,孩子生下来,我会派人好生照料。至于柳卿卿,她害死我大周功臣,本该问斩。我留她一命,已是天大的恩赐。
你……你到底是谁!
他终于崩溃了,冲上来抓住我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我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充满痛苦和疯狂的眼睛。
然后,我缓缓地,抬起手,拂过我脸上的那道疤痕。
顾珩,我用我本来的声音,轻轻地,叫了他的名字,三年前,你送我出征,我为你挡箭,留下了这道疤。你……还记得吗
我的声音很轻,很柔,和他记忆中的沈晚,一模一样。
那一瞬间,他如遭雷击。
他所有的怀疑,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证实。
他踉跄着松开我,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你……
没错。
我看着他,眼中是无尽的冰冷和恨意,我就是沈晚。我没死,我从死人堆里爬回来了。
我回来,就是为了看看,你们这对狗男女,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23
真相大白的那一刻,顾珩彻底崩溃了。
他跪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晚晚……晚晚……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他不停地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
我冷眼看着他,心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去所有的背叛和伤害吗
一句对不起,就能让我那些枉死在北疆的将士们,死而复生吗
顾珩,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收起你那廉价的眼泪。从你决定娶柳卿卿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就恩断义绝了。
我转身,准备回府。
不!晚晚!你别走!
他冲上来,死死地抱住我的腿,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是柳卿卿!是她骗了我!
她说你在北疆,已经……已经移情别恋了!她说你传回来的信,都是假的!她还给我看了你和那个副将的‘情信’!我一时糊涂,才会……才会……
情信
我打断他,觉得可笑至极,我身边的副将,都是女扮男装的亲兵。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看出来,你只是在为你的背叛,找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他是什么人
镇国大将军,心思缜密,怎么可能看不出那么拙劣的伪造
他只是,不想去相信我,或者说,他找到了一个更好的选择。
一个能让他仕途更加顺遂的,中书令的亲外甥女。
柳卿卿,只是他野心的一块垫脚石。
而我,成了他必须除掉的绊脚石。
晚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痛哭流涕,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马上就休了柳卿卿!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重新开始
我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顾珩,你觉得可能吗
我拂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府门。
大门在我身后,轰的一声,重重关上。
将他所有的忏悔和哀求,都隔绝在外。
24
顾珩没有走。
他在我的侯爵府门前,长跪不起。
京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冰冷刺骨。
他就那么跪在雨中,任由雨水打湿他的衣衫,冲刷他额头的血迹。
他想用这种方式,来求得我的原谅。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我沈晚的心,早在雁门关外的死人堆里,就已经死了。
他跪了三天三夜。
滴水未进,米粒未沾。
整个人都虚脱了,摇摇欲坠。
京城里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
他们说我心狠手辣,铁石心肠。
连自己的夫君,都能如此折磨。
夫君
他早已不是我的夫君了。
第四天早上,雨停了。
我让下人,端了一碗药,送了出去。
下人回来禀报,说顾珩看到那碗药,先是满脸的欣喜,以为是我心软了。
可当他闻到那碗药的味道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颤抖着手,将那碗药,打翻在地。
然后,像疯了一样,冲着侯爵府的大门,嘶吼,咆哮。
我知道,他认出来了。
那碗药,是打胎药。
和他当年,亲手端给府中一个怀了他孩子的侍妾的,一模一样。
当年,那个侍妾跪在我的面前,求我救救她的孩子。
我心软,去求顾珩。
他却冷冷地对我说:晚晚,你太善良了。一个卑贱的侍妾,怎配生下我顾家的子嗣这个孩子,不能留。
然后,他当着我的面,亲手将那碗药,灌进了那个可怜女人的嘴里。
那一晚,我看到了他眼中,从未有过的冷酷和无情。
如今,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顾珩,你也尝尝,这锥心刺骨的滋味吧。
25
顾珩疯了。
他像一头绝望的野兽,在我的府门前,哭了整整一天。
哭声嘶哑,闻者伤心。
但我没有再出去见过他。
几天后,我听说,柳卿卿小产了。
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有人动了手脚。
总之,顾珩最后一个希望,也破灭了。
他变得沉默寡言,整日借酒消愁,像一具行尸走肉。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镇国大将军,彻底消失了。
而我,则向皇上请旨,再次镇守北疆。
京城的繁华和倾轧,让我感到厌倦。
只有那里的广阔天地,和猎猎风沙,才能让我感到一丝心安。
皇上准了我的请求。
临走前,我去了天牢,见了柳卿卿最后一面。
她被关在最阴暗的角落,头发散乱,形容枯槁,哪里还有半分当初的娇俏模样。
看到我,她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扑过来抓住牢门。
表姐!表姐救我!我知道错了!你救我出去!
救你
我看着她,淡淡地说道,当初,你设计陷害我,联合顾珩逼死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不是的!不是我!
她疯狂地摇着头,是顾珩!都是他逼我的!他说只要我帮你,他……他就会娶我!他说他不喜欢你这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女人!他喜欢的是我这种温柔可人的!
表姐,我都是被他骗了!你相信我!
我看着她这副颠倒黑白的嘴脸,只觉得恶心。
柳卿卿,我冷冷地打断她,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有意思吗
我只是想不明白,我看着她,问出了我心中最后的疑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愣住了。
良久,她突然凄厉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哈哈哈!你问我为什么
她死死地盯着我,眼中充满了嫉妒和怨毒。
沈晚,你从小就什么都比我强!你生在侯府,是金枝玉叶!而我,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
你有的,我都没有!凭什么!凭什么所有好的东西都是你的!凭什么顾珩那样优秀的男人,娶的也是你!
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要抢走你的一切!我要让你尝尝,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滋味!
原来,是这样。
一切,都源于她那可悲的嫉妒心。
我不想再和她多说一句,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她怨毒的诅咒。
我没有回头。
26
我离开京城那天,天气很好。
我换回了女装,一身红衣,骑在马上,英姿飒爽。
送行的人,很多。
皇上,朝中百官,还有京城的百姓。
他们看着我,眼中是敬畏,是崇拜。
我成了大周的传奇,成了百姓心中的守护神。
在人群的尽头,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顾珩。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混在人群中,痴痴地望着我。
他的头发白了许多,人也瘦得脱了相,眼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苍凉。
四目相对,他想朝我走来,却被周围的百姓,挤得东倒西歪。
他终究,还是没能走到我的面前。
我调转马头,没有再看他一眼。
出发!
我扬起马鞭,率领着我的亲兵,朝着北方的方向,绝尘而去。
27
我回到了北疆。
这里的天,依旧那么蓝,那么高远。
这里的风,依旧那么烈,夹杂着沙尘的味道。
我在这里,一待,就是十年。
十年里,北狄再也不敢来犯。
北疆的百姓,安居乐业,一片祥和。
他们都亲切地叫我沈帅,把我当成他们的神。
我再也没有回过京城,也再也没有打听过关于顾珩的任何消息。
他于我而言,早已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我以为,我们会就这样,老死不相往来。
直到十年后,我收到了一个来自京城的包裹。
包裹里,是一叠厚厚的信,还有一支干枯的梅花簪。
信,是顾珩写的。
他写了整整十年。
从我走的那天起,一天一封,从未间断。
信里,没有忏悔,没有哀求。
只是记录着他每天的生活。
今天天气很好,他去了我们曾经去过的寺庙,为我求了一支平安符。
今天下雪了,他去了我们曾经一起赏雪的梅林,梅花开得很好,可惜,身边没有我。
今天他病了,梦里,又见到了我。
我穿着红色的嫁衣,对他笑。
……
十年,三千六百多封信。
记录着一个男人,无尽的思念和悔恨。
信的最后,他说,他快要死了。
他唯一的愿望,是能再见我一面。
那支梅花簪,是我当年及笄时,他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我曾视若珍宝。
28
我看着那些信,看着那支簪子,心中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是该感动,还是该觉得可笑
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
这个道理,我早就明白了。
我将那些信,连同那支簪子,一起扔进了火盆。
火光跳跃,将那些苍白的字迹,一点点吞噬。
也烧掉了我心中,最后一丝的牵绊。
29
又过了半个月,京城传来消息。
废侯顾珩,病逝了。
据说,他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一张我的画像。
至死,他都没有闭上眼睛。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城墙上巡视。
北疆的夕阳,很美。
血色残阳,染红了半边天。
我看着远方的地平线,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这十年的恩恩怨怨,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李虎,如今已经是我的副将了。
他站在我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将军,您……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
是啊,我能有什么事呢
我如今,手握重兵,镇守一方,是大周人人敬仰的镇北侯。
我拥有了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
权力,地位,荣耀。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会觉得空落落的
为什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那个曾经对我说晚晚,等我回来的少年
30
我终究,还是没有成为那冷心绝情的女战神。
在顾珩死后的第三年,我向皇上递交了辞呈。
我解甲归田了。
我没有回京城,也没有留在北疆。
我寻了一处江南的小镇,买下了一个带院子的小房子,过起了寻常百姓的生活。
我每日里,养花,种菜,看书,喝茶。
日子过得平淡而宁静。
镇上的人,都不知道我的过去。
他们只知道,我是一个从北方来的,性子有些清冷的寡妇。
有时候,我也会在午后的小憩中,梦到过去。
梦到金戈铁马,梦到血色黄沙。
也梦到,那个一身红衣,笑靥如花的少女,和那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们并肩站在桃花树下,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诺言。
醒来后,枕边,总是一片湿润。
我知道,我没有原谅他。
我只是,原谅了那个,曾经深爱过他的,我自己。